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轰鸣时，铁墙落，杀声起，自上而下，传向地底。
行于通往地下暗楼的楼道上，台阶栏杆不时震颤，头顶不时洒落石层沙灰，变相说明着楼中激斗无比凶险，是高手。
很多的高手。
毕长空负手领在前头，步步向下，头也不回。
“听闻上章归来时，城中不少人都担忧了一阵，总也念及几十年前的旧事，赵阁主可知当年事？”
在他身后，秦九川背着血人薛松，赵露思一手一个，押着慕容元薇和王雎鸠，五人默契打量着楼道外的幽深，警惕着毕长空的警惕，同时也默契的没有动手。
“当年我年纪尚小，尚未来洛阳，所知不多。”
“听闻是上章助我暗楼成就今日气象？”
“不错。”毕长空笑而点头，他边走边拍住手边栏杆，犹如缅怀般幽幽叹道：“当年，洛阳城中士族奇多，可谓百家争鸣百家争，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所以啊家家为自保，家家要害人。”
“其实洛阳一点都不大，相比起百万户的长安，洛阳的六十万户少了几乎一倍。但当年的洛阳真是精彩，遍地刍狗遍地鹰，只要走上街去，不论往哪看都能瞧见有帮会在斗殴。”
“打外地来的那些游侠啊，大师啊，都经不住这份诱惑，纷纷投效各大士族，加入各个帮会，争名夺利，锦衣富贵，真真是将整个江湖的真面目尽书于洛阳。”
说着，毕长空再度摇头发笑，笑得很是讥讽：“唯有洛阳刺史孤鸿明，是当年唯一一位真正为国为民的真英雄。当时，士族首领大多保有良知，使其旗下帮会之人见了官兵都绕着走，大伙对刺史大人也是敬重有加，没人想着要害他。”
“可惜，上章来了，一切就变了。”
“你们知道，上章当时杀了多少人吗？”
毕长空回过头来，瞧了眼貌似泯灭良知不再为侠的秦九川，看向打东海来的这位慕容仙子，以及声称是王家传人的王雎鸠。
这些人，按江湖规矩来说都属于侠客范畴。
身为绝世武功。
身怀赤子之心。
见了百姓受难会拔刀相助，见了人之将死会感怀动容，见了恶人的眼神就像现在看着他这般，仿佛上辈子的仇人相见，格外锐利，格外愤怒。
莫名好笑。
毕长空笑了，他最后看了眼满脸好奇的赵露思，淡淡道：“百家帮会，仅存三家，此三家，便是九州暗楼的前身。”
“陆家，舟家，以及海家。”
“百家帮会上万人，一夜之间，全死绝。”
毕长空拂手做着流水般的动作：“那一夜，街上的血哗啦啦的流，尸山哗啦啦的滑落，焚尸的火，烧得整座洛阳城比长安的元灯节还要亮。”
得益于他手舞足蹈的描述，后方几人纷纷蹙眉，不禁联想到当时是一场如何血腥的大屠杀。
“有这等事？”秦九川忍不住插了话，疑惑道：“影卫怎么着也是朝廷的兵，百家如何乱斗也总归是百姓，朝廷哪能如此杀人？夸张了些吧？”
毕长空耸了耸肩，颇无所谓的说道：“城中老人活着的大把，不信自己去问。”
他再次回头，饶有兴致的瞧了眼秦九川，仿佛有人搭话而再次调起了他的兴趣：“当时正值南北大战，南朝杨战神那真不是盖的，就咱这般的小老百姓，也能晓得当时二位圣上定是被打得焦头烂额，哪能顾得上洛阳的这点破事，也正是因此，百家之争才争得起来，说白了就是趁着打仗搞事情。”
“要说呢，也是孤鸿刺史厉害，硬是死谏到了长安去，听说话说得太难听还差点叫北帝砍了头。后来是轩辕保了他，然后还联合当今圣上，派出上章随刺史大人归来平乱。”
“只不过，刺史大人不知道，当今天子恐怕也不清楚，当时的轩辕啊，年轻气盛，火气大，野心更大。他事先与上章将军通了气，挑了陆海舟三家作内应，一回洛阳，就血洗了洛阳。”
“无降即斩，顽抗即斩，降者南调，过江披甲，共赴国难。”
“百家财物，尽数充公，司赣并州，金珠集粮，支援长江。”
无视了即将到头的楼道。
毕长空边走边拍着手边的栏杆，抿着了不得的神色，由衷的赞了一句：“说实话，老轩辕是真有本事，也当真不是人，为了打赢南北大战灭亡大隋，这老鬼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我家主子沦落至此今日模样，也都是他害的。”
“哦，待会见了楼主，诸位莫要被吓到。”
毕长空神秘一笑：“我也不知真假，听闻当年的隋公祖与我家楼主是差不多模样。”
突然间提到隋公祖，后方的薛松即时大怒。
所幸秦九川死死的掐着他的大腿，然后趁机追问：“隋公祖？咋又扯到隋公祖身上去了？他和暗楼有什么关系？”
下得楼道，见得廊道。
廊道直通暗楼，楼中灯火通明，守备不少，女人更是奇多。
毕长空莞尔一笑，摇头道：“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他着重的看向慕容元薇：“仙子，请吧。”
被点了哑穴的慕容元薇仅剩一双眼睛能表达凝重，她紧盯着前方的楼阁，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妙的味道。
打进楼开始，这姓毕的表现得太淡定。
就好像巴不得她们图谋不轨，甚至引着她们攻向舟远。
然而来都来了。
身在虎穴，回头不能。
正好赵露思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手，她亦凶狠的回望赵露思。
赵露思被她这一眼瞪得有些懵，也没有那么深的默契，一时无法理解其用意，只得是临场发挥的押着人往前走，顺势问道：“那上面的影卫…就交给毕庄主了？可有把握？”
毕长空笑眼幽幽，跟随进楼的同时说道：“说了这么多，赵阁主还不明白？”
无视掉楼堂中的金碧辉煌以及扑面而来的糜烂气息。
赵露思疑惑反问：“请庄主赐教。”
毕长空随手招来几名仅披着单薄纱衣，几乎赤裸的女子，率先从秦九川背上抱走薛松，同时又唤来几名年轻貌美的侍女，嘱咐好生伺候的推进秦九川怀里。
待得秦九川乐呵呵的掐着侍女的后山离开，毕长空这番又好气又好笑的看回赵露思：“赵阁主当真听不出来？毕某说这么多，意思其实很简单啊。当年洛阳一夜，上章看似杀人如麻极是唬人，但其实真正厉害的，是把陆海舟挑出来的轩辕，而非上章。”
见得赵露思仍然迷糊，毕长空笑了笑，揶揄说道：“当年我们就不曾将上章放在眼里，与轩辕合作了几十年后的今日，又怎会回过头来惧怕他们？”
“放心，上章此来，注定有来无回。”
“楼主正在等着你们，请吧。”
毕长空再次招来两名侍女，示意赵露思押人跟随。
就在这时，另有守备从楼侧疾行而来，低声说道：“底下有人闯了进来，都戴着面具，有一猪面，疑似枭主。”
正好，赵露思三人往前去，并无回头。
但毕长空仍盯住她们的背影，目光愈发的深邃，嘴角亦疯狂的上扬：“猪都会钻地了，影卫与无面联手…倒也是给足了面子。”
“如此，反而是我等怠慢了。”
“走，且代楼主会一会这头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