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爷们儿!今儿怎么得空回来了?”
闫富贵好像故意堵着李学武似的,笑么滋儿地站在院里,正跟从后院出来的李学武碰上。
李学武打着哈欠,迎着夕阳看了看,这会儿太阳确实在西边,可这是晚上啊!
“这不是想您了嘛”
李学武的嘴里也真是会扯,不要钱的屁磕儿是张嘴就来。
“怎么着?三大爷,您这是捡着钱了?”
“准没少捡!”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对方,强调道:“少于一块钱您都不能乐成这模样!”
“嗨拿我打嚓”
闫富贵摆了摆手,嘴里否定着,可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三大爷得偿所愿了”
何雨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再一转头,人已经到了跟前儿。
“还不知道呢吧?人三大爷悄么劲儿地就把事情办了,演你一下子!”
“什么跟什么呀?”
李学武看着她当啷来了这么一句,脚步也不停,眼瞅着进了垂花门。
面对李学武的询问,何雨水也没搭理,身影已经闪过屏门,往倒座房去了。
再看向三大爷,这会儿还真像是偷着油的耗子。
“这孩子,净瞎说”
闫富贵笑呵呵地给李学武解释道:“甭听她的,就是把我们家老二的工作给解决了……一半”。
“工作解决了是好事啊”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笑问道:“可这一半又是怎么回事啊?”
“嗨,还不是学历的事嘛”
闫富贵认真地说道:“我可听说了,轧钢厂刷下去的那些人都是没毕业证的”。
“您家闫解放有?”
李学武笑着说道:“在家休息半年了,学校都没人主持工作了,还能搞到毕业证?”
“哦我知道了”
李学武点了点三大爷,豁然开朗道:“您在学校啊,这事好办了”
“没有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他是这么说,可实际脸上的笑容谁都能看出怎么个意思来。
“包括咱们街坊四邻的,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闫富贵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许自豪。
李学武猜出来了,这位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在学校的关系,可能揽着赚钱的活儿了。
轧钢厂确实要毕业证,这是初中学历的证明,也是卡进厂名额的标尺。
以前没人在意,现在倒成了香饽饽了。
“我都扫听了”
闫富贵给李学武解释道:“轧钢厂今年要大招工,这只是第一批,以后还有!”
“是吧?”
“是,好像是”
李学武面对他的询问也是似懂不懂,不懂装懂的模样,他嘴里哪有准话啊。
闫富贵倒是也没在意,他得着确切消息了,下次还招人呢,也有学历要求。
“我帮我们家老二把毕业证准备齐了,下次招工就稳了”
他示意了自己的腿,道:“再有两个月他的腿伤就能好,不耽误报名”。
说着话,嘴上的笑容也多了,自信地说道:“我们都准备好了,这招工可不就成了一半嘛”。
“呵还真是”
李学武笑道:“招工就是双方的事,您这边准备齐了,就差轧钢厂同意了是吧?”
“确实是完成了一半!”
李学武不得不佩服三大爷的脑回路,这道理讲的让人无法反驳。
闫富贵倒是也听出李学武话语里的调侃了,可没在意,笑着道:“我们老大说了,到时候他会找找人帮忙”。
“嗯,这是应该的”
李学武点点头,示意了自己家,道:“您忙着,我回家了”。
“哎,别走啊”
闫富贵这个急啊,我这铺垫半天了,你钓着瘾头子就想走啊!
“这到饭点儿了,来三大爷家喝点儿”
他倒是假大方,屋里都没开火呢,这会儿就说要请客。
“让你三大妈炒几个好菜,我那有一瓶新得的汾酒,咱们爷俩儿整点儿啊”
“别三大爷,您好好的,这样我有点害怕”
李学武抬起胳膊躲了三大爷伸过来的手,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三大爷,好笑地说道:“您没事吧?”
“啧瞧你这话说的!”
闫富贵笑呵呵地说道:“三大爷能有什么事这不就是想你了嘛”
“哎您怎么也跟我学这套磕儿啊”
李学武听着这话可实在是太熟悉了,自己不刚说完嘛!
现学现卖啊?!
“不是”
闫富贵看了一眼院里人的目光,拉了李学武一下,小声道:“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嘛”
“有事吧?!”
李学武侧脸眯着眼,看了看三大爷,道:“一定是!没事儿您也不能搭理我啊!恨我还来不及呢!”
“哎!这话说远了不是!”
闫富贵好像要赖上李学武似的,手拉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他吸取了前面几次的经验教训,就怕在和李学武说事儿的时候有人来打扰。
三次了!
每次铺垫完刚想说正事儿,哎!就有人过来整活儿了!
一说正事他就跑,一说正事他就跑,这回手攥住了,看你往哪儿跑!
“恨你干嘛呀!”
“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咱们又是住对门的邻居,是不是?!”
闫富贵拉不动李学武,可也不让李学武走,嘴里还说道:“你放心,三大爷绝对不求你办事!”
“这回总行了吧?!”
“嗯嗯,你先撒开手”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示意了胳膊上的手,道:“我这再给你带摔了,别粘包赖了”
“啧”
闫富贵拉着李学武到了家门口,李学武却示意了闫解放他们平时干活的桌椅坐了。
他挨不过,也只好由着李学武,就在门口这落了坐。
李学武指了指家里,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事您说话,我这儿跟我妈说句话就得回家了,家里熟饭了”。
“嗨真让你三大妈起火了,这就好……”
闫富贵还要客气,李学武摆了摆手,没叫他继续说下去。
真要是有请客的心,谁家能现生火做饭!
“那……三大爷就跟你说说心里话”
闫富贵这会儿倒是明白了,李学武软硬不吃,防备着他呢。
“我们家的这个情况你也了解,三大爷就不跟你藏着掖着的了”
“解放啊,他年岁小,我这工作忙,也是管教不严,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呢,三大爷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不是!”
李学武吊着眉毛看了看三大爷,好笑地问道:“您这是唱哪一出儿啊?”
“红色娘子军?南霸天?不至于吧!”
他是越听三大爷的话越不对味儿,怎么说着说着好像自己欺压良善了似的呢!
“不是啊”
闫富贵压了压手,看着李学武瞪眼珠子就知道他的语气还不够委婉,语言不够客气。
“三大爷是说啊,你们也都算是发小,都是一个院的,他比你小……”
“等会等会”
李学武抬手敲了敲桌子,严肃地看着三大爷说道:“您甭这么说,我好惭愧啊”
“怎么了就是!”
“爷们儿!有话搁在桌面儿上,真没必要这样”
李学武的话也是越说越不客气了,这是要毁自己吗?
别不是再要来一出儿“师娘给你跪下了”的桥段吧,那特么自己在这个院里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您要是想说闫解放的事,我也给您讲清楚了”
李学武点着桌子认真地说道:“他自己做过什么他最清楚,您是当爹的,更清楚”。
“我李学武在这个院里是什么人性别人也都清楚,没必要整的这么复杂”
“说明白点,我没工夫搭理他,更没您想的那么下作”
“这院里人在轧钢厂工作的有一大半,我不说家家都帮过忙,可也不偏不倚,没差了谁家的事”
“就您家这!”
李学武点了桌子道:“我出人出力还算少吗?!”
“做人讲点良心”
“我不是啊”
闫富贵看见李学武发火了,腿都有点转筋,别这事儿没说明白,再倒严重了。
他是想解释,可李学武不听了,摆摆手说道:“放心!”
李学武看着三大爷说道:“轧钢厂招工不归我管,您想找我帮忙,我无能为力,您怕我背后捣乱,这也不可能,我办不到!”
“得了爷们,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李学武站起身,点点头说道:“您有多少能耐全往外使去,甭惦记着我,不相干”。
“懂了吗?”
说完,他也没搭理三大爷的干着急,转身便往家里去了。
母亲刘茵早就看见他们的动静了,再听见李学武故意大嗓门说的话就知道闫老扣拉着儿子去说啥了。
等李学武进了屋,刘茵不满地说道:“他也真是的,很怕别人占着他点啥,就找个工作都算计着别人!”
“甭理他”
李学武看了里屋一眼,大嫂赵雅芳从炕上下来,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没出去走走啊?”
“身子乏”
赵雅芳从里屋出来,看了对门一眼,撇了撇嘴角,也是有些不满的。
“小心眼的人看谁的心眼儿都是针哔儿那么大,好算计的觉得这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你是当干部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全当他是老糊涂了”
赵雅芳走到八仙桌旁挨着椅子坐了,嘴里宽慰着李学武,说着道理。
李学武点点头,道:“他是越在乎,疑心越重”。
三大爷找他说的这个话他明白咋回事,前几次找他帮忙,为的就是弥补他对闫解放的心狠手辣。
虎毒不食子,真把儿子腿打坏了,他这后半辈子都过意不去。
所以轧钢厂有了招工的机会,他就上蹿下跳的穷折腾。
现在真觉得抓住机遇了,就等着闫解放腿好了,轧钢厂再招工,觉得一定能成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恰恰看见了李学武,也想起了闫解放,乃至是他们家跟李学武之间的一些矛盾。
这些事在李学武眼里不算什么,全当是生活里的乐子了,可在他眼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要不怎么说人心叵测呢,李学武都没拿他当回事,他自己倒是先怕了。
刘茵撇嘴道:“你们不知道他,最喜欢以势压人,耍那个小心眼子,你爸最烦这个,所以才离他远远的”。
李学武点点头,理解母亲的话,说道:“听他开头的几句话我就觉得不对,所以没让他说完”。
“你那么说他就对了!”
赵雅芳是个厉害的性子,对着李学武说道:“你让他把话说完,你再说啥都不合适了”。
“他说不定算计这件事都好长时间了,就盼着你回来堵着你呢”
大嫂示意了门外道:“你还在后屋睡觉呢,他就跟院里转悠,眼睛老看着院里”。
“这不嘛,眼看着到饭点儿了,你也将将要起了,便在院里埋伏你呢”
“跟他没必要,忒跌份儿”
李学武摆了摆手,看向母亲问道:“毓秀和李雪呢?”
“东院呢,俩人说是要学习”
刘茵也不愿意说这些糟心的事,过日子舒心最重要,跟对门几十年了,也不是这一件事。
“李雪说了,她们领导特意给她留出来的时间让她多学习,这次出差都没带着她,她自己有上进心”
“哎,对了”
刘茵说到这,抬起头看向儿子问道:“怎么院里有人说她们领导跟你还有矛盾啊?”
“别听他们胡说”
李学武从母亲手底下拿了一把韭菜帮忙择着,嘴里解释道:“您儿子是啥人您还不知道?”
“我可不是好惹事的主儿,在单位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跟谁都是朋友,哪来的矛盾啊!”
“我说也是”
刘茵很是认同地点点头,道:“如果真有矛盾,那领导还能点了李雪当秘书?这不胡闹嘛!”
“就是就是”
李学武点点头,深以为然地看着母亲,眼神里全是赞同母亲的睿智。
他嘴里还附和道:“您也知道,机关就內样,听风就是雨的,还有说我好动手的呢,真好笑呵呵”
……
赵雅芳刚开始听着还没什么,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忍不住笑了。
虽然跟二小叔子不是一个单位的,可他是啥样的人她这当嫂子的还能不知道?
就算没见着,可也听着了!
你说你自己被人讲究或者被污蔑有可能,但你要说自己是个良善就有点那啥了。
都是家里人,骗骗外面人得了,咋连自己老娘都骗呢!
李学武挺老高的大个子,坐在母亲跟前帮忙择菜,就跟一堵墙似的,可他的嘴里现在却是抱着委屈,真有种莫名的喜感。
都是他们!
是他们先动手的!
我还没发力他们就死了!
……
真就开了一枪!
谁让他们脑壳不坚硬的!
反正不怨我
……
晚饭并没有在家吃,哄了母亲说了会儿话,李学武是去西院吃的晚饭。
在饭桌上跟大家伙说了说工作,山上的菜也不下来了,他就没有周六的活儿了。
后院的古董收的慢了,跟形势稍稍缓和有关系,李学武特意去看了,缓两天再收拾也赶趟。
主要是问了问店里的经营情况,又跟彪子说了他下周要去钢城出差的事。
这一次可能要多去几天,李怀德对钢城工厂很重视,这可能是他年前最后一次转分工厂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要发飙了。
李学武和董文学给他打下的盘子他不亲眼看看心里没底,干事业也没有个分寸。
去津门转了一圈,李学武这边有了一定,再去钢城转一圈,董文学那边也要安抚好。
别看他没过问,可董文学最近出的事他是有关注的,这次去要给董文学上上课,也要给他站台。
杨宗芳这样的干部暂时不能动,也不能打,一打就要乱套,只能一点点的敲打。
他去了钢城,就代表了一种态度,表示了对董文学的支持。
同时这个时间去钢城,雪中送炭,更容易获得董文学的忠诚。
当领导的,心都哕
京城有他坐镇,李学武给他出谋划策,协调津门贸易,分散了鸡蛋筐的危险,又巩固了钢城的生产,定下重工业转移的调子。
那么接下来,他就有时间和精力来搞杨元松了。
不拿掉杨元松,他心里终究是有根刺,更不好跟程开元摆明车马逼他就范。
眼瞅着就要出成绩了,他不允许这个时候有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分享胜利果实。
这不是分享,这是盗取!
所以他要干掉杨元松,降服程开元,进而形成对轧钢厂的一言九鼎之势。
其实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谁让他贪心了呢。
李学武给他讲的轧钢厂成功学太理智,太有诱惑力了,忍不住的想要干工作。
这工作是也特么越干越多,越干越大,场面铺开了,心都累了。
原本只要把轧钢厂搞乱了,他再一枝独秀,撑起管委会的名字就行了。
可现在这个舍不得,那个不好破坏了,又是合作,又是联合生产的,把他的手脚都束缚住了。
以前还说管委会掌权了,他要风花雪月,歌舞升平呢,现在看,三五年之内是别想了。
干事业,干理想,实在太特么累了!
钢城行为啥要带着李学武?
因为钢城的局是李学武给他布下的,没人能讲得懂李学武在钢城布下了多少阵,又是多少坑。
李怀德不是工作组的冯道宗,闭目瞎眼的就往前撞,掉坑里都不知道咋死的。
带李学武去钢城,就是要在管委会内部,在轧钢厂、在炼钢厂、在贸易项目中确立李学武的管理地位。
拉一把董文学,托一把李学武,让两人的地位更稳固。
李学武的副书记含权量太低,只能依托他的影响力,以及李学武自身的影响力来支撑这种管理。
原本应该是他这个副厂长来全权掌控贸易项目的,可现在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他也想轻松轻松。
至于信任问题,这是个长远的目标,他要慢慢地同李学武协调和沟通。
津门也仅仅是第一步棋,他就看李学武怎么处理那栋房产,以及放个什么人进去管家。
反正他如何都不会亏,就看李学武怎么做了。
李学武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的那些好姐姐没有一个适合去津门的,更没有津门的好姐姐可以去住花园洋房。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个津门的姐姐?
这可真是愁人
“听信儿啊,随时!”
李学武坐在吉普车上,对着出来送自己的大胸弟交代道:“不确定钢城是个什么情况,到了那边再说”。
老彪子挠了挠脑袋,道:“太突然的话我可没法搬家啊”
“搬啥?你哪有家!”
初秋将过,四九城的温度还是高,但李学武的话就像寒冬腊月里的刀子风,直戳老彪子的肺管子。
“就你那衣服被褥的,还用咋收拾?!”
李学武耷拉着眼皮看着大胸弟数落道:“你是有銮驾啊,还是有兵马随行啊,我还得给你申请几个车皮呗!”
“京城有的,钢城也有,钢城没有的你也不需要,撒冷儿回去准备着,别到时候忙三火四的”
训了大胸弟一句,李学武踩着油门往出开,同时跟站在西院屏门口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吧。
最近李怀德马不停蹄,他也是身不由己,出差的日子都排到十一月去了。
办公室那边也是可了劲儿的算计着,领导出行将要准备什么。
跟这个时代的人对待长途出行观念不同,李学武的想法是行李越少越好,带足了钱,啥都不缺。
老彪子就是土包子的想法,恨不得走到哪都把家背到哪。
李学武倒不是想要放纵兄弟们大手大脚的习惯,而是此去钢城,办公室一共就做了一周的时间量。
掐头去尾,再折了晚上以及应酬的时间,还能给他留出多少空余来布置回收站的事。
所以,倒时候喊老彪子过去支援,那就是需要他立即动身,以最快的速度到自己的面前。
还搬家!
未来十几年,算他在内,兄弟几人将要四海为家了!
闻三儿和二孩儿将要去港城,这一去十万八千里,兄弟难聚首。
闻三儿是去坐镇的,同时也要学习更先进的管理技能。
二孩儿则是去学习和成长的,他没什么文化,但岁数小,还有潜力和空间。
在国内李学武是没有机会给他学习和锻炼的了,回收站就这么大屁个地方,人就这么几个,能有啥发展。
老彪子要带着媳妇儿去接闻三儿的班儿,舅甥两个交接起来倒是方便。
大胸弟更有闯劲儿,也打得开局面,他得钉在钢城,帮李学武守好东北的这块跳板。
沈国栋暂时会留在京城大本营,他跟小燕的岁数都还小,又恋家,他还得给老太太守孝三年。
最后就是李学武自己,身处宦海,虽然轧钢厂的天地很小,可也不着消停。
所以说年轻的时候奔事业,此心安处是故乡。
当然了,一个人一种活法,身处的环境和成长轨迹不同,各自心里想的都不一样。
沈国栋爹妈亲人都没了,还恋家呢,可老彪子父母兄弟都在,他却常年累月不着家。
这家啊,个人真有个人的理解。
李学武刚回到海运仓一号,便见着秦京茹坐在客厅里抹眼泪儿。
往老太太屋里瞅了一眼,见老太太哄着李姝睡觉呢。
这小魔头手里掐着糕点,虽然闭着眼睛由着太太哄睡着,可时不时的还往嘴里送一口。
伸手关上了老太太的屋门,李学武看了一眼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躲着自己站起身的秦京茹。
“咋地了又是?”
李学武换了拖鞋,抬手摘了自己手上的钢表,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秦京茹嗫嚅着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捏着自己手指头。
“要站着汇报?不嫌累啊?”
李学武将手表放在了茶几上,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晚上听你姐说了一句,只说结果是很好的,就行了呗”
“嗯”
秦京茹捂着自己的脸坐在了沙发上,一副愁苦的表情。
“咋说呢”
李学武咂了一下嘴,道:“这辈子你无法选择的就只有两样东西”。
“一个是父母,一个是儿女”
“往狠了说,儿女不孝,你还可以不认他们,但爹妈如何,你是割舍不了的”。
李学武靠坐在沙发上,看着秦京茹缓缓地点点头说道:“儿女如何,爹妈如何,翻过来不都是一回事嘛”
“你且看傻柱那个不着调的爹,多少年不回来了”
“傻柱再恨他,再骂他,结婚了,怀孕了,也得给送信儿去”
“你再看那边”
李学武点了点南方向,道:“他爹那么狠的心,亲儿子、亲闺女不要,可听着信儿了还是给邮了十块钱回来”。
“啥叫父母亲人啊?”
看着秦京茹又开始哭,李学武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反正都不太中听。
“我劝你啊,还是甭忙着哭了,慢慢的你就会发现,今天的苦不算啥,更苦更难的在日子后头呢”
“呜呜”
秦京茹听着李学武“安慰”的话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站起身跑自己屋里去了。
那哭声连房门都挡不住了,村里姑娘,哭声真是扯嗓子嚎。
老太太满脸无奈地打开房门,看着二孙子说道:“吃了饭刚哄好的,你又招惹她”。
“我这是好心啊”
李学武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人生经验之谈啊,一般人我还不愿意告诉他呢!”
“人都没生呢,你哪来的人生”
老太太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又往秦京茹的房间里张望了一下。
“得,今天不得哭半宿去啊!”
其实今天晚上韩建昆送秦京茹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就发现她的神情不对了。
问了小伙子,可人家只是尴尬地笑着,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还是晚上吃了饭,在厨房刷碗的时候,老太太问了出来。
秦京茹跟老太太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有了信任。
所以就把中午的事跟老太太说了一通,哭了好一会儿。
李姝磨人,这才由着老太太进屋哄孩子,留她自己在客厅缓缓。
老太太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学武回来了,自己的工作白做了。
二孙子还说这是劝人?
还带这么劝的?!
这不是往绝路上劝嘛!
“你来看着李姝,我去看看她去”
老太太招手,示意李学武赶紧过去。
李学武无奈地站起身,抄起茶几上的手表,边走边问道:“李姝睡了?”
“呵糖糕睡(碎)了”
见着他过来了,老太太便往秦京茹屋那边走,边走边说道:“就你会逗事儿,净给我找事儿做!”
李学武听着老太太的抱怨,笑着推开门,走进了里屋。
李姝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啃着手里的糕点,见着叭叭进来嘿嘿一笑,还把沾着哈喇子的糕点给叭叭这边送了送。
李学武坏笑着伸手接了闺女的假大方,嘴里说道:“啊,我闺女真乖,要睡觉了不吃了是吧,爸爸给你收起来了”
他这么说着,转身就把糕点塞盒子里拿出去了。
李姝:“……”
(欺负小孩不会说话是吧!)
李学武再回屋的时候便发现闺女的眼睛瞪的像铜铃,满脸的不敢相信。
我只是给你客气客气,虚假的父女情深,尝尝都没想着,你都给我拿走了!
“呀!”
李姝身子使劲儿绷住了,冲着叭叭就喊了一句。
李学武看着闺女攥着小拳头的模样,真是着急了,笑着把她从小床里抱了出来。
“晚上了,糖糖都睡觉了,咱们也该睡觉了,得了空明天咱们再吃”
“额”
李姝不听这个,在叭叭怀里挣扎着小手指着门口,大眼睛瞪着叭叭,意思是你赶紧给我拿回来,今晚没事!
李学武拍了拍闺女的屁股板,气的哭笑不得,这蛮横的小模样是学的谁啊!
自己家里哪有这土匪模样的人啊,眼珠子一瞪,真要是动手的模样。
现在就这样,长大了还了得!
这会儿不打留着过年啊!
李学武装作咬牙切齿的模样,狠狠地“打”了两下。
李姝全然不在乎,小手依旧坚持地指着门外,眼睛就瞪着叭叭:少跟我俩在这整事儿嗷,撒冷儿给我拿去!
“行!你不听话是吧!”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你爹还有更狠的呢!”
说着话便抱了李姝往外面走,刚开始李姝以为叭叭屈服了呢,大眼睛寻找着客厅里的目标。
平日里那些好吃的放在哪她都知道,只要想吃了就往跟前指就行了。
可越走越不对啊,眼瞅着远离了客厅的方向,咋还爬高了呢!
李姝这么一转身,却是发现叭叭在上楼。
咋地!?
玩不起了是吧!
还带摇人的是吧!
行行行!
你等着!
李学武抱着李姝上了楼,等见着在书房看书的顾宁后,便告状道:“瞅瞅你闺女啊……”
他这边说着,就低头去看李姝,可却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魔头把眼睛闭上了!
闭上了!!!
真会整活儿啊!
你这表演技术跟谁学的啊!
比你爹还会演呢!
李学武咬着牙用胡子去扎李姝的小手,这小孩儿真能忍,竟然都不笑。
顾宁瞪了他一眼,道:“你逗她干啥?!”
说完便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示意了李学武赶紧把李姝放里屋去。
“行李京茹都帮你装好了,看看还缺啥不”
她嘴里说着,人已经跟着进了主卧,先去衣帽间找了换洗的衣服递给了放下李姝后的李学武。
“赶紧洗漱去”
说完李学武,她又拿了毛巾给李姝擦了擦手上的糕点渣子。
这个时候李姝已经装不下去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麻麻,很怕挨骂似的。
顾宁却是没说她,只是点了点她的小肚肚,告诉她晚上吃糕糕肚子要长虫虫。
李姝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还歪着脑袋看了看,好像真怕自己肚子里长了虫子似的。
虫虫不好玩儿,长鱼鱼好不好?
顾宁用茶杯给李姝倒了温水,扶着她站在床边喝了几口。
跟麻麻在一起怎么着都行,让干啥就干啥,其他人……无所谓
顾宁喂完她喝水,让她扶着床头站在那等着,她就老老实实地站着等麻麻。
这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得她要来一个后空翻,试试屋里的木地板结不结实。
顾宁再回来,看着李姝眼巴巴地等着自己,便张开手抱了她。
“今晚跟太太睡,还是跟爸爸妈妈睡?”
李姝一岁多了,啥话都听的明白了,顾宁这么问了,她小手指着床铺示意要在这睡。
顾宁点头说好,抱着她往衣帽间去找了她的小褥子、小枕头回来,铺在了床铺中间。
你说她磨人,可这会儿她聪明着呢,顾宁放下她铺床,她还知道帮妈妈的忙。
等小褥子铺好了,也不用顾宁说,她自己就躺下了。
谁说孩子不好哄的?!
都是误会!
李学武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娘俩都躺好了。
看着闺女这会儿可人模样,李学武只忍不住的叹气。
神佛保佑,千万别随了自己的脾气啊!
李学武太知道自己多能作妖了,他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父亲的容忍度,更没那个耐心烦儿教育孩子。
打是不可能打的,小闺女懂事儿了就不能动手打了,这跟小小子不同。
可以说,他有千百种方法能管教好儿子,却没有一剂良方对付得了闺女。
因为闺女的眼泪一掉,他就没辙了。
所以啊,在家里必须无条件的维护好顾宁的权威,这是最后的保障。
先是下楼跟老太太说了一声李姝在楼上睡了,又上楼把书房的灯关了,这才躺下。
顾宁身子沉,觉也多,他进屋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李姝也一样,还打小呼噜呢。
夜深人静,像一盏孤灯,将银河的星辉点燃。
夜冷梦长,长不过人海茫茫,人走茶凉,凉不过青丝成霜。
周一,李学武在办公室签署了《关于审结轧钢厂王敬章中毒身亡案、傅林芳自杀案、张国祁中毒案》的报告。
这三个案子有关联,相关人员会依照保卫处办公条例以及案件处理程序进行接收和移交处理。
看着文件上关于房立宁和黄诗雯的处理意见部分,李学武本是想写一些什么的。
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动这个笔,只在意见框里写了同意二字,落了自己的署名。
千言万语,道不尽思绪百端,后悔莫及。
笔笔如勾,写不尽人生百态,苦辣酸甜。
放下手里的钢笔,李学武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向前看吧”。
伸手把面前的文件往前推了,心情有些沉重地看向了窗外。
周瑶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好半晌才去拿了领导办公桌上的文件。
她太清楚这份文件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了,只要领导落了笔,也就代表黄诗雯和房立宁的人生路要走入倒计时阶段了。
这院里儿还有其他同学在,可从实习期开始,大家就各忙各的,唯独她们三个还有些联系。
可到头来,傅林芳身死,黄诗雯走上绝路……
为了王敬章这么一个人,三个大学生啊,真的很不值。
这个案子打开了看,有什么呀,还不是那一点私心作祟,被时代裹挟着不知进退,乱了心性。
人生路漫漫,就这么一个沟坎过不去,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李学武得了门口的沙器之提醒,站起身对周瑶说道:“后续问题处理好,你多伸把手,他们少遭点儿罪”。
拿着笔记本示意了门外,道:“我还有个会”说完便往外走了。
儿女情长他见的多了,生离死别更是亲身经历过,他没有眼泪可为这些人掉的,最多叹口气。
“临时谠组织会议啊”
主办公楼三楼,小会议室,书记杨元松坐在桌子的一头,显然会议由他来主持。
“接市里通知,要求轧钢厂成立临时谠委会,由我,担任谠高官,李怀德的同志任谠委副书记,管委会主任,其他同志组织身份依旧”
杨元松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天一个是宣布这个消息,另一个是强调一下纪律检查工作,同时部署下一阶段的组织建设工作”。
“我们厂最近出了很多问题啊,纪律松弛,人心涣散,竟然在纪监处出现了投毒案”
“性质很恶劣!很严重!”
杨元松板着脸,严肃道:“纪监部门要有作为!敢作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