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荣然等待胡增庆的信息有点心焦了想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终于响了,那是胡增庆的电话。
“喂,增庆吗?”孙荣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接了电话,“我阿爹那个事你有没查过,咋样?”
电话那头的胡增庆说道:“荣然,你有点心急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请假出来下,我想和你一起去你们那个江滨区劳动局?我想去他们那里拿一下杭州市工伤管理条例,也顺便了解下他们对这个事怎么看?”
“哦,这样啊,可以的,我马上去教导处请下假,等会儿我开车过来接你,可以吗?哦,好的,在那个市心路永兴电影院边上的钱江大厦下面接你,好的,我估计四十分钟就能到那的,你在那里等我就行。”
孙荣然挂下电话便赶紧去教导处请了个假,下楼开上汽车就往永兴县城跑了。他今天可一定要能有个答案了,自己父亲的事到底能够怎样处理才是合适的。他若是有了这个答案,也能给父亲吃一颗定心丸,也不用怕镇工办的这些简单而粗鄙的处理办法了。
四十分钟不到,孙荣然的汽车便开到了钱江大厦那里,胡增庆早就等在那里了。
胡增庆一上车便将一本劳动法放在汽车的置物架上,同时对孙荣然说着:“荣然,你那个江滨区劳动局认识的吧?我想最好去他们那里拿到这个工伤处理办法条例,也能知道他们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如果有劳动局的支持,你爹的事就很好处理的。劳动法我这里有的,给你一本。”
“劳动局我知道在江滨区的那个办事中心边上的,我们现在就过去,没问题的。”孙荣然便和胡增庆一边说着,一边便开车往江滨区方向走了。
“荣然,你们那个镇工办的一次性补偿只算了十年这肯定是不行的,按照浙江省平均寿命七十五岁计算,你爹到这个年龄还有几年?我不知道你爹今年几岁?”
“哦,我阿爹今年虚岁五十四岁。”
“嗯,这样的话,算他五十五的话,到七十五也还有二十年,那这个钱就得按照二十年来计算。另外他这个一次性的补贴也不是这个算法的,应该按照上一年度也就是九九年浙江省平均工资收入来计算的。这个平均工资乘以二十年,才是应该一次性补偿的钱。”
两个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江滨区劳动局,孙荣然将车停好以后,便和胡增庆一起走到那个劳动仲裁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等孙荣然和胡增庆推门进去,那工作人员便接着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们想咨询个事情,就是现在镇办企业转制,原先这个企业因事故而致残的残疾职工一次性补偿的问题,现在那个浦沿镇工办只给了本人出事故时的协议工资三十六元的十个月总额也就是三千六百元补偿,想问一下这个事情合不合理?这是一个事情,第二个事情我们想问下你这边有没有关于杭州市工伤处理办法的条例?”胡增庆便向那工作人员问道。
“哦,你们问这个事情啊,我们一般都是按照当地镇政府的文件精神处理的,所以你说这个事情合不合理,我们也不能给你答复,反正一切按文件精神处理。至于杭州市工伤处理办法条例我们这边还真没有,也没办法提供给你。”工作人员冷冰冰地回答道,“所以你们这个事情我们爱莫能助的,我们只能这样答复你们了。”
孙荣然听了他的话,心里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他想数落这个工作人员,明摆着的官官相护。
胡增庆看出他的脸色不对,便拉了他一把,“走吧,荣然,我们回去吧,既然这边这样一个答复,也没办法沟通的。”
孙荣然只能跟着胡增庆一起下楼走了。
路上,胡增庆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别气馁,这个劳动局很明显是护着镇政府的了,我们还是去永兴劳动局去咨询下这个情况,那边我也有熟人,他们可能不大会有顾忌,可以提供东西给我们的。”
两人便开着车到了永兴劳动局,胡增庆很快找到了他在那里的熟人,一个干练而清爽的女人。
“小胡,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哦,李大姐,有个事想麻烦你帮我下忙,这位是我的老同事,为了他爹的一次性补偿问题,想咨询下。”
“哦,这样啊,可以的啊,你阿爹是什么工厂的职工?”李大姐向孙荣然问道。
“大姐,我阿爹是江滨区浦沿市政工程队的,八七年九月份出了事故,失去了一只右脚,工程队便以招收他为正式职工作为赔偿方式和他签订了协议,当时每个月的工资是三十六元,一直拿到现在,还是三十六元。现在镇里的这些镇办企业要转制了,镇工办便要和我父亲一次性了断这个职工身份了,说是一次性赔偿给我父亲十个月共计三千六百元讲断了。我父亲自然不能答应的,这么低的一笔赔偿金谁也不可能接受的。”孙荣然便大致把事情说了下。
“嗯,你爹当时出事故是在这个工程队工作时出的事故?”
“是的,当时还是这个工程队的临时工,出了事故便招收他为正式职工了,而且有协议的。”
“怎么说呢?这个补偿肯定是不行的,作为一名正式职工,现在的生活水平跟你父亲现在的工资收入根本是不匹配的,三十六元,怎么可能养活自己的。所以根据那个劳动法规定用人单位虽然可以根据本单位的生产经营特点和经济效益,依法自主确定本单位的工资分配方式和工资水平,但是确定和调整最低工资标准应当综合参考下列因素: (一)劳动者本人及平均赡养人口的最低生活费用; (二)社会平均工资水平; (三)劳动生产率; (四)就业状况; (五)地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李大姐有条有理地说着,“所以你父亲现在的这种工资收入跟这个劳动法的规定是很不相符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很明确了。你可以作为一条依据去和你们那边的镇工办进行交涉。”
“那一次性讲断这个算法可不可以?”胡增成在一旁向李大姐问道。
李大姐笑了笑:“这个算法也感觉不对,他爹也没参加什么劳动保险这些的,当然这个社会养老保险也是最近几年才出来的,所以这个算法怎么说呢也不能完全按照工伤保险管理办法的了,但问题肯定是有的,要算工资总和的钱也不能算十年的工资总和,现在我们省的人均寿命也都是七十五岁了,那也该有二十年吧。如果真的要算,按照省平均工资水平,九九年是一万零八百块,当然你朋友他爹是残疾人员,不能拿十足的工资,只能打八折计算,也是八千块一年吧,那么二十年的话也就十六万。所以这个工资我觉得很有问题的,连省平均都相差那么远,怎么可能接受的!”
孙荣然听了李大姐的话心里已经有点谱了,便向她问道:“李大姐,那我该怎么和镇工办去说这个事?”
“很简单的嘛,就按照劳动法规定的,至少按照省去年的社会平均工资水平的八折计算,二十年的人生寿命,这个应该是可以提出来的。当然一次性讲断的话,根据我们那个市工伤管理办法还有一次性工伤医疗补助金和一次性伤残就业补助金以及辅助器具费用包括假肢安装这些的一次性补贴。所以你们这个补偿金额大致算下的话也该不止十六万,将近二十万的。”
“唉,大姐,我们那个镇工办就是有点死乞白赖的,总是一句我们这个是按照镇政府文件精神办事,你们什么也不用来跟我们讲。”
李大姐惊奇地看着孙荣然,嘴里说道:“这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就问一句他们属不属于我们中华人共和国管辖?是他们镇政府的文件大还是我们国家的劳动法大?如果这样说那可是笑话了!到底是他们镇政府管着我们国家,还是我们国家管着他们镇政府。”
被李大姐那么一说,孙荣然的心里一下子似乎亮堂了许多,他也感觉一下子有了靠山,是啊,我们的国家毕竟有法在管着,别以为镇工办可以真的一手遮天说了算了。今天幸亏有胡增庆带着他来到这永兴劳动局,才明白了这其中的许多应对话语,现在他感觉自己是理直气壮了很多,不怕那个镇工办用所谓的文件精神来压他们就范了。这回去也可以让自己的父亲彻底放下心来和镇工办要个合理的说法了。
该问的都已经问了,该拿到的也都拿到了,临出门时,孙荣然一个劲地向那李大姐表示着感谢,说以后若有问题怕是还要麻烦她的。那李大姐倒也很热情,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并对孙荣然说:“小孙,你尽可以去和他们去交涉,因要解决这种纠纷必须是双方都协商达成一致的,不是一方压着另一方必须要接受的,你们不服可以向劳动局提出仲裁,也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毕竟大家都是平等的。当然最好还是协商解决,毕竟走法院这条路是很劳心劳神的,而且时间也是漫长的。”
“嗯,李大姐,真的好感谢你!我们会去和他们协商的。”孙荣然向李大姐又一次表示感谢后便和胡增庆两人出了劳动局。
“增庆,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孙荣然边开着车边对胡增庆说道。
“不去了,你也要回去上班,我这边也还有事的,你回去自己先去处理这个事情,如果实在不行了,到时再和我说,怕是时间要拖得长,你们不能心急。还有他们这么多年来未给你爹涨过工资,这个事倒是也可以和他们交涉的,如果说他们总是那文件说事,那你就要他们也能出示一份你爹不能涨工资的文件精神来看,他们也绝对拿不出的,更何况这种不涨工资的行为本身就是违反国家劳动法的。这些都是我们向他们交涉给他们压力的理据,这样有理有据的施压也更容易达成我们想要的目标。”
孙荣然下班回到家便把这一天去江滨区和永兴劳动局咨询的事和孙继刚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特别是李大姐的那番话一句不落地复述给了孙继刚。
孙继刚问道:“那位李大姐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阿爹,她还告诫我们也别去怕什么镇政府的什么文件精神,毕竟我们双方是平等协商的,不能因为是政府的就可以强压着我们接受这种不平等的协议,更不能违背国家的法律来要我们忍气吞声地去接受。”
孙继刚叹了口气抽着烟说道:“唉,我担心的也就是这个,毕竟他们是镇政府,到时候给你弄个事让你不得不接受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今天我就碰到了那个和我一起在残联认识的老许了,他已经接受了那个协议,一次性拿了那笔钱。他还劝我别和政府去斗,没好处的,最后还不是更吃亏,还是多多少少拿了笔钱算了。我从他那里也知道了其他所有的人都签了协议接受了镇工办的一次性补偿金了,就只有我还挂在那里。”
“阿爹,那你什么意思,也想和他们一样接受这个欺人的协议?我觉得顶多是那笔钱一分都没拿,只要我们有着这个打算,没啥好怕的,毕竟我们也没什么法,我们只是不接受这种协议,总不至于给我们罗织个什么罪名的。”
“那倒不是,荣然,就是怕这个事太耗你的精力,还伤身伤神的,你身子骨也单薄,我还是担心你这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阿爹,我没事的,跟你说了我不会很在乎,但一定要他们给我们一个合理的处理结果,这也是我们要争的这口气!”
“嗯,那好吧,荣然,这事既然那位李大姐也这么说了,我心里自然也是放下来很多了,只要我们自己不乱了阵脚,弄得心情郁闷,伤了身体就好。这事就让它挂着,我们不用主动去找他们的,我估计镇工办过几天也许马上就又要来找我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你把这些东西给他们看,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看他们怎么处理了。”
孙继刚说着便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仿佛将心中的所有郁闷都吐了出来,然后对孙荣然继续说道:“这个事情我们只能不变应万变的,我们去找他们和他们来找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我们去找他们就好像是我们求他们了,更让他们不愿意松口作出让步的,只有他们来找我们,我们才能有提出我们的想法和依据的架势,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不一样。”
孙荣然很赞成父亲的这个观点,他觉得父亲似乎很懂得排兵布阵的兵法,这事还真得让他们急,而不是自己这边急,只有急的这一方往往有时会主动作出让步来让事情尽管完成的。
“阿爹,那我们就先别去理会了,现在我们心里有底了,更不用担心他们来找我们了,我们尽管吃好饭,睡好觉,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等他们来找我们说事了,我们在想法去应对吧。”
“嗯,就这样吧。”孙继刚应着。
这一餐晚饭孙继刚的胃口似乎特别好,吃了两大碗饭,尽管酒不会喝,饭量一直还是可以的。但自从镇工办找他谈了要和他一次性了断的事以后,他每天的饭量都变得很小,他的这个细微变化,孙荣然自然是知道的,那是父亲心里的闷闷不乐,让他不再有胃口了。
而今晚的晚餐孙继刚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饭量,这让孙荣然很开心,从父亲的饭量这里可以明白他已经把这事终于放下了,而且是不担心这件事的任何结果了。
孙继刚的开心也是孙荣然最开心的,父亲在家里是座山,这么多年来,只要父亲在,他总觉得有着许多的依靠,尽管现在自己现在也做了父亲,但大事还是需要孙继刚在把控的,毕竟父亲所经历的事要多的多。家里的风风雨雨也都是父亲在给顶着天,若不是父亲在,孙荣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孙继刚在任何时候都是家里的天,只要天在,家里人谁也不用担心任何事,除了自己的母亲褚鸿英总是觉得这家靠她的之外,谁不知道是父亲用那一只残疾了的脚在支撑着这个家。
孙荣然打心眼里总是担心自己的父亲,父亲的刚强和坚韧总是不愿把自己的病痛和委屈,郁闷和恼怒流露给孙荣然他们。因为孙继刚更不想自己的这些事来影响孙荣然他们兄妹,孙荣然兄妹两人现在走到教书的地步本就是自己的那只脚的失去而拖累了他们能有更高层次的发展。这是孙继刚也总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子女的。
这世上只有父亲的爱是无声而伟岸的,总是在无言中给自己的子女以最强大的支撑,让自己的子女能够在这种羽翼之下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尽自己的一切可能让自己的子女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