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小雪,清早起来,泥地里还有些被踏得变黑的雪泥。铁头带一群小孩在门外探头探脑,一见有人走过来,便哄笑着跑开。
绿莹端了点心出来,小孩子们一哄而上,抢了就走。
铁头不走,扬着笑脸问:“昨夜下雪了,王妃可冻着没有?”
这真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说的话,绿莹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谁让你这么说的?”
“没人教我。昨晚好冷,我睡到半夜冻醒了呀。”铁头道。
在他小小的脑袋瓜里,认为他冻着了,王妃也会冻着。
崔可茵在屋里听见,让珍珠出来叫他进屋,道:“你夜里怎么会冻着呢?”
难道说,老丰没有安排好这些佃户吗?几天来,她看到的,都是佃户们丰衣足食,光鲜的一面,难道说,这些都是假的不成?
铁头理直气壮地道:“我蹬被子了。”
崔可茵笑了,屋里服侍的丫鬟们也笑了。绿莹道:“这孩子明摆着是为了逗王妃开心。”
铁头嘻嘻笑着,赖在崔可茵身边不肯走。
出了歌谣的事,崔可茵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是周恒处之泰然,她倒不好说什么。早上起来,周恒一如既往早起练剑,待他回来,崔可茵忍不住问他:“你真要回晋城吗?”
就这样甘心失败吗?还是败于一个阉人之手?
周恒洗了脸,在她身边坐了,双手环了她的纤腰,紧了紧,道:“你说呢?”
最讨厌他藏着掖着了。崔可茵板着脸道:“有话直说。”
周恒轻笑一声,道:“京城繁华,晋城只有矿山,别的什么也没有。你说,我愿意回晋城看矿山么?再说,若是回晋城。你与祖母又要分开了,我怎么舍得?”
现在同在京城,说见便能见,若去晋城。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了。想到张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知有多少年好活,想到此去有可能永别,崔可茵只觉如痛如绞,下意识双手捂住胸口。
“怎么了?”周恒忙问。
崔可茵道:“没什么。”
京城的消息不停送回来。早朝时至安帝让王哲当众宣读周恒的奏折,问众卿的意见。
唐天正违心地道:“臣请皇上准晋王所奏。”
接着,有几位大臣附议。
至安帝很意外,在他看来,这些大臣,特别是唐天正和崔振翊,应该坚决上书请求挽留周恒才是,怎么着也没有要求周恒走的道理。
他脸色古怪道:“唐爱卿,你这是……”
就算帮理不帮亲,也没这个帮法啊。
唐天正义正词严道:“臣请求皇上准晋王所请。晋王有治国之材。若留在京中,岂不是让王总管没有用武之地?倒不如让他回晋城,做一个闲散王爷为好。”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因为周恒有才,阻了王哲的路,所以为给王哲让路,只能回晋城?
至安帝看了唐天正一眼,眉头紧紧皱起。王哲却非常得意,他要的就是周恒赶紧回晋城去,他重掌大权。既然唐天正如此识趣。看来他得有所表示才是。
唐天正说完,郭寿宁也站出来附议,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王总管陪伴圣驾有功。这朱批大权理应留给王总管。晋王还是回封地好了,免得王总管心中不安。”
朝臣看这两位的眼神都怪怪的。有的人却觉得悲凉,因为王哲看周恒不顺眼,周恒就得回封地去。堂堂亲王还不如一个阉奴,这是什么世道?
只有极少数三四人心里清楚,昨晚周恒的使者连夜赶到他们府中。请求他们上奏折弹劾他,要求他回晋城。他们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使者出示了周恒的私印,两人只好应诺,并连夜通知了一起上书的同僚,早朝中不要轻举妄动。
同僚不明其意,他们心里更是茫然。难道,晋王真的要离开?
至安帝哪里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昨晚他无心赏雪,早早就歇了,难得地没有临幸嫔妃,却瞪着眼睛到天亮。
“此事以后再议,散朝吧。”至安帝沮丧地道。
刚送走至安帝,唐天正和郭寿宁就被群臣围住了。崔振翊是知情人,却无心帮两人解围,长叹一声,转身就走。
郭寿宁哪肯放过他,一指他的背影,道:“此事问崔大人便知。”
崔振翊一下子被围住了,只好拱手道:“下官身子不适,先走一步。”
众人自然理解他的心情,不好强留。
唐天正好不容易解围后,赶到杏林胡同,问崔振翊:“可茵有没有派人给你送信?”
周恒怎么想的,总得有个说法才是啊。若是他真的想逍遥自在,以此为契机脱身而去,他们是万万不许的。
崔振翊叹气:“没有。”
“快派人去问一声啊。”
不知周恒是怎么想的,他们心里没底,总悬着一颗心也不是办法。
勤政殿里,王哲喜笑颜开道:“皇上,奴才才疏学浅,奏折批得不好,请皇上勿怪。”
这是批奏折的事吗?这是国事!皇帝通过奏折了解国中各地情形,牧守各地的地方官通过奏折向皇帝请示汇报。至安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不要动朱笔。”
王哲一怔,不解地道:“皇上?”
难道皇帝不愿他接手么?
至安帝道:“朕想静一静,你出去吧。”
又想静一静?王哲无奈地退了出去,一到殿外,马上安排小内侍给至安帝送点心,顺便观察至安帝的表情,看他在做什么。
小内侍刚进去,便被赶出来了。
至安帝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只是苦笑。崇政殿中的一幕让他安了心。大臣们只认他这个皇帝,对周恒并不认可。这样的人,就算有取他而代之的野心,又能成得什么事?
他重新拿起周恒请辞的奏折,毫不犹豫在上面批示。把奏折封好,叫来在外面侍候的王贤:“即刻送回大兴田庄。”
王贤很想看看奏折里面写些什么,以便讨好王哲,可是火漆已经封好,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拆开,只好悻悻地吩咐人送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