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
高定和鄂焕分别被一左一右两个军士押了上来。
看见操练台上的赵云与常陆二人,高定立刻跪伏在地上:“大汉天威,罪人高定愿降,从此愿为大汉当牛做马。”
其言之深、情之切,几乎让立于赵云身边的常陆信以为真了。
赵云却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言道:“你还记得建安二十二年的事情么?”
高定面露一丝尴尬之色:“当时……”
赵云笑着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军士说道:“左右,与我推出去斩了。”
“是!”军士领命道。
高定闻言,顿时汗流浃背,在地上叩首不止,口呼“饶命”。
但军士既已得了命令,哪里还管高定在说什么。几个军士将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的高定强行拉起,然后向着校场外走去。
待到高定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时,赵云才和颜悦色的问向鄂焕:“你可愿降?”
同高定不同,鄂焕未曾做过残杀汉人之事,况且其一身勇武颇得赵云欣赏,赵云也自然愿意给他一个为大汉效力的机会。
鄂焕不答,只是回头望向高定被拖走的方向。
赵云见状,已然明白了鄂焕的意思。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曾料到夷人之中竟也有此等忠肝义胆的人物。”
说罢,他向左右军士吩咐道:“将此人缢死,然后寻一处地方好生安葬,也不负其一片赤诚之心。”
“是!”军士应道,自领命去了。
“常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听德昂说,你似乎有事需要用到孟获。若是我处理不当,恐辜负丞相所托,误了你的大事。”赵云处理过高定二人后,便向身边的常陆说道。
“多谢赵将军。”常陆拱手道。
赵云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退到常陆身后,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常陆接下来的举动。
常陆冲着军士摆了摆手,军士会意,自去将孟获与孟琰押上来。
不多时,李恢带人押着另一个夷人走来。
那夷人一见孟获,顿时大叫道:“二哥!”
李恢走到常陆身边,耳语道:“姑父爨习在解决西门之火时,刚好遇到此人,便绑了过来。”
他指了指那个男子,继续说道:“此人名为孟优,乃是孟获之弟。”
常陆略一点头,冲着台下的三人喝道:“陛下向来厚待夷人,你们何必要随着雍闿一起造反呢?”
孟获怒道:“两川之地,皆是别人所占,你们的陛下靠着兵强马盛强占过来。如今,我等世代居住在这里,你们也是靠着兵强马盛意欲攻占我们的土地,你又有什么面目说我们造反呢?”
常陆不由的哑然失笑:雍闿本就是贪心不足,方才投降东吴,意欲更进一步。现在到了孟获这里却成了我们来攻占他们的土地了。
不过这也正合我意,夷人之中的喜战者还全指望他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呢。
“那你现在可愿意诚心归降么?”常陆虽然已经猜到了孟获的答案,但依旧例行公事一般的问道。
果不出常陆所料,孟获喝道:“这次本就是我自投罗网,侥幸被你擒获,如何心服?”
常陆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放你离开,如何?”
孟获大喜:“待我重整军马,再来一决雌雄。若是那时你能再擒住我,我便心服口服的归降。”
常陆向身边的军士招手。
军士会意,上前松开孟获三人身上的绳索,又给了他们三匹从高定部下夷兵那里夺来的马,方才放他们离去。
“李将军,高定部下俘虏的夷兵,就交由你处置,如何?”常陆看着三人离去后,方才对着李恢说道。
“可以。不过我想问一下,常将军对那些夷兵的处置方式,可有什么想法么?”李恢问道。
常陆思考了一下,答道:“依我之见,这些夷兵都是听从高定的命令方才前来建宁。如今高定已死,这些夷兵可以说是无甚过错,愿意归降者,就收编麾下,不愿者,就放他们离开吧。若是对那些不愿归降者赶尽杀绝,恐怕会让大汉失去夷人之心啊。”
李恢长叹一口气:“常将军之见与我暗合,但我又怕将军有其他想法,才特意有此一问。”
说完,他向常陆拱了拱手,便带着军士去处理那些夷兵了。
常陆正准备离开,突然被身后的赵云出言叫住:“常陆,等一下。”
常陆转过身,问道:“不知道赵将军可是对我处理孟获的方式有些许不满?”
“非也。”赵云摇了摇头:“丞相既已吩咐,自然全权交由你处理,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将一封爨习写就、寄给李恢的书信递给常陆。
常陆一脸不解地打开书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这……”常陆面露一丝尴尬之色。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爨习认为自己即便因为过错被免去了官职,但仍是大汉的臣子,愿意为侄子等三人出一份力。
但聪明如常陆三人,又岂会不知道爨习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陛下与丞相怎么说的?”常陆收起书信,小心翼翼的问道。
似这等事情,绝不是常陆可以独自决定的。
“陛下倒是没有说什么,丞相说此间事情全数交给你。”赵云笑着说道。
常陆皱了皱眉,这种事情居然也交给自己?
“我觉得,此事尚需商议。不过赵将军可以先给他回信,说此事陛下与丞相已经知悉,爨习知道之后,也会安心下来。”常陆无奈道。
还是回成都之后让丞相考虑应该给他什么官职吧。
孟获三人骑马走在建宁去往云南的小路上,一路无话。
孟琰最终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族兄,高定与雍闿均不是常陆对手,我们真的还要与他继续对阵么?”
孟琰有些不理解孟获的决定,在他看来,投降蜀汉,留在建宁做个官职,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休明,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但这是南中夷人最好的机会了。”孟获转头看向孟琰,认真的说道。
“自汉人入得南中,便一直以汉人为上、夷人为下。现在汉人内乱,刘备又遭大败,已然无暇再调大军前来南中。常陆三人及其手下的数千人马,便是蜀汉在南中全部的势力了。我等定要趁此机会,夺回属于我们的南中!”
孟获的话语和他的雄心壮志一起在小路中回荡着。
孟琰叹了口气,他明白孟获的想法了。孟获想要的是夷人治夷,而非汉人治夷。
“族兄,休明只怕你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无妨,我已有破敌之计。”孟获宽慰道,“孟优,你且持我信物,去永昌郡五溪洞请金环三结、阿会喃、董荼那三洞元帅前来;我自回云南,另请援兵!”
“是,二哥!”孟优应道,随后便拨转马头,径投永昌郡去了。
“云南?”孟琰皱了皱眉头,“族兄莫非是要?”
孟获笑着点了点头:小小常陆,不过会些许阴谋诡计,又岂是我南中八十万夷人的对手?
永昌郡,五溪洞。
“孟获?我听说他去越巂找人助阵了,怎地败的如此之快?”三洞元帅中为首的金环三结看着跪在下方的孟优,笑道。
孟优压下心中的愤怒,好言说道:“汉人诡计多端,吾兄一时不察,中其计矣。”
阿会喃伸出手,拦住了还想开口嘲笑孟获的金环三结:“我等平日多受孟获恩惠,他今日有难,我等不得不助。”
董荼那也在一旁点了点头,认同了阿会喃的说法。
金环三结看了看这两个与自己相交多年的挚友,叹了口气:“你且先回去告诉你兄长,我等不日便至。”
孟优闻言大喜:“多谢三位元帅!”
云南,八纳洞。
洞主木鹿大王双目微闭,坐在高处听着堂下孟获的叙述。
待孟获叙述完毕后,木鹿大王方才开口,缓缓说道:“云南不比你的建宁郡,我与汉人向来是河水不犯井水,我今日为何要助你去与汉人一决死战?”
孟获语塞。
木鹿大王与那三洞元帅不同,不曾受过孟获半点恩惠,故而他才决定亲自前往,以防孟优坏了大事。
蓦得,孟获身后转出一人,怒叱道:“呸,你既然身为男子,如何能口出此言?”
木鹿大王听得一声怒叱,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堂下。
说话者乃是一健壮妇人,金发碧眼,身披兽皮,赫然是孟获之妻——祝融夫人。其世居云南,乃是祝融氏之后;善使飞刀,号称百发百中。
木鹿大王看着祝融夫人刚毅的面容,缓缓坐直了身子:“也罢,我今日看在你妻弟的面上,便助你一次。”
原来,祝融夫人有一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唤带来洞主,与木鹿大王相交甚厚。
孟获大喜过望:“多谢大王鼎力相助!”
“无妨,”木鹿大王摆了摆手,“你们且在洞中歇息几日吧,我饲养的虎豹豺狼,还需得一些准备,方可出战。”
时年章武二年十一月。
孟优领着金环三结,阿会喃,董荼那三位元帅并六千夷兵前往建宁。
孟获、孟琰、祝融夫人及其弟带来洞主,领着木鹿大王并两千夷兵及无数猛兽向建宁进发。
此时的常陆,正在让工匠为南中夷人打造农具。
李恢按照常陆所言之法,将高定部下夷兵尽数处理,其中约有一千五百人愿降。不愿降者李恢也不多加阻拦,既可留在建宁,亦可自行前往越巂。
这批愿意归降的夷兵,自然成了第一批大规模从事种植的夷人。
“着实可惜啊,”常陆坐在太守府中,看着李恢派人送来的文书,哀叹道。
这批夷人感李恢不杀之恩,做起事来自然尽心尽力。可惜建宁之地,只有每年的二三月份方可播种,九十月份才能够收获,现在这批夷人,只能无所事事的闲在那里。
常陆曾一度动过要不要把他们编入汉军的念头,但是最后还是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