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胎好像爆了……”
“唉呀”
“变速箱好像刮到了……”
“唉呀”
“看看发动机……”
“唉……”
……
建筑垃圾堆上,那台山地越野车已经熄了火,司机和副驾驶都下了车查看情况。
李学武跟随技术处的人也驾驶着汽车到了土丘下面,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路况与车况的反馈。
在往上走的时候,技术员每提出一项猜测,周大海都要哼唧一声。
车出现状况,就像踩着他肾了似的。
李学武能明显看得出他是真心疼了,嘴里不由得调侃道:“您这是心虚啊?还是肾虚啊?”
“我是心疼啊”
周大海没理会李学武的玩笑,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汽车,说道:“这可是真金白银造出来的,这么浪费,实在是……”
“极限测试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李学武语重心长地讲道:“在厂里怎么磕磕碰碰,怎么测试都不为过,只要能检验出它实际承受标准”
“能实现标准化、公开透明的销售,哪怕是毁了这台车,哪怕是重新设计、重新制造”
“总比商品车进入社会让人家去诟病,去指责要强的多”。
李学武随着技术人员到了车跟前,在查看了汽车所遭遇的极端情况后,他又跟着周大海一样,趴在地上查看了汽车的底盘。
“我想就算是在戈壁滩,在大森林,再极端的情况也不比现在极端了”
周大海有些感慨地用脚喘了喘车前的大石头。
李学武跟着技术员起身,拒绝了彭晓力递过来的手绢,拍了拍手,道:“只要想把咱们的车卖到更远,更恶劣路况的地区,就不要有侥幸心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退,看着技术人员跟司机一起处理这台车。
“你作为参与设计的工程师,应该很清楚咱们的竞争对手是谁吧?”
李学武回过头看了看周大海,脸上的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周大海眨了眨眼睛,往土丘下面看了一眼,那边停放着李学武的指挥车。
“想要在竞争中生存,要么打铁自身硬,用实际能力创造口碑”
李学武笑着说道:“要么就得会吹牛哔、会忽悠!”
“吹到所有人都盲目地相信你的产品比对方牛哔,忽悠他们为你吹的牛哔买单”
“不要感到惊讶,这也是一种销售能力!”
看着周大海惊讶的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李学武笑问道:“你说咱们应该选哪条路?”
问完这一句,也不等对方回答,当着周围技术人员的面,李学武逐渐收敛了玩笑的表情,讲到:“咱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个人做人做事的风格你应该有所了解”
“你们有见我吹牛皮、说大话,忽悠过别人吗?”
看着汽车重新被启动,李学武点头笑了笑,转身看向周大海等人,认真道:“其实跟你们这些技术人员一样,我这个人也单纯的很”。
“真的!”
看着周大海等人再出露出惊讶的表情,李学武强调道:“我知道有些人在背后说我耿直脾气臭,固执又较真”。
“在工作中,对业务也好,对产品也好,太过于追求完美”
李学武颇为无奈地说道:“既要完美的安全状态,又要完美的制造工艺,还要经济效益”
“是我太贪心了,就像一个初到海边,对各种新鲜事物流连忘返的孩子”。
“……”
今天的风有些大,吹乱了周大海遮盖秃顶的秀发,打乱了农村包围城市头型布局。
当然,李副主任鞭辟入里、推心置腹、感同身受的话语也像是这风让他们的心思跟周工程师的头发一样有些凌乱不堪了。
他们还真是头一次遇到厂领导这样的讲话,不能说是接地气吧,可怎么都算是主动了。
就是……主动的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所措了。
要不是他们还有些职业操守和思想品德,说不定厂报要刊登新闻了:《保卫处之虎说自己单纯》
纯,纯属虚构。
谁特么说你耿直脾气臭,固执爱较真了!
这是讲究你的话语嘛!
这特么是给你脸上贴金呢吧!
耿直说明做事讲道理,脾气臭说明恪守本心,不为权贵所动。
固执说明做事讲原则,爱较真说明求实进取,不屈服于真理。
你太贪心才是真的!
既是干部,又要来抢夺我们技术人员的优秀品质!
说的这几条明明是形容他们这些技术人员会用到的词汇。
现在呢?
好么,他们还真是无法反驳,毕竟李学武要说自己也是技术人员,他们还就得认。
轧钢厂汽车工业的总设计师是李学武啊!
这在轧钢厂汽车工业发展纲要文件上是清晰标注的,就连夏中全都得认!
嗡!
山地越野车在排除故障过后,众人合力将其抬过障碍,司机再一次开动汽车,往土丘下面冲去。
李学武站在山丘上,看着下面远去的汽车,讲道:“科学技术还是要讲究实事求是的,技术人员更应该回归本真,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李副主任,您刚才提到的竞争对手……”
周大海微微皱眉,抬手梳理了一下耳边的长发,遮盖住自己见光的秃顶。
他的这种行为无疑是徒劳的,今天的风实在是大,越吹越觉得寒冷。
按理来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可在下雪前的这段时间却是出奇的冷。
毕竟不冷也不可能下雪不是嘛。
“咱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李学武带着众人往山下走,手指点了点下面停着的212吉普车道:“人家是不屑于拿咱们当对手的,对吧?”
“额……确实如此”
周大海同身边的技术人员一样点头同意了李学武的观点。
这谁都清楚,就是他们自己来说,也没有绝对的信心比肩212吉普车的。
毕竟轧钢厂从汽车工业开始发展算,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啊。
人家京城汽车厂集齐了那么多的企业和资本,发展多少年了。
“咱们就实话实说”
李学武带着他们走到指挥车跟前儿,用手拍了拍车前盖,看着技术人员问道:“212吉普车是不是比咱们厂造的车要好,要强?”
“……”
呜呜呜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西北风呼号着吹动沙土的呜咽。
技术人员们面对李学武的问题也只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真说比对方强,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他们可是耿直的人。
可要说比对方次,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所以周大海带头,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学武看了他们一眼,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啊?”
他使劲拍了拍手边的汽车,认真地说道:“这车就是比咱们的强嘛!”
“!!!”
技术人员集体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李副主任会这么说。
李学武倒是实事求是地讲道:“从动力方面、从整体设计、从载重能力等等等等,人家比咱们优秀,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但是!”
他一挥手,看着众人讲道:“咱们的车就一无是处了吗?”
“当然不是!”
李学武自信地说道:“212大,有它大的好处,咱们的车小,可也有小的好处”。
“刚才我提到了竞争的两条路,你们还记得吧?”
李学武的脸上稍稍有了一点笑意,提醒道:“咱们做汽车,自然是不能做吹牛皮,忽悠人的举动”
“但是,咱们可以提供更多的服务,来弥补这些缺陷啊!”
“首先,在汽车质量方面”
李学武手指点向山丘,道:“汽车的极限通过性,耐用性都得到了充分的考验,与212吉普车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在抛砖引玉之后,他看向众人问道:“那其他方面呢?”
“是内部添加的功能……”
“有收音机……”
“还有暖风……”
“座椅的舒适度……”
“防风隔音效果……”
……
一众技术人员被李学武鼓动着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参与设计制造的这台车的优点。
他们都清楚这台车与212吉普车的差距,可被李学武提醒,他们又有了信心。
毕竟媳妇儿都是人家的好,儿子绝对是自己的好。
这台车虽然是仿制的,但他们在仿制工作中也投入了大量的心血。
所以,亲儿子必须夸。
周大海看着口口声声说不会忽悠人的李学武把他们技术处的技术员们忽悠的嗷嗷叫,冷汗都下来了。
“还有!还有很多优点!”
李学武嘴角带着笑意,用手指点着兴奋的人群说道:“咱们厂生产的汽车是按照客户使用标准,划分为了……?”
“城市行政!”
“山地越野!”
“特种工程!”
就像是在小学课堂上一样,老师说上半部分,下面的孩子争着抢着说下半部分。
轧钢厂三台车的划分标准早就树立在他们的心中了,就算是不知道也没关系,那边三台吉普车车身上不是印着广告呢嘛。
“直接比较,要承认不足”
李学武站在指挥车前面,示意了正在试验波浪路面的山地越野车道:“但分开比较,咱们的汽车更有性价比!”
“比城市行政,咱们的吉普车更具有舒适性和科学合理的内部空间布局”
“有刚才大家提到的收音机、暖风、电控等优秀功能体验!”
李学武挥手看向众人讲到:“比山地越野,咱们的吉普车延续了威利斯的优秀基因,不惧怕任何比较”。
“比特种工程?咱们是第一个推出特种工程车辆的厂家,拥有更先进的工程改装技术……”
看着李学武充满激情的演讲,华清大学车辆工程专业的学生也是在逐渐打开思路。
有年轻学生举手打断道:“李副主任,您的意思是,一边承认212吉普车的优秀性能,一边就公路特性推出三款车,实现三打一?”
“没错!”
李学武大方地承认了对方的话,手指点了对方道:“你可能比我更懂造车,但我绝对比你更懂用车和卖车”。
他显得很是自信,讲话被青年学生打断并不气恼,反而用微笑给了对方回复。
“我小时候是个很调皮的孩子,在学校经常挨揍,后来被揍的多了,慢慢总结出一条经验”
李学武看向众人,脸上带着微笑,可语气很认真地说道:“那就是:一个人打不过对方,那就叫两个兄弟,三个人一起揍他!”
众人听见他的自我爆料,蒙的没反应过来,都在想,谁小时候这么倒霉,敢欺负这头老虎。
而李学武的话还没有完,微笑看着众人道:“就算是揍不过,也能打个平手!”
“哈哈哈!”
“好!”
这边站着的就没有傻瓜,都听得懂领导话里的隐喻。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已经不会去纠结李副主任小时候是否被人欺负了,而是他们的“孩子”正在被人欺负。
轧钢厂的初代汽车造出来还没有想竞争对手的事,李学武今天就用一场测试,一个演讲,给设计人员的心中种下了一个竞争的种子。
没有竞争就没有研发压力,没有敌人就创造一个敌人。
李学武适时地在现场氛围最热烈的时候,讲到了京城汽车厂在汽车零配件采购工作中对他和轧钢厂的刁难。
好了,敌人有了!
现场刚刚还很热烈的氛围瞬间变得肃杀了起来,所有设计和技术人员的眼中都燃起了一团烈火。
什么?有人欺负自己儿子?
周大海也是有些发蒙,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对李副主任的做法却是有些紧张。
现在可是讲文明、讲团结、讲作风、讲兄弟单位友情的,李副主任这么做真的好吗?
李学武才不管那个,没有这一号,他都要把对方当靶子,出了这件事,212就是他竖起来,给轧钢厂技术处人员积攒怒气值的标靶。
“什么时候咱们的汽车能在市场击败对方,什么时候咱们的汽车能让对方忌惮和恐慌!”
李学武指了指身后的指挥车,道:“什么时候能让我很自豪地换上咱们的汽车,扬眉吐气地开到他们面前去炫耀!”
一股悲愤和激动的情绪弥漫在了设计师队伍中,一众车辆工程设计人员目光盯在了李学武的身上。
李学武严肃地讲道:“首先,利用优秀的科学技术手段,充分吸收从国外引入的先进经验,打造超一流车辆工业生产基地”。
“第二,依托销售部门办事处架构体系,打造属于咱们自己的汽车销售服务网络,构建完善的售前和售后一体化服务体系,抢占汽车市场”。
“第三,加大对核心力量、优秀功能、车辆工程的研发投入,细化现有科研项目,将车辆工程难题化整为零,逐个击破”
“最后,充分保障车辆工程生产生态秩序,加快流水线运转,让车辆单日下线数量远远地超过他们,甩他们几条街”
李学武语气激昂地对众人说道:“购买咱们的车更舒适便捷,价格更便宜,服务更优秀,重要的是不用等,现买现有”
“你们说!”
他手指向众人问道:“这场仗能不能打得赢?!”
“能!!!”
“能!!!”
“能!!!”
……
“到底是行伍出身,这动员和鼓舞人心的能力就是强啊”
远处,轧钢厂北大门口,围观人群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台车。
车上的人隔着车窗看着远处群情激奋的场面,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
“汪副主任,言过其辞了吧”
同样坐在后座上的程开元语气很是不耐地说道:“他三头六臂,上天下海,无所不能了?”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扫过车窗外的车辆试验场地,看着那三台车在撒欢,露出了很是不屑的表情。
“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竖子无谋罢了”。
“您要是真这么想,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汪宗丽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没理会程开元的意见,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有基层带队伍的经验,现在又兼着卫戍区的重要岗位,不可小觑的”。
“我当然承认他的才能”
程开元只是看了一眼,便从车窗外收回了目光,如若不是汪宗丽坚持,他的车不会拐来这边。
“只不过年轻人,生性好斗,做出一点点小成绩就要翘尾巴了”。
说完,他又看向车窗外围观叫好的人群,颇觉厌烦,道:“哗众取宠,我倒是看不出这三台车能给轧钢厂带来什么改变”。
“您真是这般认为的?”
汪宗丽转回头,目光幽然地打量了程开元一眼,顿了顿,这才说道:“您不觉得这三台车的出现,就是一种改变吗?”
“不,我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程开元自信且固执地讲道:“轧钢企业,尤其是肩负国家使命和重任的重型工业产业,坚守本心,应该努力做好产业中的螺丝钉”。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车窗外,语气有些怨愤地说道:“而不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说这三台车的出现是一种改变,可之于国家的汽车工业又能改变什么?”
程开元讲话自觉高屋建瓴,语调很高,是站在国家整体工业的角度上看待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工业浪费”
他很是直接,也跟犀利地点评道:“在明知道市场上已有同类型汽车产品的前提下,仍然上马该项目,这是什么?”
“要真是能玩得好,玩的出新花样也行,可你看看这三台车,哪里是能比肩212吉普车的样子!”
程开元皱眉道:“质量上比不过,项目选择出了问题,我看就是李主任的决策出了问题”。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反过来看”
汪宗丽目光看向车窗外,那三台车依旧在试验极限路段,有司机坚持不下来的,换了人上去。
这份坚持和自豪,还是很让汪宗丽所惊讶和认同的。
“您刚刚所提到的应该是资源浪费了”
她说话的语速一直都很慢,很轻柔,但语气很是坚定:“咱们是计划型经济,诚然要多面发展,多元进取,可也没说不能竞争啊?”
这么说着,她又看向程开元道:“有人说只许京城汽车厂造吉普车,就不许轧钢厂造吉普车了?”
“这是在偷换概念嘛”
程开元无奈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国家下了那么大的力度整合汽车工业,形成了现在京城汽车厂的规模,轧钢厂又何必从头再来呢!”
“沿着前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这是自讨苦吃,也是工业决策的倒退嘛”
“你刚刚也提到了浪费,我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
程开元指了指窗外的汽车道:“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车的底子是什么,纯粹的盗窃嘛!”
“他们要是真搞出了新花样,我还真就不说什么了,可用二三十年前的技术,套了一层外皮就敢拿出来说高科技,这不是糊弄人嘛!”
“糊弄别人也就算了,现在是连自己人也要糊弄了?”
他手指点了点车外的围观人群道:“裹挟众意,夸大其词,我看他就是在沽名钓誉”。
“还是要回过头来看的”
汪宗丽等他说完,这才幽幽开口道:“您不是也必须得承认他们把汽车真的搞起来了嘛”。
“至于您所说的那些问题我暂时还没有看到,只能说我看到的”
她转过头,目光看向窗外,嘴里讲道:“我站的不够高,看得不够远,就厂里这点事我尚且观之不及,参悟不透”。
这句话说完,车厢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好半晌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车窗外围观人群再一次发出欢呼声,却是特种工程车辆在极限路况下快速通过障碍物的情形。
“轧钢厂工业产能溢出的情况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短时间内无法完成产业升级、设备升级、技术升级的情况下,如何消化这部分产能成为了历任领导亟待解决的难题”
汪宗丽目光依旧盯在窗外,嘴里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说浪费,这部分产能在产品转化和合格率下降的情况下岂不是更大的浪费?”
程开元微微皱眉听着汪宗丽的话,没有急于开口,他要说的都已经说了。
“造车也好,造船也罢,甚至是现在搞的五金工业、冶金工业、食品工业、电子电器工业,以及联合三产企业等等”
汪宗丽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目视前方道:“在我看来,只要不亏本,这一部分产能的转化更有利于轧钢工业的发展”。
“尤其是从个人角度来说”
车厢里很宽敞,她叠起腿,顿了顿又道:“杨书记,杨厂长没有做到的事,这一任领导班子正在实现这个目标”。
“如果我说这么多的功劳里面,有李副主任的十分之三四,您有不同意见吗?”
回答汪宗丽的是一阵沉默和无言,程开元不知道是该承认李学武的能力,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就是该如何评价李学武在轧钢厂的这一系列作为。
程开元很确认,汪宗丽对于李学武的认同绝对不是盲目的,更不是有偏向性的,这在两人的合作之初就已经达成的共识。
但就对方所言,李学武的威胁好像已经上升到了比肩李怀德的地步。
承认敌人的伟大并不是很容易,对于尚处下风的他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李学武不是站在李怀德的那一方,他又该如何看待李学武的所做作为?
“好了,时间不早了”
汪宗丽见没有得到回复,主动开口说道:“难得,李主任不在家,管委办的工作不忙,我想您也并不是很喜欢跟我坐在一起辩论这些问题的”。
“哪里我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程开元大度地微微一笑,点头道:“与您同行,顿觉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开车吧”
他说笑了一句,伸手拍了怕司机的座椅靠背,随后对着汪宗丽说道:“咱们还真得走了,领导的时间也很紧的,等不得”。
汪宗丽听他提起这句,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车辆启动,她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远处空地上风沙骤起,烟尘滚滚,三台吉普车好像江里游龙一般,搅起一番风雪。
“这么多天就打听了个这?”
临近下班时间,彭晓力被自己的好基友三儿给叫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联系暗号成了“飞鸽传书”、“眉目传情”。
有话想说,就在部门之间往来文件上夹带特殊标记纸条,或者站在窗子前,隔着大院打手势。
彭晓力觉得三儿有些烦了,每次屁大点事都要叫他下来,走的时候不是扒他一根烟就是索要好处。
如果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他早骂街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刚特么下来,三儿就顺手牵羊,从他兜里掏烟来抽。
而三儿给他的信息仅仅是管委办汪副主任陪同程副主任一起坐车离开了。
这算特么什么要紧消息,彭晓力都想从对方的嘴里把抽了几口的香烟抢回来了。
真不值!呸!
“你真当我愿意抽你这根烟啊?!”
三儿倒是很委屈了,用夹着香烟的手点了点撇嘴的彭晓力,道:“我要不是为了你,为了李副主任,我大雪泡天的跟你着套烟玩呢!”
“甭废话,还有没有事,我这忙着呢”
彭晓力皱眉示意了楼上一眼,道:“咱们这个事儿你可得有个把门的,领导可不知道这件事呢”。
“什么!!!”
三儿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听见彭晓力说这件事领导不知道,他都要跳起来咬人了。
“你说咱们做的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领导汇报?!”
他有些不甘,又有些绝望地看着彭晓力,顿觉得自己的付出都喂了狗了。
就像他刚才所说,这些天盯着领导,如果不是为了搭上好哥们的破船,再搭上李副主任的战舰,他能这么做?
现在他都怀疑彭晓力是不是在领导面前表功,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过。
“你喊什么!”
彭晓力忙用手捂住了三儿的嘴,皱眉训斥道:“你还有没有点准儿了,要是做不了赶紧说,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唔你!”
三儿甩开彭晓力的手,怒目而视道:“常言道,裱子无情,戏子无义,好你个彭晓力,无情又无义!”
“滚蛋!”
彭晓力无奈地骂道:“我特么今天真忙,还有好多材料要写呢,真没事我可上去了啊!”
“哎!别走啊”
三儿拉住了彭晓力的胳膊,正色道:“你不是让我看着点孙主任嘛”
他这么说着,还颇为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判断是否有人。
这会儿正下着大雪呢,没谁像他们俩这么二哔似的出来淋雪抽烟。
“周二那天,也就是李副主任去开会那次,中午孙主任可是跟着周勇一起出门,去外面吃的饭”
“嗯?周勇?”
关于孙健的消息彭晓力特别的敏感,他就觉得孙健要害他。
虽然还不知道孙主任害他的动机和理由,但凭借他在机关办公室这么多年被坑害的经验来看,对方就是要害他。
别问,问就是直觉!
听见三儿直到今天周四了,才说出那天的消息,彭晓力也是急的直瞪眼。
“特么周二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问得好!问得漂亮!”
三儿也不是好惹的,叼着烟横着眼,看着彭晓力道:“你特么告诉我,我怎么现在才见到你!”
“我……我特么不是没时间嘛!”
彭晓力瞪着眼珠子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啊!”
“哎!好啊”
三儿也是不甘示弱,顶牛道:“你忙是吧,我特么时间很多是吧!”
彭晓力气急,指着三儿骂道:“顾城,你丫就是一傻哔!”
“那你丫就是一二哔!”
三儿的大名就叫顾城,对比三儿这个外号,显得很是文雅,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不过三儿也不是很在意,对方恐怕也只有在急眼的时候才叫他的大号。
两人都有些生气,彼此对视瞪眼珠子,牛顶牛的站着。
随后又觉得这样太过于暧昧,毕竟白雪纷飞,只有情人才这般深情对视呢。
太不好意思,彭晓力先扭过身子站了,随后三儿也气呼呼的扭了身子背对着他。
近了瞧,两人跟老牛似的气呼呼地穿着粗气。
嘴里的香烟都因为气急的心情而燃烧的越加猛烈。
可远了你再看,知道的是彭晓力和顾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别扭的小两口呢。
你就说,好人谁特么没事闲的跑外面凑一块堆儿“白头偕老”来。
“呼”
“呼呼”
“哼!”
“哼哼!”
……
得,这得是两头猪的哼唧声才能达成的音效,否则绝对不会这么的响。
“你还有烟嘛?”
“没有,滚蛋!”
彭晓力听见身后的顾城这个时候了还跟他要烟抽,气的转回身骂道:“你长心没有?!”
“放屁!少特么拿心说事!”
三儿也是皮惯了,转回身示意了彭晓力的兜,道:“骗人是小狗,刚才我掏出来的明明是整盒的,抽一支就没了?!”
彭晓力无语地看着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直接甩在了对方身上,骂道:“抽死你!”
“我特么是烟囱啊!还抽死我!”
三儿给自己点燃了,也没跟彭晓力客气,直接把那大半盒香烟揣自己兜里了。
“不是你跟我说的嘛,进了厂办就不能长心,长心都得喂狗!”
他使劲抽了一口,抬手从嘴边夹了香烟,嘴里吐出烟雾,道:“你特么能不能别再叫我三儿了,就像现在,叫我大名不好吗?”
“我叫你傻哔可好!”
彭晓力不耐烦地问道:“关于孙主任的,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你当我是调查部的啊!专门给你看着孙主任!”
三儿翻了白眼,道:“你彭主任忙,我特么也有好多工作的,很忙的!”
“好好好”
彭晓力说不过他,以后还得用人家,只能先服软,摆摆手道:“你忙,你辛苦了,你特么最辛苦了行吧!”
“本来就特么是!”
三儿抬起手抽了一口烟,看着彭晓力说道:“你刚才伤害到我的感情了,跟我说声对不起!说你错了!”
“我特么……!”
彭晓力瞪着眼珠子看着顾城道:“你特么哪来的那么多感情!”
“兄弟情义!”
三儿扬了扬头,认真地说道:“怎么了?你不信?”
说完下巴一歪,示意了保卫楼楼上,道:“你们李副主任当年就讲这个,在他那本《犯罪心理学》里都有写,你没看嘛!”
“啥玩意?”
彭晓力不敢置信地看着三儿,问道:“你确定看的是我们领导的书?”
“确定,以及肯定!”
三儿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对李副主任最是敬佩,他的书我翻了不止三遍!”
“其中一段我最是感触深刻”
他很是认真地解释道:“李副主任有讲他跟犯罪分子周旋,借助兄弟单位力量,特殊提到了江湖上的做事原则”。
“什么?”
彭晓力觉得不太对,他怎么没在书上看到过这一段,虽然他看得不是很认真,对心理学也不是很感兴趣,可这一段他分明是感兴趣的啊。
“三讲五做事嘛!”
三儿大手一挥,掰着三根手指讲到:“兄弟相处,三讲真诚、大方、讲义气”
说完又掰着五根手指道:“五做坚守信义、忠于兄弟、一心为公、与人为善、尊重大嫂!”
“你自己说”
三儿看着彭晓力发楞,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拿不拿我当兄弟,你有做到这些事吗?”
“等会儿!”
彭晓力微微侧头,看着三儿再次确认道:“你真是从那本书里看到的?”
“你不信任我!”
三儿眯起了眼睛,示意了楼上道:“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李副主任”。
“问个屁!”
彭晓力拍了三儿肩膀一巴掌,道:“我们领导就算是真的有写,那实际情况也不是这个!”
“你不知道,我姥姥家就在南锣鼓巷……”
彭晓力揽着三儿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说的这三讲五做绝对不是这样的……”
“……说三讲,一怂、二……”
“嗯???”
听着彭晓力的话,三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追问道:“那五做事呢?”
“小点声!”
彭晓力拍了他一下,示意了他一下,随后压低声音道:“背信弃义、出卖……”
……
“你们两个小子在那嘀咕什么呢!”
李学武从楼里出来,抬头看了看昏黑的天空,鹅毛大雪依旧在下着。
楼门口的灯光映衬下,雪花绽放着异样的美。
这个时候天都已经黑完全了,就是下了雪,映衬得地上亮晶晶的,反着光。
可能是白天风大的缘故,这会儿出来,只听得见楼里下班职工的喧哗声,是另一种意味的安静。
韩建昆已经把车停在了楼门口,李学武将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楼墙一侧有两点烟火在闪烁。
借着积雪的反射光,他认出了彭晓力的衣着,再仔细看了过去,确定是那两个小子。
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吓的两人同时蹦起来。
刚才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很认真,下班铃声响起都没注意。
这会儿见着楼里鱼贯而出的同事们,两人各自扔了烟头,嘿笑着,面色颇为不自然地跟李学武打招呼。
刚才在楼上,彭晓力说有事下楼他也没甚在意,没想到他在这猫着呢。
“今天你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办,就不送你了”
李学武指了指天上的雪,道:“回去路上注意点”。
“哎!知道了”
彭晓力一副心虚的模样,嘴里答应着说道:“晚上我就在办公室里写材料了”。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勤奋,只是说了可以在他休息室里睡觉,同顾城点点头,便上车离开了。
今天他确实有事要忙,回家不顺路,所以就没带着彭晓力。
下午时分,冉秋叶打来电话,提及家里缺些物事,请他帮忙采买。
这刮风又下雪的,一个姑娘独自在家无法出门采购生活物资,他又是出了名了注人为乐……
啊,就说诸位遇到此事,能忍心不过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