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只跟张松英说了一句,扭着身子便出了门。
张松英撇了撇嘴,看着秦淮茹的半亩肥田,只觉得昨天着急回家是个损失。
再想到秦淮茹跟自己交接的事,心里只盼着楼上的邓副厂长案子越大才好。
邓之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么“祝愿”的。
早上李学武、向允年同薛直夫让服务员将早餐送来了楼上,是同邓之望一起吃的。
屋里的审讯椅早就搬走了,邓之望也恢复了限制性的自由。
同李学武三人坐在一起吃早餐,他只觉得昔日里招待所丰盛的早餐现在味同嚼蜡。
不是早餐变质了,而是他的人变质了。
李学武早上吃的多,在这会儿也是没装假客气,大馒头就着小咸菜,搭配棒碴粥,唏哩呼噜的干了好几个。
向允年看着李学武的饭量和吃饭速度直咧嘴,薛直夫倒是没在意,他知道李学武以前的身份。
十六岁就进了部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伙食标准一般,要是不紧着吃,多吃,哪儿能长这么大个子。
掰了自己的馒头,一半递给了李学武。
见李学武看过来,摆了摆手,道:“吃不了,分担一半,看你吃饭香,我也多吃半个”。
“还真是”
向允年轻笑道:“跟他在一起吃饭不知不觉的就能多吃些,看着他吃就香”。
“呵呵,拿我当食神了”
李学武笑着示意了邓之望一下,道:“您爱人和女儿我们没为难,昨晚问询完就安排人送她们回去了”。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给了邓之望想问题的时间。
“至于财物和其他物品,待甄别过后,有些东西是要固定和没收的,其他的会在核算价值后按政策交还给您的家属的”。
“谢谢”
邓之望声音沙哑地点了点头,一夜之间,眼瞅着的,他的头发白了许多。
才四十多岁的年龄呢,看着都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了,昨晚休息的一定很不好,只看他眼里的血丝就知道了。
没有用审讯椅固定他,更约了向允年和薛直夫来陪他吃早饭有对他昨晚的配合表达谢意,更多的是现在他交代了,就没必要自残了。
让向允年也跟他见面,是想告诉他,办这个案子的几人就在这了,不用他说什么,一些事情见了面就都懂了。
只要他配合,该照顾的一定会照顾,该执行政策的,也不会委屈了他和他的家属。
这就是李学武的正治智慧了,让对手尊敬,更让对手服气。
“没必要,都是应该的”
李学武几口吃完了饭,放下筷子对着吃了很少便停下的邓之望说道:“如何配合调查对你自己更有利我就不多说了,这你比我清楚”。
看着颓废不已的邓之望,李学武认真地说道:“我能说的就是希望你切实悔过,因为医院那边医生的努力,帮你弥补了过错,不然后果会更加的严重”。
“我知道,代我向相关的同志致歉”
邓之望点了点头,面色惨白地说道:“对她们的伤害是我最大的愧疚和内责,对不起了”。
李学武抿了抿嘴,见服务员将碗筷都收拾完,李学武站起身,说道:“那就先在这边休息,希望尽快能有个咱们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说完,请了薛直夫和向允年先走,自己则是同这边监视的保卫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房间。
一楼,李学武几人下楼,正好与刚吃完早饭的杨书记和杨厂长他们遇到了。
早晨屋里的气压闷,几人便出了大厅,往招待所门前的花盆边上站了。
由着李学武掏了香烟,给几位领导介绍了向允年,同时简单汇报了一下昨晚的审讯经过,以及保卫处现如今的安排。
杨元松听了李学武的汇报,抽了一口烟,示意了楼上一眼,脸上的表情不用说出口,大家也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李学武没说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了薛直夫,因为他是负责保卫处工作的,昨晚就已经定下了分工。
所以在刚才,他也仅仅是汇报了保卫处在这件案子上的安排和进展。
薛直夫吐了烟,目光低垂着说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形成了材料,昨晚我们三个简单的同各方调查的情况对比了一下,大致上没有隐瞒和其他情况”。
说完这一句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涉及到其他单位的情况较多,我们昨晚暂时商量了一下,还是本着尊重的态度,涉及到具体单位的,还是将案子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
“嗯”
杨元松点了头,看了杨凤山一眼,见他没有意见,便开口说道:“那就这么办,抓紧时间,把材料和证据准备好,别出现了纰漏”。
说到这,示意了一下李学武,道:“跟各单位沟通的时候尽量说明情况,但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注意尺度和影响”。
沟通和协调的事当然是由李学武来做,因为他是以分局那边的身份在处理这个案子,因为死人了。
再一个,李学武同各单位的联系很紧密,也方便在公事处理上说些私下里的话。
这就是杨元松为什么要尊重和看重李学武的原因,有这么一个办事妥当,关系网极佳的人存在,他们能少了很多尴尬的状况。
李学武当然理解杨元松的意思,家丑不外扬,同样的,人家的家丑也别外扬。
这件事既然有了市纪监在其中,那必然是要有联系的。
谁沾着边都没个跑,互相合作,尽快消弭影响才是关键。
李学武这边抽着烟点了头,虽然没说话,但已经准备去安排了。
杨元松见李学武点头,便又对着杨凤山说道:“这件事还是主动些为好,一会儿我同直夫同志去部里,你同维洁同志在厂里准备应对相关兄弟单位”。
交代了杨凤山和谷维洁,又看向了李怀德和聂成林,道:“非常时期,稳定压倒一切,成林同志一定要稳定好工人的情绪,不能再出乱子”。
“怀德同志”
在说及李怀德的时候,杨元松顿了一下,道:“暂时接管居民区项目,尽快组织厂工程处重新安排施工单位进厂,安抚项目施工人员,保证在此期间项目和人员的影响降到最低”。
“玉农同志协同处理这个事情”
杨元松用夹着香烟的手揉了揉额头,声音低沉着说道:“先拿出一部分资金来,确保居民区项目平稳过渡”。
“同怀德同志一起,将居民区项目的财务、人事和项目进展梳理清楚,稍后咱们上个会讨论一下,看看这个项目何去何从”
说完,也许是一宿没休息好,杨元松的眉头皱的很深,使劲抽了手里的烟,提了提神。
再看向站成一圈的班子成员,以及李学武和向允年,杨元松面色严肃地说道:“还是那句话,轧钢厂就是家,没了轧钢厂各位就都是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了”。
“讲团结太虚了点,但这是实话”
杨元松见着东边的朝阳缓缓升起,心中的意气也逐渐提升,语气愈加的严肃道:“这一时期我不希望再发生什么变动和事故了,诸位都是轧钢厂的中流砥柱,勿要自毁长城”。
说完,扔了手里的烟头用脚踩灭了,示意了秘书们安排的车队方向,带头上了轿车。
薛直夫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跟着书记上了车。
有秘书带着昨晚整理好的资料跟着上了副驾驶,轿车这才缓缓地开出了大院。
杨凤山也是捻灭了手里的烟头,看了几人一眼,跟着上了自己的车。
随后的几人也都上了车,车队缓缓开出大院,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李学武留在了最后,因为李怀德还没有走,他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送向处长去保卫楼,我同李副厂长去趟医院”
交代了沙器之一句,随后对着向允年轻声解释道:“刚才来的消息,韩雅婷醒了,卫东在那边,我跟着领导过去看看”。
“应该的”
向允年知道李学武同李怀德是有话要谈的,但去医院看望下属也是真的。
尤其是李学武的这位下属还是姬卫东的对象,带着领导去,也有致歉和慰问的意思。
这是人家厂里内部的事,他自然是不愿意掺合的。
所以同李学武握了握手,在李学武的司机把车开过来的时候同李学武叮嘱道:“帮我跟卫东问候,代我向受伤的同志问好”。
“好”
李学武答应一声,送走了向允年,见着李怀德上了车,便对着站在门口的张松英招了招手。
张松英早准备好了,端着秦淮茹早就交代好的保温饭盒小跑着到了李学武的身边。
李学武却是没去接,而是打开了李怀德车的副驾驶,示意张松英上车。
张松英也是没想到李学武这么安排,看了一眼李副厂长秘书尴尬的表情,抿着嘴上了副驾驶。
还没等李学武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子同秘书解释,李怀德放下了车窗,对着站在车旁的秘书交代道:“先帮我准备居民区项目的资料”。
“再通知工程处的同志半个小时后去我办公室汇报项目目前的状况”
“跟厂办说一下,上午协调景副厂长以及相关部门开一个办公会,主题就是书记刚才交代的问题”。
“是,我马上去办”
待李怀德交代完,秘书还没答应完呢,那边车窗已经关上了。
李学武看出了秘书的尴尬,悄悄塞了一盒烟在秘书的中山装兜里,拍了拍他的胳膊,拉开车门子上了车。
看着大轿车离开招待所大院,秘书栗海洋这才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疾步往办公区走去。
其实离的不算远,厂领导的车在这边是因为厂办担心诸位领导早上有安排,便都派了过来。
秘书们自然也是要在这边等着的,昨晚他们也都是在厂办的值班室对付的一宿,甚至有些人都没睡着,光是材料就有好多。
今早厂里领导齐聚招待所,院里汽车一排排,秘书跑前跑后的,确实让好些人远远望着,议论纷纷。
热闹散去,唯独栗海洋走着回办公区,自然是有些面子挂不住的。
但离开了招待所视线,手伸进衣兜掏了掏,低头一看后,又将手从兜里抽了出来。
“华子!”
自然是华子,现在李学武的弹药升级,有李怀德给的,自然不会再抽大前门。
他倒是想给大前门来着,但手里一时没有,只能便宜栗海洋了。
不过这秘书是新跟李怀德的,还是金耀辉留在了边疆办事处,这才新找的。
不过小伙子很实在,也很能干,李学武倒是没看低他,跟他相处还算合得来。
给烟也不是溜须他,是因为安排了张松英,占了他的位置。
李学武做人做事一向讲究,绝对不会亏欠了谁去。
招待所的人看得很清楚,她们眼睛尖着呢,各自在工作的时候都要说上一两句。
“李副处长怎么给他烟了?”
“废话,咱们副所长不是上了车嘛李副处长为人你还不知道?”
“那张副所长怎么上车了?”
“医院呗!”
“还能是啥,听说是保卫处的保卫科科长受伤了,就是那个女的,韩雅婷”
“那昨天还真发生了大事啊!”
“敢情”
“瞧着这么多领导聚在这边就知道了,少了谁你没看出来啊?”
“啊!”
这边有惊讶的,也有关注别处的,见着她们说,有人羡慕道:“瞧着李副处长站在领导堆里都不怵,一看就有领导的样”
“小金你发癔症了啥话都敢说!”
“嘻嘻就是看着气度像!一点都不输给厂长和书记他们”
……
叫张松英上车自然就是为了医院的韩雅婷,姬卫东还不一定咋回事呢,总不好让他一个爷们照顾人家女同志。
李学武上车后跟李怀德解释了一下,也叫坐在副驾驶的张松英知道。
李怀德没在意这个,而是直接谈起了工作。
“一会儿跟我去见工程处的同志,同时加强一下居民区项目的安全保卫工作”
“好,稍后我跟处里同志交代一下”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不仅仅是人员的问题,涉及到案子内的财产保全问题,这件事的发生,京城炼钢厂是要承担责任的”。
“嗯,你想的周到”
李怀德点了点头,继续道:“上午的会你也参加一下啊,不仅仅是保卫处的事”。
说到这里,李怀德重点强调道:“包括相关项目的施工和项目管理,你想办法拿起来”。
“我?不大合适吧”
李学武迟疑着说道:“且不说我这边的工作实在是忙不过来,这个项目还涉及了许多纠纷在里面,上面的看法,以及厂办公会的研究,这件事还是求稳的好”。
“你当我愿意?”
李怀德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捏着鼻梁,道:“你没见着书记的意思嘛?说是开会,实际就是要安排给我呢,不然也不会让工程处跟我对接了”。
李学武听了李怀德的话微微皱眉,道:“这个项目,现在这么个情况,可不大方便接手,尤其是资金和人事上的掣肘……”
“唉”
李怀德叹了一口气,道:“让文学去炼钢厂是对的,再不求突破,我都没人可用了”。
说着话,很是感慨地说道:“我一个人的肩膀能扛几担粮?快快成长起来吧”。
李怀德的这句感慨李学武没办法接了,总不好说自己也想进步,也想一步登天。
还得是把话题揪回事情上来,李学武见着车已经进了厂医院大门,便开口说道:“先稳住,把问题和状况调查清楚,也方便接下来的会议”。
李怀德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学武的意见。
“那就暂时这么办,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说完,见车停稳了,便没用司机开门,自己下了车。
厂医院这边的人不少,他才不会在工人面前摆厂长的架子和威风呢。
在面对基层人员和工人的时候,李怀德比李学武所表现的还要亲切,是个老表演艺术家了。
张松英跟着李学武的后面下了车,脸上还是惊魂未定的震惊神色。
刚才她在车上都听了什么,好像是些了不得的大事。
这些话代表了李学武和李怀德两人的态度,如果传出去就会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而她听了震惊,但要说出去,甭说跟李学武的这层关系不会乱说话,也不用说她跟秦淮茹一样,在招待所练就的闭嘴禅。
单是让她说,她也学不上来啊,心里好像明白两人说了啥,但就是形容不上来。
让她原话学舌都不成,好像都听见了,又好像都没记住。
这就是机关里领导说话的艺术技巧,听得懂的自然听得懂,听不懂的让你就跟面前站着你也是云里雾里的。
李学武同李怀德上了台阶,早有厂办在这边值班的人迎了出来,简单介绍了韩雅婷的相关情况。
医院的负责人也随后迎了过来,陪同李怀德一起上了二楼。
在进到韩雅婷病房的时候,李怀德看望保卫处受伤同志的队伍便更加的大了。
有秘书随着李怀德进屋,跟病床边和病床上的韩雅婷招呼道:“李副厂长来看望你们了”。
姬卫东自然熟悉他们这一套,依着他的脾气要让他陪着演戏是不可能的。
可这里是韩雅婷的单位,李怀德是韩雅婷的领导,李学武也站在人群后面给他使眼色。
就冲着昨晚的饺子,他也是不能落了李怀德的面子不是。
在同李怀德握手过后,由着医院的领导和负责的主治医师同李怀德介绍了一下关于韩雅婷同志的治疗情况。
有厂办的秘书拿着相机照相,也有秘书将准备好的礼品摆在了李怀德的身后柜子上。
李怀德坐在床铺,手搭着韩雅婷的胳膊,深切地代表厂里,对她表达了慰问和问候,向韩雅婷的英勇行为表达了敬佩。
病房里各方的代表同时鼓掌,再由着李怀德同医院的同志做了几点要求。
综合起来就是保证韩雅婷同志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保证在此期间韩雅婷同志的休养和疗养环境。
最后同病人家属,也就是姬卫东握手,表达了厂里的谢意,对他支持韩雅婷同志在厂里辛苦工作、无私奉献表达了谢意和敬意。
也许是李怀德将他当成了韩雅婷的家属进行慰问,让这头顺毛驴舒服了,跟李怀德也是客气着回复了几句。
到最后,慰问活动圆满结束,医院负责人送了李怀德一行下楼,同时也借这个时间跟李怀德汇报了医院的情况和工作。
李学武趁着这个时间,带了张松英留在了最后。
没搭理姬卫东,而是走到韩雅婷的病床前握住了韩雅婷的手。
知道她做了手术还不能说话,便点点头,安慰道:“好样的,处里的同志都为你感到自豪,好好养病,同志们还等你回来继续战斗的”。
韩雅婷点了点头,眼泪有些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姬卫东笨手笨脚地拿了卫生纸去擦,却是被张松英抢了先。
张松英用手绢给韩雅婷擦了眼泪,轻声叮嘱了不要再哭,对伤口不好。
李学武点了点头,松开了韩雅婷的手,看向姬卫东问道:“早饭吃了嘛?”
“没呢,这不等你送呢嘛”
姬卫东看了看张松英带来的保温饭盒,撇嘴道:“你们领导真小气,就知道搁嘴叭叭叭,带份早饭来也是个心意啊,虚伪”。
“屁话多!”
李学武呲了他一句,随后示意了张松英一下,道:“这是我们招待所的副所长,一会你去招待所吃,吃完赶紧滚蛋,雅婷同志交给她来照顾”。
“我……!”
姬卫东见李学武这么说,目光却是看向了病床上躺着的韩雅婷。
韩雅婷好似没看见他的目光似的,侧着脸,微微合着眼。
“需要什么跟张所长说,我得回处里了,案子已经办下来了”
李学武对着韩雅婷点了点头,同时拉了姬卫东出门。
在门口,李学武怼了姬卫东一下,挑眉问道:“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一大早上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谁说没有的!”
姬卫东瞪着眼睛就要反驳,但见李学武也跟着瞪眼睛,便想起了昨晚的事。
码的,真是丢人,还是在这小子面前,以前的光辉形象全特么都丢没了。
这以后还怎么在李学武的面前立足!
没法立足了,姬卫东现在李学武的眼里就是渣渣!
爱情的渣渣!
“还说特么有用!光特么寻思吃!”
李学武抓着姬卫东的肩膀,低声说道:“哥们问你,这对象到底还要不要?结婚的事怎么办?”
姬卫东:“我……”
他也是很纠结,跟韩雅婷的感情真不真他自己知道,但他工作的情况也是如此,不能放弃的。
生离死别之后,他也是体会到了追悔莫及的意义,这会儿面对李学武的问题也是开始迟疑。
李学武哪里有时间跟他在这儿迟疑,手扒拉姬卫东的脸,说道:“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想继续这段感情,就得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来这边诚恳的商量”。
“如果没有这个气魄”
李学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赶紧撤,这儿没你啥事儿了”。
说完转身便走,因为李怀德不能等他太多时间,跟医院这边的寒暄也是有限度的。
办公室那边还有工程处的人在等着汇报,李学武这也是有些工作需要交代。
姬卫东看着李学武的背影伸出手想要叫住他再多问几句,可看着李学武匆忙的样子,实在没理由再说出口。
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感情方面,实在是不好再多麻烦别人。
再一想到,自己比李学武还大几岁,感情的方面也应该成熟起来。
转头看了病房里的韩雅婷一眼,转身往楼下走去。
楼下,李学武赶在了李怀德谈话的最后上了车,也是李怀德故意多等他一些时间的。
车辆启动,两人再就相关的事项做了初步的讨论,依托李学武给出的建议,李怀德的心里也是渐渐的有了底。
不怪人家都说保卫处处长的保险箱里锁着轧钢厂未来发展的锦囊妙计啊,李怀德现在是深有感触的。
倒不是真的以为李学武就是能掐会算,在保险柜里摆着一叠叠的锦囊,说的是李学武的头脑和能力。
最重要的是眼光,长远的眼光不仅仅是要看到自己工作的目标和未来将要面临的挑战,还应该能够看到相关联工作的具体情况。
厂里的事情拉出来李学武都能说个一二,这便是李学武的能力和眼光。
这些事情李怀德以前多是找付斌、董文学这些中层干部讨论的,但现在却是很少找张国祁他们了。
不是张国祁他们的思想和能力退步了,而是他有了更好,更直接的选择。
一次次的战略调整,李怀德给自己设计的未来始终缺少不了李学武的位置。
他现在遇到棘手的问题已经习惯性的要问问李学武的意见了。
这不是他的眼光不够,也不是他的能力不足,而是人有力穷,眼光也是有限度的。
李学武每一次给他的意见都是中肯的,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和可实施性。
不用浪费时间讨论,能听到较为完整的意见,哪里还需要张国祁这些人的废话。
即便是李学武的思想较为保守,为人过于正直,对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和要求严格,在与自己的配合上面总是有些犹豫。
但问题要看两面,这也不失为一个优点,也是他为之准备悬崖勒马的缰绳。
说缰绳倒不如说是底线,人不能没有底线,在这场斗争中,李怀德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触碰了底线。
既然有时会失控,那倒不如给自己树立一个行动标准,或者说是底线。
李学武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李怀德的底线,不过这也并不稀奇,毕竟他的为人在这摆着呢。
似是他这般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干部,在轧钢厂里也是可以当做标杆的存在的。
车就停在了主办公楼门口,李怀德的秘书同沙器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两人下车,各自的秘书分别上前做了工作汇报。
沙器之这边跟李学武简单讲了向允年的安排,以及案件的进展、证据链的整理,以及今天保卫处的动态。
李学武拍了拍沙器之的胳膊安排道:“让任安带队,往居民区项目工地去,重点维护安全和稳定,同时控制居民区项目办公室”。
“再有,让于主任准备这个案子的移交工作,上午各单位的纪监部门过来后,将案子的线索和证据转交出去,但要留下副本和回执”
李学武见李怀德已经往大厅里面走了,对着沙器之最后交代道:“安排一下,给此案相关的单位发协调函,再以我的名义给这些单位打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催促他们来人接案子”。
“明白”
见着李学武还有事要忙,沙器之将早上整理好的笔记本交给了李学武,这里有着这个案子的简报,以及相关的工作内容。
李学武接了便往大厅里面走,他还得同李怀德一起跟工程处的人开个会。
李怀德这么上心的工作不是因为他放弃了,而是杨元松将了他一下,把问题推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开始警觉。
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好,那么上面的调查组下来会认为轧钢厂处理后续工作的人无能,那无疑会给他进步的道路上刨个大坑。
给别人刨坑的事情他做,给自己刨坑的事情他是一件都不会做的。
李学武上楼的时候便见着今天的机关楼比以往的时候要忙碌的多。
好似领导的情绪真的传达给了他们一般,一个个的都有了危机意识,
办公会,一般会根据参会部门的多少,人员的多少安排开会地点。
似是这一次关于项目的部门协调会,因为主要是工程处汇报工作,保卫处名义上是协助工作,实际就是要李学武协助李副厂长工作。
所以开会的地点便选在了李副厂长的办公室。
这里有个潜规则,如果人数较多的情况,级别相当的时候会选择沙发区。
而人数较少,且凸显领导地位的时候则是会选择办公区。
李怀德的办公室不小,秘书给几人在李怀德办公桌前面多加了座位,显然就是这一种情况。
李学武很自觉的坐在了李怀德右手边的斜对面,工程处的正副处长坐在了李怀德的正对面。
而工程处带来的居民区项目负责则是坐在了他们的旁边,还有些工作人员则是坐去了沙发。
会议的人数不少,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实现书记早上在招待所交代的工作。
李学武的笔记本都没有翻看,坐在那抽着烟,只听不说,似是徐庶进了曹营一般。
李怀德也没让他说,让李学武来不是跟工程处这些人讨论的,是让李学武了解第一手资料,方便随时介入的。
会议的时间不长,四十多分钟,主要还是由工程处的人分别汇报了项目的具体情况。
李学武仔细听了,大概就几点,缺钱、缺人、缺技术,人心不稳。
李怀德的眉头也是皱得很深,几幢楼同时开工,建了两个月了,连一幢都没有完工,这活儿干的稀碎啊。
李学武也是皱眉头,特么的,居民区项目的楼房不是高楼大厦,而是六层的设计,怎么用了这么久。
当然了,他是不懂建筑的,问这个问题也是外行话,也许就真的需要这么久。
但从负责人口中得知的情况,居民区项目的管理极为混乱,先前邓之望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
李学武看了李怀德一眼,知道如何打开这个突破口了。
李怀德也是明白了李学武的意思,在充分了解了相关的情况后,让这些人准备接下来的多部门协调会,自己则是让秘书关了门,同李学武商量了起来。
李学武的意见很直接,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稳定并继续开展项目的工作,那就必须先恢复项目的管理秩序。
这就是一个大问题了,怕不是要将项目办公室从上到下清理一遍了。
似是真如杨元松在招待所发火有了作用,上午的会议进行的很顺利,效率很高。
工程处、居民区项目办公室提困难,李怀德同景玉农提问题,其他各部门提供解决的方案。
在会议结束后,杨凤山同谷维洁又同来厂的与此案相关的单位负责人,以及纪监部门的负责人开了一个问题通报会。
同样的,这个会李学武也参加了,毕竟是保卫处协办的案子。
因为有薛直夫早就准备好的意见,又有李学武的关系在这儿,杨凤山同谷维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让这些单位的人不至于太难堪。
会后李学武同这些人又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和安排,便带着他们往保卫楼去了。
因为几个会开完就接近中午了,可书记同薛副书记还没有回来,李学武知道,问题有些难办了。
加紧同这些单位沟通,该领线索的领线索,该搬账目和证据的快动手,无论怎么忙着,关键的回执和交接签字是有必要的。
中午本来李学武还要安排这些单位吃顿饭的,可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工作真忙,还是没好意思留下,处理完案子,带着相关的人员便离开了。
审讯室因为一晚上的连轴运作,加上刚才这些单位的领人,让办案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只有轧钢厂相关的人员还在羁押着,就连倒卖油票的那些人都被向允年提走了。
而向允年也是没有再留中午饭,知道轧钢厂这边正在酝酿着雷霆,他那里会在这边看热闹。
李学武送了向允年出楼门,握手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真挚的说了些家常。
向允年常年办案保持的都是一副严肃面孔,但在李学武这边是没有的。
笑着说了有时间约吃饭,便由着李学武送上了车。
李学武也同其他市纪监的人握了手,一个个的都还记得李学武对他们的讲究,全没有纪监人员的面孔,微笑中透露着上次的补贴很满意的意味。
送走了这些人,李学武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着下楼吃饭的各个办公楼涌出来的机关人员,又看了一眼喧闹的厂生产区。
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工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厂大食堂去就餐。
一万多人的流动场景,站在天上看便是更加的壮观,而李学武就站在楼门前切身感受着轧钢厂的活力与魅力。
“处长,怎么没去吃饭啊?”
“哦,抽根烟”
李学武站在花坛边上正感慨着,却是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转回身却是瞧见周瑶端着大缸子,正准备去吃饭的样子。
“你快去吃吧,人多,该抢不着好位置了”
轧钢厂的人多,食堂就那么大,位置有限,没有位置的只能等第二拨,或者端着回车间、办公室吃。
周瑶看了李学武一眼,问道:“韩科长的情况好些了吧?”
“嗯,已经安排人照顾了”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医生说就靠休养了”。
“那就好”
周瑶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了食堂方向道:“您也赶快去吃饭吧,我走了”。
说完便往食堂方向走去,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为轧钢厂增添了一份活力与魅力。
中午的招待所食堂气氛可是有些诡异,给正副处长预留出来的位置上,大家坐着吃饭,少有开口聊天的。
好像氛围突然严肃了一般,李学武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形势又有了变化呢。
见着他进来,张国祁招手示意他坐他那桌。
李学武笑着同其他人点头示意,坐到了张国祁的身边。
“情况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李学武一进来就发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敬畏、带着提防,更带着许多不明的意味。
张国祁见着李学武装傻,抿了抿嘴,道:“你老兄怕不是拿我们当傻子吧,我问的是昨天下班后的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