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亲恩

杨念有些诧异,她家并没有小孩子呀,这是谁的房间?

他摇摇头准备转身就走,现在可没有时间耽搁,可猛得想到了什么,杨念身形剧烈颤抖起来,彩旗……玩具……大力!

难怪那房间如此整洁,难怪彩衣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大力悄然站在了他身后,眼睛痴痴的看着房里,嘴里不停喃喃:“彩旗…玩,彩旗…玩…”

这个傻子像个傻子般一步步走进房间,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眼里的泪水一直往外淌,阿哥又没有不见,自己到底在哭什么?

他摸索着每面彩旗,又慢慢挪到床边,仔细抚摸着每样东西,每件衣服,嘴里咕哝着什么,没人听得清。

杨念红着双眼看着大力,但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响,他将彩衣的尸首搬进房里,默默关上门,心底狠狠咒骂了一句:这操蛋的世道!

冲出院子,杨念又回过头看了眼,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可耳边隐约传来的吼叫惨嚎,让他不得不走,不管这些剩下的人是不是对后营集心怀二意。

可只要是人,那就轮不到畜生来宰!

朝着最近的惨叫处飞奔而去,半响后,黑色的刀光爆发,又倾刻归于平静,然后,一道人影跃起,又疾扑向下一处……

不光是他这里,城中时不时冒出纸符,爆发时的火光,还有虎头枪带出来的尖啸,亦或者六爷那沙哑的俚歌,甚至那此起彼伏的痛吼、惨笑声,都在告诉他,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他并不是一个人。

整个城西声势最盛处,当应该是靠近清水河的长安街路口,清河的万千竹剑与无尽黑雾交错、纠缠在一起,剑气呼啸、狼嚎怪叫,不时爆发出雷霆巨响。

……

汗水顺着髻角滴下,体内空空如也,精气全无,杨念喘着粗气,踉跄着拐过一处街角时,却见着燕长生将那平日里视若生命的虎头枪丢在一边,犹如条死鱼般正靠在台阶上。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突然齐声大笑。

此时已近黄昏,整整一天,征战未停,水米未进,他们俩是年轻力壮、底子好才支撑到现在,其他人包括那些道长们都已撤回了河东边。

现在的城西除了他俩,只怕已是没有活人了,可惜那头妖狼再次重伤逃得不见踪影,这也让杨念真正见识到,这些妖物的诡异难缠。

幸好精怪都被杀光了,包括那头掘墙的山甲精,也被流机道人的机关兽围歼至死,现在河西边全是到处游荡的凶兽,要想全清理干净只怕还得好几天时间。

燕虎枪带着一队人匆匆赶到,见着靠在一起的两人,憔悴、严峻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招呼着人将他俩搀扶起来,杨念摆了摆手,

“虎头叔,我还要去接大力,就不和你们走了!”

燕虎枪担心的问:“还撑得了吗?”

听到这句话,不知想起了什么,杨念莫名笑了起来。

“撑得了、撑得了……男人哪能撑不了?”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再看着推开搀扶的人,用枪撑着也要自己走的儿子,燕虎枪摇摇头,心底却欣慰叹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呀!”

推开门,杨念见着大力还是他走时那个姿势,动都没动过,嘴里好像还在轻声说什么,他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终于听清了。

“彩旗…娘,彩旗…娘…”

那最后的娘字,吐字还不太清楚,可杨念却知道那就是个娘字,那个大力已经十一年没叫过的娘,或许在他看到这间屋子时,心里就已经原谅了那个女人。

这世上没有不痛儿的娘,可也没有不爱娘的儿呀!

杨念默默不语,终于泪如雨下。

……

背着个大包裹,跟在杨念身后的大力脸上又带着习惯性的傻笑,只是那笑容里好像多了几分通透、几分释然。

走在东城,杨念觉得此刻的东城就跟那难民营似的,连街道上都躺满了人,难怪虎头叔这些日子连头发都白了许多。

回了家,连青梅居也被柳絮将院子拿出来安置老弱妇孺,杨念大吃一顿后,只来得及与柳妙儿说了声,让她不用管大力带回来的东西,让他自己处理,然后就睡着了。

当杨念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见到他出门,柳妙儿担心得叫了声:“阿哥!”

杨念没有说话,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焦臭味,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那些死了的,全烧掉了?”

“嗯,虎头叔说城外那逃跑的妖物又驱了凶兽过来,不能出东城了,只能这样了,还有彩衣姨也…骨灰给了季长河。”

“那七爷呢?”

“虎头叔供在祠堂,说妖兽走了,再带到雨林去,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

杨念心情有些糟糕,特别是那妖兽又来了,这证明还有场大战,下次死的又是谁?

看着妙儿满脸的担心,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琼鼻。

“别担心,我去祠堂看看。”

祠堂里香火缭绕,杨念来到七爷的牌位前,默立良久,然后才行礼上香。

旁边角落里,季长河孤零零一个人低头跪在彩衣的牌位前,没有哭泣,没有说话,杨念过去上香,他也没有回礼,像个木偶般就这么跪着,一动不动。

皱了皱眉,杨念还是没有过去和他说话,可能是打击太大,先让他冷静冷静!人呀,总要学会慢慢长大。

当祭拜的人全都走光了,祠堂里再没有人时。

木偶动了……

一张充满怨毒、仇恨的少年脸庞在灵前烛光阴影里晃动,嘴里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那就一起死吧!”

他艰难爬了起来,一步步慢慢地朝着前院黑旗处走过去,神情有些狰狞、挣扎,身躯微微有些颤抖,可是步伐却坚定无比!

当季长河在黑旗下方埋下玉符时,在城外鲤门山上,一头白玉狐狸正慵懒着伸了个懒腰,蓦地,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愣了下,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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