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影乐呵呵说道:“郡主没吃完的,她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会分着吃。这是多的,您拿着吧!”
她才不会告诉殿下,这好像是郡主故意给她留下的。
裴洛意没再多说话,接了纸包,朝后门走去。
经过西苑旁的夹道时,就听那头传来哭天喊地的叫骂声。
他瞥了一眼。
正在角门等着他的青影低声道:“苏大郎叫人掳走了,绑匪跟苏家长房要赎金十万两。如今正闹腾呢!”
裴洛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上了马,又道:“京中要务繁多,传令京兆府与各府衙,以要务为重。”
要务为重?
所以,这苏家长房丢个人,不过就是琐碎小事了?不必耗费官府差力调查?
哦哟!那这苏浩然,不是死定了?
青影嘿嘿一乐,应下,“是。”
悄无声息地进了宫,又是天光微亮时。
裴洛意收拾好后,刚从内殿走出,就见崔福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说道:“殿下,今日休沐,皇后娘娘请您去凤宁宫用早膳。”
“咳咳。”
“这怎么都吃了好几日的药了,还不见好转?”皇后娘娘将亲手盛的药膳放在裴洛意面前,道:“闻老怎么说的?”
裴洛意接过碗,摇了摇头,“不过是沉疴一并复发,仔细养着便能好。阿娘不必太过担忧。”
皇后娘娘皱着眉,瞧他脸色白得跟那冬日里的霜似的,实在揪心。
叹了口气,又道:“近日沈家与那妖道动作不断,一门心思地想在夏日祭上拿捏我们娘俩。你委屈些,这些时日就在宫里待着。待到夏日祭后,阿娘去跟圣人求情,让你去城郊的汤泉避暑养病……”
“娘娘。”
这时,凤宁宫的掌事姑姑走进来,行了一礼后,道:“长乐府的无双姑姑求见。”
“她怎么来了?”皇后娘娘意外,“传她进殿。”
裴洛意放下碗,转脸,瞧见俯身行大礼的无双。
“快免礼。你这大清早的过来,可是长公主有事儿?”皇后娘娘笑问。
无双笑着起身,道:“启禀娘娘,奴婢今儿个来,是受长公主殿下吩咐,问问皇后娘娘,明日可能让太子殿下随长公主殿下出行一趟?”
裴洛意眼帘微抬。
皇后娘娘笑意微敛,“长公主是要去往何处?还需得大郎作陪?”
“知晓太子殿下前些时日受了寒始终不见好,长公主殿下也挂心得很。四处打听后,得知万佛寺的开元住持医术颇为高明,故而特意送了拜帖过去。昨儿下午得了开元住持的回帖,说明日得空。”
万佛寺。
裴洛意放在桌上的手微蜷,看向无双。
无双依旧笑看着皇后娘娘,道:“故而长公主殿下命奴婢今日来与皇后娘娘说一声。明日可否请太子殿下随长公主殿下去一趟万佛寺?”
这显见的是为了裴洛意的身子要紧。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阻难,只是……
“圣人如今还在气头上,大郎只怕不好随意出宫去。长公主可曾与圣人说了?”
无双又笑,“请皇后娘娘放心,长公主已命人去禀告圣人了。”
也就是说,已得了圣人的允准。
皇后娘娘心喜,转过头来,看神情依旧淡离冷然的裴洛意,一时又觉心涩。
——堂堂太子殿下,出入宫廷居然还要受如此掣肘,比那最底层伺候的小黄门都不得自在。
压着不忍,笑道:“既然长公主特意为你安排,你明日便陪长公主走一趟吧。”
裴洛意起身,插手俯首,“是。”
转过身,就见无双对他笑吟吟,好似完全不知晓明日万佛寺会去何人似的。
他想着那一日,在茶楼,她张开手臂,软绵绵地对他说着‘要抱’时的娇模样。
还有这几日,她夜夜梦中呢喃的‘沈默凌’。
片刻后,垂眸。
面若冷云。
……
古寺静坐山巅,香烟缭绕触青天。
万佛寺在开国初期本只是个普通的寺庙,因着当时的住持无意救下差点在乱军中被砍死的太祖皇帝。后来在建国时,便被封为了定国神寺,只是因着当时住持不愿太过招摇,故而一直以‘万佛寺’闻名。
纵使如今因圣人修仙,道教盛行,可这万佛寺依然在这世外之处屹立不倒。
到了山门前,便能见那偌大香炉内香烟熏天,来往出入皆是衣着光鲜之人。
苏念惜看着大雄宝殿上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心下一片酸楚。
前世随阿娘跪拜于此,听她低低念诵经文,祈祷远在风凉城的阿爹无痛无灾平安周全的情景模糊又清晰。
夏莲将苏无策夫妇的灵牌摆在了供桌前的小供台上。
她望着那一对灵牌上再无生息的名字,虔诚跪在莲花蒲团上,深深俯首。
哽咽低声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
寺内烛火猎猎,檀香幽幽,外间水陆道场的钟声荡然缓慢,沉重悠远。
殿内素衣清雅的女子闭目,泪水无声盈落,往生咒遍遍盈于口齿。
随着外间的钟声落下,她抬起头来,看着那来世佛,低声道:“慈悲愿佛陀,普渡众生度苦厄。愿爹娘往生西方净土,永远离苦得安乐。”
“阿弥陀佛。”苍老的佛偈声自身后响起。
苏念惜转身,便瞧见一位身穿袈裟眉眼慈善的老僧走了进来。
夏莲忙扶着她起身。
“开元住持。”苏念惜俯身,做佛家礼。
来者正是万佛寺的住持,开元法师。
“我佛慈悲。”他含笑还以一礼,温和地看向苏念惜:“郡主,多日不见了。身子可好些了么?”
苏念惜鼻头微酸,差点再次落下泪来。
想起这位慈悲满怀的高僧,在她被圈进摄政王府后,曾不避世人非议,上门想将她讨要出来,却被沈默凌下令脱了僧衣,赤身绑着游街,最后满身污名,被活活折磨而死。
只因阿爹曾救过开元住持一回,他便那般舍去性命地也想要护住她。
她满腔的酸楚再次被无尽的内疚淹没。
前世里蠢笨的她,欠了许多人太多,太多……
“多谢住持关心,我一切都好。今日又要劳烦您了。”她含笑道。
开元住持听她声音哽咽,眼底却是真切笑意。
笑容愈发和善,点了点头,“郡主客气,此番因是国公爷头回生忌,贫僧命寺里准备了内坛和外坛。内坛诵《信心铭》,贫僧亲自主持念诵。外坛则念诵《药师经》《妙法莲华经》等七部经法,郡主看这般安排是否可行?”
如此设法坛,比之皇家的水陆法会也不遑多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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