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次回到一年前。
巴尔巴格首都上空,那倾尽所有核弹头释放出的无与伦比的能量,所产生的耀眼光芒,染红了整个星球高空漂浮的白云。
与此同时释放出来的剧烈轰鸣,仿佛比邻的玄月爆炸了一般,在整个塔母星上空无止境地回荡,声沉如钟。
所有生存于这个星球上的居民,都从心底里感到了不安。
在田间劳作的农夫,放下手中的镰刀,站直酸痛的偻腰,抬头颙望天空。
在河边玩耍的闹童,丢下手中的皮球,皮球无人理会地滚入河水中,而孩子们转过头望着身后,心里顿时感到莫名的悚畏。
坐在写字楼里的白领,摘下塞在耳朵里的耳机,铿锵的说唱如蚊蚁般在桌面嗡嗡,而他们却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眼皮不自主地乱跳。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山河倾覆,改天换地。没有人想到自己劳累奔波的一生,会是这样一种意料不到的结局。文明从一个城市一个城市里消失,最后,那些最角落的旮旯,也无一幸免。
在马耳他镇附近,距离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钟梓市。
在钟梓市的郊外,有一条笔直的泊油路通往郊外山林,公路的两边生长着高大的杨树。秋天一到,干干净净橙黄色的叶子,在地上落满一地,空气中飘逸着清新的香草味儿,松鼠在树上自由自在地蹿上蹿下。
在这条漂亮的泊油路的尽头,坐落着钟梓市最大的公墓——莫愁公墓。莫愁公墓占地好几千亩,方圆好几座大山都为它所有。
这里是整个星球最后受波及的地方。
睡在保安室里的张大爷——张天峰,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他左手端着用了十几年的镀瓷脸盆,右手拿着牙缸,脚下撒着拖鞋,走到公墓大门前的一条山涧小溪旁,在那里洗脸刷牙。
这时,在他头顶上的一棵梧桐树上,一只肥硕的喜鹊落在了枝头,呱呱呱翘着尾巴啼鸣。
突然,一只雄健的枭鹰从高空中俯扑下来,瞄准喜鹊昂起的鸟喙,于是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吵杂的乱叫,看得张大爷牙刷含在嘴里,脑袋不停转动着,看到底是老鹰胜利了,还是喜鹊逃掉了。
结果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大爷只看见空中缓缓飘落下几片白色的绒毛,树林又一会儿归于寂静。
“现在的人们啊,可真不孝顺!”张大爷一边扬起喉咙咕噜噜漱口,一边自言自语嘀咕道。
“十天半个月了,既然没一个人过来给去世的老子们上坟。”
张大爷深吸一口气,腹部的胸腔隔膜猛地一放缩,把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漱口水,向公路底下的山沟里喷吐出去。今天还是和昨天吐得一般远,大爷呵呵笑了笑,心想,自己依旧老当益壮。
他收起家伙,准备原路返回,担心着小屋里的电饭煲煮着稀饭,可能已经要溢出来了。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明晃晃的金光一闪而过,落在了不远处杨树林里厚厚的叶堆中。
山林里的所有鸟雀一起轰得一声,都向空中飞了起来。
张大爷先是站在路上一愣,看着林中的鸟儿不安地四散飞去,心里对于刚刚眼前所见之景,起了疑心。
那是什么?张大爷心里揣摩着。
他放下手中的瓷盆,把牙缸也丢在盆子里,迈开吧唧吧唧的塑料拖鞋,向着刚刚掉落的位置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张大爷跨出公路的路沿,双脚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饼干碎裂的清脆声响。
他动作灵敏地扶着树干,拦开伸在眼前的枝头,就像走在平路上一样,来到了山坡处刚刚看见亮光坠落的地方。
张大爷先是用脚随意地在地面拨动了两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然而他并不这么轻易甘心,又换了个位置,左拨拨,右拨拨,不一会儿,一个体积微小,像个白色象牙一样的玉石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这个东西?张大爷将信将疑,四周也没什么其它的了,估计多半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是它了吧,那这个东西到底是个啥?
张大爷十分轻松地弯腰把它给捡了起来,站在泛黄的树叶堆中,把它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瞧了瞧,并没有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块儿好看的石头罢了。
正当张大爷准备把它随意再丢在地上时,树林中刚刚落下的鸟雀,又一哄而散,哗啦一声,全都飞向了空中。
张大爷又是一惊,什么情况,今天的鸟儿怎么这么奇怪?难道预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张大爷还来不及多想,一刹那间,他的脚底下,从树叶覆盖的泥土地面,涌出山洪一般的血海。
血水瞬间钻入他的体内毛细血管,顺着全身的血液循环系统,到达了心脏,到达了脊髓,到达了脑内神经。
而这时,张大爷手中紧握的那颗玉石,在他的手中发出耀眼的白光。当他摊开手,盯着手中的玉石,看着它那释放的奇异光芒,他一边感觉自己的体内仿佛被谁用棍子在乱搅,一边耳际开始回响起许多人低语的唧唧声。
远处,身体里流动着樱花柞木血液的僵尸,攻陷了钟梓市的最后一道城防。得胜的僵尸队长,发动了只有拥有柞木之血的人才能发动的血之结界术。方圆百里所有处在这个毒术范围之内的人类,全都在五分钟之内,变成了行尸走肉的僵尸。
其效率之高,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人类的适应能力。
然而,张大爷却侥幸地手上握住了这么一块儿舍利子,舍利子在他的手掌心里发出金色的光芒。
但是,当从脚底涌起的血液占据了张大爷的全部身心之后,在他手掌心里的舍利子,那释放出来的金光却慢慢变色,由金变白,由白转红,继而,舍利子进入到他的手掌心中,彻底和张大爷的身体合为一体。
如果说,没有变成僵尸前的张大爷是个正直善良的人。那么,变成僵尸后的张大爷,其人类灵魂最深处隐藏的恶的源头疯狂地冒了出来,他感到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饥渴,更意识到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私欲。
“那东西是我的。”
“你快把那东西给我。”
“是我先发现的,应该归我。”
“你再不给我,我就要杀掉你。”
张大爷两眼变得漆黑,全身枯皱的皮肤仿佛脱了水,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他一嘴黑黄色的牙齿,舌头上布满了黄褐色的尸斑。
他的两耳间不断回响着许多人的低语,仿佛有一万万隐身的人,要来抢夺他刚刚捡拾的至宝。
张大爷,不!老爷僵尸,内心狂怒,他嘴里滴下细长的唾液,对着周遭的环境一阵狂吼。
原本生机盎然的树林,此刻,几乎所有的树叶都凋谢殆尽,只剩下一棵棵光杆司令的树干,在秋风中不断萎缩。
老爷僵尸怒目环视四周,这时,他看清了那些声音的源头,在渐渐消退的血海的地面,一个个无影无形扭曲的灵魂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那灰白色半透明的灵魂,一边在土里痛苦地挣扎,一边扯拽着老爷僵尸的裤腿,企图借势从地面之下爬出来。
然而,老爷僵尸已经不是那么好惹的了,此刻,他对于这些渺小的灵魂,竟然胆敢触怒自己的身威,怒不可遏。
他一把挥手拽住地面一顺色的灵魂脑壳,像收割齐腰深的茂盛杂草一般,把自己周围的一大群卑微的灵魂,扯拽在自己的手中。
那些在他手掌心挣扎的灵魂,像一大束捆扎起来的鲜花,不停扭动着。
老爷僵尸盯着这些一大把灵魂看了看,意识到这些家伙自己其实可以吃掉,于是他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嘴,蠕动着黄渍渍的牙齿,把这些灵魂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当他吞咽下最后一口灵魂时,只觉得这些灵魂太不禁饿,吃了跟完全没吃一样,简直不能塞牙缝。
于是,他迈开脚重新向来时的大路上走去。
这时,地面的血海渐渐褪去,只留下满地腐烂的沼泽冒着恶臭的气泡。
老爷僵尸来到刚刚他放下脸盆的地方,他看了看地上的牙缸面巾,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指变长了的手掌,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世界已经可以完全踩在脚下。
他一用力,砰的一声,脸盆在他的脚掌下瘪了下去,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清醒起来。只不过,再也没有从前的从容和自然,他只觉得自己可以毁天灭地了,把世间的一切,都已不放在眼里了。
老爷僵尸回过头,望向莫愁公墓大门背后整齐的斜坡,那山坡上一排排精致的墓室,每个墓室的墓碑旁边,都站着两三个惊慌失措的鬼影,一看见老爷僵尸眼窝里黑漆漆的瞳仁,都吓得往墓室的最深处躲了进去。
嘿嘿!老爷僵尸得意地笑着,曾经每天早上,刷牙洗脸吃完早饭之后,他都要一条一条地给他们把山路清扫干净。现在,这些住歇在这里的鬼魂,却反过来变成了他奴役的仆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些死去的家伙束缚在自己的手掌之中,让他们听从自己的指挥,为自己生,为自己死。
为了不断扩大自己的实力和力量,老爷僵尸这近一年来,搜寻了不少可以奴役的强大死魂灵。
直到高沁灵他们那天来到阿莱寺的晚上,燕子婆婆在阿莱寺的台子中间,点燃施展阵印的香火。那直插云霄的阵印的波动,惊动了百里之外山头上的老爷僵尸,他又惊又怒地眺望着远处的火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他逃回了自己原来的老窝,在莫愁公墓里的一座坟墓里躲藏了起来。
第二天的上午,高沁灵他们一行开着越野吉普车,直奔到这座公墓的山脚下。
高沁灵下了车,站在锈迹斑斑踩瘪的铁盆旁边,抬头眺望高大的莫愁公墓大门,看着石刻的牌坊大字上,布满了垂挂下来随风飘动的蜘蛛网。
高沁灵疑惑地问道:
“燕婆,你确定是这里吗?”
“这里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
燕婆也从车上下来,如此之近的距离,她体内尚余的微弱佛力,能够感觉到强大的恶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那种肉眼看不见的灵魂恶臭充溢天地间,通过判断空气恶臭的程度,燕子婆婆能够大致推断出这里贮藏的僵尸该有多么厉害。
“是这里。”
“没错了。”
燕子婆婆郑重其事地说道。
于是,高沁灵二话不说,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莫愁公墓十米高的云石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