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李学武笑着安慰身边的于丽,道:“训练场就像部队一样,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老兵绝对不会欺负新兵”。
“你要是不这么笑,我还真就信了!”
于丽嘴上气着嗔了一句,被窝儿里的手稍稍一用力。
“嘶”
“再来!”
“不要了”
于丽推着李学武说道:“你是不是又忘记我跟你说什么了?”
“是你先动手的!”
“嘻嘻”
于丽往李学武身边凑了凑,轻声说道:“谢谢你”。
“呵呵”
李学武知道于丽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声谢不仅仅说的是谢李学武安排了她弟弟,还有谢李学武今天没有为难她。
今晚三大爷来,如果李学武顾着自己,直接跟三大爷闹翻,那丢脸的可不仅仅是三大爷,还有于丽。
再一个,于丽这个意思也是给了李学武一个回复。
她对于李学武所说的吓唬她的话即相信,也不相信。
于丽相信训练场那边弟弟会受到严厉的管束,但她不相信李学武会伤害她弟弟。
现在她倒是希望弟弟能在训练场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尽快成长为一个男子汉。
这个时候都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她更心疼的是逐渐年迈的父母。
老人更担心那个惹是生非的淘气儿子,所以于丽谢谢李学武,能给她这么大的支持和帮助。
对于于丽的谢,李学武也就是轻轻一笑,并不是李学武觉得安排于喆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任何人事安排都是不是小事,尤其是李学武这么小心谨慎的性格。
对于于喆的安排,李学武有更多的考量。
现在还不打眼儿,但以后无论是在轧钢厂,还是在社会上,他都需要这种“自己人”。
倒不是说李学武会重用裙带关系,这种关系也并不是一定就能维护自身的利益。
兄弟还会反目成仇呢,更何况这种关系。
但是有些事情还真就得这种关系去办,所以李学武才选择埋下这颗棋子。
至于于丽的弟弟于喆自己争不争气就看他自己的努力了,能用就用,不能用李学武也没有损失什么。
人生如棋,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
李学武现在就是在下棋,闲时多落子,用时手不慌。
“保卫处这次招人,会有很多机会”
李学武被于丽推着翻过了身子,由着她帮忙捏着肩膀。
“不累”
于丽正听着李学武说话,见他不往下说而是转头跟自己说不累,便使了使手上的力气。
“你说你的,坐了一晚上了,明早你该肩膀疼了”
现在两人身上都未着片缕,这不是折磨人嘛。
李学武想耍坏,于丽却是心疼他不许。
所以只能闭着眼睛享受了,嘴里哼哼唧唧地说道:“稽查股,机关单位,消防队,一线,保卫股,一线,护卫队,一线……”
李学武话还没说完,于丽便打断道:“他能干什么全看他能力,你不用特意照顾他”。
说着话坐在了李学武的腰上,披着被子手里的动作不停。
“他要是那块儿料,干什么都饿不死,他要是自己不争气,你也别搭理他”
李学武使劲拽了被子的两边,将于丽拉着趴在了自己的背上。
“睡觉吧”
“嗯”
没有得到李学武的回答,那就是最好的回答。
李学武是不会轻易给人许诺的,包括于丽。
轧钢厂保卫处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是他不敢说这句话,因为他大哥的小舅子都在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何况是这个。
其实赵雅军是争气,那小子心思沉着呢。
当初进来的时候,韩战等人都知道了他的关系,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没人敢给他小鞋穿,但也没人敢过分地亲近他。
队里的转正名额大家都知道必定会有他的一个,平时的言语里也多是羡慕。
但他记得自己父亲的话,也记得李学武的话,就像凭借自己的能力争出这个名额来。
爬上火车的有两个,一个就是他,所以这次队里报上去立功受奖的名字有他,没人敢不服。
不服你也扒火车试试,当时赵雅军的状态谁看见心底都得说一声好小子。
李学武也希望于丽的弟弟能争气吧。
清晨,天色刚刚透出光韵来,于丽便起来了。
李学武知道,睁开眼睛看了看,见于丽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这么早?”
于丽没想到李学武也醒了,便说道:“得顾着雨水那边呢,你再睡一会儿吧,早饭好了我来叫你”。
“嗯”
李学武翻了个身便又继续睡了起来。
于丽这边穿得了衣服,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蹑手蹑脚地出了李学武家,往前面去了。
等进了正房,于丽搓了搓手,用炉钩子挑开炉盖子,又往里面填了一些煤渣。
许是听见了于丽的声音,雨水仰起头看了看。
借着炉子里的火光,看清是于丽,便问道:“于姐”
“嗯”
于丽嘴里答应着,又将炉盖子挑了回去。
“上厕所回来,看火不是很旺了”
随口说着,于丽脱了外面的棉袄,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还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不为别的,就怕雨水把手伸进她的被窝儿。
到时候一摸她这边是冷的,那准露馅儿了,蹲多久啊,被窝都凉了。
雨水正睡的迷糊,也没想着于丽怎么不对来,挪了挪身子往于丽这边贴了贴便又继续睡了。
于丽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棚顶,却也是睡不着了。
也没多大一会儿时间可睡了,因为她还得早起去倒座房做饭呢。
因为突然来了十多个小子,所以早上这会儿的饭也麻烦了一些。
无论什么天儿,她都得早起去倒座房忙活。
倒座房的房门也是成天成宿不锁的,屋里不说有没有啥丢的,就那一屋子大小伙子,身体不好的都不能活着出来。
在后院儿的李学武躺在炕上也睡不着了,他就是这样儿,晚上还行,睡了一觉还能睡。
但到了早上这会儿,只要是醒了,他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他也没起来,就跟炕上躺着寻思心里的事儿。
工作上的,家里的,最近他得紧赶慢赶地把时间安排好,把事情往前挤。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早上这会儿懒被窝实在是人生一大妙事,要是再有个手机啥的可以玩儿的就好了。
李学武早上许的愿,没等他起被窝就实现了。
“看看,看看爸爸起来没有呢”
刘茵抱着李姝,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来了后院儿。
一进玄关看屋里还昏暗着,便知道李学武还没起来呢,边逗着李姝,顺便告诉屋里的李学武是谁来了。
等李学武仰起头往门口看的时候,正瞧见大闺女被用小被子包裹着,由着母亲抱着进了屋。
“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李学武起身拿起昨晚于丽给准备在炕边的衣服穿了。
刘茵则是抱着李姝放在了炕上,道:“你闺女大早上的就磨人,说要走、走的”。
这会儿李姝已经不耐烦地蛄蛹着胳膊腿儿,想要从小被子里出来。
“你这个小磨人精!”
刘茵故意逗她,在她的鼻子上点了点,这才打开了孙女身上的小被子。
李姝一被放出来便打了个滚儿,趴在炕上小手一撑就站了起来。
现在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晃晃悠悠的,但是可敢走了,摔了都不怕。
见着李学武背着她,便紧走两步,想要扑李学武。
可两人之间还有被子呢,李姝毫无悬念地被绊倒了。
“哎呦”
刘茵眼瞅着李姝摔了,手虚扶着,也没着李姝的边儿,就让李姝摔在了被子上。
李家人对李姝的培养真的是尽心尽力,当自己家的孩子养。
没有惯着,也没有冷着、饿着。
搁老太太的话就是多摔两下就走的稳当了,不然孩子学不会走路。
这会儿刘茵就是这么想的,摔在被子上又不疼,也吓不到,所以就没有伸手去接。
李姝已经习惯了,摔在被子上看了看自己奶奶,见奶奶没有扶自己的意思。
再看爸爸,坏蛋爸爸正在笑话自己。
哎最终还是自己扛起了所有!
李姝还是原来的套路,先是打了一个滚儿,找到一个站起来的好位置,小手撑着站了起来。
“来,闺女,给爸抱抱”
李学武见闺女起来了,这才张开手,要把闺女搂过去。
可这会儿李姝却是嫌弃地推开了李学武伸过来的手,想要往旁边的被子上走。
刚才摔了一跤的感觉还挺好玩儿的,比爸爸有意思。
所以李学武没着到闺女的边儿,只能伸着手气恼地说道:“再不来爸爸走了啊!爸爸抱别人去了啊!”
李姝对李学武的话充耳不闻,她在家都是跟太奶和奶奶玩儿,爸爸抱她的时候少。
所以这会儿找到了好玩儿的,便不再搭理李学武了。
刘茵笑着看儿子和孙女互动,道:“你看着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抱回去”。
李学武看着炕里的闺女问道:“我奶呢?”
刘茵解释道:“可能是开春风里湿气大,早上起来的时候腿有点儿疼,我就没让她下地,跟炕上待着呢”。
“嗯,您忙去吧,我看着她”
早上这会儿母亲还要做一家人的早饭,李姝磨人,怕老太太累着,这才把李姝送了过来。
见儿子答应,刘茵边往出走边说道:“你爸去街道给领牛奶去了,我得回去烧火了”。
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屋,留下李学武看着在自己被子上撅腚翻跟头的闺女发愁。
“你小时候就这么淘气,长大了爸爸得多操心啊”
听见李学武说话,李姝倒是看了看他,这会儿奶奶不见了,屋里就剩爸爸了,所以她也有些愣愣的。
李学武看着闺女的可爱模样,笑了笑,起身开始穿外面的衣服。
等都穿好了,便跟闺女开始角力。
李学武叠被子,李姝便要在被子上打滚儿,李学武叠褥子,李姝又滚到褥子上跟李学武咯咯笑。
“再闹,爸爸就把你叠进被子里!”
“咯咯咯”
李姝被李学武拽着被子拖到了身边,咯唧着又往炕上滚了过去。
“哎呦”
李学武怕闺女的脑袋磕在炕上便用手垫了一下,嘴里还模仿这母亲刚才的口语。
李姝的小脑袋磕在爸爸的手上,也学着李学武奶声奶气地说道:“呦呦”
“咯咯咯咯”
自己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
看见闺女爱笑,李学武也跟着笑了起来。
跟闺女斗智斗勇地把被子叠了,李学武便抱起闺女往卫生间走去。
这个时间,甭问,一定是没洗脸呢。
李姝倒是不像一般的孩子抗拒洗脸,由着爸爸扶着站在了水池边上,用温水轻轻洗着脸。
别看李学武是个大老爷们,但倒是对自己闺女倒是细心的很。
于丽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李姝围着一块儿手巾,由着李学武给洗着脸。
“看看这小脸儿,跟剥了皮儿的鸡蛋似的,多嫩”
夸了李姝一句,于丽便伸手将李姝接了过来,准备帮着洗。
她没有孩子,但小时候照顾自己弟弟妹妹还是很有经验的。
李姝见伺候自己的换了人,还瞪着大眼睛看着于丽。
“瞅啥啊!不认识啊?”
于丽逗了一下李姝,随后用手摸了摸洗手台边上的肥皂,给李姝揉了揉脸。
“这个小魔头,大早上的便来了”
李学武笑着说了一句便往客厅走了。
于丽倒是稀罕李姝,这闺女可聪明的很,知道她给涂肥皂,还知道闭上眼睛。
但当她给洗了脸上的肥皂泡后睁开眼睛没有看见爸爸在,便对着门口“呀!”了一声。
“啊!找爸爸啊?”
于丽摘了李学武的毛巾,轻轻地给李姝擦了脸,嘴里则是哄着李姝说道:“姨姨给洗脸哈,爸爸就在外面呢”
李姝好像怕爸爸跑了似的,一个劲儿地对着门外喊着。
李学武听见闺女的声音笑着站在了卫生间门口。
“咋了?这么快就想爸爸了?”
李姝见李学武回来了,很是舒了一口气,给于丽逗得笑了起来。
“呵呵呵,你闺女怕你不要她呢”
李学武现在看着闺女可没有这个意思,见他回来了,眼睛看都不看一眼了。
我可以不搭理你,但是你必须站在那儿。
于丽笑着给李姝摘了围在身上的毛巾,对着李学武说道:“把你闺女给我吧,我稀罕呢”。
李学武走上前,抱着李姝从水池台上走了出去。
边走还边说道:“你可养不起,我们家这是千金”。
跟于丽逗完,又对着李姝逗道:“是不是啊,大闺女”。
李学武在外面是个人物,有面子,但是在李姝这儿是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啊”
李姝小手一指茶柜上的石膏像,就要李学武抱着她去拿着玩儿。
李学武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可不行,这是你爹的信仰,万万碰不得”。
说着话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枪拿了起来,将下面的梭子摘了扔在一边,枪塞在了李姝的手里。
“来,姨姨抱,让爸爸去洗脸”
于丽将洗脸台上收拾了,走出来要接李学武怀里的李姝,却是看见李姝满眼好奇地抱着怀里的家伙儿看。
“你可真出奇,有你这么当爹的嘛,给孩子玩儿这个”
于丽嗔怪了李学武一句,随后便将李姝接了过去,还要将李姝怀里的手枪拿下来。
李姝倒是新奇这玩意儿到底是啥,上面凉凉的,亮亮的,抱在怀里沉沉的。
正要下嘴尝尝味道呢,却是被抱着自己这人抢走了。
“呀!”
“呀什么呀,这玩意儿你爹天天带在身上,可脏了,臭!”
“臭!”
听见于丽说臭,李姝两只小手互相抓着,眼睛看着于丽学了一句。
听见李姝学自己说话,于丽更开心了,脸上也换了笑脸,随手将枪扔在了沙发上,抱着李姝往里屋找好吃的了。
李学武则是笑着进了卫生间。
“我李学武的闺女不会玩儿枪哪里能行,等她大一点儿,我就带她去靶场试试真家伙”
“你当这是小子呢?”
于丽的声音从屋里穿了出来,道:“就算是小子也没有你这么养的,从小就学这个啊”。
李学武跟于丽边说着话便洗了脸,刷了牙,这才走到客厅,从茶柜上捡了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前院儿好饭了吗?”
“好了”
于丽抱着李姝站在衣帽间里给李学武摘了皮夹克出来,道:“今天穿这个吧,那件夹克有点儿脏了,我给你洗一洗”。
李学武现在被于丽惯得都快没有生活能力了,就连今天应该穿什么都给他规划好了。
李学武也是从善如流,接过皮夹克穿了。
“给她包起来,我先把她送回家”
于丽给李学武找完了衣服,又抱着李姝去收拾书桌上的东西。
李姝看见于丽拿这个又拿那个的,就想要。
“呀”
于丽倒是会哄孩子,见李姝张开小手要,便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拿了一个虾条干塞在李姝的手里。
李姝看见吃的,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还是选择先吃了,再要。
可等她吃完,于丽这边已经收拾完了。
怕李姝在路上闹,又往她另一只手里塞了一个虾条干儿。
哎呀,这可给李姝愁坏了,这边刚吃完,手里又有了。
看了看手里好吃的,便由着于丽给包上了被子。
于丽也是会的,包被子的时候把李姝的小手留了出来,没有包在被子里,这样李姝就能攥着手里的虾条看了。
也没用李学武伸手,于丽抱着李姝便先出了门。
今天没有于丽帮忙,李学武只能自己忙活,收拾完跟在于丽的后面出了门。
这会儿二大爷从自家出来,看见李学武和于丽抱着孩子出来,便眯了眯眼睛。
于丽昨天留宿,可是给他折磨坏了。
二大爷昨天回了里屋并没有当时就躺下,而是一直看着对面的灯。
想要看清里面的人在干啥是看不清的,冬天,各家的窗户都是糊得紧,想要听什么也是听不见的。
这大半夜的,光看着灯光就容易犯困。
二大爷是坚持、坚持、再坚持,还是没有坚持过于丽。
看着对面的灯一直亮着,于丽也老不出来,他实在等不住了,只好回床上睡了。
昨晚熬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早上就起的晚了。
等他早上起来的时候,都看见刘茵抱着孩子进屋了。
甭想了,这会儿于丽准不在李学武家里,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等吃了饭,再出来准备上班的时候,就看见李学武和于丽抱着李姝像是一家三口的模样往外走。
“二大爷早”
于丽抱着孩子,有挡着,就当没看见二大爷,所以也没打招呼。
还是李学武跟二大爷照面儿了,便先打了一声招呼。
“哎,李处长早”
刘海中胡子拉碴的,抿着嘴跟李学武回了一句。
李学武看见他的眼神在自己和于丽身上逡巡了,但他并没有在意。
上次秦淮茹在这儿的时候他警告过二大爷一次了,相信他不敢找事儿了。
至于二大爷管他叫李处长,他也没在意,最开始的时候他纠正了一下院儿里人对他的称呼。
但轧钢厂的还是叫他李处长,李学武也就没再强调,说多了自己都嫌矫情了。
二大爷这么叫他完全是心里有气,怨气也好,不服气也罢,李学武都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
打狗不能老是吓唬,第一次要是不长记性,记住了,找机会狠狠地打一次,他再也不敢跟你呲牙了。
就像三大爷,李学武吓唬这一次他后半辈儿都不敢未经允许进李学武家门了。
看着李学武和于丽进了月亮门,刘海中用手里的钥匙开了窗户底下自行车的锁,心里琢磨着昨晚闫富贵来李学武这儿干嘛了。
他是不相信自己儿子说的,什么特么来找闫解成的。
有大半夜来人家里找儿子的嘛,那不是找抽嘛。
想到昨晚于丽在这儿,那就是……
不对啊,既然都抓到了,那怎么这么平静地散了?
这个他想不明白,没人能想明白。
因为刘光天不敢说,李学武和于丽不会说,三大爷更是打死都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
现在三大爷也没心情想昨晚的事儿了,因为他病了。
很突然,病得很厉害,人躺在床上下不来。
早上在门房值班的中院儿老七被闫家老二叫醒说是要出门打电话,说是他爸不大好。
在北方,说老人不大好一般是指要不行了,就是到了准备后事的阶段。
闫解放离开,这院里便传开了,昨儿闫富贵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跤,人好像是摔坏了,要不行了。
有好事儿的还去闫家看了看热闹,见人在床上躺着,各自唏嘘了几声便出门传话儿去了。
于丽早上忙活的时候也听见了,但没在意。
因为他知道三大爷没事儿,昨晚要了电话,今天说不定玩儿什么幺蛾子呢。
院里人见到她没管自己公公的病,还在忙活倒座房里的活儿,都还指指点点的。
于丽知道自己的事儿,这些人指点她也没在意,以后事情亮明了,误会自然就解除了。
这会儿于丽打头儿,抱着李姝进了李家,李学武则是直接去了倒座房吃饭。
他的时间比较固定,每天都是这个点儿,司机回来接人。
虽然已经是副处长了,但时间观念还是要有的,不能让司机和秘书等着自己吃饭不是。
于丽进了李家,这会儿刘茵也忙活完了,接过孩子对着于丽说道:“早上怎么听着你公公不好了呢?回家看了吗?”
“没”
于丽抬眼看了刘茵一眼,眨了眨,说道:“要是真不好,早来请我叔了”。
“哦哦”
刘茵看着于丽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感情对面儿又在算计什么呢。
“孩子给我,你赶紧吃饭去吧,有事儿跟家来,我和你老奶一直在家呢”
“知道了”
于丽笑着跟刘茵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往倒座房去了。
看着于丽走了,刘茵跟坐在桌子边上吃饭的老太太对视了一眼。
“还真让您说着了”
“哼哼”
老太太根本没有往对面儿看,继续吃着饭,快点儿吃完,还得换刘茵吃呢。
早上这会儿忙,因为还得给李姝煮牛奶,还得收拾厨房。
“躲着点儿,一会儿你收拾完,我抱着孩子去倒座房”
老太太对着刘茵交代了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
李顺看了看老太太,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皱着眉头往对面儿看了看。
早上给李姝取牛奶回来他就听说闫富贵不行了,他还擎等着对面儿来人请呢。
大夫都这个样儿,不能主动上门的。
你在大街上出了事儿,那好心的大夫会出手,这是医者仁心。
但你要是在家里有毛病了,还有家人照顾着,那没有哪个大夫主动背着药箱子去你家。
那不是瞧病去了,那是找打架去了。
李顺也是好心,真怕对面儿没了。
虽然两家人关系不好,但没有盼着对方死的程度,更没有让身为医生的李顺见死不救的程度。
他倒是好心了,可对面儿根本没有请医生的意思。
不仅仅是他,别的大夫也没来,看这样是放弃治疗了?
闫家三大妈还在呢,不至于不抢救一下吧?
刘茵刚才话的意思就是问问闫家大儿媳妇儿,到底知不知道对面儿的事儿。
因为她瞧着也不对,昨儿晚上可是吵了一阵儿的,怕不是那个时候闹出来的吧。
可都一宿了,也没见怎么着啊。
于丽的回答倒是给她解了疑惑,知道这是又起幺蛾子了。
她也是看在于丽照顾李学武尽心尽力的份儿上,给于丽留了一个来这边躲避的借口。
看于丽不仅仅是对自己儿子上心,对李姝也是上心的。
平时那么忙,还给做小衣服、小帽子的。
虽然收的时候老太太犹豫过,但还是收了。
都是一个院儿里的邻居,又是李学武找来照顾家的,做些手工活儿不过分。
东西不值钱,但两人还是记住了于丽的这份情分和好心眼儿。
所以在刘茵说了会照顾于丽的话后,老太太又说了会抱着李姝去倒座房。
没别的意思,只要老太太在那边,无论对面的火烧的多旺,都不会叫于丽挨了灰。
不说老太太平时的威信,单说李家人在院里的份量,也是没人敢跟老太太掰扯的。
也就后院儿的聋老太太,能跟李老太太说说。
但两个老太太不是一个性格,也不是一样的家庭,两个极端,造成了两人没什么走动。
这会儿刘茵哄着李姝,对着李顺交代道:“吃完就上班去,对面找你也别去,就说医院里也有急诊呢”。
“嗯”
李顺皱着眉头应了一声,低头将碗里的粥喝了。
女人的心思更细一些,看问题的角度也更容易发现细致之处。
就像对面坐在床边的三大妈,这会儿端着碗粥递给三大爷,道:“赶紧喝了吧,没人来看了”。
三大爷睁开眼睛往外面看了看,见真没有人,便麻利地坐了起来,端着粥开始喝。
“慢点儿”
三大妈嘴里说着,将老伴儿身上的被子往外拉了拉,她怕粥掉在被子上。
三大爷见到老伴儿扯被子便用手抓了,道:“别动,我赶紧吃完,一会儿还得躺下呢”。
“哎呀,老大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急个啥”。
三大爷三口两口地将一碗粥喝了,随后又躺回了床上,手上拉着被子闭着眼睛装死。
装死是装死,这话得叮嘱到。
“你懂个啥,你知道老大会不会跟院里人打听啊?”
这会儿收拾好了,正好养养昨晚遭的罪,嘴上继续说道:“院儿里好些轧钢厂的呢,要是漏了消息,再想骗老大却是不成了”。
“就你精!”
三大妈一直犹豫着是不是非要用这招儿,可现在箭都在弦上了,她也不得不配合老伴儿的表演了。
李学武在倒座房吃饭的时候也听说了三大爷“病故”的消息了。
要不怎么说消息不能传二口呢,越穿越邪乎。
早上老七听说的是不大好,现在李学武听到的是人已经没了,还特么是昨晚就没了。
这传言还有佐证呢,因为昨晚闫家热闹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穿衣服啥的。
“不可能”
李学武将饭碗撂下了,对着老彪子说道:“今天收车回来,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三大爷你可别吓着”。
“武哥你可别吓我,我就怕这玩意儿”
老彪子别看长的凶,实际上最怕这玩意儿。
让他打架没问题,但给他讲完鬼故事他都不敢自己上厕所。
李学武笑着站起身,说道:“你不就爱看热闹嘛,一会儿晚点儿走,可能有大热闹”。
“三大爷真没死?”
老彪子叼着筷子头,站起身往院里看了看,见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倒是没什么异样。
二爷笑了笑,说道:“你当死个人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这发送可是要好多人老早儿就得准备的”。
姥爷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随后也就当笑话听了。
越是老人对这个越明白,也越是知道人没了是个什么样。
“嘿嘿,那我今天跟家里帮忙?”
老彪子把目光看向了早来的闻三儿,想要问问能不能真留在家里看热闹。
闻三儿则是咧咧嘴,问道:“你出车能挣钱,你去前院问问三大爷,你给他守灵能不能把今天的钱挣出来”
“哈哈哈哈”
听见闻三儿的嗖吧话儿,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沈国栋坐在老彪子对面,笑问道:“守灵不挣钱,你得问问抬杠”。
“嗯”
二孩儿捧着饭碗,摇头否定了一声,对着老彪子笑道:“彪哥,你得问问打幡儿,抬杠的没有打幡儿挣得多”。
“滚滚滚”
听着几人的笑话越来越离谱,老彪子也是笑骂着说道:“你们才打幡儿呢!”
“哈哈哈哈哈”
李学武没管这边的玩笑,看见沙器之进了门便站起身往出走。
沙器之已经习惯了,进屋跟认识的打了声招呼,随后接了李学武手里的包。
李学武今天还有的忙,在厨房洗了下手便带着沙器之出了门。
刚走到大门处便遇见了急匆匆往回走的闫解放。
别看昨晚在家他叫的欢,但是现在真遇见了李学武,他却是蔫儿了。
本来他都走到门洞里了,见着李学武带人出来,便站住了脚,想着是不是给让路。
李学武却是伸手摆在沙器之前面,给闫解放先让了路。
闫解放一时竟愣住了,这……今天什么情况,怎么李学武还给自己让路了?
是昨晚自己父亲去找李学武,他怕自己把于喆的事情说出去?
想到这儿闫解放顿时心里有了底,昂了昂脑袋便跨进了门槛。
可随后李学武的话,差点儿让他摔了一个大跟头。
李学武在闫解放走过身前的时候低沉着声音说道:“节哀”。
这话说完,李学武身后的沙器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李学武不是沽名钓誉,跟自己院里年轻人假客气。
而是这年轻人家里有了白事儿。
在这边是有这个规矩的,在着急的事儿,也得给白事儿让道不是。
除非是红事儿。
李学武这个副处长出门上班,遇见有白事的邻居,让个路还是很正常的。
现在让沙器之觉得不正常的是这个年轻人,这小子怎么没有一点儿悲伤的表情呢?
难道是喜丧?
不能啊,就算是喜丧,孝子孝孙也得肃穆着脸啊,哪有这种仰脸朝天走道儿的。
可随后这年轻人的表情变化却是给沙器之解释了原因。
闫解放听见李学武的话脸刷的一下子白了,他出门的时候自己父亲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会儿李学武就跟他道节哀了。
甭问,这声节哀一定说的是自己父亲。
可……这怎么可能呢。
但李学武的话他又不能不信,这是李学武啊,大干部啊。
不会是自己离开这会儿家里真的出事儿了吧!
“哇!爸呀!”
只见闫解放哇呀一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往院儿里跑,边跑还边哭嚎着。
没别的,现在他爸还是家里的顶梁柱,这要是他爹真的没了,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想想一个不上班的老妈,两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
他自己又是这个样子,上学不成,工作不就的。
关键的是,家里的钱还见不着影儿呢,因为他大哥还没回来呢。
这……全家老小喝西北风不成?
越想他越害怕,越害怕腿脚就越不好使,跑到垂花门还绊了一跤儿,直接摔了个滚地葫芦。
这可是冬下里呢,虽然是说是开春儿,可这地冻的邦邦硬,这一摔,真把闫解放的眼泪摔出来了。
沙器之看着这轻年的惨样儿和背上的模样,转过头对着李学武说道:“原来他不知道家里有白事啊,您好心给他让路,他还……”
“嗯”
李学武看着闫解放哭嚎着闪进门里,便转过头往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
“啥?”
沙器之没听明白,脚下就是一顿,看见李学武已经出了门便疾走两步追了上去。
刚才白感动了,这领导也是够坏的。
他还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想着,刚才是李学武礼貌地给进门的孝子通知了白事儿,孝子悲伤过度跌跌撞撞进了门。
没想到是李学武竟然是故意耍坏。
可是想想刚才那青年的态度,沙器之有觉得解气了。
确实挺解气的,闫解放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横瞪儿的了,这次就是故意的,给他点儿小教训。
要是以前,李学武堵着他,找个墙角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但是现在身份不同了,不能使用暴力了,今天却是给了他机会了。
李学武和沙器之一上车便笑了起来,司机韩建昆看了看两人,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踩了油门便出了胡同。
李学武是笑了,跑回家的闫解放却是不知是哭还是笑好了。
哭的是他刚才摔的真特么疼啊,手都抢破皮了,笑的是,他爹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跟那儿喘气儿呢。
三大爷也是蒙住了,不是让他去门口等着老大嘛,怎么哭喊着进来了?
他还以为老大回来了呢,现在看着二儿子的模样。
“老二,让你装,你也不用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