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六月的天气,气温已经很高了,尽管还没有彻底进入夏天的高温期,但是苍蝇和蚊子早已经到处在飞了。而且这个时候的它们总是敏捷和狡猾,尤其是那些蚊子,总是潜伏在那隐蔽处,时不时出来偷袭下敞开胸怀想享受下那份清凉的人们。那种“嗡嗡”声又时不时在人们的耳边环绕骚扰着,人们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来仔细地寻找那蚊子,但此时却又根本没了蚊子的踪影,连那“嗡嗡”声也消失殆尽,只能气恼地继续干活,但刚拿起手头的东西,那“嗡嗡”声便又神经质般的响起。
人们对于这狡诈而隐匿的蚊子似乎有点束手无策,气急败坏之余,只能以毒攻毒,用蚊香的燃烧来对付它们了。
孙荣然的小舅舅褚鸿翔一直住在家里第一层的后面一个小房间里的,平时整天呆在这房间里不再出门了,那次走失对他造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连房间门都不敢跨出一步了。他把自己给彻底地禁闭了,每餐饭都是由他的侄子褚妙觉端到他的房间里给他吃的,他换洗下来的衣服也都由褚鸿英带回去家去给他洗干净了再拿过来给他的。由于长期不出去,他的皮肤明显的显得那么白嫩了,指甲长了,也是由褚鸿英给他剪一下,头发长了,也是褚鸿英领着去理好发再回家的,他似乎很安逸于眼前的生活了。
房间尽管有窗户,但因为在整个房子的后面,几乎没有些许的阳光能够照进去。他的房间后面是孙荣然差点淹死的那个池塘,现在早已被四周的人们填得只有一个小水坑了,只因为拖填埋石渣的车子开不进来到这个位置,这些填埋的人家只能放弃了,于是留下了这么一个小水坑成了大家相互的缓冲和平衡地带。
这个小水坑成了这里的最低位置,四周的污水都基本会汇聚到这里,又没地方去的,只能是自然干掉。但印象中却一次也没彻底干掉过了,基本都是快要干掉的时候,又会因为一场雨而让这水坑立马丰盈了。
由于这坑水始终都没有干的日子,再加上没有人来清理打扫这个地块的,自然是蚊蝇蛇虫们繁殖栖居的最佳地方了。当然气温一升高,蚊蝇们也会离开这里去寻找既可以填饱自己肚子又适合自己生存的新地方,而这个时候,褚鸿翔的房间也是近水楼台,自然是最容易得到他们眷顾的。
所以褚鸿翔的床上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始终撑着一顶白色的大蚊帐,冬天的时候还好的,但夏天,这蚊子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食料了,自然是成群结队来这里驻扎了。褚鸿翔尽管也试图想赶走这些可恶的蚊子,甚至也试图打死它们的,但他的站立不稳和头脑的不灵光,终究是战不过这些敏捷而狡猾的家伙。每天晚上入睡前以为把蚊子都赶在了蚊帐外的,但却总是被咬醒的,弄得身上被叮咬的蚊虫肿块一个接一个,没有间断过。
褚鸿英来给他拿换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他那副样子,也会心疼地埋怨他连个蚊帐赶蚊子的事都不会做,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去小店里买来了一盒蚊香,帮他点上放在帐子外面,就是这么一个事却偏偏也给褚鸿翔造成了灭顶之灾。
尽管点上了蚊香,但蚊子们似乎对它依然嗤之以鼻,根本不吃这一套,依然还是有坚强的蚊子飞入蚊帐内对褚鸿翔发起袭击。
褚鸿翔被这种袭扰弄得实在睡不好了,他居然自作聪明地认为只要把蚊香拿到蚊帐里面,那里面地蚊子就该因为这药性和气味在蚊帐里待不牢而离开的。想法似乎很对,但毕竟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了,他把蚊香拿入了蚊帐里后,放到了他的脚后跟,蚊子似乎的确是被击退了,他便终于安然入睡了。
熟睡了的人会时不时翻身或伸腿伸胳膊的,当然他自己是根本不知道这些动作的。褚鸿翔在熟睡中将那点着蚊香的小铁盘踢到了蚊帐边上,点着的那蚊香火头和蚊帐有了亲密的接触,紧紧地贴在一起。没过多久,蚊香火引燃了蚊帐,然后整个蚊帐开始燃烧起来,一下子火又将整个床给引燃了,褚鸿翔却一直睡得很熟。直到火烧到他的衣服,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疼痛才醒来。
房间里已经是烟雾弥漫,火势蔓延得很快了,褚鸿翔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嘴里“嗷嗷”叫着从床上下来往门口扑去。但是那门因为受热已经变形的难以从室内拉开了,窗户又是装着铁栅栏的防盗窗,他根本爬不出去的。褚鸿翔只能绝望地不停用力拍打着那扇门,嘴里高声地哭喊着,尽管口齿不清,但他还是坚持哭喊着,希望睡在楼上的褚鸿云他们能听到声音。
幸运的是楼上的褚鸿云终于听到了楼下褚鸿翔那凄惨的哭喊声,也闻到了楼下飘上来的那阵阵东西烧焦的气味,他知道出大事了,赶紧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来不及穿上衣服就从楼上跑下来,从门缝里看到褚鸿翔的房间里冒着火光,那烟雾从门缝里不时往外冒出来。
褚鸿云赶紧跑上去帮褚鸿翔开门,可是那门哪里打得开。褚鸿云只能跑到外间去找来他做木匠时的那把大斧子,他用力地往门上砸去,“砰,砰”巨大的响声早已把褚妙觉和杨菊芳他们吵醒了,他们也都下楼来了。
杨菊芳看到这副架势,不禁被吓得腿脚发软,浑身发抖,她嘴里不停在颤抖着嘟哝:“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这下咋办啊!”
褚妙觉试图上前去帮褚鸿云一起打开门,褚鸿云把他拉开了:“妙觉,你走开,你在这里反而让我的斧子使不上劲,你和你妈妈一起赶紧去厨房间打水,我把门给劈开就可以进去了。”
褚妙觉便赶紧去厨房间用水桶打水了。这边褚鸿云费了很大的劲总算把整扇门给彻底从门框上给搞了下来。
褚鸿云搞开门的瞬间,褚鸿翔就嚎叫着从里面冲了出来,他已经惊恐地受不了了,整张脸都是黑乎乎的,只有那两只眼睛在不停地流泪。
褚鸿云在杨菊芳和褚妙觉两人的帮助下总算将火给扑灭了,但里面已经一片狼藉了,整幢房子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
褚鸿云夫妇总算松了口气,两个人一下子都瘫坐在了地上,外面褚鸿翔依然还在断断续续呜咽着,褚妙觉已经在外面安慰他了,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褚鸿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看到自己的傻子弟弟满脸的乌黑,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禁心里也掠过一丝酸楚,可怜的弟弟,本以为待在自己家里了总不会有天降横祸了,却会引来这样一场火光之灾,他对正在安抚褚鸿翔的褚妙觉说道:“妙觉,你去厨房间给你叔打一盆水来,帮他洗个脸,擦个身。”
褚妙觉便去端水了,褚鸿云又对褚鸿翔安慰道:“鸿翔,你也别再哭了,人没事就好,明天我就给你把房间重新收拾下,重新给刷白下,那张床也不要了,重新换个床铺,没事的。”
褚鸿翔呜咽地似乎在答应,但他却弯下身去摸他那小腿肚,不停的用手指着那里给褚鸿云看,似乎想告诉褚鸿云什么。
此时褚妙觉已经把水打来了,他将毛巾搓好后准备替褚鸿翔擦身体,褚鸿翔却制止了他,不肯让他擦拭,不时指指自己的小腿和后背,嘴里痛苦地“咿咿呀呀”着,口齿虽然不清,但褚鸿云听懂了他在喊那几个位置有点疼痛。
褚鸿云便俯下身去看他小腿那里,才发现他的小腿肚上红红的,皮肤很明显被烧灼坏了,褚鸿云便再想去撩起褚鸿翔的汗背心看他的后背,却发现他的汗背心其实早已被火烧通了好几个地方,已经完全没了汗背心的样子了。
“鸿翔,我帮你把汗背心脱下来把身子擦一下吧。”说着,褚鸿云作势要上前帮褚鸿翔把汗背心给脱下来。
但褚鸿翔痛苦地往后面逃避了,看来他的确很痛,也很害怕别人去碰他那烧伤的地方。
褚妙觉也阻止了褚鸿云去帮褚鸿云脱衣服:“爸爸,我们学校里的书本上说的,烧伤的人衣服不能乱给他们脱的,否则会把整块皮肤都可能掀起来的。”
褚鸿翔便停了下来问道:“妙觉,那怎么帮你叔把这件背心给弄下来。”
“这背心已经烧成这样了,留着也不能穿了,我去拿把剪刀把它慢慢剪下来才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你赶紧去拿啊。”
褚妙觉却向在里面的杨菊芳喊道:“妈妈,你那把缝纫剪刀拿来。”
褚鸿云对褚妙觉责怪道:“你就这么懒,自己去拿下不行吗?你妈妈也受了惊吓,别再让她拿过来了。”
褚妙觉只能跑到楼上去拿剪刀了。
杨菊芳一个人早已上了楼坐在床上发呆,她被今晚的这场面彻底吓了一跳,心头一直在扑通扑通地快速跳着,想着要不是及时发现,这把大火会不会把整幢房子给烧了,要不是及时醒来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明天地太阳了,那后果真是不堪再往下想了。她觉得浑身乏力,真的是从楼梯上爬上来的。
见儿子褚妙觉走进房间来,便对他说道:“妙觉,你叔没事吧,半夜三更的,别让他再哭喊了。让你爸爸也早点上楼睡觉,我这心里实在也是怕得很,睡不着。”
“哦,妈妈,我得拿你的那把缝纫剪刀下楼去帮叔把他的汗背心给剪了。”
“你叔怎么了?”
“他身上被烧伤了,不能脱衣服的,只能将衣服给剪破了。”
“啊,怎么会这样的?烧伤的厉害吗?”杨菊芳听了褚妙觉的话,吃惊地问道。
“现在不知道,他又说不清楚的,只能剪开来看了再说,他全身都被烟熏得很黑了,还要给他擦干净了能看清楚了。”
“那你赶紧下去吧,那剪刀就在缝纫机抽屉里,我就不下去了,我的心脏到现在还跳得好凶的,和你爸爸说一声。”
褚妙觉嘴里答应着,在杨菊芳的缝纫机抽屉里找到了那把大裁缝剪刀就往楼下去了。
“叔,你别怕,我会小心地给你把这件汗背心给剪下来的,你别怕痛,忍一忍。”褚妙觉边对褚鸿翔说着边开始动手替他剪背心了。
褚鸿翔对自己这个的话是很顺从的,他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由褚妙觉帮他剪去汗背心,尽管他不时痛得嘴巴里发出“嘶嘶”声,但他没有逃避,他也知道必须要把这汗背心拿下来才可能会好的。
褚妙觉不敢将剪刀贴着褚鸿翔的皮伸进去剪,他怕把褚鸿翔烧坏了的皮肤给弄破了,只能轻轻地拉起褚鸿翔肩膀上的两根汗背心背带剪断了,然后再在他两腋下的汗背心布条拉起剪破,拉一段剪一段的,终于将整件汗背心给彻底剪破了,他慢慢将汗背心从褚鸿翔身上给解了下来。
褚鸿云在一旁帮着褚妙觉,也借助灯光看清了褚鸿翔的烧伤情况。褚鸿翔的整个后背显得通红,那是烈火烫伤的,可以看出当时他是背对着大火睡着的。
“爸爸,别给叔擦身体,一擦怕是皮肤很快就要坏了,只能给他擦个脸算了。”
褚鸿云见褚鸿云身体除了脸被熏黑外,其它的地方倒也看不出什么的,就是小腿肚和后背皮肤有点通红,便点头说道:“好吧,妙觉,你就替你叔洗个脸。”
替褚鸿翔的这一番收拾下来,天色已经开始亮了,再睡也睡不着了。褚鸿云便对褚妙觉说道:“妙觉,你去楼上陪下你妈妈,我去你二姑妈家和她们说下你叔这个事,和你二姑父讨论下这个,让你叔一个人也在这间屋里坐下休息会儿。”
褚妙觉便答应着去楼上陪杨菊芳了,褚鸿云便推出自行车赶去孙继刚家了。
这种天气的早晨人们都起得很早的,褚鸿云赶到孙继刚家的时候,孙继刚正坐上他的残疾三轮摩托车准备去那个豆浆摊上给家里人买点豆浆油条回来当早饭的,褚鸿英还在楼上陪着孙子孙思远睡觉的。
“阿哥,你要出门去啊,你先别去,我有个事要和你说下。”褚鸿云对孙继刚说道。
见褚鸿云急匆匆的那副样子,孙继刚估计他一定有什么急事了,便也从三轮摩托车上下来,跟着将自行车推入院子里的褚鸿云一起走进了家里,边走边问道:“阿弟,你这么早急急忙忙地赶来有什么急事?”
“阿哥,阿姐还在睡觉吗?”
“嗯,她还在陪思远睡觉,小孩子晚上耍得很迟睡,早上又贪睡起不来的,这么热的天,只有让你姐陪着他睡,给他打打扇,让他能多睡一会儿的。我也是起个早去给他们买点豆浆油条的,这小家伙就喜欢吃这个。你有什么急事,要把你阿姐叫下来吗?”
“阿哥,鸿翔昨天晚上闯大祸了,整个房间着火了,人没烧死算是运气了,但整个房间的东西算是彻底烧掉了,里面一塌糊涂了,要给他重新拾掇过了。”
“哦,咋会这样?是不是要你阿姐过去给他收拾一下?那我去叫她下楼。”孙继刚还没想到褚鸿翔会被烧伤的,他以为只是褚鸿翔不小心把自己的房间烧掉了。
褚鸿云便把昨晚的事大致和孙继刚说了一遍,接着说道:“阿哥,阿姐肯定是要过去给鸿翔收拾的,只是鸿翔现在身体可能有烧伤,怎么办?我想不好,他脑子又不是好使,送去医院肯定不行的,那些医生都怕是不愿意给看的了。如果不去看,那又怎么给他治?所以我一早过来和你商量下这个事。房间肯定要重新拾掇过了,这个我想问题倒不是很大的,叫几个人把他的房间重新粉刷一下,再重新添置个床都不是难事,我担心的还是他那烫伤的皮肤,天这么热,就怕腐烂的,又不能给他擦身,一擦身把皮肤给擦没了不是更麻烦,这事真的让我有点头大了。”
孙继刚看出了褚鸿云心里的那份着急和为难,便安慰他道:“阿弟,你先别急,只要鸿翔命还在就是大幸运了,他头脑有问题的,也不会怪罪你送不送他去医院治疗的事,我和你阿姐等下过去看下他,帮他打理一下,这段时间就让你阿姐跑去勤一点,给他擦擦身子什么的,那个房间今天就去叫几个人赶紧给收拾一下,让他能够马上安顿下来的。”
这个时候,听到楼下褚鸿云和孙继刚在聊天的声音的褚鸿英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看看表,见时间还很早,褚鸿云就来她家那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便赶紧轻轻地从床上起身走下来的。
“阿弟,你这么早来我家是有啥要紧事情吗?”
褚鸿云便说道:“唉,阿姐,把你们都给吵醒了,这事我也没办法,一早过来就想和阿哥商量下的,鸿翔昨晚差点被火烧死。”
接着他又把昨晚的事给褚鸿英简单说了下。
“唉,那一定是我给他的蚊香烧的,这个傻子真的有点傻的,竟然会把蚊香放到帐子里面去的,你放进去了也要提防引燃蚊帐的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褚鸿英开始抱怨,她不知道是在抱怨自己还是抱怨褚鸿翔了。
“好了,你不要老是说鸿翔不聪明了,若是聪明也不会弄成这样了,他自己想想可能还很有脑子的呢。”孙继刚阻止褚鸿英的抱怨说道,“现在要紧的是我们得赶紧把他的房间给恢复好,让他能有个睡觉的地方,还有就是怎样给他把这烫伤给治好的,这段时间你得辛苦点了,要时不时过去给他擦擦身子的。”
“作孽啊,我们前世欠他的啊,我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去照看这个傻子,都怪我爹娘,那个时候耳朵皮软,让他活了下来,他们倒拍拍屁股撒手去了,把这个累赘留给了我们几个姐弟,阿弟,我看也不用给他治了,早点让阎罗大王给收去了也是他和我们的福分了。”褚鸿英不无好气地说道,也难怪的,因为离娘家她是最近的,这照顾褚鸿翔的事基本都是落在她头上的,她心里也总是有种怨气的。
孙继刚生怕褚鸿英动气又会弄出毛病来,便对她说道:“你咋可以这么说呢,鸿英,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你咋会跟人急的,自己却会这样说狠话的,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这样说说,你哪怕管你的阿弟再好也没功劳了。”
被孙继刚那么一说,褚鸿英便不响了。
孙继刚便又对褚鸿云说道:“阿弟,你别急,等会儿我和你阿姐吃了早饭就去你家看下情况再说,你先回去也安慰下菊芳阿妹她们,别怕,这事又没弄得收拾不了的。”
褚鸿云便答应着先回家去了,孙继刚也赶紧去买早餐了,这些意外出来的事情必须不让他厂里的事情尽量不受干扰的,所以得抓紧去处理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