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杨破蛮显然已是沉浸到了回忆里,双眼没有焦距,一片茫然,杨念坑早已挖好了,可却是没有说话,就这么坐在地上,静静听他讲述。
“你阿爹阿横却是天姿聪颖、文武双全,阿爷心里呀,最是疼爱不过,可惜他呀就是心思太多、想得太多,结果就遭了人家算计,身败名裂,可这傻孩子却是以为自己连累了杨家,躲在那南疆隐姓埋名,可他却不明白,在阿爷眼里,哪个孩子不犯错呀!”
“阿爷一直在等他明白过来,可却是等来了一捧骨灰,阿爷这辈子满手血腥、杀戮万千,得到如今这结果倒是不意外!
只是阿爷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与这些娃娃们过不去……”
“这颗毛桃所在就是原来的杨家老宅,当年陛下要赐我宅院,为了这老毛桃,阿爷便在原地起了这杨宅,原本果子吃起来是苦后清甜,说也奇怪,老宅拆了后,那毛桃呀!便没有了甜,只剩下苦呢!
你阿爹要是现在再尝一回呀,没准就不会如此挂念啦!”
杨破蛮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没人能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可杨念还是静静坐在那,静静听着,良久、良久……
终于,他似乎说累了,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埋了吧!孩子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杨念站起来,接过杨白云手里的木盒,郑重的放进了坑里,轻轻得将土盖在上面,像是怕打扰了阿爹休息般!
杨破蛮老态龙钟的在边上一直呆呆看着,没有眼泪、没有说话,精气神好似一下子全被什么东西抽空了……
来到白玉京将近半月了,可杨念从来没出过杨府。
一来这路上委实精气神消耗过大,需要好好休养,二来因为阿爹的事情,众人心里都有些郁郁寡欢,所以他也懒得往外跑,索性带着大力就整天在院子里打整、修饰!
可这些天,他却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年来杨府已是日薄西山,所以几乎没人会来上门,甚至人们经过这里,都恨不得绕着走。
可似乎什么事情都有个例外,在后院里有个小门,以前应该是用来方便下人们进出所用,从这里出去后,只要转过几条巷子,竟赫然就是白玉京道院!
这些日子,总会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喜欢从这几条小巷子里孤身经过,有意思得是这少年放着堂堂正街不走,却从这些狭窄脏乱的巷子里穿行往返,一头是道院,而另一头竟然是大夏皇宫!
他想起凌叔父还有个儿子,好像叫凌海的也在道院进学,哪天还得去看看他,想起那奇怪少年,杨念便找到了杨白云。
“你说的人可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
见他点头,杨白云不知为何却是苦笑起来,想了想,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这是崇文帝那老儿第四子,大夏皇子夏云天,却是大夏皇室里的异类,平日里最不得那老家伙的喜爱!你可知为何?”
“别看他出生皇室,可也是个苦命的,娘亲本是道院学子,也是平民子弟出身,生下他之后便无故早逝!
若不是这些年他托付于道院学习,不掺和皇室、朝庭那些破事,再加之宗人府里有些老头子照看一二,只怕也会与他那娘亲一样,无故早逝呢!”
“那座皇宫呀,既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可也是这世上最肮脏的地方!”
杨白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道:“这小子也是个妙人,你可知他曾公开宣称,最为崇拜之人是谁?”
见他强忍着笑意的看着自己,杨念有些疑惑,莫非还和自己有关系不成?不可能呀!自己就从没出过那南疆!
杨白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道:“是你阿爷杨破蛮!据说还是当着那崇文帝老家伙的面说出来的,哈哈……
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场景!那老儿气得满脸铁青,还得强笑着夸他有志气,哈哈……听说,后来崇文帝那老儿回去后就差点把书房给点了!”
杨念一愣,继而也忍俊不禁,若真是如此,这位四皇子可也不简单呀!不光有些胆色,还颇有急智呢!
他这般一说,只怕那崇文帝反而不会轻易容许别人对他动手!只能从小处为难下他,可保住性命却是绝无问题的!
杨白云又与他说了好些白玉京里的趣事、八卦,倒让他对这座城市有了更深的理解!
比如说,他怎么也没想到得是,白玉京黑道里赫赫有名的泥巴人,竟然是由黑甲军老兵为骨干组成的!
这也是杨家退出朝堂之后,最大的后手之一!
又比如说,那崇文帝这些年受那黄元清首相孝行感召,亲口说出:欲寻忠臣,必出于孝子之门!
听到这话,连杨念也忍不住摇头,这话从字面理解是没错得,可一国之主,真要照这法子做,嘿嘿,哪就等着好戏看吧!
还有那白玉京人尽传说,那宫里最受陛下宠爱的胡贵妃是妖狐所化,是妖族派来祸害大夏朝堂的阴谋、还有人说那听风司逆水流大司命这么多年没露面,可能是早已走火入魔、无法动弹……
归楼,是整个杨府里最高得建筑,共有三层,这几十年来,杨破蛮便独自一人幽居在此,从没出过府门一步。
杨念来到这里,见到了这几十年未曾修缮过,显得破破烂烂的木楼,在传说里,一提起阿爷杨老虎,一定就是和这归楼联系在一起,好似神秘非常,此时一见,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一推开门,入眼全是紫心楠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淡淡书香混合着楠木香气让他心神一清。
这时,杨破蛮的声音自楼上传了下来:“来了就上来吧!”
顺着扶梯一直到了三楼,这里四面门窗尽数打开,轻风徐来,放目远望,风景很是不错,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杨念甚至远眺到道院里那巨树森天、连绵殿宇,只是皇宫那处却被高墙所挡,让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