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大姑也在,两眼红肿,像是哭过了。她的女儿海棠跟秋丫一起蹲在屋地上、玩爷爷送给秋丫的‘嘎啦蛤’。两个孩子同龄,海棠是大姑最小的孩子,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孩。
当年徐长富受右派父亲连累,谁也不肯把闺女嫁给他。秋丫大姑不顾家里反对,执意跟他结了婚,两个人也过了几年相亲相爱的日子。
长富爹徐才虽然带着一家老小被下放到村里,却没让几个孩子荒废学业。所以他家两儿一女,都比较有文化。
长富后来被安排到镇中学教书,随着地位的改变,开始逐渐嫌弃秋丫大姑。
学校离家只有十来里路,他还有一辆自行车,每天放学又不用给学生们补课,完全可以回家。而他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只有寒暑假才不得不回来。
长富对秋丫大姑的感情日渐冷漠,家里家外都是大姑一个人忙碌,他整天就是躺在炕上看书,好像任何家务都与他没干系,更甭说农忙时去自留地里帮忙了。
秋丫大姑也觉得都是自己分内的事,从来不指望他。
刚生下第三个儿子时,家里断顿了,还在月子里,又不能推碾子,只能装上一袋谷子,让长富帮忙去镇上加工厂磨米。
可是从开始加工到结束,都是秋丫大姑一个人在忙,长富就杵在一边东张西望。
等磨完米开始往袋子里装了,秋丫大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长富说道:“这位同志,麻烦帮忙撑一下口袋。”
长富这才上前,伸出两只胳膊,用手抓住袋子口两边,趔趄着身子躲得老远,生怕弄脏自己的衣服,把加工师傅和旁边排班的乡亲都逗乐了。
一次半夜了,海棠发烧哭闹不止,秋丫大姑抱起女儿、叫长富陪着一起去赤脚医生家,整个看病过程前后不过短短半个小时。
据赤脚医生讲,长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有什么急事要去办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并撩起衣袖不停地看手表。
此后人们夸张的传言长富“一分钟看三次手表”。
秋丫大姑听到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是百货店的售货员。当时并没有马上笃定确有其事,但是多了个心眼,连着几天晚上赶着毛驴车、顶着刺骨的寒风去学校,躲在暗处蹲坑。
终于抓到了他跟那个女人幽会,吵了一架之后,长富索性更不回家了。
现在学校已经放寒假有些日子了,可是连长富的影儿都没看到,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个家里。
六神无主、伤心欲绝的秋丫大姑、正是因为这事回娘家求援来了。
秋丫爷爷气得暴跳如雷:“王八羔子,吃几天公家饭就不知道姓啥了,当初他们一家子下放到这儿,都死秧了,要不是大家伙儿明里暗里袒护着,早被整拉拉尿了,明个我去刨了他家祖坟,从今往后,咱们孙家跟他们老徐家绝交。”
秋丫爹在旁边提醒道:“他家祖坟不在这儿,你上哪儿刨去?”
爷爷白了秋丫爹一眼:“我这说气话呢!你挤兑我做啥?我明天就去找徐才那老‘瘪犊子’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他家这么骑脖颈子拉屎。”
秋丫奶奶坐在炕上埋怨着秋丫大姑:“老徐家那窝子,各顶各跟猴一样尖,没一个好屌。当初不让你嫁,敢情害你了,自己长得歪瓜裂枣,心里没个数?他那会儿得意娶你,还不是怕打光棍子?”
这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二姑、三叔、三婶、大娘……加上秋丫父母。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都叫过来一起商量,看看到底应该怎么办?
最后,秋丫大姑要求大家为她压阵助威去讨说法。这种事只有自家人能帮忙出头,况且长富家也在村里住,别人更不好往跟前凑了。
兄弟姐妹们个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要整死那个‘陈世美’,但是秋丫大姑舍不得,只想给他点教训,只要他回心转意就好。
所以打算用最传统的办法——领着娘家人去闹。
秋丫娘不想让秋丫爹去,怕他自恃在外面见多识广,到时候挑头理论,一旦搂不住火,把事情闹大,追究起来可就坏菜了,毕竟他是犯事偷跑回来的。
但是其他亲戚家都出了人,自己家一个都不去,怕秋丫大姑挑理,再说还有秋丫爷爷奶奶的面子在那儿摆着呢!
所以,秋丫娘决定,自己家由她出面,反正到时候自己不可能跟着撒泼骂街,就充个数呗!
次日,大家开始行动,两辆毛驴车坐的满满的,直奔长富工作的镇中学。揪着长富又杀向百货店去找女售货员,希望他们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一对奸夫淫妇根本不吃这一套,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之后索性对这帮泥腿子不予理睬,任由大家七嘴八舌地指责谩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众人见起不到震慑作用,以后他们还不得更有恃无恐?所以开始加大力度,大吵大闹着向四周宣扬,邀人围观。
立马有很多人聚拢过来,不一会儿就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了。
最后,事情居然惊动了人民公社,一对出轨的男女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二人脖子上分别挂着用麻绳连起来的两只破鞋,被众人推搡着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长富也乖乖回了家,但是自此跟秋丫大姑的感情彻底破裂,两个人在家里进进出出,却形同陌路。
学校教师资源紧缺,长富教学教的又好,所以并没有被免职。
秋丫大姑家的日子比村里很多人家都要宽裕,但是秋丫娘并不羡慕。就算吃糠咽菜,只要一家人相亲相爱,就是幸福!
很快到了年底,秋丫家的新衣服还没做好,原来都是自家手工缝制的夹袄和大裆裤,现在时兴新式的起肩褂子和立裆裤子。
村里有缝纫机的就那么两家,其中秋丫大姑家有一台,秋丫娘早就把布料送到她家去了。
秋丫大姑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衣服既板正又合体,其实也可以让她给裁剪出来,然后拿回家自己手工缝制。可做出来之后不但抽抽吧唧的,针脚处还爱‘呲牙’。
其实还是因为有条件——自家直近亲属会做,也就有了依赖。换做其他人家,也都是找人裁完拿回去自己做。
这么多人都找秋丫大姑做衣服,她还有一摊子活要干,就算起早贪黑,把缝纫机蹬冒烟,炕上还是堆了厚厚的一摞布料。
尽管秋丫娘和秋丫二姑、三婶几个人一起为大姑家碾黄米,蒸豆包,磨豆腐等,帮忙干了很多活计,这其中也有换工的意思。
可架不住亲戚太多,每家又都是一窝八口的,就算不是每人都摊上一件,也够大姑忙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