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只要是群体，就有分歧。
哪怕是个女生宿舍，一共就住四个人，能建出七个微信群。
朝堂亦如此，有的人知道厉良玉并非舟师英雄，而是叛徒，有的人却被蒙在鼓里，真以为这位获封国公的舟师大帅是大康朝擎天玉柱。
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也终于知道了天子前段时间为什么整日生闷气，为什么和齐烨争吵。
因为幽王府世子殿下要去东海，因为这位为国朝立下战功功勋的年轻人，将要去大康朝的宫中、朝廷唯一无法保护他的地方，东海！
知情人，屈指可数，级别最低的都是寺卿，比如吴尚峰，级别最高的自然是熊思贤、张瑞山等人，其他的都是尚书之流。
但凡知情的，和老六达成统一战线，一个字，他妈的绝不可能，就是给老六送东海去，也不能允许齐烨过去。
可惜，没人能劝说齐烨，任何从京中来南庄的人，无论是太子还是大臣，都见不到齐烨。
就连熊思贤和周介都来了，俩老头愿意给齐烨认错，给齐烨道歉，什么都依着齐烨，他们甚至可以让齐烨当权臣，只求齐烨别去东海作死。
齐烨当权臣，国朝未必能完蛋。
齐烨要是死在了东海，国朝一定完蛋。
俩老头接连来了四次，庄子都没进去。
齐烨谁都不见，只见自己人。
眼看着还有三日过年，小食堂中，老伙伴、小伙伴、男男女女，凡是管事级别以上的，包括司卫们，都在。
所有人都望向了齐烨的手中，那是一份名单，并不长。
“点到名字的一会去我的小院，其他人一个时辰后再去。”
齐烨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除了阿卓与旺仔。
阿卓和旺仔二人是内定的，前者本就是出身舟师，后者与齐烨几乎形影不离。
倒是原本以为自己也会被内定的喻斌以及公输甲等人，这些曾经与齐烨一同去过南关的人，心里也没谱了，名单不被念出来，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会中奖。
因为齐烨还制作了一份名单，去南关的名单，人数很少，可绝对是心腹，这也是宫中要求的，朝廷派人去，宫中也要派人去。
齐烨开口念了第一个名字：“阿卓。”
站在齐烨身后的阿卓点了点头，收获了所有人艳羡的目光。
“斌斌。”齐烨露出了笑容：“愿与师傅我同去再建功立业一番吗。”
“徒儿誓死追随！”
喻斌霍然而起，这几日的心中担忧一扫而空。
齐烨微笑颔首。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齐烨认为自己是喻斌的“师傅”，而非“师父”。
然而喻斌却将齐烨当“师父”，父亲的父。
同音不同字，二者天差地别，也如同康珏对季渃嫣，同样是“父”的父。
齐烨望向公输一大家子：“你们商量好了吧，到底是派老公输还是小公输。”
公输甲站起身，冲着齐烨郑重施了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输云垂着头，抹着眼泪。
齐烨面带愧色：“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劳烦公输先生。”
公输甲露出了笑容：“九天之上，九幽之下，为恩公先驱，百死不悔。”
“多谢。”
齐烨拱了拱手：“月泉。”
月泉蹭的一下蹦了起来，难言激动之色，随即转过身，高举手臂：“天不负我，哇哈哈哈。”
月玲珑一巴掌呼在了月泉的后背上，这家伙这才讪笑着坐下。
大家齐齐看向月泉，很是不解，自从成了状元拜师后，这小子和被夺舍了似的，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齐烨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贲。”
“打工赚钱还房贷，爽！”
贲也蹦起来了，学着月泉的模样转过身高举手臂，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要说贲也是山林各位大佬中最倒霉催的，都有小院，贲也有，但是贲也是唯一一个“贷款”住小院的。
齐烨现在还惦记南关大墙的事，引为一生之耻！
懒得搭理贲，齐烨又了一声“花树”。
花树愣了一下，满面不可置信，下意识望向身旁的奴兽。
奴兽重重挥了一下粉拳，随即和一旁的语棠相拥了一下。
可随着齐烨念出下一个名字时，奴兽愣住了。
“小鹿，山林诸部首领，就你们四个。”
小鹿歪着脑袋问道：“思哥儿去吗。”
没等齐烨开口，奴兽突然叫了起来：“为什么没有我。”
齐烨摇了摇头：“你留在京中。”
“为什么！”奴兽站起身，紧紧盯着齐烨：“没！有！我！”
齐烨本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望着奴兽那和带着杀气的双眼时，苦笑了一声。
“还记得当初在南关你和我说的话吗，你所追求的，希望的。”
“我后悔了。”奴兽摇着头：“那时我不信你，现在我信你了，你是天底下对我们最好的人，我与一起去，照顾你，为你出谋划策，为你挡刀子，我也会杀人！”
齐烨摇了摇头，轻声道：“当初没有你，南关守不下来，我说了，好人总要有好报的，你受了太多的苦楚，不应再…留在南庄吧，过你想要过的生活，嫁一个你喜欢的男人，生一群孩子，做你想要做的人和事，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曾承诺过你的。”
奴兽紧紧咬着嘴唇，缓缓坐了回去，豆大的泪水从面庞滑落，泣不成声。
“不！”
奴兽咬着牙，刚要再说些什么，语棠突然耳语了一声什么，奴兽双眼一亮，安分了。
齐烨眉头紧皱，下意识望向了角落里的季渃嫣。
注意到了齐烨的目光，季渃嫣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轻声道：“红袖，最近我…最近我总觉着齐烨往日似是…”
“殿下似是什么？”
“他真的比我笨吗？”
“殿下可不笨。”红袖乐了：“殿下只是不如小姐聪慧罢了。”
“是吗。”
季渃嫣微皱秀眉，最近她总有一种感觉，齐烨善于装傻是没错，只是这种“傻”，傻到恰到好处，让很多聪明人以为自己比齐烨聪明，就如她季渃嫣。
“龚道长。”
齐烨又念出了一个名字，龚信下意识问道：“玲珑她…月部大萨满去吗。”
月玲珑俏面一红，狠狠捏了一下龚信的后腰。
龚信脖子一梗：“老道只是喜与你论道罢了。”
“大萨满不去。”齐烨摇了摇头：“月部说了算的，去一个就够了。”
月玲珑瞪着杏眼对龚信说道：“照顾好泉儿，我安心，护着殿下，我等你。”
龚信连忙说道：“等我论道。”
月玲珑抛出了个大大的媚眼：“夜里论。”
“刁蛮妇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龚信老脸红的什么似的，大家哄堂大笑。
齐烨：“好了，季元思也去，诶，小舅子人呢？”
大家低声询问着，都不知道季元思去了哪。
齐烨又看向角落的季渃嫣，红袖走了过来：“这几日少爷总是不见踪影，应是在京中厮混着。”
“回来的时候让他来找我。”
说完后，齐烨望向一群司卫们：“司卫留下百人，还有周宝，周宝也去。”
周宝站起身，随即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齐烨合上了名册，下一秒，食堂中乱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叫着。
段平在叫，说庄子里很多管事都可以做他的事。
徐功也在叫，说书楼应开办在东海，东海三道很多大儒与他有交情。
余大贵直接背刺徐功，说开办书楼的话，他更适合，山长之位让出来，他跟着齐烨去东海。
没等背刺徐功的余大贵说完，吴俊杰又给余大贵背刺了，说余大贵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就连语棠都叫了起来，一群大男人笨手笨脚的，她能吃苦，路上可以照顾齐烨起居，听的角落里的季渃嫣直撇嘴。
尤其是一群王府下人们，老管家、马夫、老婢女等人，叫的最大声。
齐烨双手向下压，面无表情：“其他人两个时辰后去小院找我，王府、南庄，需要你们帮我守着，我的家人，我的好友，都需要你们照顾，多说无益，我意已决。”
小食堂中安静了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齐烨再次露出了笑容：“具体时间我会通知，临行前一夜我会告知你们，不会太久，心里惦记的事，惦记的人，都去做，有什么心愿，做不了的，和我说，用钱，用人，用什么都好，说就是，尤其是司卫，一会去找段管事，让段管事将半年的俸禄交给你们的亲族。”
倒是没几个人开口，唯独周宝，欲言又止。
注意到了周宝的神情，齐烨没好气的说道：“怎么的，还惦记那小寡妇呢。”
周宝极为震惊：“老板您知晓这事？”
“当舔狗借钱都借到铁公鸡阿卓身上了，我能不知道吗。”
说到这，齐烨走了过去，正色道：“听哥一句劝，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你是司卫，如果能从东海回来，不说封爵，至少也是从七品起步的武将，到了那时，什么样的寡妇…不是，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
“知晓她不是良善娘们，可卑下，卑下心疼钱财。”
周宝满面通红：“那些花销出去的钱财，都是卑下赚的挨骂…赚的血汗钱，本是要给爹娘的。”
话音刚落，小食堂的大门被推开，面色有些苍白的季元思走了进来。
大家齐齐望向季元思，发现小舅子双腿有些发软，走道都有些飘。
季元思径直来到了周宝面前，一摞子银票和铜钱甩到了周宝手上。
“你那血汗钱是怎地花出去的，小爷就怎地给你挣回来，三百一十五贯四百二十一文，一文不少，我还多弄来五贯钱，买补药的钱，其他的都还给你！”
周宝愣住了，望着失而复得“钱财”，眼睛红了：“兄弟你~~~”
“无需多言！”季元思使劲捶了捶老腰：“做兄弟，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