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王一春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只是过来看看，根本不会做出任何伤人举动。
周天意望着一张张麻木空洞的脸庞，同样举起双手，甚至转了一圈，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在他的视线里面，本就狭窄的院落，被挤得满满当当，各种被褥衣裳比比皆是。
无论男女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表情，眼神里面没有任何光芒，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你们想做什么？”
周天意望着此人，眸子中迸发出冷意，刚想抬脚走过去，却发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我们是来找人的，这个人你们见过吗？”
王一春连忙拉住周天意，摊开手中的画像询问起来。
对于后方发生的事情，他在城西遇见过很多次，以前同样觉得不可置信，但后来也就习惯了。
“没见过，你们可以走了。”男人冷眼回应，心中难免泛起紧张，生怕对方会冷不丁的出手。
“好吧，不打扰你们了。”王一春笑道，拉起周天意准备离开，可却怎么都拽不动对方。
“别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管这些干什么，就算要管，管得过来吗”王一春靠近周天意，悄声在他耳边发出警惕，最后说道：
“别忘了，这是在城西！”
他深吸一口气，不作声色的转身离开，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掌却猛然绷直，一缕刀意瞬间产生，悄无声息划了过去。
王一春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见其已经转身，赶忙用空着的手拉起狗娃，一同走出小院。
“既然这里没线索，那我们只能去作坊寻找了。”
王一春指明方向，三人沉默着朝那边走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街头，这片区域才逐渐恢复平静。
可这平静还没持续多长时间，就爆发出更大声响。
“弟弟，弟弟，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哥，我好疼啊，我的，我的……没有了啊！”
小院里面顿时响起各种声音，怒骂声、痛呼声交相呼应，仿若一曲未经彩排的乐章，刺痛耳膜，扰人心境。
……
“这里是城西最大的浆洗坊，如果还没线索的话，只能明天到别处看看了。”
王一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复而望向周天意，道：“你可别想让我在晚上陪你寻找线索啊，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周天意略微有些疑惑，还没开口，就听见狗娃解释的声音。
“意哥，城西的晚上是帮派的天下，如果谁敢乱跑的话，会被剁碎了喂狗。”
周天意点了点头，道：“先去这里面看看，如果还没找到线索，那就明天再作商议。”
王一春顿时松了口气，扬起笑脸从侧门进入浆洗坊。
他们三人刚进来，就看见一个妇人背对着自己清洗衣服，旁边还有两名小女孩，正踮着脚进行晾晒。
略大一些的女孩，努力将衣裳被单等物品，平整的挂在绳索上面。
而略小的女孩则蹲在下方，小心翼翼的抖动着衣裳下摆，似乎想把水渍弄干。
“李大婶，忙着呢。”王一春笑容满面的跑过去，蹲在妇人旁边，扭头看向两名女孩，道：“大妞小妞，最近有没有偷吃东西啊。”
李婶瞥了一眼王一春，丝毫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名叫大妞的女孩背过身，假装没有听见声音。
只有年纪略小的女孩，眨巴着双眼，一脸无辜的看着王一春，道：
“我们没有钱借给你了。”
王一春顿时耸拉起脸皮，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天意见状接过他手中的画像，蹲在李婶旁边，轻声说道：“这位大婶，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画像中的人？”
李婶瞥了一眼画像，依旧清洗起面前的衣物：“没见过，你们快走吧，我们没钱借给你们，我丈夫也快回来了。”
“一个寡妇哪里来的丈夫……”王一春嘟囔一句，被周天意用眼神制止。
“大婶，这个人可能是前几天来过城西，你再仔细看看呗。”狗娃扬起笑脸，在旁边帮衬起来，可谁料换来的却是突如其来的暴怒。
“都说了，没见过，没见过！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李婶猛地把手上的衣服摔进木盆，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目光里尽是愤怒。
她刚说完又意识到这样做，可能会引来报复，赶忙转换脸色，卑微道：“大人，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婶抬起手，打向自己脸庞，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弥补，自己刚才的过错。
周天意刚忙拦住她，道：“没事，没事，我们就是问问，没有其他意思，不知道就算了。”
他紧紧握着李婶粗糙的胳膊，预防对方再次动手，扭头看向狗娃跟王一春，道：“快到晚上了，我们明天在继续找吧。”
狗娃连连点头，王一春则摇头叹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我前几天见过。”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名为‘小妞’的女孩儿发出声音，指着画像说道：
“前几天晚上，他带着一个女孩从门口路过，后面还有好多拿着砍刀的人。”
周天意听完眼前一亮，赶忙看向小妞，轻声问道：“后来呢？”
李婶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想用眼神制止女儿，但又担心这样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只能站在一旁不知做些什么。
“后来啊……”小妞咬着手指，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后才缓缓说道：“他把怀中的女孩藏在了前面的垃圾堆里，然后自己一个人朝大门跑去了。”
小妞说道这里，眼睛里闪着亮光：“那个姐姐看起来好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也好好看，我也想穿……”
“小妞！别说了。”李婶再也压抑不住恐惧，赶忙抱起自己的女儿，跪在周天意面前，连连磕头：“大人，小孩儿都是胡言乱语，你别当真。”
周天意现在已经明白，对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无外乎把他们当成了恶人。
“大婶，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担心。”周天意安慰道，想要伸手宽慰，可对方却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
“我的两个女儿还小，不要把她们卖进窑子里面，我会好好赚钱孝敬你们的。”
李婶已经被吓破了胆，对于周天意的安慰充耳不闻，心中认定他们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那天杀的王一春，前几次打着各种名头过来借钱，自己虽然没有多少，但仍旧借了出去。
可谁能想到，他却并不满足，竟还要用这等卑劣手段来对付自己。
见惯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的李婶，打心底认为周天意三人没安好心，又怎会相信对方。
周天意不知该说些什么，望向王一春，后者耸肩表示这件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也十分无辜。
周天意叹了口气，带着狗娃跟王一春离开浆洗坊，朝着刚才小妞指出的垃圾堆走去。
臭气熏天的垃圾跟老鼠蚊蚁到处都是，别说线索，连一块完整的布都找不到。
“今天先这样吧，总归有了一个方向，这几天有空留意一下。”
周天意下定结论，随后看向王一春，“放心吧，答应给你的报酬绝对不会少。”
“我相信你。”王一春点头如捣蒜，装模作样的抱拳，转身消失在街角。
“意哥，刚才小妞说的大门，应该是西城门。”狗娃直到王一春彻底离开才出言提醒。
在城西根本没有大门可言，唯一符合的就是大禹京城西城门。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出城了？”周天意微微皱起眉头，瞬间感到事情棘手。
大禹京城有三种城墙，分别是宫墙、城郭以及外墙。
宫墙里面便是皇宫，圣上以及妃子所住的地方。
城郭则四通八达，将整个京城分为东西南北四区。
而外墙则是抵御入侵的保障，西边更是背靠山脉，易守难攻。
城西对应的正是西城门，再往外就是绵延不绝的群山。
杨廉若是出了城，可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寻找。
“明天开始寻找那个被丢在垃圾里面的女孩，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周天意打定主意，依旧准备从城西入手，若真没有任何进展，再考虑出城。
其实还有一种猜想，那就是杨廉已经被东厂厂公囚禁。
但如果真是这样，夏商元就不会让自己顺着这条线寻找线索，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东厂就好。
周天意的计划很明确，先找到杨廉，询问他为什么会接连弹劾东厂厂公十八次，在以此为基础，着手对付阉狗。
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在城西寻找女孩，要比找到杨廉方便得多，所以他并不准备冒然出城。
狗娃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劝说已经打定主意的周天意，只能在心底反复纠结，是否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吐露，可抬头却发现周天意已经走远，只能快步追上去。
刚才已经抵达嘴边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