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知州田真子不足为虑,可虑者福建安抚使兼沿海都置制使蒲寿庚及其兄!
他等出身胡人,天然亲近蒙古,不可招降,务必族其族,尽收其船。”
对于赵昰的暴虐命令,江万载没有多问,只道:“臣遵旨。”
赵昰本以为江万载会追问原因,没想到这么干脆,这让他松了口气。
实在是不好说。
目前为止,蒲寿庚只是奉诏而降,尚未屠杀宗室,这可不是痛下杀手的理由。
谢太后和赵?生死操之人手,不得不降旨诏令各地投降,而各地投降的大小官员不计其数。
要是以这个为借口杀人,那么所有降元的只能选择跟赵宋死磕到底,这不符合大局,所以温州杀大户都不提他们有降元的亲戚,只说作奸犯科。
对待蒲寿庚一家也是同理,不能以降元为借口。
要知道当下局面,蒲寿庚奉诏降元颇有人给予赞誉的。
当然,作为泉州最具权势者,家丁过千,真要杀不愁找不到借口的。
大约是看出了赵昰的小心思,江万载说道:“其抗拒天军便是死罪,且其多海船,朝廷急需,非杀之不可。”
赵昰拉着江万载的手,说道:“一切托付于太师,大小事皆可自决。”
“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重托,尽收福建广东为根基。”江万载回道。
君臣叙话结束,江万载告辞上船,赵昰目送江万载左舰消失方才回头。
张世杰说道:“陛下,目前各臣坐镇各地,皆有安排,臣亦当北上联络李庭芝。”
赵昰拉住张世杰的手,说道:“卿之忠勇,朕心知肚明,然波诡云谲,人力难有作为,此去当多听陈翌等人意见,勿要独断专行。”
“臣谨遵圣谕。”张世杰回道。
李庭芝一直没能传来消息,在张世杰力求下,大家决定派他去看看,顺便试一试从海上袭扰蒙古人。
鉴于张世杰海战实在不怎么样,赵昰做主,给他弄了个参谋团,为首的就是陈翌。
陈翌本是海商,高丽、日本、占城都跑过,精通海事,有勇力知兵法,其实作为十艘船的都统毫无问题。
不过张世杰领兵出征,陈翌只能为副。
这是制度,哪怕张世杰带兵打仗也就那么回事。
赵昰说道:“朕年幼,离不得卿之辅佐,此去当以安全为要。”
张世杰拱手,道:“陛下错爱,臣惭愧。”
赵昰又道:“世事艰难,无人可用,卿为枢密使却不得不冒险北上,实在无可奈何。”
张世杰说道:“臣为武将,舍却残躯别无报答陛下之厚爱,此去不成功便成仁,唯死而已。”
赵昰看向陈翌,说道:“枢密脾气暴躁,卿当忍耐一二,注意劝诫措辞。”
陈翌回道:“陛下放心,臣在枢密在,如此而已。”
殷殷嘱托一番后,赵昰目送张世杰等人上船离开。
总计十艘船,一千余人,这是目前能给张世杰的最高配置。
毕竟移民流求需要更多的船只,而不论江钲守青田还是刘师勇守台州,同样需要船只协助。
于是赵昰身边只剩下了陆秀夫、刘黻和陈文龙三人辅佐,好在温州一切事情都上了正轨,杂事并不多,几个人倒也忙得过来。
就在张世杰北上的同一天,扬州城外,元军征南都元帅兀良哈·阿术领着大军在城外列阵,而李庭芝、姜才等人自然严阵以待。
阿术并未攻城,而是让放出一人去劝降。
他叫赵淮,赵溍之弟,原淮东转运使,驻守溧水不敌而城破被俘,因与李庭芝旧识,阿术许以高官厚禄令其招降。
被松了绑,赵淮活动了一番气血,慢慢走到了护城河边。
李庭芝很快认出了赵淮,还是毫不留情地下令:“弓箭手准备,但凡招降,射杀当场。”
老对手了,阿术攻城不下,多次派人劝降,李庭芝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毫无妥协之意。
赵淮到了城下,叫道:“庭芝,大丈夫死则死耳,勿降。”
阿术脸色一变,喝道:“来啊,杀了这厮!”
左右弓手策马而出,对着赵淮乱射。
赵淮恍若未觉,继续叫道:“新皇温州继位,国朝后继有人,当坚……啊……”
话未喊完,箭发如雨,赵淮被射杀当场。
李庭芝紧紧地握着刀柄,沉声说道:“元辅忠义,吾辈楷模也!”
姜才恨恨地骂道:“忠臣良将死于非命,壮志难伸,可恨先有贾似道、后有陈宜中,皆鼠辈也!”
李庭芝收敛了情绪,说道:“闲话休提,通告全军,新帝立于温州,我等坚守,必有回响。”
随着消息传达下去,本有低落的士气略微振奋了一些,不过效果有限。
大家之所以坚持,不过是因为李庭芝以身作则,姜才冲杀在前,是因为两人的人格魅力,而不是因为远在天边的皇帝。
可以说,城中军民只认李庭芝而不认识赵昰,除非赵昰能够给城中送来粮草。
城下,阿术知道没有强攻破城的机会,便下令退军。
说内心话,他是一点都不着急。
扬州城被团团围住,里面的人死一个少一个,而且粮草不济,迟早能够困死。
顷刻间,元军退去,只有赵淮的尸体被留在了护城河之外。
同一日,镇巢军(巢县)城外,宁武军节度使,淮西安抚、制置大使,兼知黄州的夏贵单骑到了城门外。
城门洞开,夏贵家僮出身的守将洪福走了出来,与夏贵面对而立,沉默不语。
良久,夏贵开口道:“如今太后与官家降元,我等人事已尽,当为自己作打算,且区区一城,何以为持?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若降了朝廷,阖家安泰,富贵不缺,岂非公私两便。”
洪福说道:“主人得朝廷恩宠,坐镇一方,可谓位高权重,富贵尽享,今八旬而举淮西三府、六州、三十六县以降,可谓晚节不保,何至于此?”
夏贵说道:“朝廷势大,宋室已亡,天下自当归一,此乃天命也!逆天而行,终不得善终。”
洪福说道:“小人得朝廷信用,镇守地方,自当尽心竭力,大丈夫死忠义,何足惧哉?主人无须多劝。”
“既如此……死吧!”夏贵突然抽出腰刀劈向洪福。
洪福往后一滚躲过偷袭,正待反击,忽然听到一声呐喊,千余元军从地下钻了出来,各挺刀枪杀向城门。
“老贼,恨不能食汝血肉!”痛骂一句,洪福抽刀在手,迎上元军。
只是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大军冲倒在地,城内守军慌忙应对,只是没了守将,城外元军大部又至,终究是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