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死亡心得(8)

病房一下子空空荡荡,再看病床,景明人不见了。

只有窗外的路灯照旧亮着,照进病房的光就像是被中间商层层扒皮了一遍,只剩下微弱的一点朦胧。

病床上的自己看起来比昨晚好很多,只是耳边的头发怎么白了许多,肯定是这几天愁的。人还没老,这头发倒活的着急,不是自杀掉毛就是发黄变霜,无端让人显得成熟凄凉。

这两日没见黎黎大美女,不知道失眠有没有彻底治愈,我看自己也得打个粉底上点彩笔画画,鬼做的是越发精神了,人天天蔫巴白萝卜干一样,这样子恨不得眼瞎看不见装鸵鸟呢!

景明去冥界逍遥快活了,就剩下孤魂一个我。

飘飘荡荡到了手术间门口,也不知哪个在做眼科手术,打算挨个进去瞅瞅。

三甲医院气派不凡,光是手术间就有九个,亮着灯的手术室1和6,门口有等待的家属。

可惜他们也不说话,要么坐着玩手机游戏,要么眯着眼睛睡觉,无从得知正在进行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待会看到血淋淋的场景,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为了以后不带眼镜,豁出去,鬼都不怕,还怕看杀鸡!

进了防护门,两三个医生围着一个绿色床单,一会说,“三号钳,”一会说:“止血,”一会说:“调整氧饱和,”奇怪,在干什么?

也凑过去看看,医生在看小电脑,电脑里一团红的白的黑的,被他拨过来拨过去,这是在挑红豆还是在拆线团,我都看见他要找的东西好几次,他还嘴里念叨着显摆:“仔细看,就是这个,准备剥离组织”。

没意思,可能肚子饿了,看到一堆红的肉,尤其是止血钳烧焦肉皮窜出来的肉香味,差点流口水,深吸一口气闻闻味道(鬼不是闻不到吗,为何魂可以,好神奇),强迫转身,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个饿鬼的疯狂!

去赶6号手术室另一场,还真是运气好。这边是在做眼角膜移植手术,薄薄一片,透明胶状。医生就像贴膜小哥,快速去除破损的手机膜,清理干净之后,再换一张新的。

好棒,在手术室旁边的眼科诊室看到了科普的近视原理,近视是因为眼球的弧度不够圆,变长之后离眼窝子的距离越来越远造成的,只要使劲把眼珠子搓圆了之后往里面按一按,让眼球们回到原来的窝里呆着就行了。

原来这么简单,不如顺便看看鼻子怎么做好看。

这么一圈逛回来,有理由相信再睁开眼的我,肯定是个崭新的我,与众不同的我,光彩夺目的我,傲视一线网红和十八线艺人的我。

好久没有这么敞亮的嘚瑟,感觉自己膨胀了好几圈,不知道塞回身体会不会有多余的地方溢出来。虽然把自己活成个汉子,但是看到猛男和女王在一起也会心生涟漪,霍将军和杨相一个是战场精英一个是女鬼中的极品,打情骂俏也是清新脱俗,别具一格。

或许遇到旗鼓相当的另一半,即便对方不是灵魂伴侣也会相互尊重,看霍将军对杨相分明就是无可奈何,杨相确是送上门被利用的甘之如饴。

生死哪头是大,我也迷糊了!

自从再见老爸,觉得人生又完整了,在两界行走能看到许多奇奇怪怪的热闹,对于有没有男票也就不那么热衷,随缘就好。

杜文轩人不错,我都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好几天,他还想守着我,可见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值得交往,可对他我当真没有非分之想,这就别扭了。

感情可以种植培养,办公桌上的多肉三年五载的陪伴,每天都会想它,要是长满了溢出来也会分给别人,但是爱情好玄妙,那日黎黎提议杜文轩和她牵手,我一点反对的想法都没有,足以说明当前并没有占为己有的情绪。

爱情和友情的区别不就是一个只能独享一个可以共享!

刚溜回住院部,就看到一个男人蹑手蹑脚猫着腰走路,每走到一个病房门口就把脑袋贴在门板偷听,这是来医院偷东西的贼,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凑上去悄悄跟着,刚离他近了一点,他就回过头,吓得我后退两步,这人好眼熟。

臃肿的肚子衣服都遮不住,脸上一层油光,肥胖的肉把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

还以为他能看见我,虚惊一场。

病房里有人在小声啜泣,仔细一听,两个人在絮叨。

“明天就出院,这病回家养比在这里强,白花这么多钱。”这男人说话有气无力,中间还夹杂着咳嗽几声,喘气都不容易。

“再住两天,医生说了,这一轮做完指标就降下来,”一个女人吸吸鼻子,“不要老是着急回去,钱都交了,你就乖乖听话。”

听着就是两个睡不着的在聊天,这胖子为何偷摸听墙角。

莫非这胖子是里面俩老人的孩子?

我飘进去看,病床上的人颧骨深陷,灰黑色的老年斑像是雨后的苔藓,脸上已经没什么肉,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头发也掉得没剩几根。

旁边坐着的老伴穿着灰绿色的薄羽绒服,一张老脸满是岁月胡乱画下的褶子,浑浊的眼睛不时流出眼泪,地上的垃圾桶扔满了揉成团的纸。

床上的人喉咙里发出‘呕呕’的动静,照顾他的人就递给他纸巾,“你再忍忍,忍忍就好了。”

那人恶心了一刻钟,什么都没吐出来,缓了缓力气说:“别劳神,时候到了,不送我回去,也好,也好。”

又是一阵咳嗽,好像胸腔里有恶鬼在踩着压缩空气,一声连着一声。

隔壁床也躺着个病人,眼睛闭得紧紧,好一会儿才喘一口气。

都是久治不愈。

“闭上眼睛睡一会,”老伴轻声说,“还没下班,下班就过来看你。”

“他忙,他忙,”床上的人说了这句就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悄悄从房间里退出去,门口那个胖子还趴在门口。

真想问问胖子,趴在这儿干嘛,想进去看看就进去看看,里面的两床病人无论哪个是亲人,看到孩子来了,都会开心。

正在纳闷,走廊过来几个医护人员,边走边聊天,“还是没扛过去,待会儿把人从里面推出来,动作轻点。”

穿着棉拖鞋只套了条蓝花睡裤的医生揉着头发说,“需要让隔壁陪床的出去等吗?”

“不用,记录死亡时间,通知家属尽快办理手续。”年长的医生毫无情绪波动,早见惯了生死,“隔壁陪床的老太已经送走三个了。”

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穿过胖子进了病房。

刚刚门口的胖子,还佝偻着腰,脑袋歪着靠在门墙边。

他居然不是个人!飘到他跟前,见他低着头,我说:“哥们儿,你搁这儿看什么?”

胖子开始哆嗦,浑身打摆子,肥嘟嘟的手捂着眼睛,说:“饶命,饶命,我没有恶意,就是过来接我爸。”话里带着哭音,被我吓得不轻。

寻思着我不是厉鬼也没放什么大杀招,他怎么就抖成这样,莫非以前受过恶鬼的欺压。

“你别怕,我又不是鬼。”

“你不是鬼,怎么会飘?”胖子不相信。

“哎,都是悲剧,说来话长”打量他这一身肉,不像是泥雕的,比老爸那一款行头高级不少,“你不是头一回来这儿?”

“头一回,头一回,”他重复说了两遍,怕我不信,“听鬼差爷爷说今天是我爸正日子,怕他上路认生,我才申请了过来接应。”

“这不是黑白无常的活儿吗?”冥界规矩灵活成这样,差事都可以二手转包。

“有那鬼命高级的,黑爷爷和白爷爷才会亲自来,我爸就是普通人,”胖子看出我没什么威胁,这才站直了,偷摸拿眼睛扫一眼,“我是签了代理合同,走的正规流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扬了扬。

“哦,”懒得看是不是真的,与我无关,“鬼能随便来阳间?”

胖子瞪大眼睛看白痴一样顶了我一句,“那怎么可能,要有‘生脉’做引,不过那玩意儿真贵。”

不等他抱怨完物价高,病房门就开了,医生和护士推着床出来,是刚刚隔壁床的老头,这会儿鬼魂还迷迷瞪瞪坐在床头。胖子一见赶紧上去拽了一把,亲热的对老头说:“走,上路,都等你半天了。”

招呼都不同我打一个,就拉着家人走了。

死的时候有个人过来接站,到了新世界也能顺当点,就算老爷子生前混的一般,这有熟人接亲总归让日后的鬼途顺当一点。

正准备往回走,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耳朵里塞满了“咔擦,咔擦,咔擦”,‘啊’‘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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