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队刚刚扶我去个厕所,忽然听到门口护士说配饭的来了,让人出去领一下,祁霏白就去了。然后……然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声音,副队出去才发现他不见了……”
贺恂听完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是在倒流,齐齐灌入脑中,除了恼火还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成分在内。
祁霏白不见了?
他跑了?
他为什么要跑?
贺恂不懂,明明他等出院之后配合几项线索的梳理就可以安心回监狱等着他的减刑申请。
而现在逃跑无疑不是在把自己下半辈子的光明断送掉。
“喂?喂,队长,你还在吗?副队已经去找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跑的,应该就是迷路或者……”
贺恂反应回神,厉声道:“调监控,快!”
“——是!队长!”
白色玛莎一路狂飙,豪车本就吸睛,再加上他堪比特技的开车技术基本捕获了沿街所有交警的注意,仅二十分钟就到了祁霏白所在医院。
叮的一声,贺恂带着满身风尘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护士站背对着他的熟悉身影,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扳过那人的肩膀。
“怎么回事,人呢?我让你看个人怎么都还能丢?!”
郝岳洋:“老,老大……”
大理石台子后的护士被贺恂冲上前的气势吓住了,下意识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
“说啊!怎么回事!”
郝岳洋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看了眼脸色深沉的贺恂,满脸愧疚。
“是,是这样的……”
半小时前。
“慢点慢点,行了,走吧。”郝岳洋瞥了眼坐在病床上没打算有动作的祁霏白,垂下眸看着脚下的步子掺着童肖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就当他准备关门的时候,病房大门哗的一下被推开了。
“十二床祁霏白,中午的配餐到了,找人去护士站领一下!”护士较为眼生但态度语气很是老练,应该是从别的部门调来的。
然后没给他们三人中的其中任何一个回话的机会,直接啪的一声就把门带上了,徒留三人愣愣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这……我……”
“唉哟!不行了不行了……”
郝岳洋买的外卖祁霏白也没吃,他想着要不去拿一下,刚想抬脚就听见身侧一声哀嚎,郝岳洋恨铁不成钢的狠瞪了童肖一眼。
“我自己去吧,护士站很近。”
“?”
郝岳洋迟疑的撇过头,看向带着温和笑意的祁霏白。
“你去拿?”
“嗯,我——”
叩叩。
祁霏白神色一动,剩下的话应声而止,接着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十二床麻烦取一下配餐。”
郝岳洋有些疑惑,刚不是说自己去拿吗?怎么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眼神转了转,想着就开个门的事而已,就朝着祁霏白说到:“那你自己去拿一下吧,我先扶他去厕所。”
祁霏白目光从门上移开,冲他点点头,“嗯,好。”
郝岳洋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自己则带着童肖去厕所,然而刚转身,一截穿着病服的手臂就伸到了自己面前。
“你的手机在响。”
郝岳洋一愣,转过头,只见祁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忽然他没由来的背后一麻。
这小子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郝岳洋顺着他的脸看向他掌心里不停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哦,哦!谢,谢谢……”
“没事,我去开门了。”
……
“然后呢?人就不见了?”贺恂升高且带着怒意的嗓音回荡在医院走廊上,惹得来往的人都看了过来。
郝岳洋蔫了吧唧的垂下头,“……对,我出来的时候门开着,人就,就不见了……”
恼怒之下贺恂没有作声,心里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依次浮出。
为什么?
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他会选在现在?
回想祁霏白出监狱到现在,他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外界的渴望。那不是装的,那双眼底是真真切切的漠然,对一切事物的漠然。
唯一让贺恂感觉到他有一丝人气儿的时候,就是在爆炸后他们在病房谈话的时候。现在想想,祁霏白谈及自己被毒贩盯上的时候没有任何闪躲和惧怕,只有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恼怒。
贺恂当时以为祁霏白这丝恼怒是对于自己咄咄逼人的问话方式,现在看来并不是。人在危急之中的条件反射往往不受控制,但祁霏白却能在爆炸的震荡后被人用枪指着仍可以保持平静,还能成功的在困境中中全身而退。
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心理素质的人真的会被自己三言两句的逼问逼到恼火吗?
除非他是在恼那个杀手,他在愤怒。他一个坐了十多年牢的人,出狱第一刻就被仇家找上门不诧异、惧怕反而生气?
这合理吗?
王超的信柜,倪锦藏匿在寝室的手机和毒品,温建柏的口供,所有的线索那个杀手都像是事先知道一般,先他们一步获取,并且破坏。
而祁霏白一直跟他在一起,不可能是他泄露的消息。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周围,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把祁霏白的一举一动传回到某人的耳中。
但如果祁霏白真那么“重要,”那为什么当初在地下车库那个杀手要放他一条生路?
良久,贺恂默念出一个名字。
“巴泰。”
这才是那个杀手放过他这个叛徒唯一理由!什么想让他活着受到更痛苦的折磨都是屁话!
“啊?什么巴泰?”郝岳洋满脸问号,他心里都把好卷铺盖回家以后接手家里烂摊子的事想好了,没曾想等来的不是贺恂劈头盖脸的痛骂。
贺恂无视了他迷茫的眼神,脑中漂浮着爆炸昏迷时模糊不清的记忆,但他非常肯定那时自己听到的那个陌生名字。
祁霏白活着是因为他身上还有那个杀手想得到的答案。
就是那个巴泰!
那祁霏白呢?他想做什么?以他的心思,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出岔子就是前功尽弃前程尽毁,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还有一定几率祁霏白不是自愿走的!想到这贺恂眉间顿时舒展开,猛拉住郝岳洋。
“那么大个活人,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他是怎么自己走出去的?监控呢?!”
郝岳洋闻言面色为难,迟疑到:“你让童肖调监控之后我第一时间去了消防监控室,发现他们今天在维护更换摄像头,恰好十一层的监控和电梯监控都下线了,没拍到……”
竟然没拍到!贺恂周身的气压再一次开始降低。
郝岳洋缩了缩脖子,继续道:“护士说见到过一个穿着外卖服装的男人上来过,医院配餐一般,有病房叫外卖也属于正常,登记之后就放他进去了。我查了一下,登记名字是烂大街的,人口库一翻大几万那种,电话是空号。而且医院送外卖的实在太多了……”
只有少数监控下线,如果非祁霏白自愿,那要怎样才能把他带出去?见贺恂紧锁的眉头,郝岳洋试探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了其他出入口的监控,都没发现可疑的人。你说……他们会不会还在医院里?”
狭小的空间晃动着,耳边时而轰鸣过疾驰的车辆,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胸前的布料,丝丝锈腥味混着车内的汽油味钻进鼻腔,让闭眼躺在后座的年轻人不适的蹙起眉。
震荡中祁霏白缓慢的睁开双眼,胸前的刺痛感也一下比一下明显,伤口可能是裂开了,他心道。
刚想稍稍移动一下麻木的身体,他就发现手脚已经被塑料带锁住,无奈只能放弃动作。
这是在哪?从麻痹中恢复的脑神经还有些胀痛,祁霏白的记忆还停留在医院,他从椅背缝中看向驾驶座。
此时这个中年男人已经脱去在医院时的伪装,侧脸干净,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下颚有一点新冒的胡茬,头发有些油腻但还是整齐的梳起。贴在手腕上是一件剪裁服帖的白色衬衫,佩戴袖扣的痕迹比较明显,手腕间的皮肤肤色也有较为明显的分界。
对比下来,他的外衣就相对于粗糙很多,一身偏大的深色大衣,衣角还带有一些类似于泥土的污渍。
他是谁?为什么要带走自己?
半响,祁霏白的目光落到方向盘转动时微微露出的仪表盘上。
车速不到90码,新南市区限速是60。
忽然一个减速,随后绑匪就是几句低骂,祁霏白凭借着敏锐的动态视力在减速的一瞬间捕捉到了车窗外的路标信息。
东港新城。他们现在正在去东港郊区的快车道上?
祁霏白再次看向男人和外衣相差甚大的服帖衬衫,慢慢上移,落在他专注开车的侧脸上。ぷ99.
数秒后祁霏白重新闭上眼,一副认命的姿态实属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下的地面不再平坦,车身开始颠簸,就在祁霏白快要被颠吐的前一秒,后轮咔咔几声,像是压倒了什么车身猛地往下一陷!再之后任发动机再怎么轰鸣,也不能前进半分了。
“操!”
只听绑匪低骂一声,接着就是车门被打开,车体也随之一轻。
他下车去检查情况了。
祁霏白睁开眼借着车门没关门的缝隙看向车外,此时天色已经微暗,车外也不见有灯光,道路和大楼,取而代之的只有山丘土地杂草丛生。
郊区两个字冲进祁霏白脑中,他环视着车内的状况,车很旧但非常干净,常堆积杂物的中控也是空无一物,他注意到没有被拔走的车钥匙上还贴着一个白色标签。
F……7,是什么意思?
“奶奶的……”
车外又传来中年男人的骂声,人影闪过,祁霏白假似闭上眼,闭眼的前一秒看见了胸前被血浸湿一大片的病服。
后轮完全卡进沟里,除非喊来人帮忙,不然光凭司机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把它弄出来。
没办法,温建柏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看着蜷缩在后座上的祁霏白眼底复杂一闪而过,随而又变成之前的沉色。
他熟练的拿出座椅下方的黑色登山包,亮色的外卖服一角被他重新塞了回去,从里面掏出一把刀直接割断了绑在祁霏白脚上的塑料带。
然后关上车门,绕道另一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用冰冷的刀身拍了拍祁霏白的脸颊。
“喂,醒醒。”
后座上的人眼睫动了动,并没有要醒的意思,温建柏啧了一声,随手从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之后全数倒在了他的脸上。
鼻腔被冰凉的液体猛地灌入,祁霏白在窒息中不受控制的呛出声,“咳咳……咳——”
温建柏看着他面色发白,瞳孔放大无神,眼眶通红,显然是对他从昏迷中刚刚醒来的模样丝毫没有怀疑。
“醒了?”温建柏冷冷道:“醒了就下车。”
祁霏白充血的双眼缓缓从他脸上移开,听话的起身。
深秋时节,郊区这种空旷无人的地方风异常大,只穿着医院棉质病服的祁霏白一下车立即感觉到了什么叫寒风刺骨。
看着眼前这段昏暗陌生的野路,脑中一道挺拔的身影飞速闪过。
那个市局领导,他会找来吗?
呼啸的冷风不断冲击着祁霏白的全身,顿时也让他清醒不少。
用力甩了甩头,醒醒吧祁霏白!过几天安稳日子你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就算他找来了又怎样,跟着他回去吗?
忽的,他被人从后面猛推了一下,脚下踉跄半步差点摔倒。
刚稳住身体就听见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催促。
“快点!”
祁霏白没做声,顺着他的心意加快了步伐继续往前走着,下过雨的道路泥泞不堪,每一脚下去都有种软绵滑腻的触感,让人很难走稳。
祁霏白低下头本想看着路,但一低头就看见一团暗红色还未干透的血迹挂在胸前,乍一眼倒是有几分渗人。
本来他还想着有机会可以离开那些警察,结果一开门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祁霏白余光向后瞄,只见男人在他左侧只离他半步远,满脸警惕不停左右巡视着什么,可能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人。
按路标上看,这里应该是东港一带的郊区。环视着四周,这附近建筑物极少,多数是未开发的荒地,杂草已经长到人高,有的地方更是有拆了一半的平房,水泥钢筋堆砌在一起布满了青苔。
没有路灯,没有指示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不知道这个城市还有这样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祁霏白目光继续盯着脚下,身后这个人在这样没有人烟的地方还要如此警惕,想要脱身怕是不易。
眼前的这个地方温建柏早在之前就来过,这里是他们公司项目之一,方圆5里的住户早在几年前就基本领了政府补偿款全家迁移到市区周边了,平常也基本不会有人会来,项目动工也不是一时半会,所以在这里解决他是最好的选择。
“谁让你来的?”
还处于高度戒备中的温建柏听到后一愣,这道声音过于冰冷平静,让他左右巡视的频率瞬间变快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要见你老板。”
温建柏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前面那道劲瘦的背影,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见你老板。”
祁霏白停下脚步看了眼不远处暗色中的老旧仓库,转过头,语气带上了一抹讥讽:“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