第429章 东海为局,天子将替

“阿将暗助轩辕,你为何不上报陛下?”

“没证据啊!”

“你提莫堂堂不良帅手底下那么多人竟抓不住半点证据?”

“老轩辕只有一人,我再多人有什么用!他老贼啊!”

夜来喧嚣,长安万家灯火蜿蜒成长河,河中流淌着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俩人鬼鬼祟祟的穿街过巷,争执不休。

黄悠然:“那他袁自忠又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突然找上你?”

邵先师:“只能说他亦与神血丹有染,只是局势崩坏,老轩辕恐怕弃了他,他为自保只能另寻帮手,也就是我。至于为何是现在,瞧那东来陨星,怕是箭在弦上了!”

黄悠然惊得直吸冷气:“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阿将手中有多少兵马?不对,他们有再多兵马也无用啊,老玄将俱在,天子又亲持军政大权,他们调不动大军!”

邵先师:“怕就怕他们并非兵变,否则袁自忠不会着急来信!今夜怕是有大变故。你我资历尚浅,有些消息传不到你我手中,定是少了一环,这一环至关紧要!”

黄悠然:“真这么邪门?……要是士如在就好了。”

五万不良人,加上遍及全城的帮会。

几乎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所有消息都掌握在他二人手中,如今却突然发现可能有所遗漏,这岂得邪门二字能形容。

直到悄无声息的来到袁府后门。

临进门前,邵先师渐理清了头绪:“你我都接触不到的消息,只能是一些比较特殊的司府,诸如司礼监、和都司、监天司…”

突然,他止住话音,下意识的抬眼望向夜空。

静夜中繁星漫天,如照世人,其中紫微星时隐时现,仿佛异动。

可惜邵先师精通四书六艺捎带些兵法诡术,却不通星象。

刚好这时,袁府后门从内部拉开。

“可是邵大帅?”

“老爷有请,请大帅入府一叙。”

黄悠然在前,见得身后的邵先师眉头紧锁,不由得迟疑道:“怎么了?”

邵先师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张士如,会观星象吗?”

黄悠然耸起肩头,一副不清楚的样子,却随口答道:“应该会的吧,毕竟他是国子监大祭酒,监天司中的官吏大都是国子监出去的学生,也算是…他的同门师兄弟?”

此话一出。

似有轻风去雾霾。

邵先师突然若有所悟,不由失笑摇头:“果然运势一事,玄奇得很。”

无视了黄悠然的迷糊,他不再多言,领头走进袁府。

此时袁府早已不负从前大气,虽说还是在正阳坊,仍有家丁仆役伺候,却也隐约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就像垂垂老矣的人晚年迟暮,说不尽的寥落。

而瞧着这院子里的光景,邵先师不禁便联想到如今的天朝。

他没有跟黄悠然说清楚讲明白。

是因为他也说不好,只是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

他想说,近段时间以来,龙唐天子煞费心机的去轩辕退左右,集权专一而勤治天下,令朝中安稳的同时,国运或有所回升。

此为亡羊补牢,自固江山而力挽狂澜。

是正确的。

然而张士如的离京南下,恐怕也成了天子自斩羽翼的败笔。

至少,他们这些后来居上的青年士官,自此便比袁与轩辕这些老辈大臣少了一环。

少了这一环,就缺了极其关键的消息。

天理。

明明只有张士如懂观星象,却偏偏是他死谏而被退去江南,明明可以是他邵先师冒死与天子讲说裂变之危,却偏偏留下他这个离心者在朝中蒸蒸日上。

如若袁自忠之情,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那这真是天理注定,上天注定龙唐将败亡。

“一朝失势落马,青山不在水不流,当真是令人唏嘘…”

走过袁家小院进了屋,迎着厅堂中幽暗的光线,黄悠然不由得啧嘴摇头:“不过也说不好是福是祸,至少是活到现在还没死,身边还有三两婢女伺候,可比寻常人家过得好。”

听得大人说及己身,边上的婢女们慌张的加快脚步。

东家失势,亲朋好友皆落马。

曾在府中同事的仆役们亦散的散死的死,留下她们这些个孤苦无依的,早也是过得如履薄冰,惶惶终日不得安稳。

看着她们谨小慎微的模样,邵先师心中便愈发紧张。

见人见事,以小见大。

府中家丁在外横行霸道,皆因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若小人自知命薄,非是家规森严,就是主家同样命在旦夕。

便是如此状况,袁自忠依旧大胆向监察司传信,而且是派门客明着邀请,与顶风作案有何异?

找死吗?

走过客厅,进了通往内间的走廊。

遥可见内间卧房漆黑深邃,婢女却疾步上前,推门入内,点亮了烛火后便又急急退出。

刚好,邵先师和黄悠然与之错身而过,迈进屋内。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腥臭的药味,如是病入膏肓者终日泡在药罐里。

这让黄悠然不由一惊:“轩辕卧病大半年我知道,袁自忠什么时候也病了?”

邵先师抬手示意莫自乱阵脚,却也探头往屏风内的床铺凝望:“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偶发心疾。”

说话的功夫,屏风内忽然洒进月光。

有道佝偻的背影徐徐走出,传来沙哑而迟缓的声音:“来了,可有多带些随从…”

来见你这大罪臣,可敢带随从?

黄悠然见鬼似的瞟了眼邵先师,打着情况不对就动手的眼神。

却见数月不见,转眼已枯老得不成人形的袁自忠走出黑暗。

他杵着拐杖,不如从前挺拔,倒像是老轩辕般,一步一哆嗦。

“下官邵先师,见过左相。”

“哦哦!下官黄悠然,拜见左相。”

俩年轻顾不上假情或虚伪,先后拱手作礼。

袁自忠目光幽幽的打量着他们,不躲也不避,坦然受之,而后才继续往前走向窗台,不紧不慢的推开窗户。

他说:“门开着就好,有影卫见了,也不怕,见了刀兵,你俩也好逃走…”

边说,他边转过身来,拿拐杖指向屏风后的床铺:“跑不得的话床内有暗格,藏两个人不成问题…”

别的话不说,先教人逃跑藏身。

岂得诡异二字可描述。

邵先师瞬间沉下脸来,主动说道:“左相的意思是,今夜有人要来杀你?为何杀你?谁要杀你?你请我前来,可是护你性命?为何不明说?”

这时黄悠然都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他一病老头答得上来吗?

谁知道,袁自忠一句话就回应了邵先师的所有问题:“你所求的神血丹,出自黄巢,易于轩辕,轩辕之主,乃黄巢中…另一位天子。”

霎时,天地万籁俱无声。

唯有幽火随风摇曳,却驱不散房间中的阴森。

黄悠然怔了片刻,两只眼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小点点。

邵先师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额头上逐渐滑落一滴冷汗,握着铁扇的手也不自觉的发着力:“另一位天子?黄巢,莫非是……陛下的娘家?”

“娘家?”袁自忠哂笑摇头:“不重要,你等只需知晓,今夜过后,朝中将生大变故。”

“何意?”黄悠然下意识的回神,他迅速退守至门后,探着头向黑夜张望,百般警惕。

邵先师同样,他即刻放弃对左相的防备,转而靠近窗户倾听着周遭的风声:“所以你是故意找我来,是想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派人找我,就会有人来杀你灭口,是这样吗?”

袁自忠暗暗点头,邵先师的聪明,不论是他还是轩辕,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邵先师同时兼任监察司和不良司,可谓位高权重,已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

如果要交代什么秘密,只有邵先师能担此重任。

所以,袁自忠自顾自的说道:“老夫这辈子,做尽坏事,抿心自问却也无悔。这世间的道理何其直白,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长,周而复始,反反复复,没有谁能始终保持清净。”

“政敌啊,商人啊,番邦啊,竖子啊,老夫已是杀生如麻,将亡于冥府,深陷十八层地狱,可老夫无悔,不得有悔,因为…老夫亦是为了天朝,为了这天下的苍生!”

说什么屁话呢?

黄悠然和邵先师对视了一样,疯狂使眼神示意赶紧问清楚。

几乎同时,邵先师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什么风声:“有人来!左相有话速速请讲!!”

无视了他二人的忙乱。

袁自忠不紧不慢的坐下,淡说道:“东海为局,天人来袭,东见帝星。陛下将亲征东海,此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监天司,有轩辕。”

“黄巢,有天子。”

“阿行天若离开长安,天子将替,天朝将亡。”

“从今往后,夹紧尾巴,莫要听信天子,不要与轩辕为敌,还有那些阿将…”

突然,话音戛然而止。

只听得妖风穿堂风而过,呼啸一声,血洒门墙。

方才挤进床铺暗格的俩年轻瞬间捂住口鼻,屏息凝神,却听得头颅坠地声,咕噜噜的转了好一会。

三代朝臣,龙唐左相袁自忠,暴毙于家中。

紧接着屋外金音四起,负责监视袁府的地支影卫‘赤奋若’反遭暗杀,激战不至三刻,十二人,全队尽亡。

以阿萨辛为首的妖将,行以漫街的妖气,鬼甲拖尸,无人知。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飞出两座轿撵。

阏逢影卫扛轿行空,禾公公等四名内卫御空在前,护着阿行天东出皇宫,全速赶往东海迎战天人。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袁家小院便燃起大火。

大火中,邵先师与黄悠然俩人如受地狱之刑,却彼此紧掐着对方而未曾吱出一声。

直至房屋轰塌成灰烬,妖风四面八方的退散。

他们破土而出,尽成黑炭,却使得他们这两双眸子惊恐得更加的分明。

迎着周遭百姓的惊呼。

黄悠然率先拽住邵先师的肩,平地身法快乘风,一瞬撞开谁家的窗藏身而入,顺将床上少女一掌劈晕。

下一秒,烧焦的肉味弥漫开来。

他疼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却咬紧牙关问道:“这提莫,到底什么情况,那些家伙,是阿将,嗯?”

邵先师看着他已然烧毁的半边脸颊,同时忍住左半身的剧痛,摸了摸自己尚且完好的脸,喃了句:“又是我留下…”

“什么意思!”

“你不能再现身了,若见你烧伤,你必死无疑。”

“说清楚!!”黄悠然近乎咆哮。

却见邵先师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东见帝星…我们缺的那一环,是监天司,监天司司丞是轩辕的人,消息自然传不到我们这里来。”

“东海之乱,是轩辕设下的局,目的是诱天子离京,天子将替,是有假天子将趁虚而入。”

越念叨,思路便越清晰。

直至惊骇至极,周身的疼痛也忘到了脑后。

邵先师忽然笑出声,他突然意识到,轩辕之所以引诱他去追查神血丹,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查清楚。

而东海之乱蓄谋已久,瞬息即发!

这根本就是在耍猴!

一时间,没有什么被耍的愤怒。

唯有后知后觉的心惊,惊觉再怎么劝说自己不能大意轻敌,最终还是小觑了轩辕。

“他躺了半年多的病床,却完胜你我……”

邵先师沉下脸来,目光愈发的凶悍,最终,他转向黄悠然总结道:“想活命,唯有不惜一切代价,联合玄将,搞死轩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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