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情情总离散,仇仇常相聚

旋即阿玄便敛下眼底阴晦,笑逐颜开:“好哇。不过姐姐你要什么,这柄伞的口诀么?”

阿盈冷睨着她:“杀了你,魔器无主,何患收用不得?”

阿盈眼中杀意毕现。

这会儿,阿玄已然认清她确不是装腔作势。

经过上回花玦放走阿盈的试探,阿玄本以为她必也放不下花玦的性命,谁知眼下她竟是这般罔顾花玦死活,孤注一掷地夺伞,或许当真打算抛下花玦,死遁回昆仑,那自然也不用挟持自己。

阿玄笑意盈盈道:“这局游戏,阿玄输了,自当奉上口诀,姐姐打算怎样使小归醒来?”

阿盈不理她所问,抱伞于怀,寒声说道:“经两三载凡人生活,学医治病的是花簌,立志救苍生离苦海的也是花簌,而生于不见天日之地,拿起屠刀,扭曲成魔的是你,强渡浊气于花簌的也是你。”

阿玄依旧不改笑靥,眼神也不起波澜。

“你不是喜欢赌众生情?我要与你赌,赌花簌醒来,到底是恶还是善?堕落成魔的,是你还是她?经过的寒暑,踏过的尘土,究竟抵不抵得过一朝变故?”

阿盈撑起了青木伞,放出千百阴魂,乌泱泱地朝花玦走去。

在前面一排中,阿玄看见个熟面孔,便指给阿盈瞧:“那是阿爹阿娘为我请来授课的蒙先生,也教过小归呢。”

阿盈不齿道:“他们是为钟爱的女儿所请,不是你这魔头。”

“就是我,自始至终只有我!”阿玄挑眉反驳,又莞尔笑道,“阿玄还记得,先生曾教过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今日这般吧?可是谁之生呢?”

阿盈不答,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玦方向,不过左手虚握,掌控着阿玄颈间金红细线,一直不曾放松。

阿玄笑了一笑,也没有挣开的意思。

阴魂傀儡逐渐围拢过来。

花玦背着花簌,步步后退。

当年西陵灯会,镇上灯市如昼,走在街巷里,火树星桥,鱼游龙舞,也是乌泱泱的人,海潮一般迎面涌来。

那夜人人脸上是笑,面泛红光,生机勃勃。

可是此时,他们脸上苍白,死气沉沉,眼里无边荒芜。

那一双双眼里,似有一座荒城,将花玦困住,困得他举不起剑,挣扎不动。

他只能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后也被阴鬼断路,退无可退。

背上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不止是一个花簌。

花玦闭了闭眼,他清楚阿盈想做什么,也知晓若想带走花簌,这是唯一的法子。

花簌不能永远沉睡,她早晚要醒来。

他不是不明白,可他不能像阿盈一般,就这样去赌,山河宫输不起,神族不能输,否则苍生再无生路。

花玦睁开眼,欲要再施安神咒,可是尚未起手,便喷出一大口血来。

他习惯了似的,很快擦掉血,放弃再施咒,他极快地把花簌从背后解下,对面而坐。

他又将花簌双手拢合于盘起的腿上,再次伸手直指花簌心口,掐诀快得残影都看不清。

看着这一幕,阿盈莫名不安,不知觉地摩挲着伞柄。

阿玄瞥她一眼:“姐姐当心,别手一抖就收了伞,那我们今日便死在一处算了。”

阿盈手指顿住,低斥一句:“闭嘴!”

阴鬼傀儡再一步逼近,来不及了……

花玦想要将花簌身上的浊气引至自己体内,却遭到抵抗,没有成功。

他不清楚花簌是不是仍保留一丝清醒,还是本能地抗拒外来的力量。

他来不及再多加试探。

可也许是花簌被这一刺激唤醒了对外界的感知,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从指尖到脖颈,到脸上,都开始显露点点金光。

花玦忙拉开她的袖子。

果然!金光汇聚成一句句往生咒,仿佛镌刻在她身上。

只是金光之中,萦绕着一缕缕暗红染血的浊气,说不清是庄严,还是妖异。

这时,所有阴鬼骤然停下脚步。

阿玄双眼陡然发亮,在这片幽暗之地,和满地碎光一般亮。

也只有花玦与阿盈心思相同,胸口沉得全然透不过气来,眼睛更是一眨也不敢眨。

阿盈死死地捏着伞柄,若非青木伞已是一件魔器,哪经得住她这般捏,早成了灰。

她的目光紧紧钉在花簌身上,再无余念留意花玦,是以她没有注意到,花玦从头上裁下了一缕发,捻成一枝短槎。

金光鲜血凝聚成的经文越来越实,又由实化虚,从花簌皮肉上飘浮起来。

一字一字,飘上空中,向诸鬼飞去。

阴鬼傀儡额间被映上金字,都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而沉睡的花簌,眼睑不住地颤动,似乎下一刻便会睁开,从混沌中醒来,她的双唇翕张,却如同被什么锁住了声音。

膝头的十指微微蜷起,脖间青色筋脉浮起,压在喉头的声音,呼之欲出。

然而就在这一刻。

“轰隆——”

一声巨大雷霆,在他们头顶响起,震颤的余波仿佛紧贴着头皮,浑身发麻。

有一道紫电劈中了花簌。

花簌斜斜倒了下去,被花玦扶住。

只差一点!就差一息工夫!

阿玄心里大叹一口气,恼怒非常,却也趁机挣脱开颈间桎梏。

阿盈顾不上再抓她,反应极快地转动青木伞,瞬间将所有阴鬼傀儡收回伞里,立时合伞藏入袖中,闪身护至花玦旁侧。

“怕是天帝到了,打不过,怎么办?”阿盈悄声问道。

“有若耶抵挡一时,来得及。”花玦将短槎握在手心里,有些刺手。

阿盈看他的神情,沉静得有些异常,他说的话也听不懂,阿盈半点没有被安抚到,反而愈发不安:“你是打算怎样?”

她没有问出花玦的打算,天帝已经到了。

魔君若耶就撵在后面,紧随而来,拦住天帝向花簌下手。

阿玄当即退到若耶身后,飞出烬池,很快却又领了一支以衡滟凤守为首的魔军下来。

她朝阿盈花玦招手,喊道:“还干瞪眼作甚,过来过来!”

场面一时颇为吊诡。

花玦当然不可能带花簌过去,但也不会坐以待毙,真把若耶当作庇护。

“替我护法。”花玦忽道。

“嗯?”阿盈懵了一瞬,护什么法?谁要做法?在这儿?

报应来得真是快,上一刻她让花玦措手不及,这一刻花玦就让她心惊胆战。

阿盈来不及感慨,花玦已经扶着花簌就地趺坐,那枝短槎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这是什么?

她没有追问的机会。

盈阙看过的书,她都看过,盈阙知道的术法,她都认得。

当花玦用短槎割破十指时,阿盈忽然猜到他要做甚,但阿盈来不及阻止,他已再次以那截归来树根浅浅地刺破心口。

阿盈不知如何是好,但术法已经开启,本体已损,神魂游离,若此时打断,花玦只会形神俱灭。

唯一教她庆幸的是,这术法只有先期养护寄生之物时,条件苛刻,所耗颇巨,但一经养成,最后一步,也就是花玦此时此刻,就要简单得多。

“父君!快打断花玦,可不能教他得逞!”

亏得阿玄这一嗓子,天帝与魔君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天帝通晓万法,自然看得出花玦在干什么,可他不懂花玦用意,他只欲诛花簌,只有花簌死,方能粉碎魔族的狼子野心。

魔君若耶更不会放任花玦坐收渔利,带走花簌,坏他大事。

阿盈几乎咬碎银牙,握绫在手,只身挡在花玦花簌之前:“天帝,他们已属昆仑,你不能杀!”

但见她周身赤红,与手中玄绫泛起的金红火光相近,却满面凌厉冷色,压下了脸上如被火烤的诡艳红晕。

她的话对天帝没有半点用,天帝已向这边走来。

这回,若耶没有拦路。

“你不能杀她,她不是魔子!”阿盈慌不择言,“她……她是盈阙的女儿!”

天帝终开尊口:“让开。”

适才天帝魔君缠斗之时,阿盈发现,天帝受了伤,大约在虞渊之外时,他们便已遇上,战得两败俱伤。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打不过。

让是万不能让的,阿盈只好继续扯:“昆仑已与天族绝裂,他们一个是盈阙的夫婿,一个是她的女儿,你都不能动!你怕魔族利用魔子,难道就不怕在这关头,盈阙杀穿九重天么?”

天帝仍在阿盈面前,但他手中苍极剑倏然消失。

阿盈头皮一麻,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时,玄绫已同时瞬间挥出。

卷住神剑剑柄之时,剑锋已直指花簌眉心,其距不足半寸。

也不愧是天帝佩剑,被炼化了天晷火精的日羲砂裹住,也没有一点损坏。

阿盈后怕地将苍极剑裹得极严实,生怕被天帝抢回去,再来一招。

“身为天帝,没有明证花簌就是魔子,怎可乱杀神仙!”阿盈嘴硬乱喊,反正天帝先前又没见过花簌。

天帝默,额角青筋蹦了一蹦。

若耶已是不耐烦,冷嘲道:“迷厄渡上,天帝陛下可不是如此心慈手软呐!”

一语未毕,若耶便向阿盈发难,破日杖捣风而来。

胡说八道地拖延还没两句,便被若耶强势打断,阿盈只好骂骂咧咧,硬着头皮接下这一杖。

她也不由暗犯嘀咕,在迷厄渡时,天帝更比若耶强势,怎么此时反倒掉了个儿,若耶招招要命,天帝却是仿佛畏手畏脚的,难道真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当真顾忌盈阙?

在阿盈与若耶打斗之时,天帝绕过她,杀向花簌。

阿盈本就敌不过他们,此时左支右绌,根本来不及回身去救。

幸好有个搅屎棍,谁的事都爱搅一搅。

阿盈看到阿玄指挥着魔军去挡天帝,好歹能拦一拦天帝的脚步。

她这边正打得心惊胆战,那一道讨厌的声音却忽闯进她耳朵。

“阿盈姐姐,你如何这般废物,你不是盈姐姐的影子么,怎地还不及她的三分厉害?”

阿玄看了会儿,见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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