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先生?咱们当然是朋友了!这毋庸置疑嘛!”
李学武站起身迎了出去,笑着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迎接您去啊”
“我对李先生的友谊是十分珍重的,更给予了诚挚的希望。”
安德鲁板着一张脸说道:“但我现在对自己的诚心表示了怀疑,我觉得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这话从何说起啊?快坐!”
李学武让了对方到沙发这边坐下,给跟进来的彭晓力挥手交代道:“帮我冲泡一杯咖啡过来给安德鲁先生,不要加糖啊——!”
彭晓力应了一声,便去茶柜那边忙活了,上次给景副主任准备咖啡的时候这边也留了一罐。
李学武这边招待外商的次数虽然不是很多,但难免的是要来几个的,这些外国佬喜欢咖啡。
不过你要是给他们泡茶也行,只是他们不太会喝,也喝不惯。
当然了,李学武跟彭晓力之间是有默契的,泡茶和泡咖啡都是有暗号的,不可能随便强调什么。
泡茶,用最好的茶叶是一个,泡咖啡不加糖由李学武说出来又是一个,意思是赶紧查清楚来由。
这安德鲁急匆匆地来了轧钢厂搞什么,李学武要是心里没底可不敢跟对方招呼,这算外事工作了。
“安德鲁先生稍安勿躁,有事咱们慢慢谈,我能解决的一定办,绝对不会让您受了委屈的。”
李学武认真讲道:“我这个人最尊重朋友,最重视友谊了,也最见不得坑朋友,请您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您,您的表现和作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安德鲁倒是坦然,坐在沙发上讲道:“可为什么营城造船厂变更了新的造船项目我却不知道呢?”
“这个我要跟您解释一下。”
李学武看见端着咖啡进来的彭晓力的眼神示意了一下,笑着开口说道:“营城造船厂的生产变更属于新增项目规划,跟原本计划不发生冲突的。”
“也就是说,现在搞的新增项目只是针对大型货船的,且是较大型货船,跟小船是没干扰的。”
“李先生,我是耿直之人,有什么话不会藏着掖着拐弯抹角。”
安德鲁认真讲道:“一个工厂的生产基数是定量,而不是变量,就算是动态平衡的变量,我也不信营城造船厂有这个能力维持。”
他微微摇头道:“我的家族世代经营造船厂,我应该是比您了解企业的管理和运营的。”
安德鲁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是生产还是技术,亦或者是企业的管理,李学武都骗不了他。
就李学武的回答中,关于启动新项目不会对现有的小船项目造成影响这种话他是不信的。
至于李学武开头跟他讲的什么朋友,什么友谊,不会坑骗等等他更不会相信了,他都四十多岁了。
要说二十多岁的时候容易上当还情有可原,四十多的让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给骗了,那成什么了?
“看来您是了解过我们在营城造船厂将要启动和投建的新项目了,是吧,安德鲁先生?”
李学武并没有被对方给问住,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
随后也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道:“我当然认同您在造船工业上的知识储备和管理经验。”
“但是,您所了解到的内容一定是没有我掌握的充分”他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毕竟我才是红星厂的干部,还是主管这项业务的干部,您说呢?”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李先生”安德鲁虽然是急匆匆赶来,但却是有备而来,不是来吵架的。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可以,只是没有手磨的香。
看见对方的秘书是从茶柜里翻找出来的罐装咖啡,只是这种办公咖啡在欧洲也是一样用来招待的。
“我毫不怀疑贵厂在造船工业上的投入和热忱,也并不怀疑我们双方合作的基础和未来。”
安德鲁放下咖啡杯讲道:“我只是对贵厂的扩张计划感到担忧,关于这一点还请您理解。”
“当然,只有守望相助才是真正的友谊,我无比认同您的担忧,并就此感到荣幸和欣慰。”
李学武先是肯定了对方的怀疑,随后认真解释道:“其实您了解到的内容不是很全面。”
“我的意思是,营城造船厂扩建和项目新增还仅仅是筹备计划,一切都要等到后续的规划落实。”
他叠起右腿道:“这是一套比较大的业务调整和新增,包括红星厂正在筹备的生态工业区计划。”
“我们要整合十六家中大型企业,兼并他们的生产任务、设备、人员、土地、原料等等资源。”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您所担忧的人力储备在我们看来实际上是一种负担,我们的人太多了。”
他举起手张开巴掌示意道:“从现在到年底,我们要安置五万六千多名干部职工进场到岗。”
“营城造船厂现有的劳动工人有一部分也会调岗到造船生产岗位上去,包括各种技术和装备。”
“至于您所说的技术缺失,这一点我还要跟您简单说明一下。”
李学武较为谨慎地提道:“我们正在跟法国人谈判,也就是您所了解的圣塔雅集团。”
在安德鲁了然的目光中,他介绍道:“我们双方会开展一揽子合作项目,其中就包括大型船舶的制造技术和生产设备的引进。”
“关于营城造船厂,我敢给您保证,游艇的制造工业绝对不会受到影响的。”
李学武笑着拍了拍沙发扶手道:“如果您觉得目前的生产工艺或者投建速度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我一定让造船厂那边给出让您满意的答复,您看怎么着?”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安德鲁想了想问道:“我能知道更多一些关于造船厂这边的业务变更内容吗?比较方便的。”
他倒是很谨慎,知道红星厂跟圣塔雅之间的谈判还没有完成,在询问过程中还保持了谨慎的态度。
“当然,咱们之间不仅仅是朋友,更是贸易合作伙伴嘛。”
李学武听见他对造船厂接下来的业务发展有兴趣,心里便已经有了更多的想法。
给彭晓力示意道:“我看你们吃的那种香瓜不错,给安德鲁先生拿过来尝尝鲜。”
“好的,是小杨带过来的”彭晓力笑着解释道:“他母亲自己扣的棚子,吃着挺甜的。”
李学武点点头,给安德鲁翻译了彭晓力的话,随后笑着说道:“我们厂今年就能完成生态产业布置,说不定明年您再来就能吃到我们自己搞的新鲜瓜果了。”
“我有听徐先生讲到过,贵厂的发展速度属实惊人,令人瞩目”安德鲁摇头赞叹道:“这在我想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看向李学武问道:“如果贵厂完成了您所提到的十六家中大型企业的整合兼并工作,工人人数是不是就要到十万人了?”
“还没有,应该不到九万人”
李学武笑着解释道:“我们的生产管理模式跟你们那种老牌的资本管理是有一些差距的。”
“比如后勤保障和福利待遇方面,我们全是自己做,在住房和生活上要给厂职工最优秀的保障。”
他喝了一口热茶,道:“您关心的造船厂工业发展其实也是生态工业的一部分。”
见安德鲁认真听了,他则认真讲道:“圣塔雅那边提出了万吨级货轮的订单,我们也想要借这个机会在造船厂投建期间把货船制造项目搞起来,这是个机遇。”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您的吉利星给红星厂带来了玻璃钢、动力总成和发电机等技术项目。”
“我们自此也看到了通过合作手段获取先进技术,在发展初期以廉价劳动力提升工业水平的途径”
他见彭晓力端着一盘切好的香瓜进来,笑着抬手让了让,随后继续道:“香塔尔女士更为关注贸易市场,跟您的业务不发生冲突。”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要提醒您,算是一个小小的建议。”
就在安德鲁拿起香瓜品尝的时候,李学武讲道:“我知道您在港城也有航运布局,不知道您对目前东南亚的经济怎么看?”
“李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我对航运运作其实没有太多的关心,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游艇上。”
安德鲁吃了香瓜,给彭晓力笑着点点头,随后跟李学武说道:“听您的意思是对航运有想法?”
“不,不是我们对航运有想法,我们搞航运有太多的限制了,光是资本模式就有障碍。”
李学武微微摇头,看着安德鲁说道:“您在东南亚经营多年,应该有这方面的资源关系。”
“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看,虽然目前东南亚仍旧处于发展阶段,经济水平较为落后。”
“且在经历经济危机过后出现了生产力下降,生产经济疲软等状况,但我相信这是暂时的。”
他挑眉道:“我的朋友也在搞航运贸易,他对这一业务有着较为自信的态度,觉得大有可为。”
“你是建议我拓展航运?”
安德鲁微微皱眉道:“我没明白您的意思,能详细一些吗?”
“不全是,或者说不仅仅是,还要看您的选择。”
李学武直言道:“经济下行,必然要上扬,基础必然是工业,廉价劳动力冲击资本市场,必然带来反向的工业商品复兴。”
“航运贸易要迎来大发展,没有船是不行的,您有没有兴趣布局东南亚的船舶销售市场?”
“我说的是中大型货船。”
李学武最后强调道:“拥有规范化装载能力的中大型货船。”
“你们也要搞集装箱货船?”
安德鲁惊讶地看了看他,道:“你们连对接航运联盟的能力都没有,怎么搞这种运输工业?”
“可我们有更多的人口,更广泛的工业基础,更大的贸易市场和工业品需求市场。”
李学武认真地讲道:“我还知道目前集装箱的运输价格是每立方米23美元,我很羡慕和着急啊。”
他抿了抿嘴角道:“如果我们能拥有自己的海上贸易联盟,对接世界工业体系,这钱就是该我们赚的了。”
安德鲁听了他的话一挑眉毛,试探着问道:“那你知道目前世界上有多少个海上航运贸易联盟吗?”
“二十多,不超过三十家吧,竞争还是比较激烈的。”
李学武点头道:“但您也要看到现在的航运才刚刚发展起来。”
“当然!当然,我当然看得见,因为我拥有这方面的投资和业务,我也在了解这些情况。”
安德鲁斟酌了一下,道:“你想要通过造船业介入到世界工业体系贸易联盟,走非常规道路是吧?”
他迟疑着说道:“这并不算什么新想法,有人也这么干过,不过都没有成功,因为他们保证不了造船的速度,雪花似的订单能压垮他们的工业体系。”
“当然,我必须肯定红星厂的工业体系很庞大,介入到这一发展并不算痴心妄想,但是……”
安德烈抿了抿嘴唇问道:“你知道吉利星到内地合作,运来生产设备和技术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吗?”
“了解,我十分的了解您目前的处境和压力”李学武点头道:“但我们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丑帝主义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他抬起手指示意了一下,道:“您要把我们造的船注册在港城,再行销售,其实是掩耳盗铃罢了,我相信他们绝对能知道。”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李学武摊手道:“他们能毁了我们的造船厂,还是能欺负您不让您把船卖给东南亚的富商呢?”
这话说的安德鲁好难过啊,丑国是不能毁了营城造船厂,但那些狗东西真能威胁他不让卖船啊。
一想到未来要承受的危机,他倒是真的开始考虑经销中大型货船的业务了。
李学武见这老登咬钩了,表情不变道:“您不用过分担心,我觉得老丑没有什么手段制裁您。”
他越是这么说,安德鲁的心里越不踏实,他当然对自己在港城的布置有信心,对这些船有信心。
内地造的无所谓,只要他的关系保证,绝对能卖得出去。
但怕就怕在三五年内政策有变,或者他的关系有变化。
没投资内地造船厂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即将开始生产了,他这边真就被李学武说的犹豫了起来。
商人最注重的不是一单能赚多少,而是能赚多少单,赚多长久,最先搞的绝对是企业抵抗风险的能力和厚度,然后再说其他。
“李先生,你再给我讲讲贵厂在集装箱货船上的布局和发展方向。”
“怎么?听说意商来反应情况了?没闹你吧?”
中午饭时间,程开元碰见李学武的时候笑着问了这么一嘴。
李学武眼眉跳了跳,眼珠子一转道:“还行吧,就是问了问关于造船厂新项目的情况。”
将饭盒递给傻柱,他随口讲道:“哎?他没去找您吗?”
在程开元愣神的一刹那,他转头挑眉道:“他听说了圣塔雅的投资合作意向,也想拓展货船业务呢,我让他跟您联系了啊。”
“呵呵——你又闹”程开元又不傻,当然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真要拓展业务也应该是找你啊,怎么可能来我这呢。”
“瞧您说的,您是主管领导,不跟您谈跟谁谈,我可没有处理权限,这事我可没开玩笑。”
李学武说话时是带着笑的,但语气并不是玩闹的语气,都给程开元整迷糊了,有些狐疑不定。
打饭的傻柱嘴角一撇,知道这小子又开始扬沙子了,指不定谁被他坑一下子呢。
你瞅着他笑,实际上他说的事可能不相干,再往回想的时候他都把坑给你挖好了。
“应该是回去准备了吧,就算是要开展业务也是需要论证的。”
李学武提醒道:“您可得有个准备啊,我还说呢,他要是直接去了您那,我就省的打电话了。”
“没有,没来我这”程开元叫着李学武上楼,道:“来,跟我说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好,没问题”李学武很配合地给他讲了安德鲁的想法和意愿,包括在营城进一步投资货船业务的计划,以及货船经销的代理计划。
李学武讲的没问题,只不过是把自己的那部分内容隐藏了下去,没给程开元说。
这对于总体的项目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安德鲁又不会提及怎么有的这个想法,就算是说了也没关系,他跟意商见面好多人都知道。
问题不在安德鲁怎么想到要搞货船业务的,也不在他想怎么搞,想法是什么,而是谁来主持项目。
随着职务的进步,李学武再布局的时候自然是不能直来直去的,跟厂里这些领导过招得玩高级的。
人家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梆子,能被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给忽悠住?那不成了笑话了嘛。
嗯,安德鲁最开始进李学武办公室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他走的时候也迷糊了。
没有一个老登能清醒着带着便宜从李学武的办公室离开。
即便是他觉得带走了便宜,那也是李学武故意让他觉得他手里的便宜是便宜的。
现在你看程开元积极主动询问项目的具体情况,实则防备李学武的心一直都在提溜着。
这小子坑了多少人,收拾了多少人,他自然有个心里准备。
但你总得干事业吧,业务摆在你眼巴前了,就因为是李学武处理的便视而不见了?
那是不可能的,发昏当不了死,总得有自己的节奏和路数。
刚刚他主动跟李学武打招呼,目的也是探究这件事,关乎造船厂的项目,还真就在他的权限内。
谁都知道牵扯到外商,这工作成绩是实打实的,只要有了贸易订单,一定能创造生产价值。
为啥李学武在红星厂的地位越来越高,且越来越稳固,还不是他给红星厂拉了大订单。
计划生产任务单件赚1分,联合贸易就能赚1毛,对外贸易就能赚一元,算上补偿贸易,这些协调起来,单件能赚两元甚至五元。
这是什么效果?
李学武坐在委办副主任的岗位上,干的可是常务副主任的活。
程开元有些权利被李怀德分散给了李学武,所以他在厂里支棱不起来,一直都被老李咔嗤。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外部形势悄然变化,红星厂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有了团结一心的需要。
这种快速发展的形势不仅仅能掩盖住厂里目前存在的诸多问题,还能掩盖住领导之间的小心机。
借着这个机会,程开元经历过上次的事件后,做出了与李怀德妥协的姿态,也收获了一些支持。
李怀德要平衡管委会内部的权利,势必要拉一拉程开元,压一压逐渐起来的景玉农。
所以能看到的是,景玉农作为主管领导竟然去转办事处了。
当然,这是正常的业务工作,但离开一个多月,你觉得李怀德的这种布置和安排正常吗?
景玉农当然觉得不正常,所以放心不下的她主动找到了李学武。
干什么?
对李学武之前提出的布局需要做出正面的回应。
不能说完全倒向谁的一边,李学武才是个副处长,董文学还在炼钢厂奋斗,谷维洁也是明哲保身。
现在这一系最明显的缺点也是最明显的优点便是没有顶尖优势。
董文学最年轻,也最具代表力,但他的性格偏软,很得李怀德欣赏,也造成了这一系的怀柔。
即便有李学武的硬派也不成,他还是太年轻了,需要时间锻炼。
而景玉农的态度倾斜过来也是带着保守和谨慎的。
她绝对不会把自己再押到牌桌上了,打牌的人怎么能成为赌注呢,她应该出牌才是。
所以李学武要反制李怀德,景玉农已经做出了选择和回应。
这样她在外面一个多月不至于耳聋眼花,失去了厂里的根基。
反过来,李学武在厂里不断地协调她的工作,稳定她在一线谈下来的业务,倒是能提升她的影响力。
要不大家怎么都说干事业上面有人不够,下面也得有人。
李学武要钳制李怀德,不可能来硬的,联系谷维洁和景玉农和薛直夫等人逼迫他做什么。
感觉李怀德在扶持程开元限制景玉农的时候,他倒是要推一把。
李怀德在上面拉,李学武就要往上推,且比李怀德拉的还要用力,推他急着往上走,这样才能走得急了,威胁到老李的位置。
所以你能看到,李学武做的全是好事,帮副主任景玉农分忧解难,帮副主任程开元开疆拓土,帮副主任谷维洁稳定后方。
甚至要帮李怀德规划和策划,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样的好人谁会怀疑他居心不良,心怀叵测,意有所图呢?
二楼吃饭的程开元是越听越清晰,越听越迷糊。
听清晰是业务上清晰了,李学武讲的很好,很明白,前前后后的问题都说明白了,他做就是了。
听迷糊是思维上迷糊了,李学武讲的这么好是为什么呀?这样的成绩交给谁不是干?
你听他说什么没有权限,全是扯叽霸蛋,没有权限那些项目怎么谈下来的。
程开元当然有想到李学武别有目的,可目的是什么?
帮助自己收割项目成绩,然后看着自己进步,撑死自己?
太荒谬了,就算是威胁李怀德,就凭借他在红星厂的地位,又怎么会被大权在握的李怀德怀疑呢,其他副主任又不会倾向他。
哎!这是他想的,可不是李学武想的,谁说没有副主任倾向他的?李学武这不是正帮他找呢嘛!
你觉得自己没有危险不好使,李学武要让你变得危险,而且给你增添的这些影响都在他的算计内。
景玉农当然不可能跳过来支持他,谷维洁就更不可能了,那是李学武和董文学商量好的,老李之后是要支持她扛旗的。
董文学在钢城,影响力不足,鞭长莫及,所以这个帮扶力量人选已经浮出水面了。
五月七号,星期三。
李怀德去一机部开会,协调生态工业区的事。
市里已经下了审批手续,但这边还得协调一机部同意红星厂扩厂经营,通过示范区的建设意见。
倒是没多难,只是今天不凑巧,他被一机部的杜领导叫走了,可约好的二汽领导要来谈判。
李怀德不在家,程开元和谷维洁一样有事情要忙,也不在家。
李学武给程开元说了吉利星造船厂的事,他那边就开始了调查。
还没等安德鲁跟红星厂协调呢,他先通过营城造船厂主动联系到了对方。
安德鲁倒是也痛快,邀请他一同去营城现场看看,到时候再谈。
所以昨天下午程开元便率队前往营城造船厂调研去了。
谷维洁倒是没出差,可她手里忙着人事摸底和协调的事,还要处理十六家企业兼并的程序布置。
连同她本身就在负责的职工福利等工作,实在抽不开身了。
所以接待和谈判工作就落在了薛直夫的身上,由他来主持谈判,李学武做配合,李怀德安排的。
招待所的门口,二汽的车还没有来,李学武和薛直夫站在花坛前面说着话。
团结湖的水碧波荡漾,湖中游鱼逡巡,不时的有水纹推向岸边。
“郎镇南跟我说,你要在厂对面竖起个牌子?”薛直夫抬眼望着夏日里的园子,挑眉道:“有什么想法吗?”
“标新立异,立竿见影嘛。”
李学武歪了歪脑袋道:“Z先生来一回,总不能白来,是要留下点什么的,也算给咱们厂职工鼓鼓劲。”
“你可真是胆大妄为,也不怕出了事”薛直夫知道李学武要干什么,把Z先生指导工作的场景画上去,可不就是立竿见影嘛。
生态工业区有了市里的批文,又有了先生的肯定和期望,未来必然是一片坦途的。
同时也在提醒红星厂的职工,要加倍努力,向着先生希望的方向前进和奋斗。
红星厂职工都能被提醒到,那其他人就更能被提醒到了。
李学武的这一招真是牛,不仅仅把先生的影响力具象化了,还把红星厂的目标打了出去。
那就是块风向标,牌子不倒,红星厂绝对不会受到诘难。
薛直夫摇头笑着他鸡贼,心里却是暗暗的佩服,感叹年轻人想法多思路广的同时,也在想着自己不服老都不行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现在阳光正好,风调雨顺,谁不是想着多为厂里做贡献。”
李学武话里有话地逗了他一句,随后抬着下巴说道:“您瞧景副主任不远万里奔赴山河,见证联合贸易的蓬勃发展。”
“再看看谷副主任,日夜操劳,一心为红星厂的未来打基础,协调人事变革,推进事业发展。”
“程副主任,在兼顾生产管理的同时,还要拓展新的生产空间,此去营城必然满载而归。”
“嘶——”薛直夫听着他哒哒哒跟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大堆,唯独没有他的成绩和贡献。
他也是忍不住好笑道:“合着依着你的意思,班子里就属我最懒,最没有事业心,不愿意做贡献了是吧?”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儿有这个身份和资格说您啊”
李学武也是跟着他逗壳子,玩笑道:“您稳坐钓鱼台,神机妙算最懂人心,不用我说您也知道。”
他挑了挑眉毛,轻声恭维道:“要说讲牺牲,我可知道您都付出了什么,要说讲贡献,那我就更理解您了,谁有您的贡献大啊!”
“呵——我可不敢当!”
薛直夫轻笑着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一冷一热的,我要是听你吹多了还不得感冒了啊——”
他点了点湖里的游鱼道:“要我说啊,咱们厂就属你这张嘴最厉害,你看鱼都过来听你说了。”
“是嘛?我还有这能耐呢?”
李学武低头看了看湖里,好笑着摇了摇头,这玩意哪都游啊。
“我要真能给鱼说动了,我就让它们去车间上班去,给咱们厂做贡献,省的在这混吃喝。”
“嘿——李学武同志,你说谁混吃喝呢!”
薛直夫气笑了,使劲儿拍了他肩膀一下,道:“合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的没用,非得听你指挥?”
李学武的话里有话,他这话里也有话,两人玩笑着算是把事情给说得了,剩下的都闹了。
秦淮茹端了一个二大碗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刚洗的草莓,二位领导尝一尝,咱们自己种的。”
“后院的?”李学武瞅了一眼碗里红彤彤带着一些绿意的红果子,问道:“给我们吃了,小金能愿意啊?”
“瞧您说的,啥宝贝疙瘩啊?”秦淮茹笑着说道:“又不是一茬果儿,早吃晚吃的事。”
“那就尝尝,我今年还是第一次吃这玩意儿呢。”
李学武捏了一个放进了嘴里,随后便皱眉道:“酸,甜,哎呀,好吃——”
“呵呵——”
薛直夫见他如此模样,也是笑着捏了一颗尝了尝,随后摆手给秦淮茹说道:“吃不了了,太甜了,给同志们分分吧。”
吃的就是个意思,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不能跟个孩子似的把着好吃的不撒手。
这草莓是去年招待所装修后,服务员小金在后院开了块院子种下的,没想到今年真结果了。
酸酸甜甜的,煞是好吃,不比后世那种栽培的大果子,就是拇指肚大小,但草莓香味很浓。
李学武也是给秦淮茹点了点头,叮嘱她安排好中午的接待,至于草莓,他也没再吃了。
倒不是嫌弃这玩意儿酸甜,而是知道小姑娘们的心头好,指不定多么盼着吃呢,倒叫他们先尝了。
当领导的怎么那么没品呢,跟小姑娘抢零嘴吃,吃一颗就行了,意思意思,有了分享的乐趣。
李学武被称为领导,其实也没多大的身份,他可干不出让手底下人给他买早餐买水的那种缺德事。
秦淮茹应了李学武的交代和安排,却是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回身给大厅方向招了招手。
李学武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服务员小金便有些扭捏地走了过来,见领导看着她,低着头打了声招呼。
“这是干啥?打埋伏是吧?”
“既然领导吃了我们小金的草莓,那我们请领导帮个忙就不算过分了。”
秦淮茹笑着拉住了小金的手解释道:“小金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门当户对,两人相看着也合适,正准备结婚的事呢。”
“嗯,这不是好事吗?”
李学武打量着小金,大高个,在这儿上班又体面又实惠的,找对象当然不愁,结婚愁啥啊?
“是好事,可赶上好事多磨了不是嘛”秦淮茹无奈道:“她爸以前当过翻译,不是那啥嘛,可却是有功的那种,但是吧……”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街道核查出身的时候出了问题,她爸的情况没法确定,那边不给办手续。”
“她爸是个什么情况?哪的翻译?”李学武微微皱眉看了小金一眼,姑娘低着头站在那好为难啊。
薛直夫没开口,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交给李学武来过问的。
他是厂领导,一旦开了口,情况要是特殊的话,往前不合适,往后也不合适,所以就没说话。
秦淮茹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如果真是恶劣的,怎么都不会把人往李学武这边领。
“其实就是普通老百姓,那年月混口饭吃都难,能当翻译的又有多少是坏人的。”
她听着小金要哭了,赶紧说道:“当初接收轧钢厂的时候,她爸就在班上了,属于厂里职工。”
“但是吧,工作是跟着管理走的,那个时候有个小鬼咂嘛。”
“以前没有调查过吗?”李学武看向小金问道:“你爸以前没有说清楚个人问题吗?怎么到这会儿了才知道身份出了问题?”
“核查过了,档案都不知道补充过多少回了”小金抹了一把眼泪道:“可是街道那边不认……”
“甭哭,哭有啥用啊,有问题解决问题呗,你爸就算是有问题跟你有啥关系,还不让人结婚了?”
李学武说了她一句,随后跟秦淮茹问道:“情况调查清楚了吗?咱们厂人事那边怎么说?”
“我去找过人事了,小金的审查是没问题的”秦淮茹解释道:“当初他爸也是通过审查了的,不然也不能安排小金接班不是。”
“那就让人事出个证明”李学武跟彭晓力招招手,从他手里拿过笔记本写了个条子,递给了小金。
“你先去人事那边拿个材料证明,我让保卫科再给你出个身份核查证明,先拿这两样去办。”
李学武给彭晓力点点头,示意他记下来,安排一下,同时给小金叮嘱道:“如果这两个证明不好使你再来找我,我领你去市里办。”
他看向薛直夫无奈道:“老话还讲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呢,现在有些人纯属胡来,瞎搞。”
“谢谢李副主任,谢谢领导”
小金拿到了李学武的条子,这才破涕为笑,鞠躬道谢。
薛直夫点点头,说道:“理解一下,街道可能能力有限,调查的不全面,结婚是好事情没人会拦着你的,别哭了,这不解决了嘛。”
他笑着指了李学武说道:“李副主任说到绝对能做到,你告诉你们街道,他要是不给批,那就是他们领导给你批了,他要挨批了。”
“谢谢领导”小金抹了眼泪,笑着点头应了,她倒是淳朴,还要让给两位领导吃草莓,却是被李学武两人笑着拒绝了。
等秦淮茹带着她离开了,薛直夫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的话忍了回去,没说出来。
小金算是走运的,知道有事找人求帮忙,李学武的一个条子就解决了她的终生大事。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拿着李学武的条子的,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得着李学武的保证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多是在戏文的结尾处听到,可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成为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