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还在,宫里看在她这个老太婆的面儿上,牵连不到家里的小辈来,这就行了。
“你们公爹如今这个样子,哪里还当得了一家之主。明日我亲去趟宫里。大郎既已经是世子了,不如一步到位,把国公府的牌子摘了,接了侯爵吧。”老太太拍板,一锤定音。
大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一眼,终于溢出喜色来。
上头的公婆实在叫人敬重不起来,自那两口子凑成堆后,直接间接的生了多少的麻烦风波啊,她们要能自己做主,可再好不过了!
“只一个,家里头弟妹,年纪小,还不到分家的时候,你们还且要互相照看着才是。”
大夫人自无异议,作为长嫂,秦兰月没嫁进来之前,这个府里一直都是她操持内外的。
老夫人说去就去,第二日一早果然递牌子进了宫里。老太太一提,庆明帝二话不说就应了,当场拟旨,把安国公府变成了安侯府。
这一出下来,任谁都知道,卫智春惹了皇帝厌弃了。有此番佐证,众人更信了话本子里所言。
在安侯府换牌子的空儿,京里到处都是关于卫智春的各种“传说”,有跟风追热度的,连王父和中川老爷的香艳风月本子都安排上了。一度热闹得不行。
处于话题中心的卫智春,被迫给长子挪位,从日晖堂搬离,住进了西侧院,除了被秦芙瑜盯着去忠顺王府伺候外,再不愿出门一步,也没力气没脸出门去,彻底龟缩了起来。
而秦兰月也给大夫人让了位,搬出了正院,一并住了进去。
两口子两看相厌,中间还夹了个秦芙瑜,听卫芩说,每天鸡飞狗跳的,下人们早上睁开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看他们老爷还有气儿没气儿,活着没有。
再多的,沈云西就没再多了解了,卫智春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她该做的已经做了,后头的就和她也没多大关联了。
因临近婚期,沈云西被裕和郡主拘在了家中,一连小半个月都没能见卫邵。她就专心地捣鼓弄来的棉花布料,摆弄自己的事。
明王府里主子就几位,不兴分开吃饭各处开火。
因沈云西这里自带大厨,伙食味道最好,每到饭点儿,一家人也就在她的院子里用。
“姐姐,今天这道菜的味道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别看苏南风年纪小,那舌头是真的刁,一动筷子就尝出不对了,他学老夫子那般,摇起脖子上的小圆脑瓜子,有模有样地点评起来,“特别的好,炉火纯青,火候调味恰到好处呀。”
惹得明王妃和裕和郡主直笑。
沈云西也正吃着那道水晶肴蹄,吃起来不腻微酥,看起来嫣红嫩冻,光滑晶莹,犹如水晶。
往日也用过这菜,但今日的,的确要更佳。
沈云西是知道缘故的,但她口中正不空,竹珍便代说道:“李姑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柳姑姑的远房侄子柳镇上京寻未婚妻,便暂时在大厨房那里帮衬了,今天这菜是大厨房做的。别看他年轻,在他们老家邺州那边,是远近闻名的大厨。”
苏南风怪道:“寻未婚妻?”
沈云西喝了口汤,嗯了说:“说是两月前他未婚妻被人掳走了,他便一路追到梁京来了。”
裕和郡主惊声:“报官了没有,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明目张胆的敢强抢民女?”
“邺州梁京两地都报官了,还没有消息。听那柳镇说应是他未婚妻从前做活儿的那户人家,曾经闹得不愉快。但具体是哪门哪户,那姑娘也没提过。”
“做活儿?莫不是被当作逃奴抓回去了?”明王妃胡乱猜了一句,一想也不对,“也不至于此吧,邺州和京里隔得远,没见过隔千八百里特意捉个下人回来的。”
沈云西轻抿着勺子尖儿,将碗中最后一点汤用尽了,才说:“柳姑姑说,那姑娘是给自己赎了身的,不是奴籍。”
明王妃听罢皱眉,她深谙内宅:“怕是那姑娘做过活儿的府里,有些烂事儿,牵连到她身上了。”
又对身边的嬷嬷吩咐:“叫咱们的人也帮忙打听打听吧,可怜见的。”
嬷嬷应了,裕和郡主便把话题拉回到即将到来的婚事上,和明王妃笑语。
沈云西听她们说笑打趣,毫不见羞气之态,只安静地时不时看她们一两下。
裕和郡主不免失望的说:“两次成亲,都叫我这个做娘的半分成就感都没有。”
前头一回是心不甘也情不愿,出嫁跟出丧相差无几,这一回吧好容易和和乐乐了,这闺女就跟没长那根弦儿一样,与她说出嫁就跟在说出家差不多。
明王妃很是认同。
沈云西见郡主娘万分惆怅,她游移了一下,还是决定满足一下郡主娘的一片慈母心肠,便把筷子放下,努力闭了一口气,把帕子往脸上一抹,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望着裕和郡主,故意作小女儿家情态,对裕和郡主说道:“娘,你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可她确实不太会作羞态,明明该是羞答答的娇嗔,一出口却是又成了一本正经的口气,再加上那故作捂脸的姿态,最后显出竟是几分呆头木脑的憨气。
乐得明王妃与裕和郡主母女俩直揉肚肠。苏南风呛得咳嗽,小孩儿哈哈大笑说:“姐姐是呆头鹅!”
“……”
你才是鹅,咯咯咬人的那个大肥鹅。沈云西把帕子一扔搭到了那小鬼的脑门儿上。
苏南风忙收了声儿,改为偷笑。
一桌上笑声不断,笑过之后裕和郡主又升起不舍,可饶是再不舍,婚期还是如约而至。
当日明王府外卤簿仪仗,大乐分列,厌翟车轮画朱牙,四柱帷幕,有红锦络带,雉羽为蔽,车边更有数十宫婢出队两列,一应皆为皇子娶妃之礼。
从前两天开始就各种礼设仪式,沈云西从头到尾都是晕晕乎乎的,好奇的兴致消失一空,她干脆就放空了神,把自己当成个没得意识的木头桩子,全随摈相宫人们摆弄了。
成亲礼加上卫邵的封王礼,一天时间走完全程,从明王府到皇宫,从皇宫又到换成洵王府牌子的二皇子府,一整场正好到黄昏夜宴时候。
直到那一声“嘉聘礼成,益绵景福”响起,沈云西这边才算单方面结束了。卫邵却还不成,他还得在前面招待客人。
空了许久的洵王府前堂,今日宾客满座,卫家除了卫智春和秦兰月秦芙瑜这三个,其他相熟的都到了。卫老夫人都笑跟着喝了几盅酒。
众人见了,便也明白过来,看来他们这位新鲜出炉的洵王殿下与王妃,是只单和卫智春那几个有恩怨。
卫芩和她两个嫂子坐一个地儿,见到她吕姐在不远处,端着杯子兴冲冲的就要跑过去,不想却正和一人撞了个后仰,险就要倒下去,幸好那人拽了她的袖子扯了一把,把人又给扯正了,可人是扯正了,衣服却是歪了,卫芩脸也给气歪了。出大丑了!
她瞪过去:“你怎么走路的!”
“对不住对不住。”殷白夜一摸脑门儿,连忙道歉。
他这么识礼知事,卫芩这气啪的又被扑灭了,轻哼了声,扯扯衣裳去找她吕姐了。
还打算继续赔罪的殷白夜:“……哎?”他循眼看过去,就刚才还举眉瞪眼的人,又喜笑颜开地跑了,变脸之快,也就一眨眼。
殷白夜挠了挠头,想起姑母的嘱咐,还要去给他表哥挡酒,看了两眼也迅速跑到另一边去了。
沈云西坐在内房里。
盖头早揭了,她用过饭,也都梳洗了,自在洛山行宫就分给她的罗姑姑往博山炉里添了香,笑说:“殿下吩咐了,王妃累了就先歇睡一会儿吧,不必强撑着,还是要紧着自己舒服来。”
沈云西摇头,她今天一天看似在走礼,实则凭着小学读书多年练出来的本领,又有卫邵帮忙打掩护,她大半时间都在打瞌睡,现在压根儿就不困。
沈云西坐在床上,打量起这间房。
这座院子是王府的正院,是所有寝房里最宽敞的住处,外面她还没去看过,内里高几瓶架,红罗软张,处处都红字红烛,红通通的一片。
沈云西数起双喜字上的笔画,从这头数到那头,又数回来。
卫邵回到房里来时,就见她两眼呆呆的出神。他便也笑站在落地罩边,看着她出神。
罗姑姑她们早都退下了,屋里只他们两个。
及至沈云西看红字看花了眼,她轻揉了两下,这方看见卫邵。他业已梳洗换衣过了,去了一身冕服和浓重的酒气方才进门来的,现下是一身寻常的红裳长袍,这样浓烈的颜色,和他平日的清雅又很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抵就是都很好看了。
沈云西直点头,然后微弯眸起身去拉他,对他说:“快快,我有东西给你。”
卫邵还不来及说话,被她拉到床边,就见她从最大的箱子里托出一个与她半人高的布玩偶。卫邵仔细看,那是一只布做的大猫,圆滚滚的被她抱着,然后向他小跑过来,一把塞到他怀里。
“这是……新婚之夜,朝朝竟还要给我送礼物吗?”卫邵看了看手里软棉花填得软鼓鼓的布猫,又看向沈云西,笑问道。
沈云西照实说:“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上次给卫芩过生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卫邵也该有生日才对。可也没见他过过。
问了季六才知道,二十年前,卫邵生辰当日有陨火落地,火烧绵延,他便是因此才被扣上罪祸送出宫的,有这个名头在前,这生辰也就过不得了。
他的生辰应该在九月初二,也就是行宫夜宴前两天,哦正好就是卫智春使暗道掳她的那一日。
“我们都关系这么好了。给你补一个。”这种布娃娃很可爱,还有南风、娘、外祖母她也顺便都送一个。沈云西给他数了一下都送了谁。
虽不是唯一,卫邵却也还是怔了一下,悦色涌上心头,眉目越见柔和,他一手抱着那只布猫,一手拉着她到床沿上坐,轻声笑说:“我们仅仅只是关系好吗?朝朝。”
沈云西思索了一下,仰眼不解的看他,他们关系难道不好吗?
卫邵对上她有点空茫的眼,无奈的低了低眉。
沈云西可不知他在烦恼什么,甩甩脑袋,抓住他的衣裳,指了指床,认真又期待地望着他,而后便主动地迎上身来。
卫邵笑搂住她,侧身将床桌上的酒杯递给她,两人交杯喝了。沈云西甚少用酒,正兀自品那味儿呢,没一会儿就觉得脸上烧得火腾腾的。她扇一下红红的脸,口里也泛干,就要起身去喝水,然才站起身来,就腰身一紧,被人揽了回去,坠入了软帐里。
她跌在被褥上,还没反应过来,卫邵便已经吻了上来。
红烛曳曳里,她只见得帐上玉钩屈曲晶莹。
秋末的梁京总是刮起风的,在各处树梢枝桠上,带起呜呜咽咽的响动,声随风飘,或凝或散。
沈云西说不大出来话,这感觉很奇怪,她仰了仰身,有些失魂,伸手抵了抵他的胸膛,想把人推开,最后却又忍不住两手环了上去。
卫邵紧住下颌,低眸沉眉,在她耳侧用沉哑的语调诱着轻声问道:“一年三百来天,如果给朝朝选,朝朝最想在哪一天过生辰呢?”
沈云西慢慢地睁开眼,她原本明亮的眼里起了水雾,迷茫地看着面前卫邵那张与平常多了几分欲色的清俊面孔,手紧紧抓着如涟漪般轻晃的帐子,艰难低呜地说出了一个日子。
卫邵听了,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喉结滚动一下,捉住她的手,亲吻她汗湿的额角,又堵住她轻吟的唇,声音低低的说道:“朝朝,如今可明白了吗,我们的关系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第67章
◎太子妃姜百谊◎
龙凤双烛已经燃到了底,蜡泪堆积,盛着渐渐变得微弱的烛光。房里有些昏暗了,只有深夜里的月亮,还是一如先才那样,照打在半边窗棂上。
沈云西根本没有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凭本能在交缠的呼吸里哼呜了一声以作回应,他的气息扑天盖地笼着她,绵密缠绵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身上也如同火烧起来了一般,那种由内而外涌起的,袭遍全副身心的古怪感觉,很让她难捱。
沈云西是很能忍的,但自卫夫子教过一回后,她学以致用,在家里头,尤其是在对着他的时候,她多数都不忍了。她受不住便如实地绷直了身,眼角也挂上了两滴泪。
卫邵吻去她的眼泪,闷声埋首在她的肩颈间,细密地触吻着她的脖颈,低沉地压着声,柔情绻绻地连着轻唤她的小名儿。
回应他的,是妻子绵绵的低应声。
最后一缕烛光半灭了,卫邵才披衣起来,重点了烛火,取水来与她擦身穿衣。
沈云西全程没动弹过,她耷拉着细眉,两眼都是放空的。
“朝朝?”
她这副样子,卫邵当是自己伤到她了,欲要起身叫大夫,沈云西却拉住他的袖子,对他细细呼了声,小声回他说道:
“我不是朝朝了。”她现在不是清晨的太阳,也没有满满的朝气了,“我现在是夕夕了,要叫我夕夕,夕阳的夕。”
还有心思开玩笑,卫邵松了口气又忍俊不禁,他自疚地亲亲她尚还绯红发烫的脸颊,将她抱入怀中,“是我过分孟浪了。”
沈云西往他怀里拱了拱,摇摇头。
她骨节酥软地挨着他,轻抓住他的衣襟,并抬头看着他:“刚开始是有点疼,后面还好,就是好奇怪哦,比亲亲还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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