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早上好。”
“根据最新报道, 榴城洪灾现场伤亡人数为0,但降雨量持续增长, 市民们注意安全。”
省会医院的走廊上。
薛霈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沉默地往病房里看,外边天色亮堂,少年的身子显得愈发单薄。
不远处。
陆莱恩拎回肯德基外卖袋往回走,瞧见薛霈的背影,满脑子都是李玫瑰与他捋清楚的时间线, 全身紧绷又尘埃落定。
十八年前的裴珠知道了爱人的身份,在父亲面前, 隐瞒薛慈年去世的真实原因,而爱人的意外牺牲,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孩子的原因。
裴成济始终不知真相,但他后来也无计可施,千里迢迢来到丹县医院,陪同独女临产,对男方家人不出面的做法感到不满。
但他哪里知道, 那时的薛奶奶始终在医院, 以护工的身份, 陪在裴珠的身边照顾儿媳。
同为长辈。
薛奶奶淳朴、善良,只知裴老爷子的刀子嘴, 哪知豆腐心的内里。
她经过旁人耳根听说网络报道,受了媒体信息的鼓吹, 认定了裴成济对即将出生的小乖孙满心憎恶。
再加上薛慈年的工作性质,已是万般对不起裴小姐,又怎能奢望裴家对乖孙多一丝疼爱。
在薛霈来到这世间的那个清晨,像儿子离世那日的暴雨, 再次降临于丹县这座干枯的土地。
爸爸姓薛,妈妈姓裴,故起名为“薛霈”,只愿以后的甘雨如祥瑞,保佑可怜的小朋友能够幸福地长大成人。
在年轻产妇发生胎儿死亡的当天,或是命运碰巧给了机会,薛奶奶凭私心制造了谎言,将出生的婴儿带走了,独自抚养着安静乖巧的小薛霈。
直到再次遇见来支教的少男少女们,教会了小孙子拉小提琴,往事掀起了陈年的伤疤,那么白净漂亮的小外孙本不该困在这小小的山区。
在无数个小薛霈入梦睡眠的夜晚,薛奶奶坐在床尾,听着收音机里那些慈善新闻,不住地握着干净的手帕擦拭泪水。
“奶奶做错了。”
薛奶奶艰难地做出了选择,让小乖孙前往津市拍戏,遇到外公,如果认出了薛霈,长得跟裴珠如此相像的孩子,裴成济会给他更好的生活……
可后来,小薛霈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夜里做噩梦,说讨厌外公,想要永远留在奶奶身边。
最后,时日不多的薛奶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带着愧疚和遗憾离开了人世。
陆莱恩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眼眶滚烫,不知所有的痛苦源于何处,他只要一切都在这瞬间彻底画上句号,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
薛霈请了假,有陆莱恩陪在身边,跟回往星海市的伙伴道别,多待了些日子,共同候着裴老爷子的手术日子。
天降雨灾不再凶悍。
在外公的手术一切顺利后,薛霈重回校园,陆莱恩在伦敦的高中也迎来毕业典礼,各自忙碌。
即将六月的星海市已是炎热到走两步就出满身汗的日子。
自从陆莱恩回伦敦后。
薛霈的每天格外漫长,手机下载了倒计时APP,醒来就看一眼出国的时间。
这天一大早,陆宅外停了辆车,薛霈背着包走出宅子,他穿了身运动服,到膝盖的宽松运动裤,帆布鞋上露出一截白袜,透着这个年纪少年专有的青春气息。
他白皙的脸颊上有些红润,是出门前听陆莱恩发来的语音导致的,上了车,藏起心底的秘密,一路抵达餐厅的包厢。
包厢里坐着位老人家,坐得略显局促的裴成济,站起身,比服务员更殷勤,主动上前接过外孙的书包。
薛霈坐下:“您身体怎么样了?”
裴成济受宠若惊:“好了很多。”
薛霈:“那就好。”
裴成济竟是笑了笑,在行业内地位颇高,从来只有别人对他这个献宝的份儿,当下满心关怀薛霈爱吃什么,一道道介绍菜肴。
薛霈点菜时考虑很多,挑选老人肠胃的清淡食物,服务员来拿菜单时,爷孙俩不经意的对视,空气中竟漂浮着一股酸楚。
饭菜端上来的初期难免有些尴尬。
到后来,气氛缓和不少,裴成济给小外孙舀汤,见他扯了扯裤脚,又让服务员送来小毯子,处处都是关怀。
薛霈抿了抿嘴唇:“我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裴成济将暖汤端送桌上,语重心长道:“我年轻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等身体老了,以为还可以逞能做些事情,没想到给你们年轻人添了麻烦。”
薛霈不知该说什么,一个劲地喝汤,忽然眼前模糊,想着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他本也奢望过,在坐上回家乡的列车前,随便在哪家饭店都好,天寒地冻的气候,外公会陪他吃顿饭,他们可以好好地道别。
那副模样叫裴成济看了去,眼眶也通红,苦笑道:“如果那年在津市认出我们小霈,这顿饭就不用等上十二年了……”
“我这老头子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总想着尽可能的弥补你,希望你给外公这个机会,好吗?”
薛霈不记得当时自己回答了什么。
他的生活本就是充实的,上文化课、练琴,课后时间大多数会用来想哥哥,现在多了一项,那就是外公渴望对他好,并且没有给他施加压力。
所以薛霈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住在陆宅,去做他想做的事。
暴雨过后的晴空,如蓝宝石般的澄澈,航机驶向遥远的九千公里海峡外的土地,漫长又充满新的挑战。
“Ladies alemao London City Airport ……”
少年领到了行李,跟接他的管家叔叔见面,上了车,前往期待已久的哥哥在伦敦的家,路上竟见到了彩虹出现在了伦敦眼之上。
薛霈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发送给了陆莱恩,耳机里也响起了音乐——
“You make me catch the ranbow.”
另一边。
伦敦金融城。
陆莱恩身处高楼大厦的顶层,起了身,流光落在宽阔肩膀,昂贵西装的材质裹着少年肩宽腰窄的身形。
他立在落地窗前,戳开手机收到的照片,心脏跳了一下。
“爸。”
陆莱恩埋怨了声,“还要我给你打工到几点?”
总裁办公桌上的陆岐琛,一双长腿搭在桌角,打了个盹儿,后知后觉地醒来:“哎?差点忘了,佩佩今天到机场是吧,你还不快去接人。”
陆莱恩:“……”
陆岐琛这倒霉爹挠了挠耳根:“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提醒我?”
陆莱恩简直无语了,边解开衣袖,边往外走,不靠谱的老爸给他找了堆紧急的活儿,害得他还以为十万火急没法抽身。
原来是忘了佩佩是今天到伦敦的事。
不过几分钟。
陆莱恩从电梯走出来,到了车库,上了倒霉爸的限量款跑车,手里始终握着手机,耳根忽然烫得厉害。
“哥哥。”
“我在你的卧室等你。”
屏幕上亮着来自佩佩的消息。
从金融城回到郊外的途中,陆莱恩差点超速行驶,进了庄园,如城堡一般的宅子里,身高腿长的少年把钥匙扔给佣人,抬步进了前厅。
古典和现代化结合的别墅很是空阔。
陆莱恩的书太多了,从主楼搬到副楼,后来嫌来回走动麻烦,索性也住进了副楼,跟两个爸爸还有陆老爷子、老夫人都隔得远。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他穿过前厅去往后院,锃亮的皮鞋踩上螺旋式楼梯,发出声响,越是觉着无心插柳的决定,放在当下有种难以启齿的罪恶。
上了楼,卧室开着很小的门缝,海洋气息的沐浴香钻出来,陆莱恩呼吸莫名发紧,抬手解开了白衬衫第一颗纽扣。
接着他走进了本该令他浑身松弛的卧室。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铺向地板,复古的书桌上,冰冷的电子设备闪烁光泽,有了太阳光照的温暖。
橡木实木床很大,位于入门的左边,陆莱恩反手关上了门,动作很轻,经过乳白色的大衣柜,绕到床头,居高临下地看到了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穿着一身睡袍的薛霈睡在床上。
陆莱恩宛如沉思的小绅士,在思索该不该吻醒他的心上人时,猝不及防的,一双纤细的手臂伸长而来,勾着他的上半身往下倾斜。
凌乱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陆莱恩的膝盖压在床沿,手肘撑住少年身侧的区域,防止他往下掉,可偏偏薛霈动静不小,仰着下巴,追上来要抱。
“哥哥。”
薛霈的嗓音哝哝的,像在撒娇,“你想不想我?”
陆莱恩难以沉住气息,手掌覆盖着散开的睡袍,摁住腰身细窄的少年,嗓音泛着磁性:“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