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在骂人,骂一群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十来个。
骂的很脏,口水都快喷这群公子哥的脸上了。
“你瞅瞅你们长的这个?样…”
“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撞过百姓就要赔偿,一群日的…”
“谁再提你爹是谁,你娘是谁,你大爷是谁,本世子一踹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十日之内取得百姓谅解书,根据伤情轻重进行赔偿再乘以二十倍,十日过后,谁不来找本世子,本世子叫人死你们…”
一群公子哥们连连称是,见到齐烨骂完了,赶紧逃似的跑走了。
钱,他们不是很在乎,在乎齐烨真的会死他们!
这群人都是京兆府记录在案纵马撞伤过百姓的,大多是都是事后不了了之,昨夜齐烨让人又张贴了告示,叫这群人来自首,并且考取马照。
其实记录在案的远远不止这些人,只不过并不是谁都给京兆府或是幽王府面子的,也有不信邪或是观望的。
还有少数,甚至将百姓撞惨乃至撞死的,一个没来,齐烨也不着急,事要一件一件办,人要一个一个抓。
齐烨捡起地上的碎石,狠狠扔了出去,一个都没砸着,又是一顿骂骂咧咧。
昨夜他叫阿卓入宫找天子,一是告知宫中京中的公子哥们有多猖狂,撞伤过多少百姓,二是让阿卓取得宫中的支持,支持马照一事,结果阿卓去了之后就下落不明了,到了今天早上也没回来。
现在齐烨也麻爪了,啥意思啊,宫中到底是支不支持啊,不支持也得给个信,阿卓怎么还没了呢,大半夜迷路了?
旁边站着老段,段平见齐烨一上午都在无能狂怒,终究还是没忍住。
“殿下,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烨翻了个白眼:“那你别讲了。”
“好,那下官就直言不讳了,马照一事,怕是大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都说让你别讲了!”
“好,那下官就再讲一句,此事千难万难,难的非是去做,而是如何收场,倘若非但没做成,还要朝廷君臣厌恶,怕殿下到时要…”
老段说到一半,突然见到远处走来一个老头,神色大变:“是赟尚书赟老大人?!”
“谁?”
齐烨转头望去,只见背着手的赟乘泰缓步走来,身穿正三品绯红色官袍,面无表情。
“这老头是个尚书?”
“是。”
段平刚要跑过去迎接,又看向齐烨:“户部尚书赟乘泰赟老大人,殿下还不快上前迎接。”
“户部尚书跑这来干什么?”
齐烨也是第一次见到赟乘泰,虽是心中困惑,连忙调整好面部表情快步走了过去,满面堆笑。
俩人都是第一次见面,齐烨能认出赟乘泰,是因为段平在旁边,赟乘泰能一眼认出齐烨,是因为这小子骂人骂的太脏了,既嚣张又脏,全京城也就齐烨这主儿了。
见到齐烨还主动过来迎接,满脸带笑,形单影只的赟乘泰无语至极。
要不是他刚刚听了齐烨骂人,要不是见到那群公子哥各个鼻青脸肿,第一次谋面,他还得夸一声齐烨是个懂礼节的俊俏好后生呢。
“学生齐烨,见过老大人,老大人前来,学生有失远迎。”
素质奇差开口含妈量极高的齐烨,躬身施礼,脸上还装出一副几丝崇敬的神情。
“下官段平,见过老大人。”
相比齐烨,老段是真的带着几分崇敬的神色了,不是对官职的崇敬,而是对赟乘泰其人。
“世子殿下。”
年龄、官职都在这摆着呢,赟乘泰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算失礼。
赟乘泰又看向段平,再次点头:“老夫记得你,因灾民一事,吏为官,京兆府从七品主事,陛下赞赏有加。”
段平老脸一红:“世子提携,分内之事。”
赟乘泰抚须一笑:“勿谦,心系百姓,陛下嘉奖,朝廷嘉奖,应有之意。”
齐烨伸头看了一眼,光见到护栏外有个马夫和一辆马车,很是困惑。
“老大人,这是来看望百姓的?”
“非也,寻你。”
说完后,赟乘泰开始往里走,虽是笑着,却说不上热络,当然也说不上冷淡,搞的齐烨与段平面面相觑。
来到马厩外,赟乘泰止住了脚步,举目四望。
“这便是考取马照之处?”
“回老大人的话,是。”
齐烨心中更是困惑,这老头是为了马照的事来的?
赟乘泰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了:“莫要再生事了,将此处封了。”
一听这话,齐烨瞳孔猛地一缩,老段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情。
“老夫,从宫外赶来。”
赟乘泰望向齐烨,淡淡的说道:“这一路赶来,老夫与车厢之内如坐针毡,马牌,是良律,起于百姓,利于百姓,若是施于京,施于天下,律成政,更是良政,奈何…”
摇了摇头,赟乘泰自嘲一笑:“律,不得成政,马照,也不得施行,若是世子殿下心中不服,那老夫便走上几圈,逛上一逛,寻些错处,挑些弊端,再告知你应封停此处,如何。”
齐烨眉头猛皱,沉默了半晌,拱了拱手:“宫中?”
“宫中。”
“为何?”
“朝廷。”
“朝廷?”
“百官,宫中。”
“学生懂了,君臣都不支持。”
齐烨也懒得装了,如同泄了气充气娘们,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木板上,双目无神。
这还是段平第一次见到齐烨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然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可行,到底还是开了口。
“下官…下官斗胆,敢问老大人,既是良律,为何不可。”
其实段平心里和明镜似的,之所以多此一举去问,只是想让齐烨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开天下粮仓,施于天下百姓,是良政,为何不施?”
赟乘泰淡淡的开了口,不答反问:“军伍厮杀战阵,九死无悔,为何不得厚禄,为何营中粗茶淡饭,为何朝廷不将钱财统统用于军伍身上?”
“天下百姓皆是目不识丁,为何朝廷不下政令,要我大康百姓去识文断字?”
“京中贪…天下贪官污吏何其之多,为何朝廷不下政令,以严律惩之,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一连四个问题,老段不吭声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齐烨的想法太过理想,理想主义者,或者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赟乘泰呢,这位户部尚书在朝堂上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很现实,不是人很现实,是看待问题很现实,知道办一件事,一件和许多人有关的事多么多么的难。
天下就是这样,有人受益,就有人吃亏,如果吃亏的人因为吃亏所造成的影响和后果,远远超出受益之人能带来的益处,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不要去做!
“京中,只有京中!”
齐烨突然开了口,站起身满面哀求之色:“老大人,只有京中,成吗,就当学生求您了,您和宫中说说,和百官说说。”
赟乘泰微微皱眉:“殿下为何如此执着此事?”
“因为…因为…因为学生今日早上来的时候,去了医馆,医馆说…说…”
“说什么?”
齐烨垂下了头,段平无声叹息了一口:“医馆的郎中说,最不愿救治的便是被马撞伤的百姓,救,也要暗地里救。”
“为何?”
“若是救了,闹开了,撞伤百姓之人便会矢口否认,最终只得取医馆证言,取了,行凶者便会寻医馆的麻烦,百般威胁,取不了,苦主亦会怨恨医馆。”
看了眼齐烨,段平接着开口说道:“半月前,幽城守备府千金的马车撞了个女娃,六岁,堪堪六岁,小小年纪,面目全非。”
“齐烨。”
没有口呼“世子殿下”,而是直接叫的名。
赟乘泰正色道:“老夫应了你,此事若是属实,五日内,幽城守备府马夫必下刑部大狱,若是他那刁蛮之女亦在车中,同罪。”
“我要的不是这个。”
齐烨摇了摇头,随即指向出口处,笑了,笑的很是戏谑。
“所以,朝堂是这个鸟样,所以,天下是这个鸟样,赟乘泰,你一定很感动吧,感动自己很正义,驱小害舍大义,取小德言大义,赟乘泰,你他妈就是个笑话,慢走,不送!”
“你…”
赟乘泰勃然大怒,准确的说是又羞又怒,着实没想到齐烨如此油盐不进。
“好,言尽于此,老夫告…”
“辞”字还没说完,刘旺跑了过来,乐呵呵的,手里拿着个册子。
“少爷,成了成了,刚从京兆府…”
也是话没说完,见到赟乘泰在,旺仔不认识,不过认识官袍,知道这是个尚书。
齐烨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了?”
“成了,六十二人,报…报,对,您说的是报名费,报名费是十二贯,一共七百余贯,京中有马的少说千来个,这便八千四百贯,还有您说的养…养路费,一年两贯多钱,又是五千多贯,还有考马费、车马税等,往少了算,一年便可平白无故得了三万余贯,诶呦呦,京中就三万余贯,倘若天下各道皆是如此,一年少说二三百万贯。”
“算少了,少了很多,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了。”
齐烨头都不抬:“走吧,吃饭去了。”
“慢着!”
赟乘泰瞠目结舌:“慢着慢着,你二人刚刚…刚刚说…说的是夺骚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