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大姑那晚闷着一口气,很快来到了榆树林边。暗夜下,黑漆漆的林子里像一个巨大的深渊,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阴森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的阵阵阴风,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里面发生的一桩桩横事,她有些胆怯,徘徊了好一会儿,暗骂自己不争气,这哪里像忙着投胎的?决心还没有屁臭的时间长呢!
活该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就这没囊没气的样,人家不捏咕你才怪?长富那张冷酷的面孔也随之在脑海中闪现,一股怨气顿时翻涌而出。
去他娘的,看他的臭脸以后还摆给谁看,一咬牙、一跺脚,抬腿向里面走去。
刚走了几步,脚下踩到大片落叶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她不禁有些发毛,马上停了下来。
本想偷偷溜进里面去,却偏偏不合时宜的弄出了动静,显然在提醒有人要加入其中了,至于提醒谁,她不敢再想下去。
屏息凝神驻足了一会儿,为了不半途而废,把最令自己痛苦的事又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然后才鼓起勇气大步向前行进。
突然,头上有一只鸟被惊动,扇动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她吓的一激灵,差点叫出声来,汗毛也随之竖了起来,好像隐隐听到林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她自己一直制造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无论如何不敢再往里走了,又怕一转身后面会有东西拽住自己,遂慢慢挪动脚步退了出来。
好在附近有忠厚父母和桂花家,使她稍稍心安了些。刚刚经历了一番自个吓唬自个,她脊背发凉,腿软心跳,颓然的坐在林子边上。
她不想离开,她不甘心,如果那样,等于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此宣告失败了。
她潜意识里不想死,却又想抗争,知道再怎么样都必须熬下去。她心里清楚,只要放弃,就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或者家里没有了秋生进进出出,自己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实则她是用自我惩罚的方式来宣泄无法排解的痛苦。别人在爱中获得力量和快乐,而她是花光所有的力量和快乐去爱。
在林子边哆哆嗦嗦坐到天亮,她有了一种成就感,虽然还没死,但第一步已经成功坚持下来了,能赌气一宿未归,原来根本不可能做到。
接下来只要继续扩大战果就可以了,白天可能会有人来林子里搂树叶子,她怕被人发现,起身向更远处的山上走去。
约摸走了三四里远,到了半山腰,身体已经暖和过来,她找了块低洼处躺下休息,此时已经又困又累了。
正午的时候,她‘倏’的睁开眼,发觉自己睡了一大觉,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简直太舒服了,就这样,半天又过去了。
随着夜幕降临,她感觉自己向胜利又迈进了一步,家里应该开始寻找自己了。如果再加上海棠哭急尿嚎的,不信长富无动于衷。
眼下虽然又渴又饿,可是离半死不活还差得远呢!只有那样被找到才有效果,所以必须坚持下去。
在山上又熬了一宿,好在这里比榆树林强多了,光秃秃的,除了一些突兀的石头和几棵歪脖子树,就是满山的衰草,也不是很害怕,就是冷的难受,身体也快虚脱了。
她有些后悔,既然以后不用再唯唯诺诺了,应该把气势拉满,大胆的跟长富吵一架,然后摔门离开。
那样起码他知道自己走了,即使当时不在意,过个一天半宿咋也有些恐慌。
……
海棠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感觉家里还是静悄悄的,起身查看,父母仍然没回来,她不禁有些慌了。
父亲没回来可以理解,他经常出差。
可母亲到底去了哪里?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姥姥家就在本村,记忆中母亲甚至都没在外面留过宿。又因为家里有些值钱的东西,她哪怕只出去一会儿,都要锁上门。
是不是母亲突发疾病?父亲拉着她去医院了?想到这,海棠立马方寸大乱,感觉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她骑上自行车直接奔向街里自己家的新房,可是门锁着,好像根本没人来过,上次跟母亲一起堆在门口的东西丝毫未动。
又急忙赶往学校,问了一下三哥,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下更急了,难道父母出了什么事?
哥俩骑车直接跑去父亲单位,长富昨晚半夜才从市里回来,所以直接睡在了办公室。
见海棠惊慌失措的述说母亲不见了,问了下情况,他突然想到周六早晨的情景,感觉有些不妙,立马招呼司机开车跟两个孩子赶回家。
果然不错,东屋还是当时的样子,自己起来时胡乱叠起的被褥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海棠和三哥已经跑出去四下打听母亲的下落了,长富屋里屋外查看了一圈,笃定秋丫大姑自那天晚上走后一直没回来。
等两个孩子慌慌张张的在村里找过之后,亲戚们也都赶来了。昨晚海棠去问过,大家根本没当回事,串门子还不是常事,不是去你家就是去他家了。
可今天再次登门询问,才知道人一直没回家,而且根本没留下只言片语,又不是负气而走,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下大家都不淡定了。
这种情况还等什么,众人赶紧行动起来,又叫上一些人,还有的听说后自己加入进来,以村子为中心,向村外放射性的四散寻人。
青富听说后,急忙跑去村部,支起大喇叭开始广播,这下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
……
秋丫大姑又挺过了一宿,按说时间已经够长了,可为什么一直没人找自己?难道在他们心里,自己已经这么不重要了吗?
她绝望了,看来活着真没什么意思了,家里家外都没人把自己当回事,这人性混的。
都到这地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自己灰溜溜的主动回去,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没打没闹,无缘无故就起邪,也解释不清了。
说自己寻死没成?如今想开了?还是说就为了吓唬人?家人们的责备,得把自己戳成筛子眼。看来必须得死了,这下也确实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既然没有人惦记自己,反而可以轻松赴死,一了百了,把自己活到这份上真是可悲,她万念俱灰,厌世情绪达到了峰值。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致使她神思恍惚,心意迷乱。
四下查看,选中了一棵歪脖子树,不算高,但将就着能用。
找来几块不算大的石头摞在一起用来踏脚,然后脱下外罩,撕成一些长条,再捻成一段绳子,做完这些,她感觉力气已经快耗尽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向远处村子里眺望了一眼,目光决绝,没有丝毫不舍。
回身扶住树干,踩上石头,把脖子伸进了绳套里,然后两脚一蹬,下面摞着的石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