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月逝之殇（三）
暗影缓缓在我身边蹲下，声音沉痛而满怀愧疚：“郡主，属下无能，来晚一步，小月她……”
我扶着暗影的手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艰难的开口：“扶我……过去！”
暗影却动也不动，紧紧拉住我的袖子。漆黑的眸子水雾迷漫，隐含哀伤。“郡主，还是不要看了，属下一定会将小月姑娘好好安葬……”
“不！”我使劲的掰开他的手。生硬的打断他。“我要……亲自送送她！”
越走近小月，我的腿就越颤的厉害。到最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般，瘫软在地上半步也挪动不了。我咬紧牙关，抓着草根一步步的爬到她身边。
苍白的月光映在小月同样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平日不曾有的清冷。一双秀丽的眉头紧紧皱一起，嘴角的血迹依然缓缓的流淌……
手指缓缓抚过她冰凉的脸庞，我的心痛的无以复加。伸出手指抹平她皱紧的双眉。我低声呢喃：“小月……怎么会皱眉头呢？这个傻丫头连哭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怎么会……”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我小心的将她抱进怀里。她身上盖着的衣衫便顺势而落。露出洁白的皮肤。月光下！小月的皮肤更加纯白无瑕。泛着圣洁的光晕。刺的我的眼泪一终于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滑过脖子，缓缓淌进雪白的胸脯……
“小月，不要怕！我来陪你了。傻丫头！对不起……对不起……”我用衣服裹住她已经冰冷的身体，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暗影偏过头，默默的脱下自己衣衫递给我。
接过暗影满是鲜血的黑衣。我双手抑不住颤抖。穿了很多次都穿不上。一无力感袭来。我愤然的骂自己：“笨蛋！每次都是小月帮你穿衣服。难道你帮她穿一次也做不到吗？”六年，小月帮我穿了六年的衣服。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被手捏住一样，痛的难受。
帮小月穿好衣服。我轻轻的放下她。踉跄着回到我和小月曾经躺过的地方。
就这里吧！在这里！小月曾经微笑着对我说，能陪着我是她最大的福份。在这里，小月曾经流着泪对我说。说……舍不得！
我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缓缓的蹲下身子。纤细的手指一次次没入坚硬的泥土中。带出的，是染着血的草根。
很快，十个手指就已经鲜血淋淋。可我却一点痛的知觉都没有。相反的，每一次的挖掘都让我心中有一种发泄的快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那种压的我几欲窒息的愧疚和沉重。
我双手无意识的挖着，脑中一遍遍浮现小月流泪微笑的面容。以及那月光下迎风而颤的绝然身影。
她说过的话仍一句句清晰在耳边回荡：
“郡主，你怕吗？”
“那小月也不怕！”
“和郡主相处这六年来，郡主对小月，有太多……太多的好……”
“有时……有时小月就会想，我该怎么报答郡主呢？”
“小月终于想到……报答郡主的方法了。那就是……用小月的命……换郡主的命！”
“傻丫头！”我低叹一声，狠狠的闭上眼。泪水和着血一滴滴落入泥土中。心头传来的沉重让我几欲无法呼吸！
她原本不用死的！太子要抓的人是我。这种时候，若是她藏起来，根本没人会去追究的。可是她……
小月从来都不是坚强的女子。面对楚云时会胆怯，面对厮杀时会害怕，面对死亡会跟我说舍不得离开。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浑身颤抖着说：“不许你欺负郡主。”
也就是这样外表和内心一样纤弱的小月。却在面临生与死的决择时，把生的希望留给我。如果说之前暗夜的英勇献身让我感动，震撼。那小月留给我的，就是永世的伤痛和无法言喻的悔恨。
如果，不是我惹恼依媚使她对小月怀恨在心。如果，面对断崖我不那么轻易放弃。如果，我当时把生的机会留给小月。
如果……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眼泪一直无意识的流着。却冲刷不了我心中越来越甚的痛苦与悔恨。
暗影站在我身边默默的看着，俊秀的脸庞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清冷。许久，他缓缓的蹲下身子帮我一起挖。
我面无表情的拉住他的手，双目怔怔的看着他，无意识的开口：“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我，一双清明的眸子在月光下倏忽闪烁。沉痛而苍凉！半晌，他默不作声的推开我的手，埋下头自顾自的继续挖。
我无力的叹息一声，实在是没有力气跟他较真。只好由他去了。
待安葬好小月已是清晨。我和暗影也累的浑身虚脱精疲力竭。背靠着背无力的瘫坐在断崖边，四只眼睛瞪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发呆。
想起暗影身上的毒，我缓缓的开口打破沉默。“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好多了！”暗影淡淡的说完这句便再无生息。
我叹口气！终于说出那句一直想对他说。却又倍感无力的话。“谢谢你！对不起……”
暗影的身子微微轻颤了一下，许久才缓缓道：“身为侯府的人！这是我们的命！”
他说的是……我们！
想起暗夜，我眼前浮现出暗夜和小月惨死的样子。顿时只觉心中漫天的恨意翻腾不息，一点点燃烧我的理智。我握紧拳头“噌”的一下站起来。却被暗影死死拽住。“你…要去哪里？”
我头也没回，咬牙切齿。“报……仇！”
“夜和小月的仇，我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要太子和那个贱人生不如死！但……不是现在！”
我诧异的回过头，暗影赤红的双眼灼灼的盯着我苍白的面容。脸上是我无法忽视的悲痛和绝决。
其实冷静下来，我又何尝不知此时并不是报仇的时机。翎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就凭我二人，成功的机率可以忽略不计。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说出这些话的，会是一直被我认为是愤青的暗影。
他缓缓放开我的衣袖，站起身。重重的叹息一声，转身看向刚刚冒出地平线的太阳。低沉而略带伤感的声音缓缓自他口中传出：“夜以前经常对我说，太意气用事成不了大事！我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中却很不认同。总以为，身为男人，就该有一腔热血。是男子汉就该豪情人生恣意恩仇。结果……总因为我的鲁莽把事情搞砸。夜也一次次的为我向公子求情，为我……”只着素白的里衣的他，身子迎风轻颤着。仰起头，一滴泪随风滑落，支离破碎！
我偏过头，第一次仔细端祥他的长相。和暗夜一样略显黝黑的皮肤，微皱的眉头下是一双清明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勾勒出刚毅的面部轮廓。如火的朝阳照着他鲜血斑驳的里衣，映出清秀冷戚的侧脸。
他转过头炯炯的看着我。脸上已再无半点哀戚悲伤。坚绝道：“我记得夜说过的话。每一句！所以，我不会再鲁莽行事，不会不顾一切的去报仇。”
“从今天起，以前的暗影……死了！”他抬起头望着浮出天际的朝阳。声音透着淡淡的哀伤。“从这里走出的……是夜！”
我狠狠的点点头，上前拉住他依然轻颤的手。哽咽着叫了一声：“夜……”
暗影的手微微抖了抖。半晌，抬起下巴，扯扯嘴角，绽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点点头。“嗯！”
此时，旭日已完全升起。带着耀阳的光华普照大地。晨光中，两袭人影立于断崖之巅。仰着头，含着泪，咬着牙，忍着痛，等待着铅华洗尽后的成长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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