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t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苏柚和路时穿着小学的校服,脖子上规规矩矩地戴着红领巾。
两个人站在讲台上,背后就是黑板。
他们一起拿着一张奖状,苏柚捏着奖状边缘的手中还拿着一枚书签。
是两只蝴蝶形状的书签,两只蝴蝶的翅膀重叠了一小部分,一只蝴蝶是紫色的,另一只是很像太阳的黄色。
【这是我们一年级的时候。
因为一起做的书签在班上最受欢迎,我和柚柚被评为了手工创造达人。】
2006年,年后元宵节。
苏柚的愿望才许完半个月,就见到了时沛。
虽然紫藤还没开花,但是时沛回来了。
时沛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现在苏柚家门口的时候,苏柚和路时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昨晚沈城下了一场大雪,今早起来苏柚就兴冲冲地要去院子里堆雪人,这会儿她和路时已经快要把雪人堆好了。
“阿时哥哥!”苏柚指挥着,说:“我们一起把这颗雪人头搬上去吧。”
路时应允:“好。”
结果苏柚第一次没搬起来,路时的脸上露出笑,对她说:“我自己来吧。”
苏柚坚持要帮他一起搬,“我要跟你一起搬。”
这次苏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和路时一起将雪球放到了他们堆好的雪人身体上。
时沛就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她不忍心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
天上又开始掉雪粒了,苏柚和路时恍然未觉,正在一起给雪人添加眼睛和手。
路时从兜里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两枚黑色棋子,给了苏柚一枚,他们一起帮雪人按上了黑色的眼睛。
因为背对着门口,苏柚和路时并没有发现站在门外的时沛。
苏江从屋里出来喊两个孩子进屋吃饭的时候才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
她立在雪地里,头上和肩上已经落满了白。
“阿……”苏江本来想喊路时和苏柚的小名的,结果因为看到了时沛,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变成了带着惊讶的:“沛姐!”
苏江连忙迈下台阶,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头扬声冲屋里喊:“小畅!沛姐回来了!”
在苏江叫出这声“沛姐”的那一刻,苏柚和路时就齐刷刷地扭过脸望向了门口。
苏柚一看到时沛就立马抬脚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干妈!”苏柚无比开心,语调激动的都染上了颤音:“干妈你终于回来了!”
她说着,人已经扑进了时沛的怀里,紧紧搂住了时沛的腰。
而路时还停在原地,没有上前一步。
时沛笑着搂住苏柚,随即就抬眼看向还在雪人旁边的路时,眼里泛起泪光。
苏江从时沛手中拎过东西,对时沛温声说:“外面冷,赶紧进屋吧,进屋说。”
从屋里出来的戴畅下了台阶,笑着嗔怪时沛:“沛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说这话时走到旁边拉起路时冰凉的小手,牵着路时来到了走进院子里的时沛面前。
时沛对戴畅露出笑,眼睛却是红的。
她低头看向儿子。
将近两年没有见,他长高了不少。
小孩子的生长速度总是惊人的,更何况是个男孩。
现在的他比柚柚高出了多半头,模样也愈发帅气了。
路时一声不吭。
不叫妈妈,也不跟她说话。
苏江又一次说:“进屋进屋,外面太冷了。”
几个人这才回到屋里。
关上门,外面的冷气被隔绝,客厅里暖烘烘的。
路时却一时忍受不了,他的双手都变得火辣辣的。
正赶上饭点,苏江和戴畅给时沛添了一双碗筷。
苏柚和路时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苏柚将手泡在水盆里,语调上扬着对低垂着眼很沉默的路时说:“阿时哥哥,紫藤花还没开,干妈就回来啦!我过年许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路时嗓音平静地告诉苏柚:“她还会走的。”
苏柚愣住:“啊?”
路时耷拉着脑袋,低声呢喃:“她只是回来看看,还会走的。”
苏柚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就将手从水盆里抽回来,跑出了洗手间。
“干妈!”她径直跑到站在餐桌边正在放碗筷的时沛身边,一把抱住了时沛的腰,仰起脸来问时沛:“干妈,你还会走吗?”
不等时沛说话,苏柚就又说:“阿时哥哥说你只是回来看看,还会走的,我不信,你不会走了对不对?”
时沛永远无法坦然地面对苏柚天真赤诚的发问。
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苏柚。
戴畅及时插话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
“柚柚,你怎么没把手擦干净就跑出来了?”戴畅语气轻柔地指出她的不妥:“都把你干妈的衣服弄湿了。”
苏柚这才连忙松开时沛。
时沛笑着回:“没事的,一会儿就干了。”
“柚柚喜欢给玩具化妆打扮吗?”时沛转移话题:“干妈给你买了芭比娃娃,可以给她化妆,也可以给她换衣服。”
苏柚毕竟是小孩子,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小女孩就喜欢给自己的玩具化妆换装,苏柚立刻就要去玩芭比娃娃。
时沛连忙拉住她,又耐心地哄她:“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干妈陪你玩,好不好?”
苏柚开心地点头,“好。”
路时慢吞吞地从洗手间出来,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母亲身边。
今天路堂在外地出差,所以只有他们五个人。
吃饭的时候时沛一直给路时夹菜。
她仍然记得儿子的饮食喜好,不喜欢吃胡萝卜,喜欢青菜,不喜欢肥肉,只吃瘦肉,鸡肉和鱼肉都吃,但是更喜欢吃鱼肉。
路时低头安静地吃着东西,但会竖起耳朵听母亲和干爸干妈聊天。
他听到母亲说她去了南城后工作起初很不顺,但后来慢慢步入了正轨。
之前不回来是因为过得不好,无法给孩子带拿得出手的礼物回来看他们。
戴畅和苏江听闻直叹气。
戴畅说:“沛姐你怎么会真么想呢?两个孩子日思夜想的是你,不是想你会给他们带什么礼物。”
时沛其实心里也清楚,但是自己混得不好就不想回来。
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很多次庆幸儿子没有选择跟着她,不然阿时就要吃苦了。
吃过午饭后,苏柚拉着路时拆时沛给他们带来的礼物,然后时沛陪着苏柚和路时玩玩具。
下午苏柚和路时有小提琴课。
戴畅和苏江商量着打算给他们请假,今天就不去上小提琴课了。
但是时沛却说:“让他们去吧,我也跟你一起送他们过去。”
她笑得有点苦涩,语气里充满了愧疚:“我还没有看过阿时和柚柚拉小提琴。”
就这样,时沛和戴畅一起送两个孩子去了小提琴兴趣班。
苏柚和路时在老师的指导下认真拉小提琴的时候,时沛就陪着戴畅坐在外面等。
她们隔着玻璃,能清晰地看到教室里的苏柚和路时。
戴畅问时沛:“沛姐,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时沛抿了抿唇,回答她:“明天就走。”
戴畅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阿时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孩子是想你的。”
时沛笑了笑,“我很想带他走,但我知道我不能。”
她知道,对阿时来说,柚柚比她和路堂都重要。
柚柚在阿时心中是最重要的。
她无法带走他。
她也无法留在这里。
所以,他们母子,注定会分离,会疏远。
当晚时沛住在了戴畅家里。
本来她是想明早趁两个孩子还没醒的时候悄悄走的,结果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起的都很早。
所以她没能偷偷离开。
苏柚知道时沛要走,很难过地大哭了一场。
她拉着时沛的手不让她走,被路时将手扯回来。
他和她抱在一起,轻声哄她,让她不要哭。
然后路时对时沛冷淡地说:“我过得很好,以后你不用再回来看我。”
“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他的话完全不像是只有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讲出来的话。
路时其实想的很简单。
如果每次母亲的到来,都注定让柚柚这么难过,那他宁愿再也不见母亲。
这年秋天,路时和苏柚成了一名小学二年级的学生。
路家院子里那棵紫藤也终于熬过了幼苗期,开始不断地攀爬生长。
寒假的时候,除了常规的寒假作业,老师还给他们布置了一个手工作业。
让他们制作一枚书签,可以是自己独自完成,也可以找班上的其他同学合作完成,但最多只能两个人合作。
于是,苏柚和路时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合作了。
本来苏柚想制作一枚紫藤书签,但是她还没见过紫藤开花,不知道开花后的紫藤是什么样子。
最后她从花联想到了蝴蝶,兴致勃勃地问路时:“阿时哥哥,我们制作蝴蝶形状的书签怎么样?”
路时向来听从她的想法,欣然应允:“好啊。”
定好了样式,苏柚和路时就开始动手制作书签。
家里有蝴蝶形状的小玩具,苏柚拿过来,将蝴蝶玩具放在硬纸板上摁好,用铅笔沿着蝴蝶的轮廓划线。
就在她画好要拿剪刀剪下这只蝴蝶的时候,路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拿起被苏柚放在旁边的蝴蝶玩具,将蝴蝶的左翅膀上方和苏柚画在硬纸板上的蝴蝶右侧翅膀上方重叠,又用铅笔画了两一个蝴蝶出来。
两只蝴蝶的的翅膀重叠了一小部分,不能从中间剪断将它们分开。
这两只蝴蝶是不可分割的共生体。
苏柚被路时添的这只蝴蝶惊喜到了。
“阿时哥哥,”她兴奋地拍手道:“你怎么想到的!好美啊!!!”
路时问她:“柚柚还记得小提琴老师给我拉《梁祝》那首曲子时讲的故事吗?”
苏柚立刻点头,“记得!”
她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最后化成了两只蝴蝶!”
“我懂了!”苏柚激动地问路时:“阿时哥哥是联想到了《梁祝》的故事,所以又添了一只蝴蝶上去。”
路时浅笑点头,“嗯。”
随后,苏柚小心翼翼地将这两只蝴蝶沿着最外层的轮廓剪下来。
在要上色之前,苏柚问路时:“阿时哥哥,你想把蝴蝶涂成什么颜色?”
路时说:“太阳的颜色。”
苏柚递给了他一直很接近太阳颜色的黄色画笔,自己拿了紫色的画笔。
他们将各自的蝴蝶涂上自己喜欢的颜色。
两只蝴蝶翅膀重合的那块地方,因为被涂了两种颜色,最后变成了一种很接近黑色的颜色,但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2007年,元宵节过后小学就开了学。
开学第一天,苏柚和路时将他们一起做的手工作业拿出来,向老师和同学们分享他们为什么会做这样一枚书签。
苏柚说:“阿时哥哥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紫藤,我们在等紫藤开花,本来是想做紫藤开花的书签的,但是我还没见过它开花的样子,所以想象不出来紫藤开花后到底是什么形状的,不过我知道,花开了蝴蝶就会来,所以就把书签的形状定成了蝴蝶。”
“另一只蝴蝶是阿时哥哥加上去的。”苏柚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因为我们学小提琴的时候,小提琴老师给我们拉过一首曲子叫《梁祝》,老师也给我们讲了这首曲子的故事,故事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最后都死了,他们化成了一对蝴蝶。”
“阿时哥哥是想到了这个故事,所以又加了一只蝴蝶。”
最后经过民主投票评选,路时和苏柚制作的蝴蝶书签最受欢迎。
所以老师给他们颁发了奖状。
他们俩的名字被写在了同一张奖状上。
“一人拿奖状的一边,挨着站好啊。”老师在要给苏柚和路时拍照的时候指导他们,然后又笑着说:“好,笑一笑。”
苏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路时的嘴角轻轻上扬,浅笑开。
“咔嚓——”
随着相机的轻响,路时和苏柚在班上的第一张双人合照诞生了。
这年,他们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