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份文件都跟保卫处有关系,也都跟李学武有关系。
所以在于德才将文件递给李学武的时候,李学武也是先认真看起了文件,并没有立即给董文学回电话。
谠委的文件要求各单位负责人自查自纠,主动纠正办公秩序,主动处理单位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这言下之意就是各单位负责人自己不处理,那到时候就是谠委那边帮着处理了。
可这种帮忙不是白帮的,说不定要追究个连带管理责任。
这种事情可是不好说,一个单位内部的事情,跟主要负责的领导绝对脱离不了干系。
李学武皱着眉头将谠委的文件看完,放在一边后又拿起了厂办的文件。
这份文件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针对基层生产单位和服务、后勤等单位的,说的也是工人。
但跟保卫处有关系的是,这一次的整顿主体是厂办公室督办,人事处、谠组部主办,保卫处、工会协办,五个处室组建专门的整顿队伍,对各基础单位和部门进行清理整顿。
厂办下发的文件里并没有具体要求能开除多少人,但没给指标也就是说明了这次厂里整顿队伍的决心。
尤其是文件中厂长杨凤山所要求的,针对违反纪律的人员要处以行政处分、经济处罚以及治安处分等几种形式的纪律处分。
这个时候对于工人的处分并不容易,除了保卫处的治安处罚外,行政处分和经济处罚都是很严肃的,要走流程的。
对违反工作纪律和规范的工人给予职工行政处分和经济处罚必须弄清事实,取得证据,经过一定会议讨论,征求工会意见,允许被处分者本人进行申辩、慎重决定。
也就是说要走行政处分必须要有清楚的事实依据,还得上会讨论,征求工会那边的意见,最后还得给对方申辩的权利。
而想要对职工给予开除处分,须经厂长提出,由职工代表大会或职工大会讨论决定,并报告企业主管部门和企业所在地的劳动或人事部门备案。
在这么麻烦的情况下,杨凤山将所有涉及到的部门都叫在了一起组成整理整顿队伍,就是要下决心稳定轧钢厂当前的生产和组织秩序了。
现在看,这支检查组的处置权利可能就剩备案一项能阻挡了,但现在的备案也只是备案,没有审查一说。
所以只要杨凤山下定决心开除不稳定分子,那在当前这种形势下,这种环境下,还是轻而易举的。
没别的原因,现在社会上等待进厂干活的人太多了,相关的人事主管部门也是希望各工厂能够整顿一批位置出来好给这些大有作为的青年们分配工作呢。
于德才看了李学武一眼,这会沙器之不在,他便做起了服务工作。
等李学武想了一会儿,这才同于德才交代道:“你们办公室出几个人,做好行政管理工作”。
“再叫保卫科同消防科出几个人,分别就治安和生产安全进行检查”。
“那人呢?”
于德才一边记录着,一边问道:“如果调查出具体的责任人应该怎么处理?”
“咱们是协办”
李学武点了点桌子,对着于德才交代道:“除治安类案件外,均由主办单位做主”。
“但是”
李学武交代完一句后,又点了点于德才叮嘱道:“安全生产这一块儿不要拖,不要等,查出来就通报,就下整改通知”。
“严格按照程序执行,该整改的整改,该停工的就贴封条,让他们负责人来消防科做检讨”。
“是”
于德才的笔很稳,将李学武的要求一一做好了记录。
“关于保卫处内部整理整顿的会议你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开,所有干部和骨干除有任务的都要参加,重点学习这份文件”
“是”
于德才听着李学武交代完,又轻声汇报道:“这次的检查组没有工作组的人参加,好像厂长和书记那边也没有提及……”
“嗯”
李学武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两份文件都放在了一边,拿着茶杯喝了一口。
这话就不用说了,眼瞅着就是要砸工作组的盘子了。
搞的这么乱,又是针对轧钢厂主管领导的一次次调查,杨元松和杨凤山没有表示才怪了。
不过现在还好,没有看到两人做出更加激化矛盾的手段,仅仅是为了消弭影响,整顿自身队伍做出的努力。
在李学武看来,这也是一种应对工作组调查的手段和方式,更是一种自我治疗的途径。
李学武支持厂里的这种做法,也赞成厂里对当前环境的治理和梳理。
但就是不知道这股风能吹多久,能吹起多大的浪。
于德才又跟李学武说了几个工作上的事便离开了。
李学武也是拿起电话给董文学打了回去,能在工作时间打来电话,那一定是有事的。
不过没有让于德才用电台找自己,那就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
往钢城的电话很不好接通,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董文学的声音。
两人互相说几句,这才进入主题。
三个事:
第一件事是炼钢厂的年中会议开完了,因为工作班子才调整了半年,所以这一次也是没有怎么大动。
第二件事是他要带着炼钢厂的代表回轧钢厂开会,也是参加暂定于七月十四号开始的年中会议。
第三件事是炼钢厂正在搞的小五金生产和特种钢材仿制有了进展,炼钢厂的工程师外出学习和考察回来,针对相关的材料进行了第一炉特种钢的试炼。
可以说有付出就会有回报,特种钢材一直都是国家需要的高级材料,但是国内的发展很缓慢,依托的都是老大哥送过来的技术。
老大哥的技术本身就是落后的,到了国内一直都没有得到发展,那便是更落后的存在了。
现在炼钢厂学习的都是人家从国外引进来的炼钢技术,包括法兰西和小鬼子的,大前年几方有过很大程度的技术交流。
现在的法兰西一把手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敢跟丑国硬碰硬的家伙。
一个是被老大哥清除队伍的,一个是要挑战丑国为首的经济体系犟种,两个阵营的特殊体系结合在一起还真就是打开了一条互利互惠的特色道路。
汽车、炼钢、冶金、医疗等等体系的发展都离不开这位西欧哥们。
未来几十年的合作不是白发展的,要不是这哥们的一把手不稳定,说不定西欧不会成为丑国的后花园,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
在同董文学就这些事情进行了充分沟通过后,李学武也是将保卫处以及轧钢厂近期的工作同董文学进行了汇报。
尤其是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时局变化,包括今天厂谠委和厂办公室的动作。
董文学在电话那边都能感受到轧钢厂的这种激烈氛围,以及工作组对轧钢厂整体正治环境造成的影响。
能说都是不好的嘛?
也不尽然,工作组来之前轧钢厂就是有问题的,内部存在权力倾轧,意识形态上的矛盾,发展思路以及正治思想上的分歧。
最主要的是当前轧钢厂主要生产关系以及工人日益变化的需要和矛盾正在同轧钢厂管理层进行着博弈。
加之外部环境已经日益严峻的形势,轧钢厂的未来更是显得扑朔迷离。
本身就是有着这么多的本质和表现问题,工作组的到来更是给这锅热油里浇了一瓢凉水
董文学能从李学武的话语里清晰的感受到工作组从一开始来轧钢厂的帮扶整顿目的正在向同轧钢厂现有管理层进行争斗夺取相关的领导权和代表权发展。
简单的来说,就是工作组应对当前的外部正治形势,结合轧钢厂的内部局势,做出的符合他们个人意见的决定。
这个决定影响了工作组的工作态度和方式方法,也让轧钢厂的中层以上干部感到了不安。
工作组也是这种争斗中逐渐对轧钢厂管理层失去了信心和耐心,将团结的方向向中层管理者转移。
最明显的标志便是工作组进驻各个单位,怎么没听说他们去车间劳动组里进驻呢?
要是真的进驻到劳动组里,天天跟着工人一起车零件才算是最可怕的。
工作组厌烦了杨凤山,现在要争取中层干部的支持,双方必然是要引起争端的。
而在同董文学通过电话以后,沙器之进屋跟李学武汇报的内容也是同这件事有关系。
工作组的副主任冯道宗在检查各部门、处室的工作,同时也跟各部门一把手进行了深入的交谈。
上午厂里下的通知,上午工作组就开始反应了,这不能不说李怀德的目的达到了。
李学武靠坐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着望向对面的主办公楼,身旁沙器之汇报着他刚才听来的消息。
轧钢厂的中层管理自然是轧钢厂的中坚力量,也是掌握轧钢厂的必然力量。
但是工作组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样的态度同这些干部们进行谈话的?
轧钢厂里可不都是王敬章那样的赌徒,没有人会轻易拿自己的正治生命当赌注,去跟他玩这场博弈游戏。
工作组输了,人家都是上面的人,拍拍屁股走人了,还得是他们背锅。
工作组赢了,这些人依旧是留不下的,还得是交给别人来管理,他们无非就是从支持这个,换一个人支持罢了。
现在的厂主要领导虽说都有缺点,但人都是相处习惯了的,也是了解习惯了的,换人对他们来说才是危害最大的。
沙器之理解的不多,也仅仅是将这些事情告诉李学武罢了,最后怎么做,做什么决定都是要由李学武来说话。
而李学武现在选择不说话,因为工作组想要找他谈话,必然是要准备好同他谈判的筹码的,这么年轻的一个副处级干部,给不足筹码轻易说不动。
而李学武也没有轻易换码头的意思,李怀德这块码头他注定是要踩着直到上岸为止的。
这块木头虽然有些漏洞,但也正是因为有漏洞才能方便他踩啊。
要都是工作组这样的绣花枕头,或者是杨凤山那样的顽固分子,这件事还是不好说,至少李学武是看不上这些人的。
包括杨凤山在内,李学武觉得他缺少上位者独断专行的魄力与狠厉,管着这么大的厂子,真以为搞慈善呢。
“铃铃铃”
电话的突然响起,打断了沙器之汇报的节奏,也影响了李学武望向对面大楼的思绪。
“你好,这里是保卫处”
沙器之接电话的套路依旧是如此,稳健而又平淡,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态度。
而在听到对面的自我介绍过后,沙器之抬眼看了看李学武,捂住话筒解释道:“是治安处的赖处长”。
李学武转回身看向沙器之挑了挑眉头,伸手接过了沙器之手里的电话。
这种电话沙器之是不敢轻易回绝的,更是不方便代为应答的,这是对电话那边的人不尊重。
代为应答就是代表李学武表达态度了,不大合适。
“喂,赖处,我是李学武”
“嗯,刚从山上回来”
李学武的右眼皮一直吊着,同电话那头的赖山川寒暄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现在基本上跟他没有什么直接的业务关系了,怎么还把电话打到这来了。
而在几句关心式的寒暄过后,赖山川也是说出了自己打电话过来的意思。
“上周听你跟郑局汇报说人手不够用,我就想着给你推荐个人,老刘,刘正业,你还记得吧”
赖山川自顾自地说道:“老刘这个人吧,有能力,有魄力,敢打敢冲,在工作上更是听指挥听命令的一把好手”。
李学武自然知道赖山川嘴里说的是谁,就是沈放从交道口调出来以后过去当所长的那个,后来被李学武弄掉了的。
现在赖山川又把这个人提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要提到治安大队来,说什么听命令听指挥,这到底是听谁的命令,听谁的指挥?
李学武也是一等到赖山川说完,便马上接茬儿道:“哎呀,赖处,你这推荐来的也太晚了吧!上周郑局也在会,你怎么不直接说呢”
赖山川扯了扯嘴角,他是想说来着,可特么当着郑富华他有机会说嘛!
那天在会议室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说了个铺垫就被郑局给否了。
“呵呵,我也是才想起来,你也知道老刘这个人,一向是低调务实的,今天来我这汇报工作我才想起他对你比较合适”。
“哎呀,遗憾了不是!”
李学武满脸冷笑地跟赖山川打着哈哈道:“您可能也知道,干部名单当时就交给郑局了,恐怕现在都在走程序了,要不我怎么说您提晚了呢”。
“还有就是”
李学武又补充道:“现在的人事问题您也看见了,治安大队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了,再动就得是动我了,呵呵呵”。
听着对面李学武的冷笑热哈哈,赖山川的眼睛眯着,下巴晃了晃。
“没关系,就是跟你说一声,想起老刘这个事儿了”
赖山川的语气依旧是平和的,但话语里的不满已经表露了出来。
一个是正处长,一个是副处长,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副手敢顶撞他的呢。
“还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赖山川的语气慢慢变得阴柔了起来,语速也放慢了一些,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似的。
“咱们局里啊,有些干部的子女也到了工作分配的年龄了,压了一年多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安排,你看现在治安大队扩编,是不是帮局里解决一部分压力啊”。
“呦,这个事儿怎么没人跟我说过啊!”
李学武很是惊讶的样子问了一句,随后又解释道:“小琴同志在定人员的时候还在问我的意见,说是有没有特殊情况需要解决,我还执行了亲属规避政策,把我妹子安排了别的地方,咱们这有事应该早跟我说的啊!”
“你看这事儿弄得!”
李学武不提解决问题的话,而是埋怨起了对面的赖山川。
“您是我领导,咱们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直接说的,这件事您应该提前告诉我的,现在人都送上山了,花名册都定下来了,郑局又给卡死了人员数量,您现在让我去哪给你搞名额去”
“这个嘛……”
赖山川听见李学武的埋怨也是皱了皱眉头,电话里的声音跟连珠炮似的,可叫李学武逮着理了,这顿输出。
“毕竟是要统筹考虑嘛,又是干部家属,在招录上是要慎重的,在工作安排上也是要因地制宜嘛……”
他也是解释了一大堆,但解释的很含糊,支支吾吾的,李学武猜测可能是有几方面意思。
一个就是他们也没想到今年的工作分配和安排形势会这么的不好。
二一个就是他们以前嫌弃治安大队的工作性质以及管理模式,毕竟不是专业的,都是从各基层招选的,进去也是没意思。
三一个就是这一次治安大队招录的人数太多,他们总觉得治安大队吃不下,挺不住,上面可能会干预掉,会影响了他们子女的就业问题。
现在也是没想到治安大队顺利完成了招录工作,更是拿出钱来维修宿舍楼,采买服装、被褥、武器装备等等,一看就是有家底儿的富户啊。
再有就是治安大队现在扩编,一定是会要带来进步空间的,也给年轻人创造机会的。
到时候有机会从治安大队里跳出来,不就是能接他们的班了嘛。
想的倒是很多,但王小琴在正审的时候专门卡了这个问题,侧重了普通家庭的孩子,更是向能力和潜力靠拢,关系户是有,但得合格才行。
“满了,真满了,可能还得剔除一部分呢”
李学武也是拿着电话叫苦不迭,跟赖山川讲着治安大队现在的情况,老队员要逐渐退回给基层单位和机关单位,新队员交接之际也是要形成战斗力,只能往下甩,不能往里填,这是郑富华的命令。
听赖山川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局里干部的这些子女不想上山参训,想去治安大队后勤部门直接上班。
呵想屁吃!
治安大队安排自己的人都不够,还能安排他们?
尤其是李学武和王小琴等人都已经定好了目标了,还能让他们搭了顺风车?
“我的建议是再等等”
李学武拿着电话也不怕赖山川看见自己的表情,很是玩味地说道:“毕竟都是咱们自己的关系,要想有名额,总也得是等治安大队再出现空缺的才能往里进啊”。
“一定会有的!”
李学武还拿他上午画大饼的劲头给对面画饼玩儿呢:“咱们的训练有多辛苦这赖处您是知道的,我们手里可是有死亡名额的,治安大队也是武裝纪律队伍,一定会有坚持不下去的人出现,到时候一定会优先考虑咱们自己人的”。
这大饼的味道赖山川直觉的反胃,因为他经常给别人画,画的太多了,现在轮到别人给他画了,就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而对面李学武的滑不留手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嘴里的声音也变成了哼哼哈哈的不高兴了。
李学武哪里管他高兴不高兴的,说了两句放下电话后便给王小琴打了过去。
两人这么一对接,便知道赖山川打的什么算盘了。
上次王小琴跟李学武说过的,赖山川就是想把刘正风搞来治安大队,但当时没有编制。
刘正风给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当然是要安排刘正风了,现在所里没有位置了,刘正风还背着问题,不是找李学武还能找谁。
可就算是治安大队扩编了,想安排来治安大队也得是慢慢安排,他没想到李学武和王小琴的动作这么快,刚开展了扩编就搞了干部任命。
这完全就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他在会议上建议把这个意见延后的原因。
延后的话,就能给他协调上下的时间了。
但有李学武和王小琴的意见,有这边这些人的工作成绩以及为了保持治安大队的稳定,郑富华是敢再帮李学武一次的。
这也让赖山川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他现在很被动,只能从李学武这边找突破口了。
如果是李学武主动提出换将,或者是主动申请增加干部编制,那再有他的帮助,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李学武都答应郑富华不会再搞事情了,怎么还会为了赖山川去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说实话,郑富华真的很够意思了,不能老是给他找麻烦。
领导帮助你,关爱你,你得珍惜,总不好为难领导,给领导找麻烦才是。
赖山川就是一正处长,李学武不惧他,现在没有业务关联,更是不惧他,有能耐使出来。
王小琴更注重正治影响和利用正治手段来解决问题,她在听到李学武的话以后想要同相关的领导谈一谈,或者直接去找赖山川。
可这个提议被李学武否定了,现在的子女就业安排是个包袱,谁碰谁就是一身骚,好了坏了都不合适,没必要惹这个麻烦去,全当不知道。
他也是真损,电话里跟王小琴说了,赖山川一定会拿这个电话说事儿,到时候有人问起赖山川打没打过这个电话,或者提没提安排子女就业的问题,两人要一致口径。
没提!
没人提起过!
赖处长没说过!
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嘿!都是一个单位的,要是早有人说过,我们能不帮忙安排嘛,现在事情都定下来了,再来说,谁去担这个责任。
有能耐自己跟领导要名额去,只要帮治安大队要下来了,那就安排。
王小琴就知道李学武不让份儿的,一定会针对赖山川搞出一些防备来。
虽然这么做有失身份和品德,但赖山川做的这个事也是不仗义的,所以她听了也只是笑着说了李学武真损,并没有不同意。
李学武和王小琴的同志感情好,在一些事情上的决定自然也就是方便,应对外面的压力也是有了底气和信心的。
跟王小琴谈完,沙器之笑着给李学武重新沏了茶,嘴里说道:“这还真是拿您当庙里的菩萨了,谁都来许个愿”。
李学武听着这话有点敏感,好在说的是庙里的菩萨,而不是许愿池里的……咳咳。
“魑魅魍魉,小人行径罢了”
李学武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忙起了手里的工作,而沙器之也是汇报起了先前没汇报完的工作。
汇报的主要内容还是以工作组的检查为主,包括都找谁谈话的事情。
李学武知道工作组会来保卫处检查工作,也会来找他谈话,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按他想来,怎么不得把保卫处放在最后的位置上啊。
可就在七月第二天,也就是周三,保卫处迎来了工作组的检查。
七月二号这天一上班,李学武便看见了厂办转来的紧急通知。
彭晓力特意送来的,还说了厂里的要求,必须仔细学习,并且签字确认。
李学武对待这种文件一向是谨慎的,所以当拿起文件看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这就是第二阵大风了。
《关于工业、交通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如何开展大学习、大讨论的通知》
通知要求:“这些企业单位要在保证完成生产任务的条件下,结合四个整顿清理的活动,分批次地开展大学习、大讨论活动”。
通知指出:“应该注意到工矿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必须保证完成生产任务的特点”。
“工交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包括设计、施工单位)的大学习、大讨论,要和四个整顿清理活动结合起来,按照先前下发的工业生产条款规定,按照各地原来确定的部署,分期、分批地有领导、有计划地进行”。
这份文件的下发无疑是对轧钢厂当前的生产生活环境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杨凤山等人的威信和执行线路重新树立了起来,得到了理论政策上的支持。
轧钢厂就是属于工矿企业,现在的轧钢厂就特别适合这一份政策,也正是这份政策,给轧钢厂当前的主要工作指明了方向。
可现在的工作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因为他们本是按照工业生产条款来帮扶和指导工作的,现在却是走到了政策的对立面,轧钢厂干部看工作组的人都显得有些滑稽。
李学武在看过文件以后,按照彭晓力的解释下在文件的旁边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彭晓力一共拿来两份,一份给李学武看的,一份要李学武签字然后由他带走的,要请其他领导继续签字的。
沙器之刚才在李学武看文件的时候跟彭晓力嘀嘀咕咕的,送走了彭晓力,走回来跟李学武汇报道:“工作组的信访岗又有了新的举报方向,说是举报各处室负责和副手的居多”。
“那一定有我了呵呵”
李学武听完沙器之的话便笑了笑,拿起电话给夏中全打了一个,问了问各个项目的进展过后,又用玩笑的方式说了早上的举报信内容,还叫他和邝玉生都小心着点。
夏中全自然听得明白李学武话里的警示,不露声色地记下了李学武的意见,放下李学武的电话便跟邝玉生通起了电话。
现在都是一条线上的人,李学武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引起重视的。
现在李学武的话对于他们来说至少是比聂成林的话还重要。
他们承认自己的正治嗅觉和敏感度,对当前形势的解读能力不如李学武,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不去理解了,不去想了,李学武让干啥就干啥的了。
对于他们之间的合作,无论是夏中全或者是邝玉生都很清楚,李学武需要他们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好在生产和研发上给予保卫处,给予李学武支持。
所以在接到李学武的提醒过后,他们是真正重视起来的,包括接下来同工作组的谈话和应付工作组的检查。
工作组来的很快,沙器之收到消息通知李学武下去迎接的时候,由着冯道宗带队的检查组就已经到保卫楼门口了。
“冯主任”
“呵呵,忙嘛?”
“还行”
“过来看看”
冯道宗面带微笑地同李学武握了握手,寒暄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李学武也是微笑着道了一声欢迎,随后同一起到来的靳良才等人握了手。
虽然工作组就在轧钢厂,虽然他们一直都在搞调查和检查,但是李学武在单位基本上就这么几个活动范围,跟工作组接触的业务少,见面的机会也少。
除了在会议上见的比较多,像是这种正式的检查还是比较少的,正式的交流和沟通就更少了。
唯一的一次正式交流可能就是他们带来那天同各处室一把手谈话时,包括冯道宗在内的工作组成员李学武现在也就只认识带头的这几个。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的,李学武在三楼办公,现在能到楼下接他们,一定是有人给通风报信呢。
保卫处又不是第一个被检查的单位,他们要检查的内容早就有所准备了。
与其说是检查,倒不如说是看看保卫处的态度,看看李学武的态度。
看保卫处的态度可能还跟这些保卫处的干部有关系,毕竟从各办公室的学习材料,以及办公室的业务资料上就能看出这个单位的整体战斗力。
工作组查一个单位的执行力度,查学习态度,查办事效率等等,最后还是要落在资料上。
这里是保卫处,总不能他们找个人来做点坏事来考验保卫处的办案能力和水平吧。
倒是保卫处一直奉行的,将工作做在案件前面这句话让冯道宗很有感触,同李学武也是说了他对保卫处工作的意见和理解。
李学武自然是要虚心接受的,这些人的意见可能跟实际工作没什么关系,但是在大层面,在总体上来看还是有些用处的。
当然了,你要是硬说他们纯属瘦驴拉硬屎,不懂装懂也行,在基层干部和办事员眼里,他们说的那些话说好听的是“高瞻远瞩”,说不好听的就是云里雾里,屌毛没用。
李学武陪同冯道宗一起看了保卫科、审讯室、羁押室、消防科、机要科、作训科、综合科等办公室。
因为作训科的场地在红星村,消防科的驻守场地在厂区东南角,机要科和保卫科都在门口有办公地点,所以这几个科室也只是看了机关这边的情况。
当然了,李学武领着他们看也只是走马观花,冯道宗不可能每个点都仔细看,他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把这些科室转了一圈后,冯道宗又对青年大学习突击队有了兴趣,由着于德才领着他去参观突击队的办公室。
靳良才则是同李学武在后面跟着,看着,说着。
这就是靳良才来的目的了,是要代表工作组同李学武沟通呢。
“四个整顿清理嘛,搞了这么长时间了,清理正治,清理经济,清理组织,清理思想”
靳良才同李学武站在后面说道:“我们也是今天接到的工作通知,相信李处你也收到了,是要解决干部的作风和经济管理方面问题的”。
“主要还是为了整理整顿当前基层干部队伍,整肃纪律严明作风,缓解基层群众对于某些干部带来的不好影响和矛盾”
靳良才好像跟李学武很熟悉的样子,主动介绍起了这一次检查的主要目的,更像是给李学武泄露消息似的,讲了这一次检查的重点。
“是要以清查经济为主的,按照当前的文件要求,同时也要查清正治背景,查清组织,查清思想的”。
“嗯”
李学武点了点头,冲着靳良才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刚看到这份文件”
“已经安排于主任组织安排学习会了,也将会在学习会以后组织专项检查组对保卫处内部进行彻底检查,自我纠正”。
“保卫处的工作作风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靳良才笑了笑,目光看向了前面,冯主任这会儿正在听取保卫处青年突击队的工作汇报,满脸感兴趣的样子。
“在大学习、大讨论活动中也是保持了一贯的认真严谨作风,可以说是轧钢厂的榜样了”
“呵呵,还是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工作组的同志多指导啊”
李学武笑了笑,目光也是看了他一眼过后,放在了屋里正在汇报的情况上面。
青年突击队成立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多月,但是内部结构已经趋于成熟化,包括正在组织的活动,取得的工作进展。
上次同工作组配合,针对轧钢厂里的广播站、情报室等部门进行的突击检查就是得到了工作组的表扬。
屋里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墙角还有各种旗帜,屋里有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作为画宣传报的地方还堆了一些颜料盒。
于德才也是会花钱的主,给这些青年突击队的人配置了统一的白衬衫蓝裤子,各个都显得很是精神。
冯道宗也是在听取了青年突击队的工作汇报后,主动表扬了突击队的学习精神,实践精神,要求突击队继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把工作做好,做扎实。
李学武随着众人一起鼓掌,面上的表情似是高兴,似是平静,完全符合一个宠辱不惊的中层干部形象。
刚才靳良才跟他的谈话就已经表现出了对保卫处的拉拢和亲近,下一步就是要考察他的态度了,看他是否愿意带着保卫处积极向工作组靠拢了。
而通过靳良才刚才的话,以及冯道宗在青年突击队办公室的讲话,李学武也是清晰地认识到,这些工作组的人也急了。
能不急嘛,这份文件已经明确了他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那就是在搞大学习、大讨论的时候一定是要控制在四个整顿清理范围内的。
也就是说,不能搞厂管理层,也不能搞厂中层管理,只能查基层,整理整顿基层队伍。
这不就是要束缚住工作组的手脚嘛,而他们的思想不也是被强制性的往右扳了一下自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