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怀孕的侍妾,最先抑住了悲伤。
抬手抹了把脸,带着母亲的狠辣,扯住左科的头发,把她撞向笼口。
左科痛叫着,一脚瑞向她的腹部。
两个女人打成一团。
笼内的怪物,欢快地跳来蹦去,喉内发出模糊微弱的喝彩声。
最终,左科赢了。
不是赢在已为人母,而是因为担任了太子妃习枪的陪练。
左科无力地躺倒在暗道。
眼睁睁地看着怪物,像剥果皮一样,撕开了侍妾的小腹。
暗道的门打开了,送进来一片凄凉的月亮。
“真恶心。”
左科碎了一口,撑起自己,慢慢地向前踱着。
无意识地超过了那片月亮,扎进阴影,又绕过围栏。
最后摔倒在一片干枯的麦草之上,摔出了阵阵哭声。
但很快她就发觉,这哭声不止来自她一个。
皇宫偏殿的特角,一个留着长须、面容枯槁、双腿瘫痪的人,也在对月悲鸣。
左科深受触动。
虚软着脚步踱了过去,怀着被再次治愈的希望,将那颗乱糟糟的头,揽进了自己怀里。
可这时,借着残酷的月亮,和哭诉者无有院墙的宫落,左科蓦然窥见,太子正赤着身子在一间房里驰骋着。
他的姬妾和孩子,刚被怪物绞死了,而他浑然不知,又再次喝得烂醉、开错了门。
但这次,他扭开的是马房门。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左科看见月光美丽的面庞,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猛然回想起戚不摇提及月光时,莫名的愤怒。
“只可惜残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左科哆嗦着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太子妃的房门也滑开了。
对同一种人。
狡猾的混血教头,在太子妃的床榻上,留下了浓重的腥藻味儿。
那股味道,无孔不入的漫进房间的各个角落、物件和器皿里。
似是在太子妃宫里,开凿出了一片海洋。
“看来,以后您要一年四季都熏着香炉了。”
左科点燃一撮艾草,“如果只是需要我出殿去点香炉,娘娘大可不必把我交给一条龙看守。”
“我是想对你好啊,你知道它为什么叫遗珠吗?”
“奴婢不知。”
“当年我娘给我留下八颗黑珍珠,四颗被我爹行贿,两颗偷给了二娘,一颗被奴仆所窃,最后就只剩下曾寄放在你那的那颗陪我出嫁。”
“我刚嫁入王府时,酒箫平还是世子,风趣多情,纳了很多姬妾。当时我只是侧室,曾遭人暗算,差点殒命。”
“我气不过,就强迫她吞了那颗珍珠,以寻珠为由,切开了她的肚子。那是我害的第一条人命,也是遗珠第一次食人。”
“老人公和酒箫平都很生气,想杀我,把我关进了地牢受刑,但没几天就放出来了。因为遗珠绝食了。”
“于是,我成了正室,扶正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剖珠立威。直到有一次,我在一个贱婢的肚子里,剖出了两颗一模一样的珍珠,找到了真正的窃珠贼,我就再也没这么干过。”
戚不摇笑说:“那天,我把那两颗珠子也喂了龙了,它就有了名字,叫遗珠。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那我该用什么方式,来报答娘娘呢?"
“不必了,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诓骗一个下人了。明日起,你儿子将与世子们一同去上书房念书,你可以在机灵的小鬼中间,给他找个伴读。”
“日后,若是我需要你出殿点香炉,你就宿在空殿吧。还有,提点一下那几个没心肝的毒妇,如果她们不听,就也一并拿去喂了遗珠吧!”
自此,左科在妃府的职责又多了一项,就是去密室饲育遗珠。
除了宫里送来的活鹿牛马外,还有七个对太子妃怀有不臣之心的下人和姬妾。
“打赢我,或者把我推进去,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就是你。”
每次将罪臣喂龙前,左科都会说重复一遍戚不摇说过的话。
六个罪人,力竭未果,都被推入龙穴。
只有第七个,自一开始就拆穿了这句阴谋:你是在期待我杀掉你,还是期待我能毒死那条龙?
左科没有回应。
只是任她用本来预备毒害太子妃的药,毒杀了自己。
而后又把她的尸身,喂给了遗珠。
龙没能被毒死,意料之中。
就像左科也没能在第一次喂龙时,鼓起勇气,杀掉戚不摇一样。
她愈常留宿空殿,愈是夜不安寝。
这种怨恨,被时间和记忆的滤镜,凿刻得日益尖锐。
最终变得难以容忍。
只是,左科终究还是因为胆小,避开了与下毒者共同的命运。
而是把太子妃茶饮中的落胎草,置换成了暖宫药。
金秋时节,大瑟铁兵连丢两座城池,丧失一百余万民众、十分之一版图的国土。
皇帝气结中风,勒令太子携其妃,骑龙亲征沙场,却被太子拒绝了。
“她怀孕了。”
“她这个时候怀孕?是要把我们这三年的筹谋毁于一旦吗?她必须骑龙出征!”
“您是不要皇孙了吗?”
皇帝冷笑:“这些年,为了那头怪物和这把椅子,我失去的皇孙还少吗?我那霸道的儿媳妇,从来只有作为大瑟龙骑、以正国本这一条出路。”
太子缄默着退下,步调忧伤。
不是因为心碎,而是源于胆怯。
“我们俩是天作之合。”
收到出征的御令时,戚不摇正躺在寝宫的塌上,同禁军教头岳走马道别。
她怀胎七月,整个人虚弱苍白,唯有隆起的肚子吸满了血色,红润温暖。
岳走马是在炎夏时,得知她怀孕的。
那时,她们正在妃殿的床榻上翻云覆雨,教头的腥藻味儿像海一样包裹着她,惹得她浑身湿漉,分外动情。
不禁揽着他的胳膊,用舌尖在牙齿上弹出了四个音节:我怀孕了。
教头愣住了。
她微微一笑,凑上他的黑发,亲了一口。
“是太子的孩子。”她说。
“是吗。”
岳走马久久凝视着她平静的眼眸,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翻到一边,像退潮时被搁浅的鱼,“恭喜啊!”
“所以,以后你得轻点。”
戚不摇说,“不能因为我水肿,就不夸我漂亮了。”
教头的大海,瞬间漫过了她的眼睛,“即使到了七十岁,您也是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