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
扶苏正提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他写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抬起头叫道:“鹿桓,”
这个唤作鹿桓的正是扶苏的随侍和贴身护卫,他走进来,行个礼,问:“公子有何吩咐?”
扶苏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如今这行宫里的事宜,都是谁在做主?”
鹿桓答:“回公子,是相国李大人在主持,李大人前些天还派人禀告公子,说行宫之事皆已备好,只过几日公子便可移去了。”
扶苏冷笑一声,拿起笔继续一边写着一边说:“李大人不仅忙着儒家之事,现今还要顾及行宫事宜,当真是能者多劳啊。”鹿桓听出了扶苏不满,因为李斯这些时间不太关注墨家叛逆的事,反而对儒家更上心,莫不是因为那是他的本家,又因为他的授业恩师在那里?即使儒家很可能是与墨家为伍的,可是他们连墨家这些残余流寇都逮不住,又能拿儒家怎样呢?更何况儒家现今对外规矩得很,他们的错处岂是那么容易寻的?
扶苏摇头轻叹,鹿桓便问道:“公子为何叹气?”zusu.org 茄子小说网
扶苏也不在意鹿桓的发问,便说:“能者劳力,智者劳心,可我看这既劳力又劳心的,可不少啊,”鹿桓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随着说是,扶苏又忽然抬头,说道:“这将军府里无趣极了,不如趁今日天色好,我出去走走。”
鹿桓一听,赶紧拦道:“公子,万万不可,蒙将军特地吩咐,桑海城多有叛逆隐匿,公子千金贵体,万万不可涉险,万一出了任何差池,那属下可不是在自己找死吗?”
扶苏脸色一冷,说:“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鹿桓大吸口气,继续说:“公子,属下如何都不要紧,可您是万万不能出意外的。”
扶苏无奈,“好了,我外出不过片刻,想来不会出意外的,再说你也随我同去,不会有事的。”
“可是公子……”鹿桓又想劝,扶苏却直接堵了他的话:“好了,我意已决,只你一人随我去,不许其他任何人跟着。”
鹿桓看劝不住了,只好说:“诺。”
扶苏这次出去,没让一个密卫随行,只带着鹿桓,换了身平常玄色衣服便出去了。而且扶苏并未乘马车,只是步行外出,这下就是难为了鹿桓了,他整一路都警惕万分,生怕扶苏出了什么差池,可扶苏却是轻轻松松地逛悠着,他恨不得天天都能出来看看,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回头看到与他画风完全不同的鹿桓,不禁说:“鹿桓,好不容易外出一次,你可别坏了我的兴致,高兴点不行吗?”
“公子,”他们一边走着鹿桓一边苦口婆心:“属下也是怕您出意外,公子,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闭嘴,”扶苏一听鹿桓说回去,顿时声调都变了,他指着鹿桓,“再说,我买两个包子把你嘴给堵上。”
鹿桓一下捂住嘴,不再说了,扶苏笑笑,然后满意地转身走了,鹿桓叹口气,无奈了。
鹿桓是秦始皇亲自为扶苏选的贴身侍卫,从小就伺候扶苏,扶苏性格又好,所以扶苏平时并不把他看做下人,而是看作朋友。而扶苏身边的密卫,也是秦始皇一个个为扶苏钦选的,每一个都是身手不凡又誓死忠心的高手,当然,伺候着扶苏这样一个性格好又尊贵的主子,他们可是打心里觉得自己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扶苏正看着旁边的做面人的,忽然听到一群男人的大声叫喊:“站住!”然后又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救命啊!”
扶苏觉得这声音耳熟,就回过头,看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两个男人在追一个女孩,可是这路上,没有一个人帮她,扶苏定睛一看那女孩,那是以前他救过的那个,扶苏便说:“是她。”
鹿桓对扶苏说:“公子,这女子不是那日您救的那个吗?公子可要帮她?”
“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太不像话了,”扶苏点头,对鹿桓说:“把那两个人给我拿下。”
“诺。”鹿桓领命,飞身过去,对着已经抓住清音的两个男人大喝一声:“住手!”
那两个男人回头看一眼鹿桓,鹿桓虽是高手,但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俊俏的富家公子,于是其中一个男人就说:“哟,这是哪来的小白脸,想英雄救美么?”
清音认识鹿桓,就大喊:“这位公子!这两个人是无赖,他们要抓我去妓院!”
扶苏一听,就知道这八成是要逼良为娼,鹿桓也说:“放开这位姑娘。”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就放狠话道:“好个不要命的小子,今天大爷就让你尝尝大爷的厉害!”说着他拔出一把剑扑过去,鹿桓身手很好,不用武器一脚就踢掉了那人手里的剑,然后那人一个拳头揍过来,鹿桓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按在他背上,然后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腿窝处,那人一下跪在地上,鹿桓便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腋下的肋骨上,那人惨叫一声,疼得在地上直嚎。
另一个人一看那个人败了,便也飞过去打斗,可是不出三个回合,就被鹿桓打败了,鹿桓押着他俩,一脚踢得让他们跪在了扶苏不远处,然后用两把剑分别抵着他俩的脖子,扶苏走过来,鹿桓便交差道:“公子。”
扶苏点点头,清音跑过来,对扶苏和鹿桓说:“多谢两位公子。”
扶苏对她点点头,又问那两个人:“你们为何要抓这位姑娘?”
那两个人仍然不认栽,狠狠说道:“这个女人是我们家公子要的,你们敢得罪我们家公子,你会死的很惨!”
“哦?”扶苏轻笑,从小到大,还真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清音说:“苏公子(上次扶苏救清音时谎称自己姓苏),他们家公子是这里很有钱的李家二公子,他仗着家里有钱又有些地位,硬是要我……”清音说道这里低下了头,她小声地说:“我本是因为无处栖身才在那风尘之地卖艺为生,可我一向只卖艺不卖身,那位公子非要我作陪,其他人也不敢违逆他……”
扶苏点点头,明白了这大概的事,可地下跪着的一个却骂道:“呸!一样是在妓院里的,还分什么卖身不卖身?说不定根本就是个烂货!”
清音张张口,想辩解什么,可是她却不会反驳,只能低下头,眼眶红了起来。扶苏反倒生了气:“放肆!我面前还轮不到个奴才说话!”
鹿桓便狠狠踢了那人一脚,那人痛得叫唤,清音赶紧对扶苏说:“苏公子,那个二少爷家里甚是富有,您还是不要为了我得罪了他,我不能害自己的恩人。”
“放心,你并未害我,况且王土之上,哪有强抢民女的道理?”扶苏对清音说,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威严十足。鹿桓心想,扶苏公子可是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要得罪,那也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得罪扶苏公子才对。扶苏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奴才,说:“你们既说你们家公子要这位姑娘作陪,那便让他来我府上要人吧,不过,如若他不敢来,那就别怪我派人追杀他直到天之尽头。”
鹿桓心中一惊,他家公子居然为了个女孩动怒,扶苏一向温和,连对人发脾气都很少,又怎么会轻易对人发怒?难道公子对这个女孩……可是他俩才第二次相见,应该不会吧?
当然,扶苏这话一出,清音和那两人也是一样惊讶,清音是惊讶扶苏居然会这般维护她,而那两个人则是惊讶这个公子到底是何人?居然敢放出这样的狠话!
那两个人顿时气势都弱了,其中一个唯唯诺诺地说:“你……你府上?”
“将军府,”扶苏直截了当地说,“不知你们可听过没有。”
那两个人虽是奴才,可是却也听他们家主子说过,将军府里住着的都是当今皇帝陛下身边的人,不是将军相国,就是公子殿下,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于是那两人顿时大惊,脸色大变,赶紧磕头求饶:“小人们不知是有贵人在此,有眼无珠得罪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鹿桓在心里冷笑,扶苏可不是个听得了墙头草求饶的人,况且从没有人敢对扶苏公子不敬,如今这两人怕是要倒大霉了。扶苏果然并不理会他们的求饶,只继续说:“话我放在这,回去好生禀告你们的主子,来我府上要人。”
然后对鹿桓施了个眼色,鹿桓踹了他俩一人一脚,说了句滚就轰走了他们。然后扶苏对清音说:“姑娘,走吧。”
清音不明白扶苏的意思,便问:“走?去哪儿?”
“将军府啊,”扶苏说着,便转身走了,清音吃了一惊,这么容易扶苏就要带她回去?可是为什么呀?鹿桓也随着扶苏走了过去,清音正在原地迷惑着,刚要转身追过去,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正拿着弓箭对着她这里的方向,那男人正是那个李家二公子,她细看之下,发现那是对准了她或者是扶苏,清音转念一想,这下正好可以在扶苏身边待得名正言顺了。
那人的箭瞄准了瞬间就朝这个方向射来,清音转身跑向扶苏,大喊:“苏公子!”话音刚落,一支箭瞬间刺过清音的左肩,鹿桓和扶苏转身时清音正好一下栽进了扶苏怀里,扶苏大惊,“姑娘!”
路上的人恐惧地大喊:“杀人了!”然后所有路人都惊恐的赶紧跑离了这里,而鹿桓首先问扶苏:“公子您没事吧?”
扶苏生气地说:“受了伤的是她!”扶苏生气,清音还未昏过去,她便忍着剧痛,硬是撑着说:“公子,你没事就好……”说完她就疼昏了,扶苏抱起她,对鹿桓说:“你先去给我找大夫,我在这个客栈等你,让人给我把那个伤人的无论如何找出来!”
“诺!”鹿桓飞身离开去寻找大夫,扶苏便找了旁边最近的一家客栈把清音抱进房间,扶苏把她放在床上,但是由于她肩上还插着那只箭,扶苏只能抱着她的上身,鹿桓很快就扯来了大夫,没错,那老头几乎就是被鹿桓提着来的,扶苏一看鹿桓进来,就对大夫说:“大夫,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
大夫点头,“公子请放心,且让我为这位姑娘治疗,”扶苏扶着她,那大夫很小心地把后面的箭尾剪掉,然后从前面迅速地拔出了箭头,清音用力地咬着嘴唇,谁都看得出来疼得要命,大夫先为清音敷了止血散,然后又为她包扎了伤口,处理好清音的伤口后,才让扶苏把她放在床上躺下。
扶苏立刻问大夫:“大夫,她怎么样?”
老头捋着胡子说:“这伤口并未伤到关键地方,因此只要止住了血就无大碍了,只是这位姑娘体弱,还是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呐。”扶苏点点头,大夫随后开了药拿了诊金就离开了,扶苏让客栈里的老板娘给清音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确定清音暂时无事之后就到了隔壁的另一间房里。
鹿桓早就守在了里面,看到扶苏进来,他行礼,“公子,”
“人呢?”扶苏坐下问鹿桓,鹿桓单膝跪着,低头道:“回公子,属下已派人捉拿,想必片刻便可将人带来。”
扶苏点头,又说:“等会你去给我找将军府里最好的御医来,再找两个宫人,无论如何要照顾好她。”
“诺。”鹿桓领命,正在这时一群人朝这里走了过来,平时保护扶苏的密卫就有八个,其中两个抓着那个李公子,另外六个两个在前问路带领,四个在后,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秦兵守在客栈门口,其中一个密卫在门口大声说道:“禀公子,犯人已带到,悉听公子处置。”
扶苏低着声音说:“带进来,”那两个便推开门,站在一边,只押着李公子的两个人进去,其余四人皆守在门口,密卫押着李公子跪下,李公子一见扶苏,便想到这时只能装傻了,刚才他遇到那两个奴才,看到他们被打得屁滚尿流,就因面子过不去,一时气愤骑马就来报复,结果那两人连劝都没来得及,李公子就已经伤了人。
李公子说:“大人,小人可没犯什么事,您这是干嘛?”
扶苏本来就生气,他这么一说就更惹得扶苏不快,鹿桓看扶苏脸色冷得要冒冷气,就知道扶苏一定是气得不行,于是他对着李公子大喊:“放肆!公子殿下还没发话,岂容你一个奴才开口!”说着鹿桓便走过去,李公子一看情势不妙想挣扎,可是那两个密卫把他按得死死的,鹿桓走过去挥手就是四个响亮耳光,鹿桓是男人,又是习武之人,这四个耳光下去李公子已经眼冒金星快要吐血了,扶苏也并未阻拦,鹿桓打了之后反而让他气顺了不少,扶苏便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幽地开口:“你可知刺杀我是何罪过?”
李公子被鹿桓的下马威吓得魂都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殿下,草民哪敢刺杀您啊?草民在您面前就是个奴才,奴才哪敢违逆主子呢?”
扶苏对他的刻意逢迎和不识好歹感到不满,他不理会李公子,只对旁边的密卫说:“来人,鞭笞二十。”
“诺!”门外密卫领命,拿出腰间的刑鞭,李公子一看就吓坏了,那鞭子上都是细密而锐利的倒刺,这一下子抽在身上,那可不是要命吗!李公子刚要开口求饶,密卫就一下抽在了他身上,疼得他嗷嗷直叫,这密卫很明显是个能手,这每一鞭子都落在李公子身上最能刺痛的地方,而且一点也打不到旁边两个密卫,扶苏冷冷地看着,直到打完二十下,密卫才停下,跪向扶苏复命,“禀公子,刑罚已毕。”
扶苏挥挥手示意让他退下,密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李公子真是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他瘫倒在地上,两个密卫继续押着他,让他跪着,扶苏便问:“还想多言假话么?”
李公子已经被打得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要再被打了,就赶紧求饶:“我说!说说说说!殿下,那一箭是我射出去的,可是……我要射的人不是您呀!”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对李公子的愚蠢无语了,他说这话,就是承认了自己行凶伤人,无论他要伤的人是谁,那还不都是扶苏公子说了算么?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他的的确确是想杀人,这一承认,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吗?
扶苏冷笑一声,对他的愚蠢表示讽刺,他说:“你把我当三岁幼童么?你那一箭,如果落在的是我身上,那只怕我已经变成箭下亡魂了。”
李公子赶紧否认:“不不不!殿下,草民哪敢伤您啊!再说了,您现在不是平安无事么?”
扶苏冷笑一声,“要照你这么说,那错的,反倒是我了?”扶苏上扬的音调显示出他现在是极其地不满,鹿桓感叹,这家伙到这地步还不认错,居然还一味为自己开脱,这不是找死吗?李公子喊:“不不不错的是我!殿下怎会错!”
“那么,你是承认了?”扶苏话锋一转,李公子知道自己被坑了,就想开脱:“不不!殿下……我……”
“堵上他的嘴,”扶苏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李公子还未说完,就被堵上了嘴,他发出呜呜的模糊声音,扶苏却不容他废话,扶苏说:“戮刑,两日后于狱中执行。”
李公子一听自己还有两天就要死了,就要挣扎,但没挣扎多少,扶苏挥手道:“带下去。”李公子就被密卫拖着走了,密卫带上门恭敬地走出去,只留下了鹿桓与扶苏,鹿桓问扶苏:“公子,恕鹿桓直言,您为何对这姑娘这般爱护?您可一向都不喜处置旁人的。”
没错,扶苏在他们这些人看来那就是个脾气秉性如玉般温润的谦谦君子,他对任何人都一向温和,也从未下狠手处置罪犯,就连自小伺候扶苏的鹿桓,也是第一次看见扶苏处死一个人。
扶苏想想,思索着说:“鹿桓,你觉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鹿桓看扶苏的反应,又想想清音和谁长得相似,他便试探着说:“公子,您是说……兰夫人?”
扶苏笑笑,点头,鹿桓立刻说:“可是公子……”
“我知道你想提醒我,”扶苏坐下,继续说:“可是兰夫人对我就像母亲一样,我又如何能容易地忘却呢?而且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父皇这么多年,一直都深爱着她。”
鹿桓也认同扶苏的看法,扶苏公子的母妃郑夫人去世得早,是兰夫人一直照顾扶苏公子,对他就像对亲生儿子一般,因此即使兰夫人已经故去多年,在扶苏心里,兰夫人也是和郑夫人一样的母亲。
扶苏不再说这个,他吩咐鹿桓道:“鹿桓,你先去找御医和宫人来这里伺候,速去速回。”
“诺。”鹿桓点头,然后便迅速离开了这里,扶苏也站起来走了出去,门口的四个密卫行礼道:“公子,”
扶苏说:“你们留下两个人在这里暗中保护这位姑娘,其他人都先回将军府去。”
密卫作揖领命:“诺!”
于是这里只留下了两个密卫,另两个和外面的秦兵都退了出去,扶苏进到清音房中,看到清音的容貌,便不禁感叹,清音长得的确美貌,她的清丽脱俗在受了伤之后便成了病西施般的娇弱,扶苏坐在床边端详着她的容貌,不久便不禁笑了起来。
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巧合?上次他是因为自己有事在身才未将她留在身边而匆匆离去,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无家可归了,如此的话,便让她留在他身边可好?
扶苏托着下巴,如孩子一般得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