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换代,周文泰已领了先王为周家沉冤昭雪的圣旨,从前由江氏宗族担任的司寇,也换成了唐守清。
咸阳令,则另有他人。
回了尘封已久的周府,恍如隔世。
角落里结满蛛网,木桌上落满灰尘,庭院杂草疯长。
屋外,是从前侍候周家的老管家,早没了从前的精神矍铄,佝偻着背,看见小主人立即两眼泛红。
“少将军,您回来了!老奴,老奴无能。在周家出事后,拿了卖身契,就回了家乡种田纺织。我原该跟着老夫人去边关,同甘共苦,可家中有高堂在世,需要照顾。”
管家拼命解释,可听起来仍然像借口。
“老奴如今无颜面见主人和小主子,今儿得知周家洗清冤屈,特来恭贺。还望少将军往后一路顺遂,一马平川。”
“是周家连累了你们,我岂能怪你。”周文泰落寞笑笑。
见老人家要走,特请留步:“你若是愿意,以后就还在这吧。左右周家,也没什么人了……”
“是,是,周家平反,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待老夫人她们回来前,我就将周府打点好,让它热热闹闹的,恢复往日生机。”老翁感激涕零,作势便要下跪:
“老奴也不要恢复以前的什么管家之位,只要还能为周府尽心,将功折罪,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多谢少主人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不用余生都在悔恨中。”
周文泰赶忙将他扶了起来,道:“老丈不必这般客气,你是否打扫都成。娘亲……我大抵不会叫他们回来。至于我,也很快就要启程了。只怕王都黄粱一梦,以后只能留在回忆中。”
老管家有几分不解:“少将军,边关苦寒之地,老夫人如何受得?还有您,领兵打仗,精忠报国,是常有的事,老将军在时,便数度出征。但故土难离,打完仗,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尤其他还打算,将少将军从前的练武场也拾掇出来,不,是先拾掇出来。
洗净冤屈,总归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老管家很快、乐呵呵道:
“回头,少将军再娶一房夫人,生几个白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
从前相府与将军府常往来,相府的两个孩子喜欢往这跑,出了事,便不大走动了,也怨不得相府。
老管家唏嘘,一直在乡间耕田,也不大知晓达官贵人们的风月轶事。
只想着,少将军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以后这练武场,由少将军的儿子继承。看着几个小生命跑来跑去,人丁兴旺,这才像个家。
周文泰未置可否:“老丈,您看着操办吧。我的心已经死了,之后就让这宅子空着,留你看家护院就是。”
老管家看少主人走出去,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若依他所言,娘亲在苦寒之地不回来,他又常年戍守边关,那这周府,的确是否恢复往昔的盛况都一样。
没有人气,再富丽堂皇的宫殿,只是一具空壳。
周文泰出了门,沿着熟悉的长街走了走,再不必颠沛流离了,却恍然觉得头重脚轻。
人流皆朝江府涌入,不知等着看什么热闹。
周文泰没随人潮拥挤,却也没离去,只看着从江府缓缓驶出一辆马车,通体玄色,大而厚重,未着一点雕饰,依旧难掩古朴庄重。
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这是仲公子夫人的马车,看起来真素净啊,八成是还在为先王守孝。”
“先王都已出了孝期,何来再守孝?不过这位时小姐孝顺,倒是贤名在外。昔日先太后过世时,就自请去守灵。”
“什么时小姐,现在已经是咱们大覃国后了!要不是府上大小事宜需要打点,早进宫了,不会留在民间这么久。”
听见“国后”二字,方才还抻着脖子、翘首以盼的人群,立即涌起了一阵骚乱,纷纷往里挤,想一窥凤颜。
“都说这位新国后长的惊为天人,瞧她一眼,一丈之外都会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国后本就是相府嫡女,你若是权贵,你会娶一个钟无艳夫人吗?你娶个绝代佳人,生下来的女儿自然也好看。美人生美人,丑人生丑人,少有偏颇的。”
“你们都错了,并非这位国后给先王守孝,而是她生来就不喜奢靡华贵,唯爱专研医书,从前还酷爱兵法。”
几个布衣争相阐述对国后的了解,仿佛凭此、就能跻身于达官贵人之列。
一经传开,立即引来周遭人嘲弄:“你怎么知道?你吹嘘的吧!”
“如何是吹嘘?小爷我常往城中的胭脂水粉铺子里走,若国后喜爱,每回新上货,能送到我们手里吗?自然得可着她先挑。就是她不喜欢,所以华服珠宝,才能随着我们及时赏玩。”纨绔子论证完,又举例道:
“你们莫非不知,国后从前还是时小姐时,常女扮男装去稷下学社,听先贤讲学。有关兵法,还写过一篇策论,周老将军还夸过呢,从前的当场太子太傅,也赞不绝口。”
“我不信女人能写策论,周将军和太傅夸,还不是因着她相府嫡女的身份。”有人不服气。
立即引来附和:“是啊。我还听人说,那篇策略是人代笔的。周家少将军写成的实战实况,署名时小姐,就是为着哄她玩的。”
“家国大事岂能儿戏?难怪戎狄一直不老实。咱们只想着醉生梦死,不像草原百姓,马下能耕田,翻身上马就能打仗。”有百姓义愤填膺道。
“不过周将军写成的策略,再署时小姐名,图什么啊。相府嫡女,求娶的人,几乎将门槛都踏破了。还需要散播好名声吗?”有人不解道。
“你是城中刚来的新贵吧?周时两家本就是世交,互相逗着玩,也是情有可原。保不齐周将军,就是为了哄时小姐高兴呢?”这等私密轶事才说一句,便立即住了嘴。
妄议两句国后,在新王登基,大赦天下的日子,没人会计较。
可若真去触新王的霉头,只怕离死不远了。君王连手握重兵的将军府都敢动,何况是这些普通百姓。
眼前马车辘辘而过,一路皆有宫中佩剑侍卫相随,不断呵退路人,开着道。
时玥筝被他们的吼声吵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