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飞了大约三个时辰,曙色在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大鸟渐渐地降低了高度,向着一个山谷飞去。山谷中,一潭碧水如同一面镜子,静静地反照着天边的霞光,水面上一遍夺目的绚烂。

上仙说:“就是这里了吧?好地方啊,山清水秀,林木繁茂,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我师兄在山林中过了几十年时光,真会挑地方啊。那边还种了不少的庄稼,有稻谷,有菜蔬,看来,我师兄是打算在这里颐养天年了。”

伍氏默然无语,木然地看着下面的景象。她不知见到了邰振子之后,如何向他开口。心中更是生出了无限的悔意,不该把上仙引到这里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情愿还被镇魂铜钉锁住,永远也不被解开。然而,除了屈服于上仙,她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但愿邰振子先生能知晓她的苦衷。

一个小小的院落映入了眼帘,围墙围住了一遍空地,空地上有几个人影,开始像是蚂蚁那么大,随着大鸟飞降下去,人影渐渐地清晰起来,一个白发老者手扶拐杖站着,面前,有一个白衣少年正在舞剑,不时停下来,聆听老者指点。

大鸟扇了几下翅膀,稳稳地落到了老者面前。老者抬眼看见了伍氏,顿时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伍氏下了大鸟,连滚带爬,一下子扑到了老者面前,伏地大哭不已:“端木先生,伍氏对不起你!”

这时,上仙飘飘地落了下来,意洋洋走过来,笑吟吟地拱手道:“元振师兄,别来无恙?!”

老者顿时脸色大变:“你——”

上仙依然是满面笑容:“师兄啊,一别经年,想见你一面,太不容易了,这些年,我可以说是殚精竭虑费尽周折,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事与愿违,师兄永远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若不是你留了飞鸟飞升之术给伍氏,恐怕你我师兄弟永远也不能这么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老者一脸冰霜,冷冷地看着上仙:“你想干什么?!”

“同门学艺数年,情同手足,自然不会过分为难师兄,只是想请师兄把那样东西交出来。”

“休想!”老者叱道:“那是师父毕生心血,师父为了它,化身无形。再者说,师父临行之前,把它托付给我,并再三嘱咐,除非是天地翻转,江河倒流,否则,绝不能让它现身世尘。”

“哼哼,师兄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几句托师父之口说出来的话,以为我会深信不疑?无非是你为了把它占为己有,托词、借口而已!”

“托词也罢,借口也好,信不信由你,但是,想从我这里把它取走,只能是白日做梦而已!”

上仙收起笑容,面目狰狞:“师兄,我是与你好生商量,若是听不进良言,就不要怪我不念师兄弟情分,对你不客气了!”

老者轻蔑地说:“有手段就使出来吧。我已经老迈不堪,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今天就是把我千刀万剐,你也休想如愿!”

“来时我就下了狠心,绝不空走这一遭!”

“我的狠心是在师父化身无形时就下定了的,不是师父亲口答应,时间任何人都休想从我手上拿走它!”

两人言来语去,针锋相对。一旁的谢飘平听出来了端倪,看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绝非善类,是专程来戕害欺负他的师爷爷的。他剑眉倒竖,横刀在手,挺身挡在了老者面前:“你是什么人,敢打上门来欺负我师爷爷,还不快滚,走慢一步,我手中的剑就认不得你是谁!”

上仙打量了谢飘平一阵:“是雪遇么?”他摇摇头:“不像,雪遇大概其不是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他不在这里么?这倒有些遗憾。早就听说过传闻,说他得邰振子真传,很有本事,本来想跟他当面切磋切磋,却不得相见。不过也好,我省些气力,他也保得一条活命。”

谢飘平听不得有人说他师父的坏话,怒目道:“我师父今天若是在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过不打紧,我替我师父收拾了你这个贼子!”

上仙退后一步,站好了姿势:“快把你的剑收起来,说话也要客气些,你没有听见么,我与你的这位师爷爷,是不折不扣的同门师兄弟,我们有事商量,黄口小儿最好是不要插嘴。”

“谁跟你商量,看剑!”

老者知道谢飘平不是上仙对手,急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飘平,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家解决,你就不要管了,带着你的家丁赶快离开这里。”

谢飘平挣脱了老者的手:“师爷爷,你难道忘了,师父临走时,我答应了他的,要好生照料你,不能有半点差池,现在这个恶人不请自来,你却要我走,师父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飘平,听师爷爷的话,快走!”

谢飘平一跺脚:“我非不走,非要跟他一决高下!哪怕是打不过他死于非命,我谢飘平今生今世也不后悔!”

说着,他仗剑冲向了上仙,几个家丁也跟着他扑了过去。上仙冷冷一笑,闪身让过,抬脚踢了几下,动作快如闪电,还没有看清路数,几个家丁就纷纷滚落尘埃。上仙看也不看他们一样,轻轻一挥袍袖,谢飘平的剑就到了他的手中,他又一把揪过了谢飘平,以一只手抱住谢飘平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剑锋横在了谢飘平的咽喉处:“小子,这下,该知道厉害了吧?!”

老者嘶声喊道:“元丰,他年幼无过,只是附近一农家子,与你我之间的事情毫无关联,你不能伤害他。”

谢飘平拼命挣扎,不顾一切地喊着:“师爷爷,你不用管我,你快走,叫我师父回来给我报仇,”

老者步履蹒跚,却一脸的决绝,拄着拐杖,一步步地逼近过来:“元丰,如果你还有一丝人性,就不能伤及无辜,你放了他,你我来一场对决!”

上仙冷笑道:“你我对决,如果我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你,日后传到江湖上,我如何做人?要我放过他其实不难,你只要答应了我,就满天乌云一扫而光,大家彼此一团和气,各奔前程,从此江湖不见!”

伍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地上,抱住了上仙的双腿:“上仙大人,你答应了我的,不能伤及邰振子先生。”

“我并没有伤害于他,他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的嘛!”

“那你就放开了这个后生,有话好好说,来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就算是我求你了,上仙大人!”

上仙一脚踢开了伍氏:“你难道视而不见,一来到这里,我就没有出一句恶言恶语,轻言细语地与他叙旧,与他商量,他听进去了吗?好像半个字都没有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全当了耳旁风!你还要我怎样,跪下来求他?!”

伍氏挣扎着从地上爬过来,再次抱住了上仙的两腿:“是君子,就不能言而无信!求求你,放开他。”

上仙咬牙狞笑着,狠狠地飞起一脚,踢开了伍氏,伍氏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飘飘地飞远了,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飞在空中时,她拼出了全力喊着,直到飘得远了,悲戚的声音还在隐隐地传来:“上仙,我诅咒你,你终是不得善终,你的野心太大,天地之间,容不下你这等狂悖之辈!”

上仙转向老者,手上的剑锋略略一使力,鲜血从谢飘平的脖子上涌流出来,谢飘平抓住了上仙的一只手,用尽全力挣扎,却不能挣脱上仙的钳制。他的眼睛渐渐地失了神,声音地低下去,像是耳语一般:“师爷爷,快走,去找我师父,给我报仇!”

老者蒙了白翳的眼睛睁得大大,似乎要冒出火来,他丢了拐杖,猛地一个虎跃,腾身而起,像是一阵狂风卷过去,青筋暴露的手一把抓住了上仙手上的剑锋,顿时,鲜血从他的手掌上滴落:“放了他,不放他,今天,我们就死在一起!”

上仙一惊,放开了谢飘平。谢飘平倒在了老者的怀里,老者的眼泪潸然而下:“飘平,听爷爷的话,赶快回葫芦庄。”

“师爷爷,你——”

“不要管我,师爷爷老了,风中烛火雨中沙堆,老骨头不值钱,扔到哪里都是扔,你还年轻,好好地活,剑术要下狠心练,精益求精永无止境,不然,收拾不了恶人,反而被恶人所伤。”

“师爷爷,我记下了。”

“走吧,回家去,找个郎中治伤。看着你走了,师爷爷才放心。”

谢飘平拉着老者的手不肯放开:“师爷爷,我师父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怎么跟他说?”

“你什么也不要说,有了机会,我自己会跟他说。”老者像是在对谢飘平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多的事情,都该让他知道了。不能再瞒着他了。”

几个家丁抬着谢飘平走了。老者目送他们走远,知道他们拐过了山坳,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转过头来,对上仙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要把我怎么办?不论你想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要从我手上拿走它,绝无可能!我可以告诉,师父明道子的精气就附着在它身上,即使你把它拿到手上,也根本不能驾驭得了它,反而会被它把你的功力完全耗尽。”

上仙不相信:“不要危言耸听,明道子还在蟒山之上,怎么会附着于它?而据我所知,是你拿走了它,把它藏匿了起来。”

“是师父亲手把它交给了我,再三至嘱,不能交给任何人。你如果不想背一个欺师灭祖的万古骂名,就不要想打它的主意!”

上仙低头默想一阵:“好吧,就像你说的,既然是明道子附着于它,从今以后,我就只有对它回避三舍了。”

“话已说明,你走吧。”

“自然要走,不过,我要请师兄跟我一起走!”

“我已是老迈无能,也不愿意再陷入争斗之中,只想着在山野之中,伴清风望明月,了却残生。你要我跟你去哪儿?”

“我们就开诚布公吧。当年离开蟒山时,蒙明道子开恩准许,让我带走了一张琴,一把剑。”

“对,我知道,剑名追风,琴名逐月。”

“因为是师父亲手所制,又临别赠与,因此,元丰倍加珍爱。如今追风还在,逐月却已经碎成了数片。再想抚琴追念恩师,却是人在琴去。为了再造一张逐月,我拼了性命,找到了一块血沉木。知道师兄你制琴学自师父,因此,想请你随我同去,待琴制成,我亲自护送师兄回到此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同门学艺数年,不是骨肉也成骨肉,请师兄务必应承。”

老者沉吟许久,他不信上仙会为了思念师父而再造逐月,也不信他会把师父时时放在心中。他也不知道,为了贴合鬼道,元丰早已把逐月更名为了招魂。他暗自思忖,不跟着元丰去,他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可能还要去追杀刚刚离开的谢飘平。于是,他点头道:“既然你对师父一遍真心,我跟你去。”

上仙立马单膝跪地,拱手过头,行了大礼:“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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