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特卡奥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那座山上的气势,谁要是看见,准会说他是一个钢铁铸就的勇士。
绝不会想到他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正在进行着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直到他完全说服了自己,觉得心平气和为止。
此时,东方的迷雾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变得稀薄了,不过,最后好像有什么更黝黑的东西从薄雾里滋长出来。
索特卡奥策马前进,现在他准备去承受一切痛苦,也许未来不仅不会丧失丝毫荣誉,反而会被安置在圣母山的座位上,被多斯拉克人当做英雄朝拜。
他以这些杂念增强自己的勇气,心胸逐渐变得开阔,开始有了一种强大的信心。
前方森林的深处,部族战士已经清理出一片宽阔空地,来往的人抬着枯木干草点燃一堆堆的篝火。
他们看见骑着战马,依旧魁梧健壮的卡奥,就变得振奋起来,俯首向他表示敬意。
当天晚上大家都十分兴奋,他们度过了一个温暖、安全的夜晚,就连士气都有所回升。
黎明时分,刮起一阵风吹散了薄雾,天空澄清,映出了晨曦的光辉,峰顶的积雪变成红色,接着又被染成了金色,温度在缓缓的提高。
森林深处的帐篷内,索特卡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为他清理伤口的太监,随后对坐在一旁的上父,问道
“鸠格斯奈人该不会失约吧!”
“根据卡亚卡亚纳亚传来的情报,他们早已经进入了钢之路,也许是斥候出了意外,我们或许要派更多的骑兵下山。”上父侧身瞥了一眼太监医师,沉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和建议。
索特卡奥一言不发,处理完尚未愈合的伤口,穿上一件毛皮罩袍,然后把弯刀缚在自己的腰带上,拖着有些沉滞的脚步,向着帐外走去。
阳光透过森林树木的枝叶,在阴湿的地面投下斑驳的暗影,周围沉寂的使上父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他全身冰冷僵硬,几乎完全成了一具化石,朝着正在收拾尖刀、针线的太监医师,问道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太监医师如同是在整理财宝一样,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转过身来。
这是一位剃光了头发,身体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青年,他目光中充满了戏谑,微笑着道
“您眼睛里有一股恐惧的神气,父亲!您能诚恳地回答我几句话吗?”
上父诧异地扬了一下眉毛,脸上流露出一抹疑虑的神情,随即用厌恶的口吻道
“快说吧!”
太监医师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语气,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显得无比平静从容,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那块树叶铺成的垫子上。
双眼骄傲而极其蔑视地瞧着上父,这就是他父亲一向用以对待弱者和战败者的目光,接着,他用谦逊有礼,却又肆无忌惮的话语,问道
“父亲,令人崇敬的上父啊!如果您那位最有前途的儿子遭到阉割,无法生育,接替您成为新的上父,您还会不会表现的平静,就像我们这些儿子被迫成为太监时一样。”
“别再抱怨了。”上父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就凭你,还想去威胁我的儿子,还有,不要叫我父亲,要是我知道你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就该把你送进狗窝去,哪怕是养一条狗也比你强!”
问出那句心里话后,太监医师就颇为殷切地注视着上父,因为他很想知道自己父亲是会伤心难过,还是会咆哮着下令把他处死。
但这种粗野无视的态度,使得他脸上都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上父看着“太监儿子”的表情,逐渐变得高兴起来,站起身走到医师跟前,蹲下细细地端详着对方,轻声道
“我的女儿们为索特生养子嗣,为他战斗流血,现在,到了他该偿还的时候了,我也知道,你很想把什么撕得粉身碎骨,可惜你办不到,你的獠牙已经被我们敲掉了,所以乖乖听话,继续使用我交给你的草药,否则就把你的尸体送到沙漠去捉蝎子,这就是海尔科隆后裔国维护统治的优良传统!”
“海尔科隆啊?”太监医师嗤嗤地笑了起来。
他觉得上父是在侮辱这个名称,因为它是一个传奇的名字,有着很多的称号——亚梭尔·亚亥,长夜的终结者,拯救世界的英雄。
医师的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趴在地面上向前挪了一步,向着上父抬起头,用痛苦绝望的声调,咬紧牙关对着他的耳边低声道
“和多斯拉克人合作,再背信弃义刺杀同盟,是我们的传统吗?”
“别忘了,早在海尔科隆后裔国湮没在黄沙之中前,我们和鸠格斯奈人打了多少血腥的战争,他们往我们的河流和水井里投毒,烧毁城镇。”
“哪怕是现在,他们还会劫掠我们的人民充作奴隶,你却命令卡亚卡亚纳亚放鸠格斯奈人通过钢之路,这也都是我们的荣耀吗?”
上父终于大发脾气了,他哼着鼻子,满脸通红,双手抓住太监医师的衣领,把他的上身提到空中,像头野牛似的咆哮道
“你懂什么是智慧吗?我要让鸠格斯奈人和多斯拉克人的血一起流干。”
就在这一刹那间,帐篷里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太监医师的身体已经被重重地扔在了地面上,上父的胸口插着一柄细细的尖刀,鲜血顺着衣带流了出来。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向着帐外走去,等他拼尽全力掀开帐门,一件东西投来,正好击中了他的前额,打得他血流满面。
面前的森林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上父用手抹掉脸上的血,清理出视线,抬头一看,有许多拿着长矛和投石的女战士向他这边走来,当中另有一个握着匕首的多斯拉克人,正是昨日被赐予信物的那位寇。
这位寇加快脚步,迅速跑到上父的面前,将匕首刺进他的腰腹中,恶狠狠的道
“索特卡奥,让我代他向您问好,从此你们之间,互不亏欠。”
“伱昨天似乎很喜欢这把匕首,盯着它目不转睛,我送给你。”
上父倒在积累无数岁月的干枯枝叶上,他的灵魂仿佛早已脱离了躯壳,能够看见死神越过雪山向他扑来。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海尔科隆啊!野蛮人果然都不能相信。”
那些女战士们把长矛都插在泥土里,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拔出匕首又狠狠捅进上父的身体里。
她们没有怜悯和悼念,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里有什么东西在瓦解、死亡、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