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竹听到自己说:“……可以。”他想他现在的神情姿态应该是和叶芷柔一样的体面从容。于是他们四个人坐上了悬浮车。阮君蘅开车，唐萌坐在副驾驶，他和叶芷柔坐在了后面。他和叶芷柔也没有说话。倒是坐在前面的阮君蘅和唐萌偶尔会说几句悄悄话，时不时眼神交错，他们身上都透出了一点对方的信息素气息。唐修竹想，他似乎也曾经和叶芷柔有过这样的时期。他很少主动说话，叶芷柔也不是爱说话的性格，可当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时，叶芷柔会偶尔主动和他搭话，用柔软的眼神看着他。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车速并不快，可唐修竹却觉得一眨眼就来到了婚姻管理中心。二十多年前，他和叶芷柔也曾一起来过这里。他以为那将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这个地方。负责办理离婚手续的管理人员没有什么表情，不会像办理结婚手续的工作人员那样笑容灿烂。很奇怪。他居然现在还记得当初那个工作人员笑着说道:“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还记得当初年轻的叶芷柔红着脸，抬眸看向他。唐萌似乎提前和管理中心的人打过招呼，一切流程都格外顺利，快到让唐修竹如在梦中。他低头看着财产分割的文件，将叶芷柔提出的净身出户划去，在叶芷柔诧异的目光中，将他名下百分之七十的资产分了出去。“我比你更有经济实力，这些钱是你以后独自生活的保障。”他对叶芷柔冷静道。叶芷柔愣了一下，“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说着向他展示了这段时间她的直播收入，“我现在不缺钱。”“直播收入不稳定，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急需用钱，这是一个保障。”唐修竹冷着一张脸，“而且我也不想被人说是一个离婚了连一分钱都不给伴侣的吝啬alpha。”“如果你真的要给我的话，这笔钱里一半我会留给萌萌，剩下一半我会捐到omega保护协会，你可以接受我这样的处理方式吗？”叶芷柔问。唐修竹并不知道omega保护协会是什么，他只是惜字如金道:“可以。”从开始到现在，叶芷柔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浅笑，柔美得像清风在湖面吹出了一点涟漪。唐修竹的视线像被烫伤一下，避开了叶芷柔的双眼。“我会在omega保护协会上说明这笔钱来自你的捐赠。”叶芷柔柔声道:“很感谢你愿意帮助更多的omega。”大概是出于这笔钱的捐赠，叶芷柔离开前又对他说了最后一句算是关切的话语，“以后你可以少抽一点烟，这对身体不好。”从前类似的话叶芷柔旁敲侧击提过，但说了几次后，叶芷柔就再也没有提起。唐修竹想，当初他是怎么回复的？好像是说，你天天呆在家里，当然不知道我工作压力有多大，你让我戒烟，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排解压力？可能是更糟糕的话吧，他已经记不清了。眼前的omega说完这句话，伸出手无意识摸了一下后颈，虽然从手术室出来时，叶芷柔知道永久标记已经被清除了，可直到离婚手续彻底办理成功，她才有一种……脖子一轻的错觉。“再见。”叶芷柔挥了挥手，和唐萌、阮君蘅一起走了出去。唐修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离开，直到悬浮车彻底离开他的视野，像石雕一样的他终于动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摸向口袋。当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时，他的动作一顿。唐修竹抬起眼，环顾四周，将这些丢进了垃圾桶。“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工作人员问。唐修竹没有理会这个人，他面无表情走了出去。一滴水珠打在了他的脸上。唐修竹抬起头，看到天上纷纷扬扬的雨丝。下雨了。他和叶芷柔相遇那一天就是雨天。结束这一天也是。唐修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推开家门时，雨水湿透了衣服。他踩在叶芷柔亲自挑选的地毯上，看着亮起的宽大客厅。家里到处都是叶芷柔挑选的家具，可叶芷柔说到时候要把她和唐萌的东西带走。这段时间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可家里到处都是叶芷柔和唐萌留下的生活痕迹，总给他一种过段时间，他的妻子和孩子就会回家的错觉。但马上，所有的东西都要消失不见了。浑身上下湿透了的唐修竹略显茫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他再次伸手想要摸出烟盒，直到触及空荡荡的口袋，他才意识到，他已经把烟给丢掉了。唐修竹呆坐在沙发上，一缕缕湿漉漉的金发狼狈地黏在他的脸上，他木木地看着茶几上散落着的文件袋，里面装着魔银的珍贵资料，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用这份资料奠定他魔银之父的荣耀，可以光鲜亮丽回到研究院去，重新发展他的事业。然后呢？他问自己，从研究院出来后呢？他要去哪里？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家吗？没关系，他可以再去找一个omega，找到一个比叶芷柔更年轻、匹配度更高的omega也不是不可能。对。他现在就可以开始发起相亲申请了。唐修竹打开光脑，开始浏览上面各式各样的omega。就像他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相亲那样。水珠一直从他身上落下，浸湿了沙发。不知过了多久，唐修竹突然放下光脑，如困兽般蜷缩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源源不断的信息素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提前进入了易感期。他需要一个温暖干燥的环境。他需要莲花味信息素的抚慰。他需要叶芷柔。他从沙发上跌跌撞撞下来，失魂落魄如一个水鬼，走向了卧室的衣柜。里面装满了叶芷柔的衣物。他想用这些衣服筑巢，可当水汽未褪的指尖在裙摆留下一点湿痕时，唐修竹却颤抖地收回了手，抱住了胀痛的大脑蹲了下来。第一次和叶芷柔相亲的那天，他为叶芷柔撑着伞，秀美柔弱的omega躲在他的伞下，飘起的裙摆被雨水打湿。他想要标记她。想要永远为她撑伞。他想，他好像并不想离婚。哪怕叶芷柔和他的匹配度并不是最高，哪怕叶芷柔不再年轻，哪怕叶芷柔和从前有诸多不同，他还是不想离婚。他重新拿起光脑，关掉了相亲申请，打开了和叶芷柔的聊天框，删删减减无数次，终于发了一条消息:“下雨了，你有带伞吗？”过了几分钟，他都没有等到叶芷柔的回复。处于易感期的alpha难以忍受这种煎熬，他痛苦地用额头抵住衣柜门，一遍又一遍地轻叩。金发上滚落的水珠落在脸庞上，仿佛泪痕。他点进了叶芷柔的个人空间，看到了叶芷柔发布的最新动态。那是一张美丽的彩虹图。叶芷柔:“雨停了，一切都会变好。”……“你之前说过只要我把永久标记洗去，我们就可以离婚。”不可以。“财产分割由你决定，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带走家里我的东西，还有和萌萌有关的物件。”不要走。他应该在当时就说出这些话。太迟了。一切好像都太迟了。迟到哪怕他现在准备好撑伞，天空却虹销雨霁、彩彻区明。第108章 今天是机甲大赛决赛的日子，出发前叶芷柔为唐萌做了一顿每次考试前都会给他做的满分早餐。唐萌吃得干干净净，对着叶芷柔竖起了大拇指。阮君蘅站在门口等待唐萌，他们一起走出家，家门口站着早起赶到的宋云深、韶芝芝和阮忍冬，一行人都穿着阮忍冬制作的亲友团衣服，每件都结合了众人平时各自的穿衣风格，共同点是衣服胸口绣着的一朵小玫瑰。唐萌被这些玫瑰包围着坐上了车，车上的氛围不太像是决赛前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反而像是春游路上的和煦。大家开开心心来到了决赛现场。到了现场出现了一点小插曲，唐萌被他的粉丝堵住了。很多人排队站在门口，在追机甲选手的粉丝群里，唐萌的粉丝群体性别占比罕见得omega居多。他们一见到唐萌就开始热情地喊着唐萌的名字，原本兴冲冲赶往会场的唐萌愣了一下，立刻从车上下来。那些身上泛出各种好闻信息素的omega们一下子将唐萌包围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