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意再度重重点头，表情无比认真，言之凿凿的说道：“完全没有问题。”
山河司找寻杨廉的目的，就是想通过他收集到有关东厂的罪证，从而向陛下检举揭发。
这看起来虽然像是权利的博弈，但归根结底还是想让大禹百姓过上好的生活。
若是头顶始终存在着一个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的组织，只会让风雨飘摇的大禹加快落败的速度。
攘外必先安内。
铲除以李进忠为首的东厂，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缓解国内局势。
“行，我相信你一回。”杨欣怡斟酌片刻，最终决定先说一部分：
“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父亲就一直上书弹劾李进忠，甚至在家里也经常说起这件事情，可是弹劾的折子却一直被驳回。”
“父亲曾经问过相应官员这是什么情况，然而他们每次都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说真话。”
“整整十八次，每次奏折都被无情驳回，可想而知父亲究竟是什么心情。”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妥协，反而更加卖力，扬言必须要把李进忠绳之以法。”
杨欣怡眼中流出两行清泪，语气变得哽咽：“我始终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家里吃饭，父亲比往常要开心许多。”
“他说呈上去的折子终于到了陛下手中，这次非常有希望让李进忠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跟娘亲也很高兴，因为父亲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可我们还没高兴太久，数不清的蓝袍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家中，见人就砍，见物就烧。”
“娘亲为了保护我，被人直接掏出了心脏，父亲更是被连砍数刀，强撑着一口气带着我跑了出来。”
“他让我努力活下去，想方设法向陛下伸冤，自己却一个人引开了追兵。”
杨欣怡的双目已经被赤红所取代，她望着周天意，雪白葇夷紧紧攥在一起，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
“你如果有办法帮我见到陛下，我就把关于李进忠的所有罪证拿出来。”
周天意默不作声的听完这一切，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又让狗娃出去拿一条湿毛巾过来。
直到狗娃离开，他才开口说道：“这么说来，李进忠的罪证，就在你的身上？”
杨欣怡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道：“都在这里记着。”
她可不会轻言说出全部事情，只有把底牌留在身上，才能跟别人进行谈判。
周天意这才笑了起来，“放心吧，定然会让李进忠那个老阉狗，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说罢，望着去而复返的狗娃，从其手中接过湿毛巾递给杨欣怡，示意擦一擦脸。
窗外雨势依旧，屋内依人落泪。
今年的惊蛰天，春雷乍动，暴雨磅礴，乃洗涤人间之最。
……
次日，农历二月十六。
周天意站在铜镜前面，穿戴好山河服，将令牌等物品放进怀中，提着长刀走出厢房。
他招收让守在小院门口的仆人过来，问道：“我那两个朋友，昨天睡得还好吗？”
仆人迟疑一番，道：“少爷，我只负责你这边，其他地方不曾了解。”
周天意听闻并未觉得恼怒，而是说道：“吩咐下去，他们在府中的一切行动都不要干涉，每次饭点之前，记得去询问一下他们想吃什么，单独做完送过去。”
“好的，少爷。”仆人赶忙点头记下，正准备把指令传递下去的时候，又被周天意叫了回来。
“我昨天让你们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仆人这次才稍微有了些信心，回答道：“少爷，都准备好了。”
“昨天虽然因为下雨，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但是老爷亲自跑了一趟，把京城里面所有美食全都打包了几份回来。”
“行，让厨房帮我热一下，然后搬上马车，我要运到山河司。”
周天意点头说道，他昨天回来就吩咐过老傅，让其帮忙购买京城所有美食。
这里面包括但不限于：烧花鸭、酱鸡、腊肉、腊肠、什锦酥盘、红烧肉、锅烧海参等等，等等。
周天意准备把这些东西分为两部分，一份送给山河司所有同僚，感谢他们昨天的帮助；一份孝敬蛤蟆。
一只蛤蟆竟然喜欢吃美食，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要送一份过去……周天意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蛤蟆对他的帮助无疑是绝大的，为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一份心意。
“好的，少爷。”仆人点了点头，道：“等会我就去办这件事情。”
“别等会了，现在就去，弄好了我直接运到山河司。”
周天意丢下一句话，抬脚走向大厅，只见周悠然在那里吃饭。
“还说自己不是回来偷懒，你都几天没去学院了？”周天意自顾自的坐下，拿起桌上的包子咬了起来。
大葱猪肉馅的，不错不错，恩？我怎么感觉昨天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周天意吃着包子，怎么都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等会吃完饭就走的。”周悠然放下筷子，严肃的看着表哥，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想到答案了。”
“答案？什么答案？”周天意口齿不清的说道，端起银耳莲子羹仰头饮下，“我那两个朋友吃过饭了吗？”
“他们已经吃完回去了……”周悠然下意识的说道，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别打断我的话。”
周天意眨巴着眼，望着对方，把想说的话埋在心里。
周悠然吸了口气，道：“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是天眼，所以不分单眼皮和双眼皮。”
“天兵天将没有俸禄，原因在于他们是仙人，根本不会在意世俗琐事。”
“至于天竺公主跟白骨精……”
周悠然脸庞微红，支支吾吾说道：“她们都是女子，所以我还没想出来答案。”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想清楚了再来。”周天意翻起白眼，把刚才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舅舅舅妈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他们吃完饭去最近新开的裁缝铺了。”周悠然丢下一句话，装作大人的模样，拍了拍周天意的肩膀，道：
“你这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可以啊，一声不吭就把未来媳妇领回家里面了。”
“跟我说说，女孩家里面是做什么的？”
周天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转念才明白表弟说的是杨欣怡，这样看来舅舅舅妈一大早出去，恐怕就是给她和狗娃购买衣服。
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挠着头说道：“副都御使家的女儿。”
“副都御使啊，不错，正三品官员……”
周悠然下意识的回应，紧接着发现不对劲，赶忙问道：“等会！你说的是哪个副都御使？”
“杨廉。”
“嘶……”
周悠然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缓过劲，竖起大拇指，讥讽道：“还是你有能耐，竟然把逃犯的女儿给弄过来了，你就不怕我们被你连累砍头吗？”
周天意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逃犯？怎么说？”
周悠然发现表哥真的是匹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人往家里面带。
他解释道：“之前副都御使连续上书十八次弹劾东厂厂公，后来被人查出奏折内容全是诬陷，衙门过去抓人的时候，他带着全家老小逃跑了，现在画像还在城门口挂着呢。”
“罪名是诬陷忠良，抗拒逮捕。”
周天意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绳，十分疑惑这件事情自己怎么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周悠然耸了耸肩膀，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衣服，道：“衙门的人昨天晚上挨家挨户上门告知，你睡的太早，能知道才有鬼。”
周悠然叹息一声，语气透着几分世事无常的味道：“原先学院里面的人，听说杨廉连续十八次弹劾东厂厂公的时候，都觉得他是一条汉子，很多学子都准备以他为榜样，刻苦读书报效朝廷。”
“现在事情来了一次反转，这次过去，不知道那群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周天意根本不关心亘古学院里面的学子会干些什么，他急切的问道：“哪个衙门发的通知？”
“长安县跟京兆府。”
周悠然疑惑的看着表哥，最后提醒道：“我觉得你还是趁现在没人知道，赶快把烫手山芋给扔了，别到时候真的连累到我们。”
周天意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厅，来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旁，翻身而上，带着仆人朝着山河司而去。
周悠然望着表哥的背影，无奈的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那个犟脾气，真是苦了我这个做弟弟的。”
他同样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裹挎在肩头，前往亘古学院。
周悠然心中打定主意：
若是表哥这次认定了副都御使的女儿，他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学院里面的老师帮其洗脱罪名，哪怕是搭上自己的科考仕途也在所不惜。
……
周天意来到山河司门口，抽出一张长板，把给蛤蟆准备的食物放上去，一个人抬着走了进去。至于其余的东西，则让仆人帮忙分发下去。
原本是想自己亲自送的，但刚才周悠然说的消息太过惊骇，导致已经没了那份心思。
或许是因为昨日下雨的缘故，今天的池塘看起来格外清澈。
蛤蟆露着肚皮躺在荷叶之上，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天空，舌头耷拉在嘴边，一副享受时光的模样。
周天意轻手轻脚的把长板放下，依次掀开食物的盖子，诱人香味瞬间飘散而出。
蛤蟆动了动，看向周天意的方向，如同人类般露出欣喜的表情。
下一刻，食物如残影般被它用舌头拽走，尽数吞进肚中。
此等神兽就连吃东西都如此奇特，果真乃仙人乎……周天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为蛤蟆点赞。
就在周天意忙活着的时候，两道身影悄然而至，静静站在池塘边缘，观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