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欢回到寝室，里面漆黑黑的，十分安静。
她打开灯，刚放下包包，对面的床帘被掀开，江吟月探出一张脸色惨白，睡眼迷糊的脸，小声问道：“清欢，你怎么回来了？”
江吟月的家在江城，放长假按理应该回家的，但国庆离开学只有一个月，票又实在难抢，她懒得大老远来回折腾，所以决定节假日留在寝室。
但黎清欢不同，她家就在深城，周末不回家已经很奇怪，更别提七天长假，其他本地的同学都早早离开了。
“国庆我打算留在寝室。”黎清欢说：“你如果有想玩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国庆七天，你不回家吗？”
“嗯，不回。”
黎清欢神情淡然，不愿意多提的模样，江吟月识趣的不再问，只是将脑袋搁在扶栏上，弱声道：“我现在就是有心也无力玩，大姨妈加感冒，早知道听余嘉年的话，多穿件衣服的。”
“你吃药了吗？我这里有感冒药。”
“吃了。”
黎清欢又问：“吃饭了吗？我去门口给你买碗粥。”
“喝过了。”江吟月声音有气无力的，带着些许鼻音地喊：“我现在想吃火锅，烤肉，烧烤，汉堡包！”
黎清欢失笑：“你赶紧进被窝，先养好病，过两天我带你去外面吃。”
江吟月来深城后只在盛南大学周边转过，其他地方的美食还没有尝过，闻言立马高兴起来：“行咧。”
黎清欢洗过澡后关灯上床，静静地望着上方的床帘，又想起周时序的那句话——【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
他不是第一次对自己这样说。
她从小任何事都想做到完美，包括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只要对方的要求不过分，她通常不会拒绝。
高中时，偶尔会有男生找她要联系方式，黎清欢是不想给的，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同意。
应该是在高一下学期，黎清欢课间去小卖部买水，出来时肩膀被人拍了拍，她转头看见穿着校服的男生，大大咧咧的朝她笑道：“学妹，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黎清欢知道他，是周时序的朋友，她朝后面看去，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报了一串数字后，转身准备离开，谁料男生又跑过来挡在她面前，问道：“学妹，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这样直接又理所当然的邀请，让她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男生晃晃手机，扬唇说：“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中午见啊。”
说完他跑了，留下不知所措的黎清欢。
刚想回教学楼，有道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很低很轻：“如果不喜欢，可以拒绝。”
是周时序。
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先前是在前台结账，出来便听见自己的朋友在强行邀请。
“你想去吗？”他又问。
黎清欢回答：“不想。”
“那就不去。”周时序淡淡道，走到朋友身边，不知讲了什么，朋友回头看向她。
黎清欢回到教室后，趁着课间时间偷偷看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对面发来消息：【学妹，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吗？】
这话的语气，大概是已经知道她的想法，还是不死心的想再问一遍。
是周时序帮忙拒绝的。
她打字回复：【抱歉，我不想。】
对面道：【行吧，太可惜了。】
后来的两年里，其他想要联系方式的男生，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好像，拒绝也不会怎么样。
黎清欢翘起嘴角，闭上眼睛，沉沉地入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她轻手轻脚的下床洗漱，再看时间，快到十二点了，隔壁床依然没有动静。
“吟月。”
床帘里面传来极轻的应声，黎清欢问：“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江吟月掀开半边床帘道：“不用，余嘉年待会儿给我们送饭。”
“余嘉年？”
“对啊，他要找实习工作，今年也不回家。”
他们现在才大三，不用急着找实习工作，虽说每个专业都不同，但肯定不差七天。
黎清欢又问：“昨晚的粥和感冒药也是他送的？”
江吟月松开床帘，重新躺在床上，声音含糊不清的：“是的。”
黎清欢弯了弯唇，觉得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大概十分钟后，余嘉年到女生宿舍门口，江吟月让黎清欢帮忙下楼拿外卖。
余嘉年等了半天，见到来人有些失落，随即又笑起来，热情的打招呼：“漂亮学妹，好久不见啊。”
“国庆我会陪着吟月，如果你要回家，可以买今天下午的票。”黎清欢直接道。
余嘉年愿意留在深城确实有江吟月的缘故，没料到会被她看出来，低头笑笑，问道：“她感冒好一点了吗？”
黎清欢说：“看着比昨晚精神好了些，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行，麻烦你了。”余嘉年将手上的两份午餐递过去，又问：“周时序昨晚是跟你在一起吗？”
“是的。”
余嘉年笑容顿时变得暧昧起来，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转身走了。
黎清欢拿着外卖回到寝室，江吟月已经洗漱完坐在桌前，第一句话是：“他有没有说什么？”
“问了你的病情，让我好好照顾你。”黎清欢递过去皮蛋瘦肉粥。
“就这？”
“就这。”
江吟月哼声，大口的吃起来。
午餐过后，江吟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黎清欢找了本书看，才翻过两页，微信突然震动，她点开消息看见是杨青青。
杨青青：【清欢你回家了吗？你现在离会展中心近吗？】
杨青青：【今天会展中心办车展，原定的主持人堵车赶不过来，需要一位主持人救场，3part八百块。】
杨青青：【我就在会展中心，你如果OK快快回我消息。】
万事开头难，活动主持都需要中间人介绍，这种机会她求之不得，很快回话：【我在学校，过去二十分钟。】
杨青青：【好好好，我把你报上去，记得坐地铁来，今天堵车。】
黎清欢用最快的速度换衣化妆，跟江吟月说了声后出门，坐地铁赶到深城会展中心。
展厅里面被划分成不同的品牌区域，人山人海的，杨青青来门口接黎清欢，边走边介绍：“我们俩今天的活动是同一个执行，我现在带你去见她。你这场是哈弗H6上市，开场白加游戏互动加结束语3part，台词等下给你，没有时间练习，你要拿稿直接上。”
黎清欢认真听完，问重点：“活动几点钟开始？礼服和鞋子什么时候能换？3part是连着进行的吗？”
“具体时间听执行安排，衣服也在执行手里，其他的换衣服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杨青青带她到执行面前：“静姐，这是我的学妹，专业第一名。”
对方扫了她一眼，递过来袋子：“衣服是均码的，鞋子38码，偏小踩着，偏大拖着，去旁边的洗手间换，十分钟后活动开始。”
她们又跑到洗手间里，黎清欢经常穿礼服，换得很快，鞋子的码数也正好，杨青青从包里拿出化妆品，边帮她补眼妆边说主持活动需要注意的事。
“就这些啦，流程很简单的，你放轻松点。”
“嗯，走吧。”
黎清欢拎起裙摆走出洗手间，到红毯旁边找执行要来手卡和话筒，她叮嘱：“不要一直看手卡，多和观众眼神交流。”
“好的。”
下午一点钟，活动准时开场，黎清欢虽然主持过学校的晚会，但这样的外场活动还是第一次，心里难免紧张，她面带微笑，掩盖得很好。
3part之间有场活跃气氛的女团舞，有个汽车的拉幕仪式，总体下来不到一个小时，黎清欢发挥得很稳定。
结束后站在车前让摄影师拍照，等他说OK后去洗手间换回礼服。
“清欢，今天太感谢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杨青青心有余悸地说着。
静姐和她合作一年，但凡有需要主持人的活动都交给她，可今天杨青青找的主持人却迟到了。
迟到对于活动来说是大忌，如果她处理不当，之后估计都不会再合作。
“我谢谢学姐还差不多，第一时间想到我，说明你信任我。”黎清欢笑着道。
“那当然，你可是我的学妹。”杨青青昨晚才知道黎清欢也是深城四中的，她想了想又问：“你高中去的哪个培训班？”
“青赋。”
“我也是！”
青赋培训机构每年都来深城四中招生，四中的学生大多选择它家。
杨青青挽着她手臂，高兴得不行：“看来我们果然有缘分。”
换回礼服，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道别后，她们离开会展中心，一路上都在聊高中和培训班的趣事。
“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有段时间流行写信？”杨青青回忆起旧事，不禁笑起来：“我还收到过你们高一小学弟的信呢。”
他们高中流行的事情乱七八糟，从魔方，喷雪罐，泡水会变大的彩珠，到撕名牌，在校服空白处画画，给朋友和喜欢的人写信，不知道都是谁先带起来的。
“我记得，当时都在外面的小卖部抢好看的信封。”
“对对对，当年觉得可有意思了，现在想起来真是莫名其妙。”杨青青缓了缓，又说：“提起写信，还是周时序最抢风头，我们离开学校当天是他生日，不少女生来给他送信，那场面我都羡慕。”
听见这段话，黎清欢的思绪被拉回很久以前。
那天她同样记忆深刻。
夏日午后风拂树荫，她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抱着一摞书的周时序。
他怀里的书上堆着信件，都是女生们送的。
周时序在深城四中的名气很大，据说是因为他入学时，各个班都在流传“三班来了个很帅的学弟”，于是大家一窝蜂的跑到教室门口偷看。
高二时，他被一位女生狂热追求，声势浩大到差点惊动校长，又被集体围观。
到他高三，开学典礼演讲，作文竞赛获奖，优秀共青团员......上过主席台，又频繁出现在学校公示栏上，很难不引起关注。
黎清欢知道他有多受欢迎，特意等到他身边没有人时，拿着手中的信走过去，叠放在其他信上面。
或许是她太紧张，又可能是信件太多，一不小心掉落了。
黎清欢正想捡时，周时序已经放下手中的书，弯腰捡起那封信，夹进书里，重新抱起来。
“谢谢。”
他低声道谢，态度分明礼貌又冷淡，黎清欢却觉得他很温柔。
在操场帮她捡作业时很温柔，告诉她不喜欢可以拒绝时很温柔，此时此刻，也是的。
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盛夏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氤氲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前面的路。
黎清欢轻声喊道：“学长。”
他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微顿，转身朝这边看过来，半晌，又收回视线，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走。
自此之后的两年，她没有再见过他。
“清欢。”杨青青唤她，伸手在眼前晃晃。
“嗯？”黎清欢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问你话都没有听见。”杨青青重问一遍：“你高中时，有给别人写过信吗？”
黎清欢轻轻颔首：“有的。”
杨青青眼睛亮了，随即又叹气：“算了，估计我不认识。”
她们走到地铁站里，坐的方向不同，就此分开。
黎清欢拿出手机，点开周时序的对话框，发过去四个字：【我想好了。】
周时序回的很快：【什么？】
黎清欢：【学长，给我写一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