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悲欢离合

往后的几天里,周天意不是在房间里面修炼,就是在山河司案牍库阅读书籍。

这使得他对于修者、大禹历史及现状有了深刻的了解。

大禹皇帝竟然是乞丐出生,果真和我知道的明朝很像,开局一个碗,创造新帝国……周天意合上书籍,心中难免升起感慨,只是不知道后续,会不会出现一棵树的局面。

他看向木窗外随风飘动的树叶,感受着温暖的气温,没由来吸了一口气。

阳春三月,除了惊蛰天那场大雨,京城近些日子以来气温骤升,午后更是能感受到些许的燥热。

是回家吃饭,还是到山河司混顿午餐呢……周天意思考着,扭头看向一个年轻人。

他在案牍库的时候经常碰见王一秋,两人偶尔有所交谈,偶尔会讨论书籍里面内容,感情飞速上升,宛若相识多年的朋友。

“周兄,时候差不多了,要不要去外面小酌一杯?”王一秋同样合上书本,笑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媚。

真不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能长得如此好看。

周天意思考几息,道:“中午喝酒不太好吧,万一下午有任务呢。”

王一秋见状,并没有过多坚持,将书籍放回原位,笑容不减的点头应承。

一刻钟后,山河司所属街道旁的普通酒馆内。

“王兄,咱俩也算是朋友了,这杯酒敬你。”

周天意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仿若刚才开口拒绝的人不是自己。

“那么客气干什么,咱们共饮此杯。”

王一秋眯着眼仰头喝下酒水,夹起花生米放进嘴里,悠然自得的说道:

“我听说最近上面把注意力放在了勾栏里面,不如今晚我们趁这个机会,前去好好调查一番?”

周天意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利用职务之便,谋自身之利。

他对这样的做法虽无反感,但也不会支持。

周天意的直属上司夏商元曾表示,他这些天的任务就是努力修炼,争取短时间内突破凡胎境。

因此午间喝酒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下午更不会因为临时任务而被抽调出去。

但晚上借助职务去勾栏,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当初第一次跟王一秋前往勾栏时,就遇见了李妙彤这个妖女,虽然获得了眼眸传意这个能力,但周天意始终不敢将其完善。

并且谁知道这次过去,会不会发生其他事情。

王一秋这个人这几天频繁出现在我面前,又是邀约喝酒,又是相伴前往勾栏,莫非真是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东西……周天意内心如是想着,表面却不露痕迹的回答:

“今晚有事,下次一定啊。”

他并不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而是真有事情要办。

因为李进忠被大禹皇帝发配皇陵的事情,导致这几天朝野上下迎来了一波权利更替。

之前跟李进忠有所关联的官员,除了新任厂公赵静忠,一个都没落下,全部被查出来有问题。

工部侍郎是除熊有才、朱长志以外第一个落网的人,他曾利用职务,多次帮李进忠制造火铳等新式武器,意图提升东厂整体实力。

赵静忠担任东厂厂公的位置后,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火铳拿了出来,直接交给朝廷以示定夺。

其余的官员,有些包庇过罪犯,有些收到过贿赂,有些则更加嚣张,直系亲属乃至自己,都曾犯下过命案。

大禹皇帝为此感到十分震惊,该抄家的抄家,该问斩的问斩,更多的则是发配边陲。

至于从这些官员家里面搜刮出来的金银财宝,毫无例外全部充公,国库因此迅速变得富裕起来。

大禹皇帝并没有将其占为己有,而是将大部分钱财拿出来运往军队,一方面平定国内叛乱,另一方面扩充军资,准备再次主动出击,进攻异族。

从这方面来看,大禹皇帝确实做得不错。

然而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国库得到了补充,但同时也造成朝堂大面积流失官员。

文党趁此机会介入,大批举人秀才进入朝中担任职务,实力得到了进一步扩充。

而山河司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因为在李进忠案子里面秉公执法的行为,再一次受到了皇帝的嘉奖,所有人员全部得到了实质性奖励,威望方面更是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周天意也因此被奖励了一百两纹银,虽说他家境殷实,但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同时,副都御史杨廉也被释放,文党曾想让他继续担任要职,但其却直接拒绝,并表示要跟女儿一起返回老家。

这也是周天意今天要做的事情,即送杨廉父女俩出城。

“什么事情啊,非要晚上去办。”

王一秋不露痕迹的问道,神态举止没有一丝违和。

“夏千户让我单独去执行一个任务。”

周天意在‘单独’两字上加重语气,且并未说出实情,而是想用这个测试对方。

王一秋识趣的没询问细节,而是频频给周天意夹菜,表示以后有的是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

这小子有点警惕啊,这都不上钩,看来只能再等机会了……周天意暗暗升起防备,表面装作慌忙不迭的样子吃着饭。

两个男人夹菜的场面,让酒馆里面其他食客惊掉了下巴,眼神里面充满了莫名光芒。

周天意最是受不了这些,赶忙结束饭局返回山河司继续修炼。

王一秋则背着手,脸色平淡脚步轻快的跟在后面,只不过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间就在这样的平静中缓缓流逝,日落月升时,周天意于书房中睁开眼,结束一天的修炼。

他体内的炁流转的更加迅速,除皮肤骨骼外,经脉脊髓的抗压能力更强,哪怕炁在此间快速转动,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或许要不了多久,或许就在这几天,我就可以将炁凝结成种子,然后洒在丹田里面……周天意心有所感,起身整理好衣物,迈着欢快的步伐朝城东走去。

因为杨廉被释放的缘故,杨欣怡并没有再在周府叨扰,而是跟随父亲一起返回自己家中,这几天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

当周天意赶到杨府时,正好看见杨欣怡站在大门口,指挥着身穿短衫的汉子们将重物搬上板车。

“东西都收拾完了吗?”周天意快步上前,将手放在重物下方,帮助汉子将其放向板车。

杨欣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呼出一口气,道:“已经弄完了。”

她指向板车,跟周天意解释起来:

“其实贵重物品并没有多少,当初东厂过来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毁坏了。”

“这些都是我爹珍藏的书籍,他可是嗜书如命的人,比谁爱惜这些‘宝贝’。”

周天意露出一丝微笑,文人大多数都这样,有些甚至经常把‘书中自有黄金屋’挂在嘴边。

他望向少女,发现之前流转于对方眉心的那股子阴郁,全然化作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那就好,这次准备去哪里?”

周天意问道,对于杨欣怡的去处十分好奇。

杨欣怡眨了眨眼睛,坦然道:“青州。”

青州是乱民盗匪活动最为频繁的地方,当初李进忠催促工部研制火铳,就是想把这批新式武器发往那里,以此装备军队进行抗击。

周天意听闻后不免皱起眉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书生,带着柔弱的女儿前往青州,这是想朝枪口上撞吗?

杨欣怡看出了周天意的想法,当即解释起来:

“我爹觉得乱民盗匪之所以那么多,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们本身较为愚昧,不知如何正确的合理的面对压力,总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所以他准备前往那里,以书本当中记录的知识,去开导、感化对方,让他们产生正确的观念,从而放弃叛乱,回归往日的生活。”

周天意皱着眉,觉得杨廉父女对现实情况的看法太过理想化。

百姓之所以会叛乱,归根结底是因为现在的生活已经无法满足最基本的需求。

否则谁会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把脑袋拴在腰间,成为叛乱当中的一员。

杨廉父女此番前往青州,情况好一些还能保全性命,若是被乱民盗匪盯上,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杨欣怡好似看穿了周天意的想法,可她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姑娘,你跟我说的话太多了,这让我怎么回复……周天意暗暗吐槽,但还是回忆起来,并于片刻后说道:

“这世道不应该被阉党控制,百姓不应该只守在家里苦苦度日,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而不是被上等人压迫、统治、碌碌无为,一生如狗一般活着。”

“对!”

杨欣怡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睛里面的光无比灼热。

“我们就是想要让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追求,活出本该有的样子。”

周天意默默听着,并不是他太过悲观,而是通过李进忠的事情,已经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无论下层人如何奋斗、努力,终究抵不过上层人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

想当初自己为了查找线索,可谓是做足了努力,可结果依旧糟糕透顶。

若不是最后有二五仔赵静忠帮忙,恐怕现在李进忠还在逍遥法外。

大禹王朝啊,并不是某一两个人想要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

“既然你们有了方向,那我就祝你们旗开得胜,万事顺利!”

最终,周天意并没有说什么风凉话,而是抱拳祝贺起杨欣怡。

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无法阻拦对方,所以还是送上祝福,让勇士带着鼓励上路,方为良策。

杨欣怡笑着点了点头,丝毫没发现,自己最近的笑容,比往年加起来都多。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身穿墨色长袍,其上纹有寒竹,腰戴翠绿玉佩的杨廉缓步走了过来。

相较于之前在山河司大狱里面的模样,他眉宇间的阴沉早已消失,再次变为面容严肃的中年书生。

“爹。”

杨欣怡扭头喊了一声,顺势将自己跟周天意的聊天内容说了出来。

“天意啊。”杨廉轻轻咳嗽一声,仿若对这种称呼还有些不太适应。

他背着手,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其实我原本不想让欣怡掺和进来,毕竟青州是叛乱之地,前往那里肯定有着诸多危险。”

那你还让自己女儿跟着,脑袋里面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周天意撇着嘴,正想附和两句,却又听见杨廉说道:

“况且欣怡也老大不小了,到了成婚的年纪,这次跟我过去……”

“爹——!”

杨欣怡打断了杨廉的话,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羞意。

周天意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尴尬的不知要做些什么。

“爹,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自己前往青州了!”

杨欣怡跺了跺脚,脸上升起红晕,仿若一道迷人的晚霞。

她悄然看向周天意,发觉对方并没什么表示后,心中升起怅然若失的情绪。

遂见东西已经全部搬上板车,马夫等随行人员也就位,赶忙挥散掉心中不该有的情绪,望着周天意,道:

“我们准备出发了。”

周天意怔了怔,知道对方并没有什么心思,顿时松了口气。

他望着明月,略显担忧的问道:

“夜间行路多有不便,为何不明天再走呢。”

杨欣怡拉着自己父亲的胳膊,坦然说道:“早走晚走都是要走,可比在乎那么多呢。”

她说罢见周天意依旧流露出担忧,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指了指随行人员,解释起来:

“我们雇佣的这些人都是修者,路上不会有危险的。”

周天意这才放下心,再度抱拳,将自己的祝福送给杨廉父女俩。

月光明亮,轻风幽幽。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周天意望着逐渐消失的友人,心中只剩下对他们的祝愿。

愿命运不再折磨这两位饱受磨难的人,愿青州叛乱能在他们的影响下日渐平复。

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下,周天意感受到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破了。

随之流动不息的炁,化作一粒种子扎根于丹田。

原来见证悲欢离合,体会百态人生同样能加快修炼,这就是道的含义吗……周天意闭着眼睛,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下。

半晌后,他睁开双眼,眸子中似有闪电划过,于无人街道喃喃自语:

“是时候接下东厂赵静忠的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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