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不回家吗?”
从餐厅里出来,见李学武往里走,周小玲好奇地问道:“今晚住在这边?”
“打麻将,来不来?”
李学武在前台问了问自己在这边存的钱还有没有,酒还够不够。
听见周小玲问他,便转过身指了指楼上道:“李主任牌瘾上来了,正找人血战到底呢。”
“咯咯咯——”
周小玲听着他的形容捂着嘴娇笑出声,道:“还以为领导都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呢。”
“那是大领导,我们这样的有时间劳逸结合。”
李学武从服务员这里得到了还有剩余的回答,便往楼梯口走,嘴里招呼道:“如果晚上不回家的话,可以来凑个手,输了算我的。”
“去不去?”
周小玲倒是喜欢凑热闹的,尤其是有领导在的情况。
这种私下里的接触,很能结交到领导的关系。
她晃了晃王亚娟的胳膊,兴奋地问着,同时也问了另一边站着的赵雅军。
“我还是回去吧,我不会玩麻将……”
赵雅军有些苦涩又自卑地笑了笑,给两人打了招呼便往外面走去。
王亚娟和周小玲站在大厅里,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夜色中。
两人面面相觑,刚刚的谈兴和上楼玩麻将的乐趣自然消失不见。
“其实人不错,踏实,老实,正适合不是吗?”
王亚娟收回目光,看向周小玲说道:“所谓的照顾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
周小玲脸色很平静,没了笑意,可也没有嫌弃。
她看着夜色中湖水倒映的点点灯光,道:“如果不重要的话,那为何人人都要攀关系?”
“他确实是个好人,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踏实,老实,可也固执。”
回头望了一眼楼梯口,那里早就没有了李学武的身影。
“如果连这么直接的关系都不用,只为了一张脸面的话。”
周小玲看着王亚娟说道:“那他的尊严和面子实在是太高贵了,我怕我以后迁就不起。”
“他是个好人,但不适合我,谢谢你帮我介绍。”
“你不怪我多事就好——”
王亚娟示意了门外,两人一起往外走去,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咱们都一样,舞台太高,灯光耀眼得看不清前面。”
“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找对象?”
周小玲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跟他呢?就再也没有想过?”
“谁?”
王亚娟扭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周小玲笑了笑,说道:“也就你自己觉得这还是个秘密吧,其实大家都知道。”
“周苗苗她们那次受处分,回来就把你的事说开了。”
“嗯,是我自欺欺人了。”
王亚娟走低着头,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道:“我跟他没关系的。”
“我想也是,如果你们有关系,也不可能这么别扭。”
周小玲笑着说道:“从得知咱们要调来红星厂的那天起,我看你就心事重重的。”
她转过身,倒退着走了,打量着王亚娟问道:“真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吗?多大处的对象?”
“十五岁,刚进舞蹈队那年。”
王亚娟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哪有什么青梅竹马,只不过是迷茫的年华。”
“可却是最纯真的恋爱,不是吗?”
周小玲有些向往地说道:“如果让我现在恋爱,我绝对感受不到那种心境了。”
“我当然不是满眼物质,可刚刚你也看到了。”
她有些无奈地说道:“长大以后,会想更多的事。”
“我还只问了问他的家庭和理想,都没问他在城里的基础呢。”
周小玲转过身,背着手,挺起了鼓鼓的胸口,道:“我不期待一见钟情,但总要门当户对。”
“你是对的,现实一点,总比后悔强。”
王亚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道:“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我之所以拒绝他,还有一点。”
周小玲转过身,看着王亚娟说道:“我跟二哥表白过,他拒绝我了。”
“是嘛——”
王亚娟颇觉得意外,但又并没有很惊讶,只是看了看周小玲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说呢?”
“去羊城的那次,在招待所里。”
周小玲今天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事,她说道:“我跟周苗苗一个房间,我们谈了一些关于人生和现实的话题。”
“嗯,她就活的很现实,也很洒脱”
王亚娟点点头,说道:“一个人,一个想法,也看命运。”
“命运就是二哥没看上我,我只能赖着跟李雪交了朋友。”
周小玲好笑地摇了摇头,自嘲地说道:“如果那晚他真的要我,我也不一定豁得出去。”
“我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更不知道他能给我什么,或者说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她语气有些萧索和惆怅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二哥也没想着真撮合我和那个大队长。”
“为什么这么说?”
王亚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下午他给我打电话,特意说起这件事的。”
“可能他觉得我不是好姑娘吧”周小玲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就像你说的,那个大队长踏实,老实,又怎么会适合我呢。”
“别胡思乱想,他不会是这个意思的。”
王亚娟听明白了,周小玲说的是李学武没想着撮合他们,带着赵雅军来这里,仅仅是为了让对方死心。
在李学武的面前,周小铃就像是脱光了站在那一样,没有任何遮掩可言。
她的所有资料,以及日常所为,李学武都能知道。
今天的见面,无非是给双方一个体面,让赵雅军更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拒绝。
当然,你也不能说李学武没认真,主动请客吃饭,约了双方都熟悉的人说话。
但晚饭结束后,他上楼的选择,还是能看得出,李学武并未在意这件事。
王亚娟感受得到周小玲语气中的落寞和自卑,联想到自己,便也主动开口劝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是我自怨自艾了。”
周小玲转头微微一笑,道:“似是他那样成熟的人,又怎么会这么算计我呢。”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
王亚娟抿着嘴唇,看着前方的夜路回忆着,说道:“他的脾气很不好,但对人很好。”
“喜欢说笑,幽默风趣,最是爱热闹。”
“你们在一起几年?”
周小玲看着她问道:“是那种特别亲密的吗?”
“嗯——”
王亚娟见她问的这么直白,也没有羞恼,轻笑着说道:“我们差点有了孩子。”
“额……”
周小玲震惊的无以复加,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小嘴都惊的成了O型。
“真……真的?是怀孕了吗?”
“嗯,两年,我们在一起两年”王亚娟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最后因为一些小事分手了。”
“我嫌弃他的不求上进,浪荡不羁,他忍受不了我的高傲自大,自私自利。”
“我……我真是没想过,你们之间……”
周小玲的脑子里还回荡着差点有了孩子那一句,她看着王亚娟问道:“就那么分了?”
“嗯,是分了以后才知道怀孕了的。”
王亚娟抬起手拢了耳边的头发,说道:“那个时候他是我们街道长得最好,也是最吸引人的。”
“所有女孩子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就连我小妹都特么喜欢她。”
“怪可惜的——”
周小玲没想到自己的坦白能获得王亚娟的信任,还知道了这一段往事。
她拉着王亚娟的手说道:“如果当初在一起的话……”
“哪有什么如果?呵呵——”
王亚娟笑着抬起头,看向她说道:“我很理解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我以前也这么想的。”
“那个时候我就很现实,想着以后在一起,总是要见爸妈的,要过好生活的。”
“即便我爸妈都知道他。”
她抿着嘴角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几次他来找我,被我爸撵着从窗子跑出去。”
“哈哈——他还这样!”
周小玲捂着嘴笑道:“现在的他,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种荒唐。”
“是啊,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王亚娟怅然地说道:“我进了舞蹈团,希望他也能进步,可他不愿意,没有这个心思。”
“我们分手后不久,他爸便撵了他去南方当兵去了,我们就断了联系。”
“然后呢,怎么遇到的?”
周小玲感受着手里的冰凉,是王亚娟的手。
她攥了攥,问道:“他回来找你了?”
“没有,意外遇到的,我小妹被他抓了。”
王亚娟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再看见他的时候,我已经不敢认了。”
“不仅仅是脸上多了道伤疤,还有他……整个人都变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我能理解,听说他参加了战斗”周小玲说道:“人的性情都会变的吧。”
“嗯,变成熟了,变得我不认识了。”
王亚娟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夜色,好像那里有两张脸在对比变幻。
一张是16岁的李学武,一张是现在的李学武。
“听说要涨保险钱了?”
李学武从会议室出来,径直往楼下走,在二楼楼梯口遇到了卜清芳和于海棠。
两人似乎也是要下楼,听见卜清芳询问,李学武便示意了一起走。
“方案刚刚开始做,应该月底之前拿出来。”
李学武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说道:“我可不是去开保险办公会议的。”
“知道,工业化发展办公会嘛——”
卜清芳笑着说道:“现在我们想知道厂里的指示精神,只能从你这了解了。”
“拿我当小广播了?呵呵——”
李学武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于海棠说道:“这可有专业的广播员在呢,你不是让我贻笑大方了嘛。”
他开着玩笑话,可于海棠不敢接话。
以前她还敢粘着李学武,想要贴上关系,可现在犯不上了,也不值得了,更不敢了。
以前的李学武只是保卫处的副处长,现在的李学武不仅仅是保卫处的副处长了。
就连主管宣传工作的卜清芳在李学武面前都放低了姿态,她算什么菜啊。
所以,领导在前面走着,拿她开玩笑她也能笑着听了。
“厂管委会会议,我这个岗位想要列席,恐怕消息早都凉了。”
卜清芳走在李学武的身侧,道:“您是负责协调工作的领导,我只求别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就行。”
“寒碜我呢?呵呵——”
李学武笑了笑,没在身份这个问题上较真儿,示意了卜清芳说道:“保险这个事暂时先别宣传了,很麻烦。”
“知道,一千多万的资金要落实,在哪都是麻烦。”
三人下到一楼大厅,卜清芳看着李学武说道:“我就是想提前了解一下,好有个准备。”
“所有保险都得动,再不动就没钱了。”
李学武瞅见这会儿一楼大厅没什么人,便站在那给卜清芳解释了几句。
“你看着一千多万很多,可厂里的工人也多,每年的福利费消耗也很大。”
他手指虚点,道:“进项是一直有,可也得讲究未雨绸缪,开源节流。”
“都得动?这么大的范围?”卜清芳皱眉道:“养老保险也要动?”
“就养老保险很麻烦,必须动的就是它。”
李学武皱眉道:“上面已经有风下来了,保险资金的托底儿是别想了,以后直接甩给厂里。”
“领导的意思是能变革就赶紧变革,他怕统筹规划给划走了,也算是打个提前量。”
“咱们厂还是好的呢,其他厂……”
卜清芳也是认真着表情说道:“我就是怕政策一出来,职工们不理解,再出现宣传问题。”
“慢慢来,先把方案做出来,再研究。”
李学武并没有说企业年金和住房公积金的事,这个还算是提议。
他讲完,指了指门外道:“我得去趟国际饭店,跟日商的沟通谈判放在那边了。”
“对了,还有——”
李学武刚走出一步,回头笑着点了点于海棠说道:“我刚刚说的,不能“广播”出去哦!”
“是,我明白的,领导。”
于海棠明白李学武话里的意思,认真地做了保证。
看着李学武上车离开,她这才扯了扯嘴角,给卜清芳说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呢!”
“呵呵——你怕他啊?”
卜清芳带着她往后门走,她们要去广播站,走小食堂这条路更近。
“谁不怕他,尤其是一瞪眼睛——”
于海棠笑着说道:“听厂里有人传,说他以前在一线的时候,审讯还没开始呢,一瞪眼睛,罪犯就啥都说了。”
“哈哈哈——太夸张了!”
卜清芳笑着说道:“那不是成了二郎神了嘛,勘破虚无吗?”
“反正我看他害怕,笑的时候还好些。”
于海棠一出门便搭上了卜清芳的胳膊,两人显得很是亲近。
这倒是很正常,这个年代,年轻姑娘跟长辈或者前辈一起走,关系亲近便挽着胳膊。
于海棠这人多会来事儿啊,尤其是当了干部以后。
以前的处长夫人的梦被张松英和秦淮茹两人用大耳贴子嘎嘎给扇碎了,现在也知道自尊自爱了。
没必要去追求男人提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就表现的矜持和正经了。
就连处对象都比以前谨慎多了,袁华现在还钓着呢,快成偏嘴了。
“领导,刚刚说的保险涨了,是啥意思?”
于海棠问道:“是厂里要多交钱了吗?”
企业职工保险缴纳比例不低于3,这也就意味着一名月薪32块钱的普通工人,每个月要缴纳将近1块钱的保险。
红星厂到年底前就有将近9万名职工了,每个月的保险钱就得十多万。
因为交一块钱的职工虽然多,但数量较少的干部和高级工交的多啊。
这里注意啊,交保险钱,不是职工交,职工是不拿一分钱的,全是厂里给交。
这职工工资总额的3由厂里缴纳30给总工会,剩下的70留在统一账户上。
这年月可没有保险个人账户,谁有病,谁核销,都得从统一账户里走。
要不怎么说于海棠惊讶呢,厂里这么大方?
可听着领导们刚刚谈的话头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呢。
“不是,可能要有商业保险了,跟储蓄银行那边搞的”卜清芳没有说的太清楚,边走边含糊地讲道:“可能有一些业务要恢复吧,以前有过的。”
“我只知道厂里给缴纳保险,可不知道自己还要买保险。”
于海棠笑着说道:“我很怀疑厂里搞的这个保险能不能卖得出去。”
“如果卖不出去,也不会上会了”卜清芳解释道:“筹钱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增加厂里保险资金账户的风险抵抗能力。”
她给于海棠讲了讲厂里搞金融银行的目的和意义,也讲了保险是资金筹备最好的渠道。
“联合储蓄银行的行长是谢处长吧?”
于海棠听了领导的解释,眼睛亮了亮,笑着请示道:“等厂里有消息了,我请她做一期访谈节目吧。”
“嗯,你是会抓新闻的——”
卜清芳笑着点了点她,说道:“宣传归宣传,核心问题要把握好,筹钱这种事不能说哦!”
红星厂缺钱吗?
新项目投资咔咔上马,京城、钢城、营城三地基建热火朝天。
不提其他非项目类投资和支出,仅仅是今年上半年,已经花掉大几百万元了。
可以说厂里不缺钱,但也可以说缺钱。
再富有的人也不会嫌自己的钱多,红星厂的资金大部分都在对外贸易上。
现有的订单完成度,不断地在给红星厂提供流动资金。
虽然联合储蓄银行和东方时代银行的外汇结算业务没有打通,但并不反感红星厂把钱转回来。
厂里的投资资金池一直都很紧吧,要不是景玉农严格把控财务,这钱早趟干净了。
所以,李怀德要动保险资金账,李学武阻止不了他,也不想阻止他。
反正两年后财政院出台政策,这笔账都甩给企业自己承担了,他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是赶紧挖池塘续水呗,不然红星厂发展的这么快,工人进来的这么多,赶上退休潮,红星厂都有可能干倒闭了。
不用多,五年退休1万人,红星厂的财政压力绝对背不动了。
所以,趁着现在时候好,挖池塘,养鱼,赚钱。
池塘越大,保险基数越大,鱼不能太多,不然就都缺氧死了。
红星厂看似风光,实则也有沧桑。
这几年必须走稳走好,否则摔倒了,就真的摔死了。
李学武就像是红星厂的拐棍,该直的地方直,该弯的地方弯,硬挺着呗。
似是跟日商谈判这种事,应该由委办主任丁自贵出面,请厂里谷副主任主持谈判。
可李怀德根本没这么想,消息都是传到李学武这里的,直接交给李学武办了。
指挥车停在国际饭店的门口,张松英帮忙打开车门子。
“呦——给我开车门啊。”
李学武下车的时候逗了她一句,他下车可从来不用别人帮忙开车门。
张松英也知道他这个习惯,笑着解释道:“好久没看见您了,难免激动。”
“嚯——太会说话了啊!”
李学武迈步上了台阶,道:“怪不得招待所的同志都说有压力,敢情压力是从这来的。”
“你就寒碜我吧——”
张松英引导着李学武往大厅里面走,正见到中村秀二带着高桥圣子站在不远处等着。
“李桑,再次打扰您了!”
依然是九十度鞠躬,依然是客气满满,不像是谈判的,倒像是投降的。
还是开灯投降的那种,今天的车灯依旧耀眼,怪不得张松英都出来迎接他了。
经常开车的人都知道,当对方用车灯晃你的时候,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晃回去。
李学武不知道高桥圣子的车灯有多亮,但张松英的车灯绝对没有对方亮。
当然了,对方开远光灯耍流氓,你的车灯不耀眼,也只能等他过过来的时候骂一声流氓呗。
该说不说,真亮——
“上午的工作有点多,在厂里耽误了一些时间”李学武笑着同对方握了握手,道:“等了有一会了吧?”
“还好,我们提前来看望桃谷,并没有等很久。”
中村秀二很是客气地回道:“一接到国内的回复,我便迫不及待地想跟李桑见面了。”
“这位是高桥小姐吧?你好——”
李学武并没有立即接中村秀二的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站在他一边的高桥圣子。
“李桑您好,又见面了。”
高桥甜甜地一笑,用温柔的声音跟李学武打招呼道:“很高兴见到您。”
张松英听着她的声音嘴角一扯,要不是正式场合,她都想翻白眼了。
女人最了解女人,这种夹夹的声音听得她后背都痒痒,却是最能搔到男人的痒处。
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狐狸精,便主动抬起手,示意了走廊方向道:“这边请——”
李学武只是跟高桥圣子点点头,并未握手。
感受到空气中突然飘过来的酸味,他好笑地同中村秀二一起往走廊走去。
“桃谷一直想要见见你。”
中村秀二走在李学武的一侧,微笑着用和气的语气说道:“她恳求我代为转达这一请求很多次了,我也是挨不过她。”
这么说着,他又道歉:“请李桑不要责怪她。”
“怎么会呢,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共事了,这个项目有她一份功劳的。”
李学武并没有急于撒口,但是在对方的试探中给出了一点点态度。
为什么中村秀二多次对这次的事件进行道歉和安排见面?
很简单,他要确定李学武会把这次的事件限制在商业谈判中。
一边试探着,一边商谈着,这就是国际上最普遍的外交策略。
不信你品,你细品,是不是这么回事。
一上来就火箭弹咔咔对射的那种,绝对是心里没底,知道谈不拢,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中村秀二不想因为国内的烂糟事,因为桃谷破坏掉与红星厂之间的合作。
他要表明态度,他代表的是三禾株式会社,而不是什么其他组织。
所以李学武狮子大开口的时候,中村秀二说的一直都是商量。
对,他要跟李学武商量好,然后汇报,得出结果,再跟李学武商量。
只要李学武要的东西超出了他们株式会社,或者他本人的能量,那就得商量。
国内也给出了明确的态度,桃谷必须尽快活着回去,夜长梦多。
其实啥玩意长了梦都多,尽快,不也得有个过程嘛。
你说快就快,桃谷受得了嘛——
现在中村秀二很清楚李学武是在要挟他,可没有办法,尽量往下压。
压国内能付出的部分,放松自己能付出的部分。
为什么?
因为国内付出的,是有基本价值的,他能付出的,是能跟国内讨价还价的。
要不怎么说资本家呢,路灯杆矮了都彰显不出他们的冒险精神。
都特么这种局面了,中村秀二想的还是利益。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每一次都换一种车灯来晃来的眼睛。
这种就差拿着鱼饵往李学武嘴里塞的行为太过直白了,明目张胆,可这就是商战。
简单,粗暴,直接,有效。
“李桑——!对不起!”
李学武在中村秀二的陪同下走进高级客房,张松英帮忙打开了里屋的房门。
只见桃谷绘里香脸色苍白,梨花带雨地坐在床上,努力弯着腰向李学武道歉。
“伤不是在肚子上嘛,快别这样了——”
李学武抬手给张松英示意了一下,让她代自己扶一下。
张松英轻轻扶住了桃谷绘里香的胳膊,拍了拍她的后背。
“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吧——”
桃谷绘里香捂着脸失声痛哭,话语里全是歉意和愧疚。
“好好养伤吧,有什么问题可以等身体恢复了再谈嘛——”
李学武说话滴水不漏,不可能因为来看望桃谷绘里香就放软态度。
他在女人面前从来就没软过,桃谷绘里香也不行。
“中村先生,我想桃谷小姐的情况你应该是最了解的,我希望贵方能够充分理解和安排。”
“是,谢谢李先生的嘱托!”
中村秀二很是正式地道了谢,这才请了李学武往客厅去谈话。
桃谷绘里香还在嘤嘤地哭着,泪光闪烁中,望着李学武的背影哭的更大声了。
高级客房的质量这一会儿便体现出来了,桃谷在里面哭,关起门来只有一点点声音。
哭都听不见,干别的事就更听不见了。
“李桑,我很感激您的帮助和谅解,咱们是朋友吧?”
中村秀二很是郑重地看着李学武说道:“我就跟您坦诚地沟通了——”
办事处主任谷仓平二带着三个办事员站在他的一侧,很是规矩。
彭晓力则是坐在了不远处的办公桌旁,做着基本的记录。
“关于飞机生产线的问题,我积极地跟国内取得了联系,事情有了好的进展。”
中村秀二看着李学武,认真地讲道:“川崎重工愿意出售一套贝尔47轻型直升机的生产线。”
“贝尔47?不是KH4?”
李学武微微皱眉,放下手里的茶杯,打量了中村秀二的表情道:“CH47D没有,KH4都没有?”
“别开玩笑了,李桑,CH47D不可能有的。”
中村秀二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解释道:“川崎重工的这套生产线虽然是十五年前的设备,但运行良好……”
李学武这一次不仅仅是皱眉头了,目光都犀利了起来,让中村秀二的压力倍增。
“请听我的解释,李桑。”
他攥了攥拳头,解释道:“虽然是旧的生产线,但一直都有在生产,这我敢保证。”
“而且,这一套生产线的价格比较合适,三禾株式会社愿意做担保,用补偿贸易的方式完成收购。”
中村秀二见李学武的眉毛微微一挑,知道这件事有门,可以谈,便继续往下说。
“生产线由三禾株式会社完成收购,统一交付给红星厂用于建厂生产。”
他介绍道:“生产的产品,则交由我们三禾株式会社进行销售。”
“您放心,在交付红星厂生产前,这一套生产设备我们会进行维修和检查,同时进行升级。”
中村秀二很是郑重地说道:“我们保证会升级到KH4的生产水平。”
“中村先生,KH4和贝尔47是不同的。”
李学武看着他说道:“整体框架,油箱,座舱等等,我要的是CH47D啊。”
“没问题,一定能生产KH4,我保证!”
中村秀二根本不敢接李学武的CH47D,这玩意儿谈了容易谈崩。
双方见面已经是第三次了,必须得有个结果了。
争取这两天就把桃谷绘里香送走,否则麻烦就大了。
“中村先生,既然咱们都是朋友了,你可别坑我啊。”
李学武阴沉着脸色说道:“十五年前的生产线,是川崎重工即将淘汰的吧。”
“就算到了我们手里,建厂生产,可产品还得交给三禾株式会社负责经销。”
他微微眯起眼睛问道:“您帮我算算,我是不是亏大了啊?”
“李桑,即便是旧的飞机生产线,那也是很贵的——”
中村秀二苦涩着脸说道:“况且这种轻型飞机更新迭代的速度很慢,发展也是很有限的。”
“我们株式会社免费提供技术和设备,提供指导和售后,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不够,如果你们这么算的话,我认为这份诚意是不够的。”
李学武搓了搓手指,道:“我们厂并不缺钱,完全可以收购这条生产线,也没必要买二手的。”
“您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厂正准备收购奉城一机厂,同时也在跟航天工业下属企业黎明厂接洽。”
他知道中村秀二明白自己讲的两个工厂是干什么的,这个不算保密内容。
“我们厂充分具备直升机生产的条件,更喜欢控制生产环节。”
李学武指了指脚下,道:“在这儿,我们暂时还不接受投资,即便是设备和技术投资。”
“一机厂……黎明厂……”
中村秀二皱着眉头问道:“红星厂是准备建设完备的机加工产业吗?”
“当然,我们已经打通上游的产业渠道了,现在就是向下打通。”
李学武自信地说道:“多渠道,多方向建设新的工业项目。”
“我理解了,机加工……”
中村秀二皱眉思考着,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李学武问道:“如果我们能够提供更精密的机床……”
“呵呵——芝浦机械公司的数控车床吗?”
李学武知道对方还在试探,还在钓鱼,所以同样甩了尾巴,拍了那诱饵一下。
看看谁钓谁——
谈判嘛,玩的就是耐心和骚操作。
“这并不能吸引我,你应该有所了解,奉城一机厂也搞出了数控车床。”
李学武是真敢说啊,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都不害臊。
“我们厂之所以去奉城收购它,为的就是这个技术。”
他也不等中村秀二惊讶和怀疑,摆了摆手道:“这个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厂跟钢业学院和华清大学合作,搞了几个研究所。”
“数控技术是我们很看好的未来工业基础,所以很舍得投入和研发。”
“可是……”
中村秀二看着李学武不似说谎的表情,以及随口说出的情况,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这倒是一个新的消息,外面可不知道内地也有了数控车床。
当然了,从国外采购回来的一定有,这玩意儿航天工业是需要用到的。
毕竟内地目前是在特殊时期,消息传不出去也很正常,他只能姑且信之。
但信归信,这手里的底牌没有底了,对方根本看不上眼啊。
他咬了咬牙,抬起目光,看向李学武说道:“李桑,您应该知道,去年我们国家举办了第三届国际车床展出吧?”
也不等李学武回答,中村秀二严肃着表情说道:“牧野公司就展示了一台数控加工中心。”
“数控加工中心?”
李学武皱了皱眉头,看了中村秀二一眼,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已经有了数控车床的制造技术,不稀罕这玩意儿了。”
“……”
这话把中村秀二雷的愣了愣,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数控加工中心和数控车床不是一回事。”
“这个我一时解释不清楚,稍后我会给您提交一份资料。”(自己查百度,省的说我水)
“你的意思是,拿这个数控中心的生产技术贴补那条生产线?”
李学武摩挲了一下下巴,道:“我怎么还觉得亏呢。”
“李桑——”
中村秀二咬着牙说道:“是数控加工中心,我们可以代为采购设备,技术不是我们的……”
“什么——!”李学武皱眉道:“只是购买设备?中村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我说,李桑,不是数控加工中心贴补飞机生产线,是生产线贴补数控加工中心。”
中村秀二严肃地说道:“这次的交易,仅仅作为我们双方的商业交易,不能有其他目的和解释。”
“而且,关于数控加工中心的应用,必须是交给红星厂用于对外贸易产品的生产。”
“你是认真的?”
李学武看了看他,从对方手里接过材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看。
而是叫了彭晓力,吩咐他去找厂里研究所的工程师过来。
看着李学武认真对待的态度,中村秀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诚恳地说道:“如果能让李桑满意,我希望尽快送桃谷回国。”
“没问题——”
李学武看着他说道:“只要你说的这东西能打动我们的工程师,我亲自送桃谷小姐飞上天。”
“拜托了——!”
中村秀二站起身,带着他的属下深深地给李学武鞠了一躬。
李学武站起身扶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出了高级客房。
从房间到电梯这一段走廊,李学武走的很是沉稳,直到由中村秀二等人送上了电梯。
张松英并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只是听到了车、床什么的。
车和床怎么了?
她跟在李学武的身后进了电梯,侧身站着,看着李学武沉稳地与对方点头后,电梯门关闭,下行。
“呵——!”
李学武兴奋地一甩拳头,吓了张松英一跳,还没等她喊出声,便被李学武堵住了嘴。
太兴奋了,得发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