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良心卖家

“谁呀?”

周常利正依着门房的炕上看着小说,听见门口的动静,不由的将手里都要翻烂的书往炕上一摔,不耐烦地嚷了一嗓子。

自打那位将钥匙抛给自己,就特么再也没有了自由身,天天跟这儿当门房。

有时候家里有事儿都得叫自己兄弟过来替换来,就是怕这边有了闪失。

或者是,怕那位突然上门来,见自己不在,那就热闹了。

可这边哪有热闹啊,只有夜里像是张开巨口的深宅,夜里跟这儿睡老觉得不踏实。

不过最近倒是有个泥瓦匠经常来看场地,还说是那位让来的。

因为话对的上,所以他也就由着对方查看起了房子。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每次那人来查看场地,他都跟着转。

甭管你是不是干活儿的,甭管自己这个门房是不是临时的,那自己这个和尚在这儿一天,那这院子就不能少了半块儿砖。

这会儿还以为是那个泥瓦匠来了呢,也就趿拉着布鞋,出来开了门房旁的东门。

东门是个小门,旁边就是走车马的车马门,又是在整个宅院的巽位上,这边进出极为方便,所以他就把住的地方安排在了这儿。

倒不是他多么客气,不去住正门那阔大的门房,而是那么大的房子,他自己一个人住瘆得慌。

就这边儿这间门房都比他们家屋子大了,自己晚上都时常睡不着呢,哪里还敢去住大的。

也不是没想过叫几个兄弟过来打打牌啥的,也好过时间。

但又想了那位酸脸的德行,实在是没有胆子把这里搞的乌烟瘴气的。

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总不能真拿自己当傻小子了吧,白使唤牲口呢!

这么在心里埋怨着李学武,嘴上就有些发牢骚。

“敲敲敲,不会吱个声啊,我都出来了,你还……”

他这么嘀嘀咕咕的,将门拽开了,刚想对着那个泥瓦匠说几句,却是瞧见那位正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李……李处长”

“看来你挺喜欢这里啊,都适应门房的身份了”

李学武伸出手推开了那边半拉门,迈步进了院子,嘴里说道:“瞧你这口气,可比以前住在这里的门房更有派头儿呢”。

周常利看着进了院子的身影,不由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啊,是这位来了啊。

当初盼着他来他不来,一天天的数着日子过,现在可倒好,已经不指望了,他却来了。

来就来呗,还偏偏赶上自己发牢骚,这下可麻烦了。

“关门”

李学武站在院子里踅摸了一圈,等回头,却是瞧见周常利还跟大门口当石狮子呢。

“哎!”

周常利嘴里应了一声,僵硬着身子将门关上了。

手里习惯性地想要上门栓,却是想到了身后的人,犹豫着又放下了。

李学武看了看谨慎着走过来的小个子,问道:“待烦了吧?”

“没……没有”

周常利长得不错,也是个伶俐的,平时可会说话了。

这会儿却是见着李学武嘴里有点儿拌蒜。

也不知道为啥,或许是第一次见面那个无缘无故的大嘴巴,或者是见着李学武摔跤厉害,或者是见着李学武在冰场开枪。

反正就知道这人敢动手,是个茬子。

李学武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常利,穿着还算立正,就是上身还穿着厚衣服。

显然是这几天没时间回家换去,或者是没时间上街淘换去。

从丁万秋口中得知,这小子不是老实怯儿,早不指着家里生活了,平时都跟大街上刨食吃。

“吃饭了吗?”

“没……吃了,吃了”

周常利还想说没吃,可一反应过来李学武问的是吃没吃,这才赶紧回了话。

李学武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后点点头,往院里走去。

周常利犹豫着是不是要跟上去,他本就怕李学武,这会儿恨不得对方早点说了让自己走才好。

可对方竟问起了自己吃没吃,啥意思?

这会儿见着李学武往花厅去了,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都跟这儿扛白活儿这么久了,要是这会儿不去那人眼巴前儿晃悠晃悠,这活儿不是白干了嘛。

一进东门这块以前就是车马房,位置极为宽广。

依着丁万秋介绍说,他爹养了好些好马、好大车。

不过等他当家的时候,见着了洋人的小汽车,眼气人家坐着舒服有派头,这败家子把他爹的攒下的好马好车都给卖了,买了一台小汽车。

因为这边没了马,又没有停车的地方,所以车马房的位置推平了,用来停车。

可李学武现在看,这特么并排停十台大卡车都富裕,这富家子弟买了多少好玩意儿糟践啊。

进了花厅,还是以前那么个摆设,不过摔跤的垫子都在墙角摞着,地上还是水磨石的地砖。

周围都是花楞玻璃窗,四周透亮,这会儿太阳微斜,照射的屋里纤毫毕现。

许是好久没开窗的原因,一进屋还有些闷嘟嘟的。

“在这儿就跟门房蹲着了?”

李学武看着屋里的家具摆设,头也没回地对着身后的周常利说道:“都不知道把这些屋子开窗子透透风,干啥来了”。

“……”

周常利差点没叫李学武的话噎死,谁答应给你当门房了,感情自己一点儿功劳没捞着,还跟这儿挨训了。

不过训自己的人他认识是谁,可不敢造次,只能寝着个头儿跟门口站着。

李学武没听着回答,扫了门口一眼,随后敲了敲圈椅的扶手。

其实他也是装模作样,别看他姥爷是木匠,可他对木料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等转了一圈,又从花厅的后门出来,往右手边的院子转了转。

其实越看越糟心,丁万秋这败家子是一点儿都不心疼这院子。

院里大缸里的水都干了,里面都是落叶和灰土,下面是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几棵树倒还都活着,只是长得歪七扭八的,一点儿型都没有了。

许是瞧见李学武皱眉头,跟在一旁的周常利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醒道:“这么多房子,我一个人可收拾不过来”。

李学武转头看了看他,挑了挑眉毛,说道:“没叫你收拾卫生”。

周常利见着李学武这么说,缩了缩脖子,无所谓的慢了一步。

你可倒想要我收拾了,我也得收拾的了啊,这特么攒了多长时间了,要是没有人手,前脚儿收拾完,后脚儿就得落灰。

以前官宦人家养那么多仆人老妈子是干啥的,就是因为院子太大,都指着自己媳妇儿收拾,那还不得累死。

李学武没搭理他,又往后面转了转,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详全面的查看这处院子。

就连位于正房后院的地下室都看了看。

这地下室据丁万秋说,是银库和仓库。

不过不是他们家挖的,更不是他们家上一任房主挖的,老早就有。

许有可能明朝那会儿就有了,也是说不定的。

为啥丁万秋笃定不是他们家挖的,也不是上一任房主挖的。

因为在他了解的那个年代,这家里的银子就没有往银库存的了,没那个资本了。

李学武转了一大圈,还是囫囵吞枣地看,也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边的宅子比大院儿的情况还不如,都得仔细修整。

窦师傅说了,好些砖瓦结构的都得拆开了重新建,尤其是常年不住人的屋子。

窗户框啥的就更是如此了,漆面早掉没了,那个败家子也不知道刷漆,雨水都把木头风化了。

不过李学武想了想也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能活成这样都不错了。

要是搁他,许是还不如人家干净呢,大哥也别说二哥。

等回了东院门,李学武站住了,看着跟在后面的周常利问道:“你多大?”

“十七”

这会儿跟着李学武在院里转了一圈,周常利已经不紧张了,回答李学武的问题也是快了不少。

李学武打量了一下周常利的身高,许是吃不饱的原因,不算高。

“有正经营生嘛?”

周常利看了李学武一眼,低着头没回话,心里想的却是,瞧您说的,有正经营生的人谁能给你家看这么长时间大门啊。

李学武看着这年轻小伙儿,好像就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不过他自己在他这个年龄已经走上正路了,所以他是幸运的。

幸运的有一个管自己的爹,管自己的妈,有三叔的关系。

像他这么幸运的还是少,没他这个条件的,就跟眼前这个小子一样,在街上混呗。

混出头的充其量也就是个扛大活儿的,混不出头的早早的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么大小伙子了,总不能老上街要饭去吧?”

“我没要饭”

周常利猛地抬起头,看着李学武,倔强地强调道:“我可不是要饭的”。

“那是干啥的?”

李学武挑着眉头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收佛爷保护费,跟有钱的孩子要,这就不是要饭的了?”

周常利看着李学武,没有回话,但眼睛里全是不服气。

无论李学武怎么说,他都没有跟人家伸手要饭吃过。

他小混蛋在这块儿地皮上,还真就没有这么低气过,即使是李学武也不行。

“呵呵,我看比要饭的都不如”

李学武轻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让也没让周常利。

周常利咧咧嘴,眼睛已经瞪上李学武了。

这人真不是揍儿,自己白帮他看了这么久的家,一句谢没有,还跟这儿讽刺自己,早知道给这院里搬空好了。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看了看横晃的周常利,问道:“不服气啊?”

周常利看了看李学武腰上卡着的枪套,把脑袋歪旁边去了。

特么的,惹不起躲得起。

他现在就想听见李学武不用他了,让他赶紧滚蛋的话。

可李学武偏偏不说,就站在这抽着烟。

“这几天有工人来干活”

李学武站在那儿抽了一会儿烟,这才继续说道:“人数比较多,乱哄哄的,你把那些瓷器,或者值钱的小玩意都搬地库里去锁了”。

周常利一听李学武这话,感情今天来不是拿钥匙来了,这是要继续白使唤自己啊。

“我还有事儿呢”

周常利将裤兜里的钥匙掏出来,伸出手要递给李学武。

李学武手夹着烟,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钥匙,随后抬头看他的眼睛。

“说说,你都有啥正经事儿”。

“我……我事儿多了”

周常利没想到这人这么难缠,都给白干这么多天了,还想怎么着。

就算是大干部也没有这么使唤人的,当自己是傻小子呢。

要是说点儿好听的也就算了,从进门开始,就没拿正眼看自己,这会儿又趾高气昂的指使自己,真拿自己当傻子了。

这活儿说啥都不干了,反正师叔已经走了,自己也不欠他的,凭什么!

对!就是不给他干了!

李学武还是没有接那钥匙,看着一副懒得撒谎的小子,道:“收保护费?”

周常利见他还讽刺自己,便要把钥匙一扔走人。

但他不敢,因为他都听说了,这人刚回来那会儿怎么在派处所打人的。

还有,现在越传越邪乎,说这人打南边下来的,因为杀人太凶,部队里不给待了。

虽然他是不大相信传的邪乎的那部分的,但依着派处所里传出来的消息看,这人凶是一定凶的。

他自己也是遇见的,这人脸酸的很,一句话说不对付了,上来就给自己大嘴巴子。

还有,从那些大院里的孩子们口中知道了,这家伙还有背景,说是跟工安部里的大佬都是谈笑风生的。

那天一群人被赶鸭子下水,可是成了东西城最大的笑话了。

不过那些大院的孩子不觉得是个笑话,因为让普通人撵下水,那是笑话。

但让他撵下水,只觉得侥幸,还牛哔。

码的,惹了这家伙,没有挨枪子,他们能吹好长一阵子。

“收保护费在这儿也能收啊”

李学武弹了弹烟灰,看着周常利说道:“要不我先给你交一份?保我家宅平安?”

周常利不敢说李学武,但表情一直忍着,眼睛瞪着李学武表达自己的愤怒。

“呵呵”

李学武看着他斗鸡眼似的,不屑地说道:“就你这点儿能跟,还出去耍呢,再修炼两年吧”。

说完了话,看着周常利倔强的、伸出来的手,将手里掐灭的烟头放在了他手心。

周常利这个气啊,我特么是还你钥匙,你当我给你接烟头呢!

李学武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压在了烟头上面,随后点了点那钱,道:“呐,保护费啊”。

周常利不是没见过钱,他是没见过这么屌的人,看着手里的钱和感受下面的烟屁,直觉得脑子不够用。

见着李学武要往出走,愣了愣眼,追上去开口道:“我说了……”

“啥?”

李学武转回身,眼睛一瞪,问道:“不够?”

“我……”

周常利捏着手里一沓钱,这够不够的,他哪里说的出。

李学武看了看说不出话的周常利,点了点大门叮嘱道:“他们干活儿盯着点儿,不许生火,不许乱扔烟头,不许乱拉乱尿,按时进出,不许留宿”。

“知道了”

看着李学武脸上那道疤瘌因为说话而抽动着,他实在说不出不干了的话。

李学武见他答应,跳上了吉普车,打着了火,最后说道:“老实儿跟这儿蹲着,保护费你已经收了,要是叫我知道你敢玩忽职守,我拉你去城西打靶玩儿”。

说完也不等周常利回话,踩着油门打了方向盘往最近的那处宅子去了。

周常利见着李学武的车走了,这才撇撇嘴,看了手里的钱一眼,随即才想起手里的烟头,立马将手里的钥匙、烟头和钱甩了出去。

“神气什么,有钱就了不起啊!”

他这会儿倒是来能跟了,站在台阶上,冲着李学武离开的方向晃着脑袋叨咕着。

可叨咕的时候也不敢大声了,深怕周围有埋伏,自己的话再让人家听了去,自己要糟糕。

等想起这边没人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又往地上的那三样儿东西上看了看。

“码的,欺负老实人!”

说着话,捡起了钥匙,这是他出来进去的东西,不捡不行。

等捡了钥匙,觉得都给他看家了,这钱不拿白不拿,所以也捡起了钱。

刚要直起身子,又见着了光溜儿的大门口的烟头儿。

想了想,这拿人家钱了……不对!

应该是这院门口是自己扫的,扔了烟头不好看。

嗯,就是这个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拿了钱了。

周常利安慰了自己一句,找了个理由,这才把那烟头也捡了起来。

等直起来腰,顿时觉得脸有点儿红。

许是弯腰时间长了,充血了,可却是怕人见着,紧忙进了大门上了门栓。

等回了门房,将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地上。

想了想,又踢进了灶坑门子,又把钥匙揣进了兜里,这才开始看手里的那五十块钱。

说实话,他以前也有过五十块钱。

可是不禁花,来的快去的也快,说不上买啥吃的了。

最近一直跟这儿看家,赵老四他们来找了自己几次,但出不去,只能干瞪眼。

这就特么跟孙猴子给唐僧画的那个圈儿一般,迈不出步子去。

也不是不能回家,更不是出不了这个门,而是出了门老怕这边丢东西。

玩也玩的不痛快,吃也吃的不痛快,浑身不得劲儿。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正经人这么信任,把一处大宅子交给自己看顾,实在是心里迈不过这个槛去。

让他打人他都敢,就是不敢亏了心。

李学武给他钱的时候他也没看着,现在这么一数,还特么真不少。

周常利吊着眼睛惊讶了一下,甩了甩钱,打在手上啪啪作响。

这回有钱了,不用吃白水煮面条了,嘿嘿,一会儿去对面儿吃羊肉锅子去。

刚这么想,大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他心里这么一惊,不会是那家伙听见什么又回来了吧!

胆战心惊地出了门房,进门厅趴在门缝往外看了看,见是街道大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干啥呀?”

“嘿,丁万秋呢?”

街道大妈带着两个这条胡同的妇女,站在大门口见是一个小年轻的出来,便问了一句。

“搬走了”

周常利自觉得吓了一跳,不耐烦地随口说了一句要关门,可却又被领头的大妈给拦着了。

“你现在是户主啊?”

这大妈也是不客气地打量了周常利一眼,道:“该交电费和水费了啊”。

“啥?”

周常利一瞪眼,问道:“啥费?”

“啥啥费!”

街道大妈一翻白眼,道:“电费,点灯的电费,水费,吃水的水费,丁万秋走的时候没告诉你啊?”

“我不是户主啊”

周常利有点儿懵,心想这几位奶奶怎么不早点儿来呢,还是那人算好了先走一步了。

“那就通知户主来交钱”

街道大妈一翻白眼,道:“不交钱停水拉闸了啊”。

周常利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这三位老太太,只好问道:“多少钱?”

“电费一块二毛三,水费一毛六一吨,你家按人头交的,丁万秋一个月交三吨水的,你家现在几口人?”

“我家……”

周常利被大妈绕糊涂了,摆了摆手道:“不对啊!这几天我都自己打水喝的,没用自来水!”

“知道你家院里有井”

大妈不耐烦地说道:“但你家迁进去自来水了,就得这么交,多少人,快点儿的”。

“说了这不是我家”

周常利皱着眉头在心里想呢,特么的,自己白特么省水了,早知道一直开着浇花好了。

大妈看他不配合,道:“那就停水停电,自己去街道交去,我们还不收了呢”。

“哎哎哎!”

周常利见这些大妈脾气比自己还大,只能从兜里掏了钱。

等大妈翻着白眼接了钱给他找钱,同时另一个给打条,还急着补充道:“我真是不是这家的,这院子就我一个人,我给人看房子的”。

“跟我没关系,知道嘛!”

大妈已经跟他失去了耐心了,在本子上登了记,把零钱找给他,嘴里说道:“到日子就得齐水费电费,你们家我都来好几次了,就剩你们了,不知道啊?”

说完了话,见同伴把条子给了这小伙子了,便带头往街上走了。

周常利见着手里的零钱,听着那三个大妈嘀嘀咕咕的说着自己不爽利的话,直觉得脑袋要炸。

这特么的,还说是保护费呢,刚到手的钱就给破开了。

这要是干起活儿来,说不定要给交多少钱呢。

还特么想着吃羊肉呢,这特么一屁见不着人,自己不会往里搭钱吧?

李学武确实不知道今天就来收钱了,不过他知道这边日常是要有维护费用的。

再加上窦师傅他们要去干活儿,这边监工的难免要使钱买东西。

所以这才给了周常利那么多。

再一个,这么使唤人,他怎么也得给人家开工资不是,五十块钱使唤半年,怎么想都合适。

开着车,来到了其他几处宅子,挨个儿看了看。

还别说,这些唱戏的素质还是有的,走人家是走人家的,但院里不邋遢,没给他糟践的不像样子。

当初说好的家具使唤家伙儿也都给留下了,李学武翻看了一下,确实守信用。

他是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打听,只要现在房契在他手上就得了。

从东四六那边看了一处,又往海子西边看了一处,东边看了两处。

都是一个样子,最后看时间都五点多了,想着把最后一处戏剧学院对面儿的三进院儿看完就回家吃饭。

吃得了饭还想着接顾宁去丈母娘家里坐坐的。

因为丈母娘已经采风回来了,这又是刚震完,怎么都得去一趟。

至于吃饭嘛,去那边吃的话丈母娘总想着做好的,忒不好意思。

所以也是跟顾宁说好了,各吃各的,吃完了就去接她。

把车开到了戏剧学院对面的宅子门口,李学武摘了墨镜,拎在手里往大门口走。

刚要从兜里拿钥匙开门,却是发现大门上没有锁。

这特么怎么回事?

难道这家人跟老彪子交接的时候没锁门就走了?

忒不讲究了吧。

可这么一说不大行的通啊,就算再急,这丁万秋走前可是住在这边的。

别处不锁门还有的说,这边不锁丁万秋第一个都不让。

别不是进了贼了吧?

李学武这么想着,将墨镜揣进了兜里,从腰上拔出了手枪,随后用手指轻轻推了推大门。

嘿!这特么真嚣张啊!

李学武闻见饭菜味儿了,不会谁鸠占鹊巢,见着这宅子没了人,先住进来了吧。

见大门没锁,李学武拎着枪就进了院。

等绕过门房,查看了倒座房里没有人,这才拎着手枪进了垂花门。

却是听见炒菜锅的声音从火房传了出来,还有人跟里面说话呢。

李学武眯了眯眼睛,他确定这家人家已经走了,因为周常利刚才跟他说了,去送了丁万秋上火车。

总不能扔下几个在这儿好心给他看房子吧?

“里面的人听好了”

李学武贴墙站了,将手里的手枪虚举着,对着火房的方向喊道:“现在举着手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他这么一喊,里面炒菜锅没了动静,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动静。

李学武听了听,不会是特么大白天的闹鬼了吧。

见没人出来,他便举着枪往火房跟前走了走,等到了跟前儿,确实闻见炒菜味儿了,便一脚踹开了门。

等他拎着枪进去,却是见着两个姑娘吓的跟鹌鹑似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尤其是见着李学武真拎着枪进来的,抬起来的小脸儿吓的惨白。

李学武见着这两人一瞪眼睛,这不是贼,还是见过的。

一个是在大宅花厅给他开门的那个,一个是那晚跟着这个大辫子姑娘一起走过来说的那个。

只是那晚有三个姑娘,不知道为啥现在只有两个。

不对!

特么的,应该是为啥现在还有两个在!

李学武将手里的枪收了,看了看要糊了的菜锅,皱着眉头指了指,道:“赶紧的”。

地上那个大辫子姑娘见李学武指着,又闻见了糊吧味儿,颤着腿站起来把锅里的菜慌忙地铲了出来。

等那个姑娘见着进来的是那天晚上见着的看房子的,便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就顺着花猫似的脸蛋流了下来。

李学武不知道现在是个怎么情况,横着下巴看了看地上哭着的,锅台边上站着的。

“收拾收拾,院里说话”

撂下一句话,李学武迈步出了火房的门。

等他往院里转了一圈儿了,这才发现,诺达个院子确实人去楼空了。

只有后面楼上有间屋子还有着被褥和生活用品。

那间说是给他留的全套的戏班子家伙事仓库也看了,没看出啥来。

就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有放在外面的家伙事儿他也看不出是啥玩意儿。

等从库房出来,已经见着那两个姑娘低着头肃着手站在了院子的台阶下面了。

李学武吊着眼睛看了看两人的穿着,就是传统的那种绸卦儿。

绣花布鞋,细布的蓝色裤子,细布的旁襟长袖,这是早先的睡衣,穿着休闲不粘身上。

不过一般姑娘这么穿不能叫外人看见。

但现在不给看也不成了,两人这是叫人家当贼给抓了。

李学武打量了两人一阵,使得这两人头低的更深了,脑袋都要插胸里去了。

“谁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学武站在院子里,手叉在腰上,开口对着两人问了一句。

这两人都是在掉眼泪,吧嗒吧嗒的,在砖地上砸了有一阵儿了。

李学武看了看地上的眼泪珠子,可没时间听两人在这唱一段儿,便又说道:“你们不说,我可叫人来带你们回派处所了”。

她们是听师傅说过的,这人是衙门里的大干部,就是管着派处所的。

这人一说要带她们去派处所,更是在心里信了,也慌了。

“不要”

还是大辫子姑娘开了口,眼泪叭嚓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学武,解释道:“师父走了”。

李学武眼睛一闭,停了一秒,又睁开了,面上的表情不变。

她们师父走这跟他有啥关系,他现在问的是这两个姑娘怎么没跟着走。

这姑娘见了李学武的表情,尤其是那张严肃的脸,腿都有点儿打哆嗦了。

可是不回答不行的,要是去了所里,就更说不清楚了。

“师父走了,把我们扔下了,呜呜呜”

这时候旁边的姑娘开声回了一句,可说完了,又开始哭上了。

李学武皱着眉头看了看两人,问道:“那你们为啥不走?”

“我们……我们没地方走了”

大辫子姑娘还算是镇定,虽然眼泪流着,可还是忍着情绪解释道:“我们都是师父买来的,从小跟师父家长大的,没爹没娘的……”

李学武咧咧嘴角,这特么合同上也没写买房子送姑娘啊。

这唱戏的也忒讲究点儿了。

听见同伴说了没爹没娘,刚才哭的那个哭的更厉害了。

李学武眼珠子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问道:“不是说你们师父是对面儿大学的老师嘛,你们不是对面儿的学生?”

他想的是,要是对面的大学生,怎么不是个香饽饽啊,到时候一分配,哪儿去不得啊。

可这姑娘却是回道:“我们哪有那个福分啊,就是吃不起饭了,是师父用小米儿换来的”。

李学武心里算计了一下,这特么是哪年的事儿啊?

“你们多大了?”

“我十七,她十六”

大辫子姑娘见李学武问,介绍了自己,也介绍了哭着的同伴。

李学武心里也是含糊了,那几年的事儿,谁特么说的准啊,乱的地方也乱,卖儿卖女啥时候都不少见。

不过看着这两个麻烦精,李学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还有亲人嘛?”

李学武问完了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要是还有亲人,至于跟这儿守着嘛。

果然,两人都是摇了摇头。

“那户口在哪儿啊?”

李学武吊着眼睛,道:“总不能户口都没有吧?”

“就是这儿”

大辫子姑娘胆怯地说道:“我们的户口随着师父落在了这儿”。

李学武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户口本呢?总不能叫你们师父带走了吧?”

“没……”

大辫子姑娘转回身,晃着大辫子跑去了后院儿,不一会儿又登登登跑了回来,喘着气给了李学武两个本子。

李学武接过来翻开了看了看,还真特么给落在了这儿。

不过都是亲属投靠的关系,一人一个本,显然是通过关系办的,唱戏的都有点儿关系门路。

翻看着手里的本子,见着两人都不哭了,只是怯生生地偷看着自己,李学武无奈地问道:“为啥都带走了,就把你俩扔下了?”

听见李学武这么问,岁数小的那个,叫金姣姣的又开始哭了。

可能是被李学武问着伤心事儿了,眼泪就止不住了。

任谁被抛弃可能是个难过的事儿,李学武也没搭理她。

转头看向了个子高的,岁数大的,叫佟慧美的姑娘,等着她来回答。

“师父……师父没都带走”

佟慧美见着李学武问了,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解释道:“有的师兄师姐家就在这边,都回家了,有家在外地的也都坐火车走了,还有的……”

喘了口气,好像心里委屈似的,又继续解释道:“还有的是对面学校里的学生,已经回了学校了,师父只带着那些人走了”。

“你不属于那些人里的嘛?”

李学武看了看两人的户口本,好像没啥可以查的。

佟慧美摇了摇头,道:“跟师父和师叔们一起走的都是他们选的,或者是自己的孩子”。

见李学武不明白,又解释道:“那天你见着的,说话的那个就是师叔家的孩子,拜我师父为师的,她就跟着走了”。

“还有就是大师哥那样的,有能耐的,师父也带着走了”。

说到后面这条儿,李学武明显感觉出了佟慧美的低落,显然是恨自己没能耐呢。

这会儿没等李学武说话,在一旁哭着的金姣姣却是恨恨地说道:“他不是师父了,那个负心汉也不是大师哥”。

“姣姣”

佟慧美叫了同伴一声,示意她不要这么说,随后看着李学武说道:“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想给您添麻烦,可是在没去处了”。

李学武拿着两张户口本,看着两人说道:“我买这房子可没要求带着人过户啊”。

“我知道我知道”

佟慧美擦了擦眼泪,跟李学武问道:“那您要不要干活的,我们什么都能干的,只要您……”

李学武无奈地打量了两人一眼,道:“跟我干嘛?我又不是大少爷,出门还带俩丫鬟啊?”

见李学武这么说,佟慧美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刚拾起来的信心,这会儿又没了。

李学武看着两人一会儿,说道:“这房子我买来是住的,总不好一句话撵了你们”。

听见这话,两人都希冀地抬起了头,等着李学武发落。

李学武想了想,说道:“给你们三天找房子去,三天后我这边要来工人收拾房子了”。

听见这话,两人眼中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了,面如死灰般地低落了下去。

她们都是师父从小养到大的,只会唱戏,就连没了厨子做个饭都跟打仗似的,出去了能干啥?

要不怎么说李学武听见两人说啥都能干的时候是那么表情呢,总不能请家里给老太太唱戏玩儿吧?

还不得叫自己父亲气得抽自己啊。

他对于两人问心无愧,这房子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房契都在手里呢。

要不是那家人走的快,他现在就要打人了。

给两人下了最后通牒,李学武也没看她们,将手里的户口本扔在了旁边的架子上,迈步出了院子。

不是他心狠,而是道理如此,没见着买房子还得给人家收养徒弟的。

再说了,他可是正经人,买个宅子养两个女人算什么事儿啊。

等打着了火,踩着油门就往家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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