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真的好沉得住气啊。沈云西没有表情地鼓鼓脸颊。
卫邵捏了捏她的脸,笑说:“不说那些,不是说好了去吃饭的吗。”
沈云西嗯声,饭当然是要吃的。但有些事,是不是也该说?
“我……”她才张口出了一个声儿,就被他环过肩头的手捂住了唇。
沈云西往右边一歪头,斜抬起脸不解地看他。卫邵顺势将她搂得更近了些,掌心从她的唇上托到她的侧脸上,温声说:“朝朝,要把秘密藏在心里。特别的秘密,不该告诉任何人,包括别人,也包括我。”
沈云西眼睫飞快地眨了一下:“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她哎的叹了口气:“老师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卫邵失笑,对上她的眼:“我知道的不多,便是我都知道,你也不能说,一旦说出口,有一就会有二。这是个危险的习惯对不对?”
沈云西迟疑地点了一下脑袋,窝在他怀里,一边听着马车辚辚之声,一边听着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她舒了舒眉头,好一会儿后,依言不提,转移了话题:“你下午还要去应天书院吗?”
卫邵虽正了皇子身份,但庆明帝一直有意无意的不做安排,没有让他受领差事。卫邵现下便仍留在书院里。
他倒也不急,早就预料到会有此阻碍,庆明帝便是不做安排,他也能通过科举,名正言顺地步入朝堂。况且,应天书院也是个好地方。
他颔首应说:“用完饭就过去。”
沈云西啊了声,她正色道:“这么快啊,时间紧急,我们抓紧。”
抓紧什么?卫邵正自不解,她便已经仰头亲了上来。他们好几天没见了,她要亲亲。
卫邵:“……”
他低笑出声,忧沉尽散,扶揽住她的腰。
两人一路低语到了城中的仙临居用饭。
宫中紫宸殿侧殿内,安国公卫智春烦躁地来回走动,时间过去很久了,早过了午时,内边却一直没有响动传来不说,连个送饭来的宫人都不见。
依他惯常在庆明帝这里的待遇,这等怠慢是不该有的,看来庆明帝还是因替身之事对他心生恼意了。
卫智春饿着肚子,心内烦忧。
秦芙瑜坐在角落里,死揪着帕子,余光偷觑他,喑畏不作声。
沈云西话本子她看了,国公府这几日的闹腾她亲身经历了,但从始至终,她并不如姐姐秦兰月那般反应剧烈。
毕竟,她跟着卫智春,压根儿就不图他这个人,单纯就图在国公府里过个舒坦的日子。
是不是什么替身,她全然是无所谓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也会经历话本子里岁夫人曾经历过的事。被他献给别的男人。
也是到此刻,她才知道,话本子里接受岁夫人的“友人同僚”竟然是当今的皇帝。
秦芙瑜心里砰的作响,有些害怕。她是爱享受,但跟了皇帝,就意味着要远离长姐。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是清楚的,她不行的。她不想去……
秦芙瑜掐住手心,讷讷地叫了一声:“老爷……”
卫智春止住脚步,低喝纠正她的称呼:“叫姐夫。以后那一位才是你的老爷!”
秦芙瑜闻言急得站了起来,说:“老爷、姐夫,我不,长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要回去!”
卫智春却道:“哪有你说不的余地。”又哄她,“皇家里头还能少了你的荣华富贵吗?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秦芙瑜还要再说什么,几个内侍并宫女走了进来,传话道:“国公爷,陛下有请。”
卫智春往传话人手里悄塞了银子,打探庆明帝当下心情如何。那传话的却只摇头。
卫智春沉下气,庆明帝这是还在气头上?他略一想,便指向惶惶不安的秦芙瑜:“我可否带她一并过去?”
传话人道:“您自便。”
卫智春这才正了正衣冠,长吸一口气,眼含警告地瞥了瞥秦芙瑜,让她跟上。
他二人的身影落入一个老太监的眼里。
来跟人换班的老太监沈万川骤然见到秦芙瑜,愣了一下,芙瑜怎么会进宫来?
与他交接的内侍见他直直盯着那头,便多嘴的悄声说道:“快收收你的眼睛,可别多瞧了冒犯,那一位说不定以后就要做娘娘了。”
娘娘??
他没听错吧!
沈万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别说脸上的妆了,人都差点裂开了。
她娘背地里做娘娘去了,当女儿的也要去做娘娘?这他么的他赔了妹妹不说,女儿也要被庆明帝那老狗占了么?
内侍看他人都僵住了,当他是不信,一拢袖子又笑了说:“老仇,我可没哄你,听内里说是国公爷献给陛下的,都叫嬷嬷验过身了。”
国公爷?
沈万川先是一呆,紧接着面容狰狞。
卫智春!他竟把这个狗东西给忘了。
当初沈传茵就是在他府上撞见了庆明帝,现在他居然又把芙瑜送进宫来!如此看来,沈传茵和庆明帝之间说不定也有他牵线搭桥在!
好个老物!竟将他一家祸害个干净。
沈万川心中一片涛澜汹涌。
而被他惦记的卫智春已带着秦芙瑜入了正殿。
当下正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乌云暗压。正殿合了殿门,又没有点灯,暗阴阴的,只有闪电划破天空从花璅映入时,才可见几分明亮。
这样的氛围,让卫智春心不大安定,他拉着秦芙瑜恭敬地请完圣安,做足了会被怪罪刁难的准备,却不料庆明帝竟笑着叫了起,他似全然忘了早时的不愉快,语气和煦的说:“物生啊,朕先才忙着事,都将你忘了。时辰不早了,朕就不留你用饭了,你自归家去吧,正好顺路帮朕往忠顺王府带个信。”
庆明帝立在御案边,一扬脸,大太监田林便将有红泥印封的亲笔书信呈递了过来。
忠顺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庆明帝亲叔叔,比他年长几岁,因早年参与夺嫡之争,是六皇子一派,跟在六皇子后头干了不少针对当今的事儿,在庆明帝上位后大清算,忠顺王也没逃得脱,亦被圈于王府之中,二十年来一直不得出。
庆明帝怎么和忠顺王还有往来吗?居然有书信相通。
卫智春心内疑惑,但皇帝有令,他不得不从。又见庆明帝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便只得按捺下诸多心绪,也不敢问及沈云西如何,只躬身接了信告退,徒留下不安的秦芙瑜。
卫智春出了皇宫便打着伞去了忠顺王府。
王府有禁卫把守,卫智春给亮了庆明帝谕旨,便畅通无阻地入府内。
忠顺王虽被囚禁,但仍有三五个伺候的人在,他没能见到忠顺王,只立在屋檐下避雨,手中的书信被老仆呈递给了房内的老王爷。
自宫里出来,卫智春就是一副凝重的样子,他头一回估测错了庆明帝的心思,原以为他会很受一段时日的冷待,却不料庆明帝对他居然毫无恼意。
这不应该啊。几十年往来,他今天竟然有些摸不准那老东西的打算了。
卫智春望着暗沉的天空,见雨势住了些,想着已经做完了庆明帝交待,便欲要离去。然正当转身,后头房门却突然大开了,紧接着一股大力倏忽扯住他的手臂,将人给硬拽了进去。
卫智春挣扎不得,愕异骇然地瞪大了眼,被丢在了床上,那两扇房门就这么“砰”的在他眼前合上了。
第64章
◎特此赠礼◎
风驱雨急,电光夺目,从天而降的雨柱打在青石板上,乱水飞溅。
忠顺王府里,穿灰色短打的老仆两手拱在袖中,背对着身,守在门前,神色自若地平视前方,对房内响起的、属于当朝国公的一声声堪称凄厉的急叫呼吸充耳不闻。
皇宫中,庆明帝也一样背身立在三交六菱花纹的窗前,耷垂的眼皮下,是与天上乌云同般阴浓的眼脸。他问田林:“这个时辰,人应该到了吧?”
大太监埋下头,好难才掩下面上的怪笑:“是,按车马脚程,忠顺王爷该是收到陛下的好礼了。”
他回完话,眼风又扫了扫缩在角落里的秦芙瑜,问道:“陛下,是不是要带这位姑娘与沈夫人同住?”
庆明帝也扫了扫,他一看到秦芙瑜,就想起当初同样被卫智春送给他的祝幸芳。
她杵在这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当初是怎么在卫智春糊弄下,亲手葬送了至爱的白月光,将人越推越远的。
这个女人他没想要收,生得只可说尚好,气质虽有,却也不如他亲手摆弄出来的沈传茵像,但她知道得太多了,不可能轻易简单地就把人放走。
庆明帝迟迟不作声。
大太监田林手在刻了杏花纹的拂尘木柄上行转了一下,适时笑说:“依奴才看,陛下不如还是遣她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正好到忠顺王府去接国公爷一程。国公爷身边总得有人照看。奴才看这姑娘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庆明帝呵了声,对田林道:“交给你去办吧。”
大太监田林依言退下,招了秦芙瑜一并往外出去。他将秦芙瑜先带了一间宫人房里:“忠顺王府一时半刻的完不了事儿,姑娘先在此暂歇一夜吧,明日一早再行出宫。”
田林将拂尘一晃,将身后的小太监们都屏退了出去,而后笑指向凳子,说道:“你且坐,容我与姑娘你说些话。”
秦芙瑜看着大太监那张阴柔白俊的脸,战战兢兢地揉着帕子坐下,一面听他说,一面赶忙点头称是。
..
沈云西在仙临居用过饭,就和卫邵一起回了明王府,卫邵只歇坐了片息,就往应天书院去了。
也好在走得早,没被大雨淋到。
雨珠成线,沈云西站在石阶上,凹着手心,支手接雨水玩儿。
她一边玩儿,一边估猜宫里的情况。
那俩“好兄弟”这会儿应该闹起来了吧?她对庆明帝很有信心,就是不清楚他气火上头,一怒之下到底会怎么对待卫智春了。
总归得叫他受一番罪才是。
沈云西在廊庑下站了一盏茶的时间,玩得无趣了,才回了房里,竹珍和荷珠正坐在小杌子上做绣活儿侃大山,季六月就立在门框边打哈欠。
沈云西一时得闲,没什么事儿可干,她虽不觉得日子无聊难过,却也还是给自己找了点活儿计,取了几张纸来捏着笔写写画画。
从最近看来,写话本子确实有很大的隐患在,即便她将异能守口如瓶,不往外道,可时间长了,写得多了,她就是再能辩说,难免还是会引起人的注意和怀疑。
要她放弃这门事业是不可能,但以后必须得小心行事,而且还得想办法周全掩饰。沈云西托腮兀自琢磨法子。
接下来一连三四天都是大雨不歇,就在沈云西两耳不闻窗外事,闷头做计划的时候,安国公府里卫芩使人传话来,说是请她去国公府里参加她的生辰小宴。
沈云西:“……?”
她惊奇地问季六月:“她认真的?”
卫智春的风波还没消停呢,卫芩居然就大张旗鼓地要过生,这就不说了,还特意叫人来请她这个写话本子的去。
这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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