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世孙岳远公生于道光三年,卒于道光二十九年,娶妻黄氏祖,产子律志公、律弘公……”
“六十八世孙律志公生于道光一十九年,卒于光绪二十九年,娶妻罗氏族,产子明武公……”
我定睛看过去,发现夏大宝所打开的,是一些用数码相机翻拍的老照片,那些老照片拍摄的内容应该是一本古旧的族谱——但因为老照片分辨率有限,拍摄时又已经泛黄,所以仅能分辨出大致内容,对于一些稍小的注解,即使把图片比例放到最大也无法分辨;再加上那原本的拍摄样本也有诸多残破,又是用繁体毛笔字所书,更是给我的阅读带来不小压力——不过饶是如此,还是能看出那本族谱装帧极为考究,多半是以前某位大户人家精心修撰的。
“这是谁家的族谱?和我有什么关系?”看了几页,这种枯燥的生平记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转头问夏大宝。
“记得我刚才给你提过那个阿罗本吗?那个景教的“镇国大法师”?”我点点头,示意自己还没健忘到那个程度,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向夏大宝问道:“你是说,这是阿罗本家族的族谱?”
夏大宝缓缓点头,随即又跟了一句:“顺便补充一下,这族谱上有记录的最后一代人,阿罗本的第六十九世孙,便是你的高祖父……”
听到这句话,我张大了嘴,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还没想明白吗?也就是说!你是阿罗本的第七十三世孙……这下清楚了吧?孙子!”一边说着,夏大宝还没忘记占我的便宜。
“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可是纯粹的汉族,身份证、户口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外国血统?你他妈别瞎扯淡了!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有半点混血的样子?”我有外国血统?这简直太搞笑了!我觉得这是我出生到现在,听到的最不负责任的笑话——以及最虚假的谎言。
夏大宝却不紧不慢的摇摇头说道:“你不必怀疑,从样子上看肯定是看不出来的,混了几十代人了都……我说过,我这个人做事是要给自己留足后路,有充分把握才动手的——所以在接近你之前,我其实已经搞到一些你的血样送去做了基因测序,你的DNA里的确含有非常微量的中亚人种血统,这和阿罗本是叙利亚人的记载不谋而合,再结合这本记载到你高祖父截止的阿罗本家族族谱,我认为你是阿罗本后裔的准确度至少应该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
“现在这个世界,唯一不会骗人的就是数学了,百分之七十——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概率……一般健康男人的精子存活率也不过百分之六十,不然,我也不会冒险在没有万全准备时就和你一起进入那罗汉寺下的墓穴——在墓穴里,你的血能触动那些机关也进一步的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加一个辅证……”夏大宝说到这里时略微顿了一顿,和我对视一眼后他才又幽幽地说道:
“……现在看来,知道你家族秘密的,似乎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说丰田车里的那人?”我问,夏大宝点头不语。
……
……沉默,一阵让人憋屈的沉默,好半天,我才长叹出一口气来,算是接受了夏大宝的说法——毕竟他说得有理有据,有证有佐,我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这本族谱……你是怎么找到的?那我到底和古墓女尸要等的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我对自己家的族谱流落到夏大宝手里感到很是不解。
“说实话,这些我是真不知道……”夏大宝耸了耸肩,对我说。“我老爹隔屁儿后不是留下些东西吗?这些老照片和一些相关资料,就是从他的遗物里找到的——这老家伙把你家那玩意儿的照片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从他的收集的资料详尽程度来看,他似乎是想动手很久了,但不知何故却一直没有下手——我不过是捡了个落地桃子,顺藤摸瓜找到你……”
“那么……你其实是知道他们在找什么的吧?”我突然想到这一点,眼前一亮,望向夏大宝——我这里说的“他们”,一自然是指夏大宝的老爹;二则是指的是那车里的神秘人。
谁知夏大宝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我说道:“很遗憾,这个我也不知道,老不死的收集的那些线索仅是到那罗汉寺古墓下就中断了,不过……”他说到这里时,稍微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但我大概能猜到我那老不死的要找什么——干我们这行,不见天日的与死人打交道,诉求其实很简单——还不就就图个财呗!所以我原本才以为,那罗汉寺下的古墓里应该会有景教聚集的财富……不过遗憾的是我竟然看走了眼……经验不足!还是经验不足啊……”夏大宝捶胸顿足的说道。
“但是……我虽然看走了眼,但我却始终坚信我家那老不死的绝不会看走眼!他既然如此重视你家这条线,那这条线上就是肯定有大鱼的……”说到这里,夏大宝顿了一顿。
“至于车里那人嘛,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神秘的男人所要的绝对不只钱财那么简单……而且,他知道
比我们多得多的秘密……例如进入那倒霉榕树处的正确路线——所以,他应该很清楚我们继续追查下去会查到些什么……”说着,他指了指依旧停留在屏幕上的,那女尸背后的纹身。
这是我第一次静下心看那纹身——之前在古墓里因为环境的窘迫,我没办法看得非常仔细,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纹身竟是精细异常——整个纹身以那上面装饰有蝌蚪文的景教十字架为中心,在横竖相交的四个空隙里都纹绘着精美的图案,左上方是电闪雷鸣中的一片大海,海的中心有一轮巨大的漩涡,一些或大或小的舟船正被漩涡卷向海底;右上则描绘着一番炼狱景象,一个蛇首人身的怪物正握着一些小人往油锅里扔,旁边更多衣衫篓缕的小人被铁索串成一串,神色恐惧的等待着迎接同样的命运;但右下的图案则换做一番祥和景象,一些身着唐服的人正在一片土地上幸福生活,或放歌长读、或辛勤劳作,但奇怪的是,这副画里的天空上竟然日月同辉;而最后,左下方的那副纹绘中,一个英武的将领,正跃然于马,挥动长矛刺穿一个鬼怪的咽喉,他的身后,更多铁骑正扬起漫天尘土……
“这纹身到底要表现个什么意思?”——那些图案虽然精美,但一幅幅的毫无联系,教人越看越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实在是弄不明白,干脆脱口向夏大宝求教。
“我也不知道……”夏大宝的回答倒也干脆。
“不过我会弄明白的。”——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将那纹身的照片翻来倒去、缩小放大看了许多次,还是找不出什么端倪,线索又卡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沉默中,我突然问道——不觉间竟听夏大宝洋洋洒洒地讲了个把小时,虽然依旧不知他对我说的有几句是真话,但这样一个向来神神秘秘的人突然大发善心对我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来,我觉得非常不正常——见现在我俩无话可说,我就干脆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
的确是这样,因为那车里的神秘人介入,即使夏大宝不给我讲这一通,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向前冲,他给我讲了这么多——我觉得反倒会把事情给搞复杂……如果我们立场对调的话,我至少会隐瞒很多关键的东西。
“……很简单,按照我的判断,我求的是财,你求的是命,我们没有根本利益冲突,而且这景教同你的联系千丝万缕,没你的参与,我行动起来恐怕会比较麻烦;同时,如果没有我的经验帮助,多半你也会死得很难看……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作为队友,即使你是个猪队友,我也得告知你一些基本的情况,以免关键的时候被你拖累,这也是我之前答应过你的……”夏大宝却看也不看我,盯着电脑屏幕淡淡的回答道。
“……而且,以我以往的经验,不管这线索最终会指向哪里,我们此去。必然多半凶多吉少……我希望你将来嗝屁儿的时候,至少能做个明白鬼……”前话未落,他又幽幽跟出这么一句触霉头的话来,听得我的表情时青一阵,白一阵的,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来……于是气氛又显得尴尬起来。
“叮咚!”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门铃的声音,我觉得那声门铃简直如天籁一般,是来讲我从这尴尬的气氛中解救的,于是想也没想,转身走到大门前,一把就把门给拉了个大开!连夏大宝起身想拉我都没能拉住……
“谁啊……啊!!!!!!”
刚打开门的的我一声“谁啊”话音未落,转而就“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感觉自己脚肚子丝毫一点不听使唤了,想挪动,却一点儿也动不了——别说脚了,就连眼睛,也因为极度恐惧睁得老大,想闭都闭不了,只能直直的瞪着……瞪着与我隔着不到20厘米距离,那恐怖的一幕……
……我们之前还在翻看照片的女尸,现在正淌着湿漉漉的头发……直直地站在那里……就在我家门口,一动不动地瞪着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