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说,习武最重意气。
普通人稍撞南墙便心灰意冷,纵身怀绝世武功也枉然。
而真正的高手历来都是意气风发,哪怕天塌地陷,亦只会教他们迎难而上,将他们的潜力全部逼出,进而发挥出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真正强大。
用江湖人的话来说就是:深不可测。
随着李太白一剑北去,蓬莱万民如见神迹的仰天惊叹,武人们则是被震撼得呆若木鸡。
仿佛整个蓬莱武道被人扼住了咽喉,骤然停滞不前。
然后突然哗然四起,再复苏!
“这是…什么?”
近天峰上,坂本善逸怔怔的追望着北边海天,眼神一勾,却见漫天阴云被斩得左右分离,真正是剑破云天的恐怖光景!
“太虚剑意。”
季霄看着手臂上倒立的汗毛,李太白的十六剑,让他久违的迎来一种无法遏制的心悸。
“李太白年幼时,曾于纯阳求剑。”
虽然现在李太白已远去。
虽然方才距离甚远没有亲眼目见。
但是他分明能感受到,李太白的前十五剑,他挡得住,却必定要废九牛二虎之力,至于最后的一剑……
恐怕连鬼神都要拼命避让。
正是如此,季霄没有选择压制这一股心悸害怕的感觉,而是任由它在心底持续发酵,渐也合上眼,细品李太白这一剑的余威。
这一剑,没有杀很多人。
这一剑,让所有人都看到。
它不是为了杀敌。
而是为了突破天人桎梏。
它,在传教世人。
恍惚间,季霄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李太白。
走马观花入长安,意气风发谢天恩。
数十年前,天子曾亲自邀李太白入庙堂,然李太白披官衣不到两年便自告无能政治而离去。
自此逍遥天地间,妄说平生意趣在自得。
于是行诗天下,不以桃李,不逐名利,最终却还是遂了世间武人的心愿,留下这指点众生的一剑,实在是……
“自得而不得,广以天下剑。”
季霄不由感悟到一缕至上之法,心境偶有突破的同时,他不自觉的睁开双眼,淡说道:“金楼已破,该老夫了。”
坂本善逸错愕回眸,却见这位龙唐老将眼神幽幽,说出了让他无可奈何的一句话:“你我大可在这蓬莱岛上斗个你死我活,且看你家女王是否能活着回东瀛。”
不待善逸理解其中深意。
院子里正游着手腕品着剑意的韩昭率先松了口气。
两位老将的和谈对峙,坂本善逸,完败。
此前双方皆有人质,先手的一方或许有优势,奈何这群龙唐猛将根本不惧死,季霄也绝不可能退让。
不是他不肯,而是和谈一事根本不由他做主。
除非,先教坂本善逸无条件投降。
所以从坂本善逸着急先手的时候他就输了,因为金楼一战后季霄的态度已经明确:今日任谁死,老夫也绝不会改口。
而此刻季霄再搬出东瀛女王,坂本善逸便没有筹码可再讨价还价。
“果然,最难啃的对手不是别人。”
“正是这些老玄将。”
可惜没能在乱京时将他们拖下水……韩昭渐也合上眼,轻挥手时带出些许天门绝刀的刀法,继而融入李太白的问仙一剑,试图化为己用。
事到如今已经接受现实的杨非真,此刻亦无视了韩昭口中的虎狼之言,他凝望着海天一线,眼底闪烁着分明可见的光亮。
是惊艳,也是生机焕发。
他已是老了。
八十二岁,不过第七境而已。
说低,放眼江湖真不低,否则也担不起千年长歌的门面。
但说高,也着实不高。
不说远的,李殇情的突然到来就让他心跳直突突,季霄等玄将的围攻更让他捉襟见肘,还有韩昭此刻就在身边,像个小武痴般第一时间就开始悟剑行刀,其中朝气着实耀眼。
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大势,紧逼着让他不得不服老。
但是!
李太白早也年过花甲,如今十六剑连破三境登天人,直教后来者望尘莫及。
同时,也唤醒了他这一颗沉寂了多年的老迈的心。
杨非真分明听到自己愈发强有力的心跳,血液于筋脉中加速流淌直至奔流沸腾,化作一股久违的冲动点燃了他的战意,无形中亦挺直了他的腰杆。
是啊,这才是我等老江湖该做的事。
厚着老脸站在高处苟活至今,未能成为年轻一辈的指路明灯,至少也要成为他们头顶上的荫庇!
要教他们知晓,我辈,从不惧战!
突然有清风拂面。
莫名的通体舒畅让韩昭不自觉的睁开眼。
却见院内的江逐阵大作青蓝光,笼罩整座近天峰的云雾如受召唤的透入阵内涌向阵眼,去到杨非真的脚下化作一汪云海、
霎时,蓝天碧日照蓬莱,天山云龙,浮长歌!
在韩昭和诸位玄英的错愕注视中,这位老掌门突然驾驭云海蛟龙腾空而起,一声朗笑直去海天一线。
“匆匆数十载,东海再相逢,诸位老友,别来无恙啊!!”
他的声音随着云海蛟龙转瞬远去,回音悠长,却不闻回应。
众玄英和独留在院子里的韩昭大眼瞪小眼,皆是震撼之余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老头咋就突然飞走了?
一时间,近天峰上鸦雀无声。
直至天山云雾复回视野,一声玩味的轻笑突兀响起:“七老八十的人了,耍什么帅呢?”
最大的倚仗一声不吭的跑去打架。
韩昭当即窜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闲竹屋。
与此同时,蓬莱东西两岸接连窜起令箭,战鼓擂动。
院外的和谈被迫终结。
季霄率先起身走到悬崖边,他俯瞰着西岸璃月港的倭寇大营,淡淡说道:“看得明白吧?神官智一若要助战笑柯,派出的必是你的部将。”
“老将军放心,我早有防备。”
“可惜啊,未能与将军真正一战。”
坂本善逸拍拍屁股起身来。
未能在此次和谈中占到什么便宜,他不禁惋惜。
不过大战在前,也顾不得这一时成败了,他不再多留,走到朝天路口时方才回身说道:“片刻后,主母夫人将于回山途中遭遇神官智一拦截,就拜托老将军了。”
没有再说笑柯或者冲云商路了。
或许是怕彻底谈崩吧。
季霄亦不再多言,摆摆手便算是送客。
待这位东瀛大将下山走远后,他转过头果断吩咐:“请公主和驸马下山,先行登船。”
院中玄英即刻动身备战,准备接应龚平等人。
而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女将的甘大夫则快步走向闲竹小屋,她刚想叩门说点什么,却听门内突然传出上官鸯乐痛苦的叫声。
“啊好痛,夫君胎儿,我我喘不过气呼~呼~呼~好痛,好痛啊……”
房间里,双花和幼妶以及韩昭看着这位公主殿下浮夸的演技,不禁扶额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