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大姑躺在那儿不声不响,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众人对于她上吊之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待向王志杰了解完之后的情况,不管跟秋丫大姑有没有沾亲带故,都庆幸她捡回了一条命,并纷纷向王志杰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
“小小年纪,亏的你有这个胆子,一般人遇到这事都得吓麻爪。”
“志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是积了大德了!”
“若不是摊上了勤快人,一早就把羊赶去山上,海棠娘的命就交代在那儿了。”
海棠三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他救了母亲。平时海棠的三个哥哥可是从不拿正眼看他。
王志杰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尊重和认可的感觉。
长久以来他受家庭影响以及自身原因,一直被村里人排斥,没有人愿意跟他家来往,走过人堆立马会招来一顿讲咕,看似在贼眉鼠眼的窃窃私语,实则就是想告诉他有多不受待见。
尤其媳妇来弟死后,更是彻底被孤立了,大家见了他像瘟疫一样,生怕被传染,大人们总是毫不顾忌的嘱咐自家孩子离他远点。
心里不是滋味,就越发想报复,路过别人庄稼地都想踩倒几棵苗、再啐上一口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既然都把自己当成蛆,那么自己也把他们当成粪坑好了。
可现在好像突然被大家接纳了,人们眼里不再有厌恶,目光是那么柔和、那么亲切。
他激动的脸色涨红,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直想落泪。
转身跑回家,兴致勃勃的跟母亲炫耀,他拼尽全力救了人,还被大家像英雄一样对待。
刘凤英见很久以来一直郁郁寡欢的儿子神采奕奕,满脸发光,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可见这件事对他意义非凡,足以改变他的精神状态。
心想:亏得自己早早把他喊起来去山上放羊。
……
林树生隐约了解秋丫大姑的苦衷,从年轻时一起走过来的,每次给他家大人孩子看病,长富什么状态他太清楚了,平时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他一个外人看了都有些气不过。
他把众人遣散,声言秋丫大姑需要静养,并对长富夸大其词,病人身体虽然没什么大碍,只是求生欲很低,需要安慰和劝解。
这点正合了秋丫大姑的意,干脆闭紧嘴巴,打定主意,不管别人问什么,就是不开口,逼急眼了就装傻充愣。
长富跟众人一样,搞不懂她为什么去寻短见,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还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在为温饱发愁,就没有这份闲心了。任谁都一样,生存问题解决后,就开始谈生活了。
海棠为母亲熬了点大米粥,端到跟前,连哄带求,母亲半推半就的被她喂了半碗。其实秋丫大姑能喝下两碗,可是为了后面的剧情,不得不适可而止,摇头拒绝了。
……
秋丫娘晚上下班刚拐进胡同里,就见一堆人聚在马玉芝家大门口议论着什么,凑到跟前,忠厚媳妇赶紧又跟她敷述了一遍秋丫大姑的事。
至于她为什么跑去南山寻短见,大家只是胡乱猜测,谁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秋丫娘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就为了秋生的事自己拒绝了她?不至于呀!这件事对她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自己错了?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了?自打秋生会走,大姑就开始断断续续一直照顾着,就算小猫小狗也会有不舍,何况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要么是长富跟她摊牌了、并且态度嚣张,她气不过才走上绝路?
不管怎样,自己也要去看望她一下,秋丫娘顾不得心里有芥蒂,直接骑车去了秋丫大姑家。
把自行车支在大门口,走进院里,见长富抱着膀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秋丫娘不禁皱了下眉头,她现在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他。
硬着头皮走到跟前,长富把门口闪开,并张了张嘴,看似想打声招呼,又不知该说什么,秋丫娘已经低着头跨进门里。
进屋见秋丫大姑毫无生气的瘫躺在那里,脸色十分憔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鼻子一酸,瞬间转了眼圈。
然后坐在炕沿,拉起秋丫大姑的手哽咽着说道:“大姐,你怎么这么傻?心里有啥过不去的坎,至于豁出命去?”
秋丫大姑心里对秋丫娘还是有成见的,加上自己还在赌气表演中,所以只管无感的躺在那里不理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秋丫娘见她没反应,估计还在生自己的气,接着说道:
“想想都后怕,大姐要是有什么意外,让我以后怎么能心安?知道这样,那晚说啥都不能放你走。可是你走的时候分明很正常呀!一点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秋丫娘自己叨咕了半天,见秋丫大姑没有任何回应,不想再继续打扰,免得她心烦,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大姐,我先回去了,你慢慢调养,若是还惦记秋生的事,以后你搬走了,星期天我把他给你送去,正好帮我经管着点。”
这时秋丫大姑偷偷睁开了眼,迅速捏了秋丫娘的手一下,然后向外面使了个眼色,接着又恢复到原样。
旁边低头看书的海棠丝毫没察觉母亲的动作,秋丫娘错愕了一下,秒懂秋丫大姑的意思。
她这是在跟长富对垒,慌忙探身向门口了了一眼,生怕被长富看到。
秋丫娘告辞出来,心里轻松多了,同时也明白秋丫大姑之所以离家出走去寻短见,跟秋生确实有点关系,但不是最主要的。
……
第二天早晨,海棠做熟饭,见母亲仍旧不起来吃,试探着问父亲:“爹,要不我再请两天假、在家里照顾娘?”
其实她想知道父亲上不上班,是不是会留在家里。
谁知长富立马呵斥道:“抓紧吃饭,跟你三哥俩都去上学,这样耽搁下去,功课都落下了,她一个人不想活,全家都跟着陪葬吗?”
秋丫大姑听了,不禁心里一沉,看来自己的这场苦肉计一点不好使,人家不但没当回事,还有责备的意思。
犯愁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身体确实还很虚弱,昨晚整宿都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不是一下子掉进了深渊,就是被人追着索命,吓得叫出声来惊醒了好几次。
屋里也一宿没关灯,迷迷糊糊中好像还被长富推醒了两次,想是见到自己梦魇了。
可就算继续糟下去,也得起身下地呀!总不能窝吃窝拉吧?
秋丫大姑闭着眼在那里思考对策,听到两个孩子上学走了,但长富留了下来,这让她心里有了一丝安慰,以往就算家里房子着火了,他都不带耽误上班的。
家里安静了,困意袭来,正好可以好好睡觉了,如果有可能,最好一直睡,这样自己好受一些,时间也不那么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秋丫大姑醒来,感觉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脑子里也很清净,没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旁边没人,屋里只有自己,但灶房却传来了锅碗瓢盆叮咣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