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镇虽然是个三教九流的地方,但是那些也都是人,会干人干的事情。比如,养宠物。
一只小狗在主人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它或许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动物,但绝对是最舒服的动物之一。世界上没有比当人类的宠物更加轻松的事情,直到被抛弃。
女主人在街上行走,小狗眨巴着它那双睡眼,看着另外一个同样活得轻松的物种——乞丐。
除去了欲望之后的人类其实需要很少东西就能活下去。所以从反面来说,那些行走在街上人,几乎浑身都是多余的东西。而乞丐,不过是和宠物一样,用这些人多余的东西来活着罢了。
维奥拉抱着孩子,无神的目光始终放在面前那空空如也的瓦钵上面。她因为害羞,而用一块破布来包裹着脑袋,坐在街头上等着路人扔下他们的怜悯。但是,三角镇里面的人都不是善茬,一个羞涩的新手乞丐要有收获,实在是非常困难的。
她摸了摸怀里那个牛皮袋,估计最多只能再喂孩子一次,这孩子就断粮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个法杖,难道要她好像那些伟大的母亲一样为了孩子牺牲一切吗?或许,让一个陌生人来使用自己来施放魔法,然后收取报酬。可是,这对于维奥拉来说,和用自己的身体来换钱没有任何区别。
“把你掐死好不好?”维奥拉语无伦次地问孩子。
然而,那孩子睁开了大大的眼睛,天真地伸出手去摸维奥拉的下巴。维奥拉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又放到了那个瓦钵上。
突然,“咣当”的一个西澜宁里元掉到了维奥拉的钵里。她连忙抬头一看,只见路过的人长了一头棕红色的短发,旁边还跟着一只身形巨大的魔像。
是四季!
这下吓得维奥拉连忙低下了脑袋,深怕被四季发现。幸好四季似乎并没有在意她,丢下钱就继续往前走了。
其实,维奥拉真应该追上去,因为她这时真的需要帮助。可是,她并没有那样做。因为四季肯定知道她的不辞而别,被她抓住了,没准就要前功尽弃。
看天色不早了,维奥拉便捡起了那个里元,收起了自己的东西,向着糕点店走去。
糕点店的老板没想到上回宰过的客人竟然傻乎乎地又回来,便堆起了笑容招呼着维奥拉。他接过维奥拉的里元,装作为难地说:“这是西澜宁的里元,我们这可是用比克的。”
“这个不能用吗?”维奥拉问。
“也不是不能,只是没那么值钱。”
“那好吧。”维奥拉拿回里元就想走。她自然没那么傻,就知道这家伙是在耍花招,上次让他占了便宜,不过是因为当时很着急而已。
果然,老板着急了,说:“虽说是不那么之值钱,但是也能买一袋牛奶的。”
“四袋,我们有袋子,不用新的。我们可以喝完了再来装。”
“这,这不行,最多两袋。”
“最少三袋。”
“好了,好了,两袋半,不能再多了。”
维奥拉低头看了看那小娃娃,怕她饿了又来嚎啕大哭,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结果,这能买一大箩筐山货的一里元,现在就换回了这小孩大概两天的口粮。
他们先灌满了一袋,约定明天关店之前再来拿另外一袋。
那个店长似乎赚了不少,有点不好意思,便问维奥拉:“我看你不像是没有奶的。这孩子不是你的吧。我劝你还是别把这包袱带在身上。我有个朋友,他应该能帮你买下这个孩子。你看吧,这样你也有了钱,而这个孩子也能活下来。”
对于糕点师的建议,维奥拉不置可否,这毕竟是要需要狠下决心的事情。
翌日,维奥拉仍旧乞讨了一整天,可是连一个子儿都没有讨到。可是,要让她将怀中这个暖呼呼的小家伙胡乱卖给不明来历的人,她还是觉得非常不妥。所以,她去要牛奶的时候便拒绝了店家的提议。
对此,店家也没有所谓,只是让一个人跟在了维奥拉的身后。
维奥拉依旧在夜里穿街过巷的。因为她觉得抱着孩子走的话,孩子会安定一点,很少哭闹。只是她的追踪目标是镇外,因为那里才是一无所有的人的归宿。
她能认出,从前面一条黑巷转出去就是通往小镇牌坊的街道,很快就能走到小镇的外头。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两三个人在跟着她。于是,她慌忙加快了脚步,才猛然发现前面亮起了一盏油灯。
很不幸,她已经被围困在巷子里头。
“你们想干什么?”维奥拉有点慌乱地问。
可是,那些人完全没有说话,围上来就把手伸向那个孩子。这些人黑乎乎的,就好像是从地狱出来将人拖入深渊的恶鬼一样,十分恐怖。虽然维奥拉知道地狱里面并没有这种东西,但是仍无奈地如此想象着。她想要反抗,却被人死死地拉住了手。
“救命啊!抢孩子呀!”维奥拉大声地呼喊到。她怀里的孩子也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惊惶,一起“呼救”了起来。
“再叫就把你也卖了!”一个黑影说着就举起了手中的大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在旁边楼上突然亮起了一盏聚光灯,把这群魔鬼照得闪亮。只听见四季的声音从楼顶上传了过来,说:“还不让我们抓到你们!?你们这群无耻的人间恶魔,我们今天就要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没等四季做出反应,那群家伙便一哄而散,连“猎物”都没要,塞回到维奥拉的怀里便跑。可是,一条黑影闪电式的在灯光中闪现,几乎在瞬间就将所有的人贩子给打倒在地。
维奥拉一看此人的身影,便认出他就是步林!
步林和四季一起来到了这里,是来找她的吗?维奥拉的心中既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然而,她并没有选择留下,而是悄悄地打算离开。
这时,无名一边扛着聚光灯一边抱着四季,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几个边防士兵也从一旁走了出来,给犯人们带上镣铐。
其中一个军官笑着对维奥拉说:“谢谢你了,艾米丽,帮我们充当诱饵。等会到我们的办事处领工钱吧。还辛亏那几位想出了这招。”
看来,步林和四季多管闲事,帮了这些士兵一个忙。不过,维奥拉听的最清楚的,是“工钱”两个字。
那个本来要当诱饵的艾米丽应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偷懒。既然如此,作为“单亲妈妈”的维奥拉最好还是将钱领走比较好。
“行了行了,不用再包着脑袋了。”军官说着就想来揭维奥拉的头巾。
果然,要拿点不义之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时如果被揭穿了身份,不仅拿不到钱,还会被步林他们逮到。
她慌忙地说:“我,我先回去了,明天再去找你吧。”她说完就想走,可是被军官一把拉住了手臂。
“可是,没想到你还把真的小孩带来了。”军官狐疑地看着低下头来的“艾米丽”。
“有情况。”无名对正帮忙捆绑犯人的步林和四季说。
步林向着军官和维奥拉那边看去,视线仿佛穿过了维奥拉的衣服,认出了她来。他有点恍惚地走了过去,叫了一声:“是维吗?”
这下吓得维奥拉猛然甩开了军官的手臂,撒腿就跑。步林才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两步上前就扑向了维奥拉,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那果然是维奥拉的腰,步林绝对不会认错。谁料,这一下让维奥拉向前一扑,怀里的婴儿便顺势向前飞了出去!
眼看着这几天的艰苦生活就要随着婴孩的落地而结束,他们脑袋上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只见无名在空中喷射,翻滚下地,轻轻地把娃娃捧在了他的两只大手掌上。
“干得美妙!”四季跳起来喊到。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包括那些人贩子。巷子里只有步林目瞪口呆,他全然没想到维奥拉没见几个月,竟然成了母亲。
谁料,他还没质问维奥拉,却被“啪”地打了一巴掌。只听见维奥拉悻悻然地说:“你差点害死了她!”说完,她便踮起脚来想要从无名的手中拿回小孩。然而,无名方方正正木头木脑的,却很机灵。只见他默不作声地将孩子举高,即便维奥拉跳起来也不可能够到。
“这孩子没收了。”四季耸了耸肩说,“维奥拉不能生孩子,这孩子肯定是偷来的,所以没收。”她说完竟然就指示无名要走。
维奥拉舍不得那孩子,竟然向步林投向了恳求的目光。
经过四季这么一说,步林才想起那不可能是维奥拉的孩子。他叹了口气说:“我本来还是很生气的,可现在却气不起来。”
“你说得好像我就不生气一样。你和露辛达早就商量好了,是不是?”
“哈?呃……”
心里有鬼的步林一时语塞,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四季见状便对领队的军官说:“长官,这孩子先由我们保管吧。等弄清楚情况再去跟你交代吧。你们也先把犯人带回去,这两口子大概要吵到天亮了。”
“什么两口子?我没这个资格。”维奥拉负气地说。
“好吧,你们讲清楚后再回来旅店找我们吧。”四季说完也不管维奥拉同不同意,带着无名和婴儿便扬长而去。其他人一头雾水的,也只能跟着离开,徒留步林和维奥拉还默默地站在原地,气氛非常尴尬。
过了很久,步林才开口说:“我不会跟露辛达结婚的。”
“哈?你这是把你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放弃了。”维奥拉故作不屑地说。
“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你背负了约定。”
“唉……”维奥拉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能跟你在一起。因为我是一支法杖。可是,我突然发觉不行。是我对不起你。”
“那如果我承诺对你一心一意呢?”
“我值得吗?我甚至不是人。”
“值得。即便你问我一万次,我都是这个答案。”
“别说的那么绝对,你可是个人类,一个男人。”
“我为我是个人类而道歉……不过,我是真心诚意的。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不管什么混沌,也不管任何世俗的事。将剩余的生命全部留给你。”
维奥拉在这个时候就像是个普通的少女一样。听到步林这样的承诺,她本来就犹豫的心终于忍不住了。
两人在夜色之中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用将来的蓝图把过去的阴郁封印了起来。只是,像他们这样特殊的人,还想避世隐居,诚然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