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跟着杨白云两人自那侧门进去,可两老头子怎么说也不答应,说他这未来当家的头回到家,要是走侧门,只怕杨家列祖列宗都得从地下爬起来找他俩算帐,最后都快哭出老泪了!
杨念无法,只能像个傻子般站在这,接受来往行人嘲讽注视。
对得!在这街边走过的路人眼里,这个时间点,还来这杨府拜访的,不是傻子是什么?白玉京里谁不知道,杨老虎不鸟天子,当今天子也不喜欢杨家,甚至还有些厌恶!
“吱呀……呀…呀”
大门好些年没开过,有些生锈笨重,就这么点时间,杨念见着杨白云两兄弟还特意去换了身新衣衫,似模似样的站在两边迎接。
不知为何,他突然心里有些发酸,可此刻,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端正神色,还整理了下发髻衣冠,昂首挺胸,带着大力阔步走进了那院子!
杨白云两人看着这一幕,这两位忠心耽耽的老仆人,好似又看到了当年,那两个英姿勃发的少郎也是这般……
干枯桔子皮般的老脸上,不由得泛起会心笑容,可不知为何,双眼却是有些模糊、发红……
当大门重新关上时,不知是否错觉,原本宛如鬼宅的杨府却是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有那好事的行人还在那切切私语,指指点点,可也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匆匆离去!
杨念跟着两人踩着散落一地的枯枝落叶,绕过那残败荷池,踩过嘎吱作响的回廊,到了整座府邸中唯一还算是整洁的大厅内。
一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瘦,五官好似刀削的老人正负手立在门前,老人身形有些单薄,可只是简单往那一站,腰背挺直,便如擎天之柱般,好似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垮这具脊梁!
杨念打量着老人与阿爹与七分相似的面容,不知为何,鼻间呼吸沉重起来,双眼发红,有种在外打架打输了的孩子见到自家大人般,心底好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可他已经答应过阿爹,这辈子绝不可能再流泪了,他顾不上失仪,努力将头仰起来望着天,喉间鼓动,强忍下心里那酸意。
好半响之后,他才收拾好心情,大礼叩拜了下去!
老人看着这个闻名已久,却是头回见到的孙儿,见到他那如大人般强忍悲意,仰首望天忍泪的场景,就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子也是如此这般,结果却是父子相隔几十年,再见时却已是阴阳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个浑蛋不孝子,怎能如此狠心啦!
运功蒸发掉泪水,可那通红的双眼却是顾不得了,他急步上前,将那个拜在地上不起来的少年郎扶了起来。
这时,他不再是那号令十万黑甲,踏平澜沧江畔的大统领、不再是那哪怕隐退小楼,也能让当今天子寝食难安的在世军神、不再是那个单凭着杨老虎的名号,就能威慑各色异族退避的杨破蛮!
他双眼带着期盼、激动,神情没有丁点沉稳从容,看着杨念那清秀的脸庞,就如个乡下老头见着了自家好久没见了的孙子般,嘴唇蠕动了几下,喃喃道:“孩子,阿爷对得起大夏、对得起天下人,可唯独对不起你们呀!”
说话间,老人伸出手想在他脸上抚摸下,却有些不敢,又犹豫着想放下,却又有些不舍,这一刻,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
杨念强忍心中悲意,抓住那枯瘦如柴的手掌轻轻按在脸上,挤出丝笑意,咕哝道:“阿爷,小念把阿爹送回来了!我……我……”
却是不敢再说下去,怕那泪水会憋不住流出来!
杨破蛮好似能感觉到孩子心里的那股无助、悲伤,一把将他搂入了怀里,死死搂着,嘴里安慰着:“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别怕,有阿爷在,阿爷一直都在得……”
良久、良久……
杨念转身从背上取出个鱼胶封死的木盒,双手颤抖着递了过来,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杨破蛮接过这木盒,眼中老泪再也盛不住,稀里哗啦淌的满脸都是。
他张开了嘴,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悄然转过身子,浑身颤抖着,好半响后才向后院地方走去,嘴里一直喃喃:“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杨念几人并没有跟上去,这个时间还是留给这位可怜又可敬的老人吧!他肯定有很多的话想与自家最疼爱的孩子说吧!
杨白云两兄弟也老泪纵横,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心情,强笑着对杨念道:“少爷,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吧!这么长的路程,可得好好休养段时间!老爷这会儿只怕是得好长时间才能回复心情呢!”
杨念点了点头,没有说心情说话,或许好好睡一觉才能够暂时忘记这些吧!
清晨,杨念带着大力来到杨府后院,这里早就荒芜了,杂草遍地、狐鼠横行,可这反倒是方便了两人练功修行。
这几日两人便一直在这里修行功课,大力没了石球炼体,杨念便让他直接扛了块巨石,将整个后院尽数砸平。
偌大的杨府当然有自己正式的修炼场所,可依大力这种野路子炼体,反而还不如这后院方便。
在呯呯轰响中,他抽出了两念刀,盘膝而坐,内气一遍遍洗炼着长刀,完成了六合法的修行后,才轻飘飘的弹射而起,一板一眼得练起了无间刀。
空地上已经竖了几根旧木桩,他深吸了口气,时而出刀如电、劈出漫天黑色光影,时而却又慢悠悠得让人看了胸闷欲吐、轻飘飘斩出却轰然爆裂……
经过了洛江之行,才明白自己到底得了多大好处,不仅斩缘刀意随心所欲,而且无间刀技也不知不觉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直到他收了功,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边上观看的杨破蛮,他连忙上前恭敬叫了声“阿爷!”
这些日子一直没见着老人,此刻却见他越发显得清瘦,原本花白的头发微微有些干枯,气色憔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