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津门,一点多上的火车,三点多就到站了。
就依着现在的道路交通情况,李学武如何也不会乘坐轿车长途出行的。
要说起来,火车的舒适度虽然不是很高,但颠簸程度也在屁股的忍受范围之内。
李怀德的身份足够要一间软卧车厢了,即便是短途出行。
但因为此次前往津门,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公务,更没有必要的行程。
所以,只他们两人,要了软座车厢,随便聊聊天,时间就过去了。
这年月的硬座是真硬,软座也不是那么的软。
硬座就是纯天然木材打造的木头排椅,屁股肉多的,坐着还行,骨头多的,要遭殃。
软座稍稍好一些,皮革包裹的海绵,比沙发不如,但短途还是凑活的。
一到站,便见庄苍舒带着人站在站台上张望着。
李怀德瞥了他一眼,对李学武嘀咕道:“这人没事做的吗?”
“毕竟是您来了”
李学武笑着解释了一句,不论从属,至少他现在负责贸易协调工作,总是要维护一二的。
但等火车停稳,两人拎着行李下车后,李学武还是点了对方几句。
庄苍舒也看出了李主任的面色不虞,似是对他有了意见。
虽然心里叫屈,可还是红着脸点头应了,主动解释了两句。
李怀德会信他的解释?
或许可以说并不在乎他的解释,向着出站口迈步走去。
话只对着李学武说,连搭理都没有,庄苍舒尴尬极了。
不过好在是李学武批评的他,这印象分还是不低的。
其实说起来,庄苍舒也是在心里叫苦,这接待工作到哪都不好做。
来了会被领导说不务实,不来领导会小心眼,说他架子大。
如果是李学武都还好说,他清楚这位领导是务实的,只要专心做事,不会找麻烦。
即便是不欣赏你,或者不看好你,李学武依旧是会用你。
比如说京城三产那两位,最近闹的属实不消停,可你见李学武有对他们动手吗?
换做李怀德就不同了,这可是个难伺候的主,厂里公认的。
也就是李学武能摆弄得了他,换二一个,谁敢说能猜透李主任的心思。
所以庄苍舒出来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宁愿让李主任训斥他,也要来亲自接站。
工作可以错,但态度不能错。
就算是李主任骂了,那也是记住自己了。
你再看李主任,即便是不高兴,可有说什么吗?
在去贸易管理中心的路上,李怀德的谈兴不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
李学武没在意他的态度,兴许是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扰的他心神不宁。
尤其是市里那个案子的布置,李学武还听向允年提起,这潭水被搅浑了。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现在京城,尤其是东城区,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是得有多少岗位被清理出来了。
每一次鲸落,都是一次海洋世界的狂欢。
李怀德早有谋算,这一次应该是没少收获,但也没少招人恨。
这么多的岗位,有好有坏,竞争当然是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种基层岗位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还是根基,还是锻炼下一代的必要条件。
任何一系都是不能放过这种机遇的,这种竞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换个角度来看,有竞争就有对抗,弱肉强食,总有得不到的人。
所以,这场纷争里不一定有绝对的胜利者,但绝对有矛盾被凸显出来。
甚至有可能成为一根导火索,在当前危险形势下引燃以往的新仇旧恨。
李怀德作为这次“分蛋糕”、“盯鸡蛋”的主导者,必然要承担一部分压力和火力的。
说不定这一次来津门就是在躲避什么,要是单纯的放松,也不至于带上他。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对方听说了什么,特意要同他一起见证什么。
车辆直奔津门贸易管理中心,不过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夕阳西斜,金黄色的日光洒在大楼的玻璃上,映衬得楼下花坛里的积雪都寒冷了几分。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做一些工作的,今天又是周六,两个小时足可以转一转,看一看。
特别看望了在这边租用办公区的吉利星船舶公司,与项目经理还谈了几句。
随后两人又参加了津门贸易管理中心的办公会议。
李学武就庄苍舒所汇报的工作和计划做了点评,也对管理中心当前的业务,以及未来发展目标做了宣讲。
尤其是针对接下来一年,未来三年的人才建设、办事处建设、贸易链建设以及供应链建设。
轧钢厂三年发展规划,五年发展纲要已经制定完成,机关管理干部都要认真学习,认真领悟。
结合新时代、新时期的奋斗目标,要对自我变革、发展变革提出新的要求。
时代是在进步的,发展是需要全厂职工共同努力的。
干部职工在做好本职管理工作以外,更应该注重思想建设,团结在以管委会主任李怀德为核心的集体管理班子,大力推进落实红星轧钢厂在新的一年里所制定的工作计划和目标。
庄苍舒作为贸易管理中心主任,主动表态,团结一心,认真履行干部管理职责,思想上积极靠拢……
李怀德和李学武短时间内已经多次来津门,或者在出差途中路过津门,都对贸易管理中心赋予了希望和要求。
不仅仅是他们,全厂干部职工都对切实解决福利待遇、发展机遇、生产变革等重大问题的财政来源充满了希望。
李怀德在讲话中也强调了贸易管理中心所要肩负的历史重担和责任。
是红星轧钢厂发展的排头兵,急先锋,是稳固生产和进步的基石,是服务创造价值的真实体现。
在过去的一年里,红星轧钢厂贸易项目蓬勃发展,日新月异,销售和服务战线涌现出了一批有作为、敢作为的有志青年。
他们从各自的岗位上为轧钢厂探索新时期发展脉搏提供了扎实的经验和锚点。
走出京城,到津门、到钢城、到越州、到边疆……
一批批优秀青年和干部勇于突破自我,敢为天下先,开拓进取,扎根基层。
李怀德在讲话中指出,贸易管理中心要承担起引导者的责任,更要做好大家长的重任。
关心同志,理解同志,要真实反馈和处理办事处提交上来的矛盾和困难。
在发展过程中,道路是曲折不平的,总有一代人要做出奉献和牺牲。
李怀德讲在最后,殷切希望红星轧钢厂艰苦奋斗的历史环境要结束在这一代人的手里。
要给下一代人创造更加优渥的发展空间和丰富的底蕴。
红星轧钢厂是所有人的家,这一代人的辛苦付出和努力不会被忘记,历史会铭记,后代会牢记。
今天是一九六七年的一月十号,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农历新年。
李怀德也是带着李学武一起,给奋斗在一线的,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工作者们道了新春祝福。
相比于李学武的严肃认真,他的讲话要宽容许多,但也富有希望。
参会的管理中心干部和职工很受鼓舞,送他们离开的掌声不断,热烈非常。
庄苍舒知道两位领导在津门都有住处,所以并没安排食宿。
尤其是晚饭,即便是客气着言及有所准备,可李学武依旧是主动婉拒了。
李怀德早有安排,今晚在他家,在那栋别墅里,是有饭局安排的。
家宴,自古以来无论贫贱富贵,高门低瓦,最为重视这种礼遇。
王公富贵,大排筵宴,诗书礼易,亭台楼榭。
可以是千人共饮,也可以是雨中对坐,只要是留客,必然为之信任和款待。
就算是再贫苦,也有丰年留客足鸡豚的诗句千年流传。
李怀德要在别墅设宴,款待津门海产总公司的主任韩庆伟,以及业务副总张长明。
似是早有准备,车上他也只是提了一嘴,一路上也没透露具体情形。
甚至办公会议结束,两人乘车往海河对面的别墅去时,也未言及此话题。
直到车停在了两栋别墅的门前巷口处,两人同时下了汽车。
在司机驾车离开后,他这才微笑着对李学武点了点头,道:“是不是要给你说一声恭喜了?”
“哦?呵呵”
李学武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了别墅方向,道:“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
“当然,当然”
李怀德欣然迈步走上台阶,沿着石板路往上走,嘴里笑着说道:“我请了做海鲜的大厨子,这一次要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由着李学武推开院门,两人进了院子,这时听到动静的陆姐站在门厅窗口观望过后,便开了门迎了出来。
“先生,李主任”
“陆姐”
李学武微笑着打了招呼,在她同李怀德点头过后,问道:“吴老师还好?”
“是,母子平安”
陆姐微微欠身,道了一声恭喜:“先生是有福之人”。
“是您辛苦了,多谢”
李学武并没有解释那天她来电话,自己为何不赶往津门处理吴淑萍生产一事。
甚至这么多天才过来看望,实在是有些出格。
但作为佣人,陆姐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传统习惯,并没有过问主家家事的多嘴。
这会儿回应着李学武的客气,同时请了两人进屋。
屋里很暖和,楼下壁炉里的柴火烧的极为旺盛,也就是民一时期留下来的建筑里才有的这种西欧风格取暖设施。
李学武家里也是如此,烧着很暖和,但收拾起来很不容易。
你看哈利波特飞路粉那一段就知道了,炉灰飞扬。
海运仓别墅的壁炉没有封闭,是因为顾宁喜欢,也有取暖的作用。
这个时候还没有地暖那一说,就是暖气片都还刚刚起步和流行。
一般人家自然是烧炕,烧火墙子,有钱的要烧活炉,带暖气。
可能是生孩子的缘故,屋里空气有些闭塞、干燥。
炉火噼啪,将屋里的空气快速蒸腾,烘的人脸红彤彤的。
陆姐接了两人的大衣和帽子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嘴里介绍着吴淑萍的生产情况。
这会儿别墅内只有他们几人,李学武倒是没有在意李怀德的态度,满脸兴奋地迈步上了楼梯。
看着急匆匆离去的李学武,李怀德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随后对着陆姐点点头,迈步跟着上了楼梯。
陆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谨言慎行地收拾好了门口,给两人准备好了热茶,这才上了楼。
二楼,主卧外面的小客厅里,李学武正抱着孩子在观察着,满眼的好奇和怀疑。
而吴淑萍则是微笑着,目光里充满了温柔地看着这对“父子”。
当李怀德走进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不速之客,冒犯又唐突。
好在是吴淑萍穿着很是得体,即便是在产后的恢复期内,依旧是那副端庄典雅,文气十足的模样。
“还是听海洋提起,如果我不安排,你是不是不来了?”
李怀德看似埋怨着李学武,却也在话里占据了主动,更做了解释。
一切都是我为了你好的模样。
李学武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将怀里熟睡的孩子示意给了李怀德看。
“怎么皱巴巴的,看着一点都不像我呢?”
“呵”
李怀德在看过孩子后,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要等一两个月吧”。
这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了吴淑萍身边的茶几上。
见吴淑萍起身要客气,他又轻轻按了按手,示意她不要动。
“是给孩子的,要收下”
李怀德笑着点了点李学武怀里的小娃娃,道:“长的倒是不小,以后有的辛苦了”。
似是感慨他自己,也似是在提醒李学武,不过在说完这一句后,又抬起头问道:“起名了?”
“嗯,家族排序,单名信字”
李学武笑着看了怀里的孩子,像是捧着至宝一般,道:“刚好跟我大哥家的孩子隔了七天,长孙李唐”。
“好名字”
李怀德缓缓点头,道:“宗门李唐,龙盘虎踞,在仁在信”。
夸奖了几句,他便同两人示意了一下,下楼喝茶去了。
房间里,吴淑萍交代过来的陆姐给李主任准备干果,用李学武托人送来的就好。
待陆姐离开后,她这才转回身看向李学武,眼里全是紧张和后怕。
“我刚刚有些忍不住……呼”
“我知道”
李学武看着她眼泪掉下来,用手扇风眼睛,很是理解地说道:“他可以叫李信,也可以……”
“不,就叫李信吧”
吴淑萍抿着嘴,即便是强忍着,可眼泪还是簌簌地往下落。
此种情形之下,李学武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能有失礼的举动。
看着她哭,只能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等着她整理情绪。
生产后的女人,身体里的内分泌失调,情绪不稳,很容易造成心理疾病。
精神上的压抑,生存环境上的负担,生育过程中的痛苦,都会给女人带来伤害。
因为李怀德,因为时间攻略,李学武利用了这对母子,自然是要为两人负责的。
更不提远在港城的赖家声还在负责银行业务的运营。
等吴淑萍好一些了,他这才宽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必然是阳光的、快乐的,且是拥有完整童年的”。
“谢谢”
吴淑萍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刚刚一想到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拥有真实的姓名,更要对其隐瞒身份,想到远在天边的丈夫,她实在忍不住。
跟李学武道谢是因为对方并不欠她们什么,就算是有所利用,那从学校里把她带出来,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
两人都没有计较过谁多谁少,一直都在说向前看,其实说下来,她更该知足。
她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不受苦难的童年,可以给他最优秀的生活条件,以及物质需要。
最多的,也是最宝贵的,是她的陪伴。
还有什么幸福的事能超过陪伴孩子从出生到成长呢。
更何况他有两个爸爸。
一楼,李怀德喝着茶,感受着炉火的温度,惬意又沉醉。
喜得贵子的事,他也曾有过,只是时间太过漫长,已经冲刷掉了这种愉快的记忆。
孩子长大后留给他的只是背影和倔强,再不需要他的管束和威严。
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在反思,是不是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毕竟他也曾如李学武这般,手捧着婴儿,满眼喜爱。
“再添些茶吧”
不知什么时候,李学武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可能就是在他刚刚发呆或者看着炉火出神的时候。
“不喝了,喝多了饿”
李怀德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感觉如何?”
“呵呵”
李学武笑着喝了一口热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难免有些激动”。
这么说着,他又放下茶杯略作腼腆地说道:“前些日子我还笑我大哥来着,呵呵”。
“我当年也是一样,毛手毛脚的”
李怀德目光里难得的温厚,好像还没有从回忆中脱离,或者他不想这么快消散掉这一丝残存的快乐。
“唉岁月不饶人啊”
两人坐在这互相沉默了好一会,他这才又感慨了一句。
这一句说完,坐直了身子,才算是彻底苏醒了过来。
而李学武也从“喜得贵子”的兴奋恢复了正常。
“您还正当年,人还没老呢,心可不能老啊”。
“哈哈”
李怀德笑过后,无奈摇头道:“人哪有天天开心,岁月不老的时候,难却烦心事”。
说完,抬手示意了李学武,问道:“一会儿我跟韩庆伟谈一谈,供应链的事尽早拿下来才好”。
“至于说张长明那边,你不用等了,他大概是搞不懂韩庆伟,更搞不定市里”。
“我也这么怀疑的”
李学武坦言道:“贸易管理中心的供应链系统搭建非一时之功,我倒是不着急”。
“但是,他真这般无能,恐怕还得换个人……”
“那倒是不必”
李怀德摆了摆手,强调道:“既然韩庆伟敢用他,必然是带着理由的,更绕不开他去”。
“您得小心对方狮子大开口啊”
李学武提醒道:“张长明都不咬钩,可见韩庆伟是要个大的”。
“他倒是想了”
李怀德哼声道:“我这里不可能给他想要的,细水长流倒是可以”。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
他手指点了点,道:“真不能做,他早就给你回复消息了,现在看,他也是有心无力”。
“那就听您的”
李学武缓缓点头,道:“如果供应链做起来了,至少能解决掉政策约束的难题”。
“嗯,这一点得拿捏好”
李怀德认同他的观点,但还是提醒道:“不过也不能太过于乐观,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那就双管齐下,供应链要做,联合贸易业要做”
李学武认真道:“我不认为当前的贸易环境下,这两条路会堵死”。
“事在人为嘛,我对你有信心,呵呵”
李怀德看着李学武笑了笑,随后微微昂头,道:“不要把所有东西都攥在手里,攥不住的”。
说完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世间最难做的便是取舍和丢失了”。
“是”
李学武点头,道:“一明一暗,两条腿走路,瘸一点没关系,能走的动就行”。
“是啊,能走就行啊”
李怀德双手拍了拍膝盖,道:“回头你也多跟张长明联系一下,我是不好直接沟通的”。
“还有!”
他强调道:“这个人年轻,但不如你有魄力,瞻前顾后谈不上,但也是太过于谨慎”。
“尤其是现在这种形势下”。
“我懂”
李学武思索着,道:“他可能觉得没有背书保证,或者说不愿意承担失败的危险”。
“就算我给他的那些承诺也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
“你太偏执了”
李怀德好笑地看了李学武一眼,道:“你不会想着要控制所有跟你合作那些人的思想吧?”
“我跟你说,赶牛永远都比牵牛跑的快”
他抬了抬眉毛,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李学武回答,他眨了眨眼睛,解释道:“你站在牛前面,它看见的是你的后背,危险的是你”。
“而当你站在了牛后面,你才是它的危险,如芒刺背懂不懂?”
李怀德靠在了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说道:“看不见的危险,才是驱赶对方前进的动力”。
“那就给他来点刺激的?”
李学武眼眸微微转动,思索着张长明这个人的性格特征。
在算计别人的时候,总不能对其一无所知吧。
这个时候可没有商业探子,完全靠思维和眼里,这也是后世人力管理为何越来越轻松的原因。
因为瞎子都能当人事处主任。
李怀德没在意李学武的坏笑,低下头喝了一口热茶,似是随意地说道:“贸易列车的事,不要再追究了”。
李学武微微挑眉,不知道李怀德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个话题。
“保密部的列车”
他抬起头,看向李学武顿了顿,这才开口道:“从对方手里买过来了”。
“还可以,算了一个合适的价格,是玉农同志办的这件事”。
李怀德似乎从李学武的脸上看出了惊讶和微微不满的表情,这才多说了几句。
他是完全没有必要跟李学武解释他的思维和作为的。
但对于合作伙伴,他选择支持和理解,更要互相沟通。
“咱们谁都不欠谁的了”。
“好”
李学武给出了明确的答复,算是将贸易列车这件事揭过去了。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动作中,双方谁都不能再用贸易列车做筏子,攻击对方。
而李怀德做出收购贸易列车的决定,显然也是承担着一定的心理压力。
他不想李学武失败,更不想他赢的太彻底。
如果连保密部都压制不住他,他自己也要警惕了。
李怀德不想轧钢厂的任何争端被外界利用,李学武可以跟任何人起争执,因为他还有其他身份。
这会儿他也是在提醒李学武,不要越界。
他感谢李学武为轧钢厂做出的贡献,但拒绝给予李学武调动轧钢厂来抵抗那位的实力。
李学武现在也才明白,三号那天为啥霍丁去了李怀德的办公室出来以后,并没有来找他的原因。
李怀德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了霍丁对于他的威胁。
也就是说,霍丁应该是以贸易列车为条件,胁迫李怀德,让轧钢厂在这一次的争端中保持中立。
可他万万没有算计到李怀德对李学武的信任,以及保护轧钢厂不受外界影响的决心。
有钱,任性,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你不是拿着列车的事来找茬嘛,那好,你的车我们买了。
从那一刻起,一号贸易列车已经成为了轧钢厂的财产,自然跟保密部再无瓜葛。
而保密部也不用担心李学武会利用这一点来反制对方。
这就是个定时炸弹,被李怀德给拆了。
可能霍丁也觉察出了什么,随意出来后并没有去找李学武,他应该看得出轧钢厂的强硬态度了。
李怀德的别墅相对于李学武的别墅,装修上要更用些心思。
可能前房主把钱花在了刀把上,致使李学武进来后依旧觉得这边没有自己的那边舒服。
不过在看到屋里正在忙活的周苗苗,他又觉得还是老李这边更舒服些。
谁不想红袖添香夜读书,美人相伴倚床头,老李是懂得享受的。
他和李怀德过来的时候,厨师已经离开了,饭菜都已经摆上了桌。
这个时候,门口也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是主客上门了。
韩庆伟依旧是老样子,上次看见他的时候这么矮,这次见着也没长个,还是矬。
小矮矬胖子,在李怀德这边不显什么,跟李学武握手的时候,真把身高比下去了。
不过对方是带着张长明来的,张副总倒是比李学武差不了多少。
众人谈笑着,寒暄着,叙述着这段时间的工作艰辛。
当然不会一上来就谈工作,今天虽然明明知道要说合作的事,可家宴就是家宴。
当看见周苗苗从厨房里走出来打招呼的时候,韩庆伟看向李怀德的目光里便带上了赞许和调侃。
也不知道两人一起玩过什么了,竟然相熟到这种程度。
李怀德倒是很自然,笑着介绍了周苗苗,说是他表妹。
这可把屋里几人给逗坏了,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使劲忍了嘴角的笑意,一副认真的表情,好像他说的跟真事似的。
大家呵呵一笑,心照不宣罢了。
表妹就表妹吧,老李硬说周苗苗是他表妹,谁该能上他们家查户口本去。
就算是查你也查不到,谁家表妹登记在自己的户口本上啊。
韩庆伟拍了拍李怀德的胳膊,表示了佩服,这种借口都能找的出来。
当然了,这也是李怀德故意的玩笑,我说着玩的,但你得当真。
韩庆伟当然不能说他什么,可这会儿又不能不说话,只好把目光看向了李学武。
“哦,对了,李副主任是住在隔壁对吧?”
他笑着落座,示意了李学武问道:“我看对面亮着灯,还有……那是您?”
“表姐”
李学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表姐,我真表姐”。
李怀德:“……”
谁的不是真的!
“别等了,不来了”
罗云撇了撇嘴角,无奈地对周小白说道:“你昨天没在,于姐说的,李哥昨天去津门了”。
“他去津门了?”
周小白微微蹙眉,看着罗云问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罗云耸了耸肩膀,道:“不信你去问于姐”。
周小白自然不会为了这句话去跟于丽求证,因为她已经信了。
不过这会儿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嘴里犹自嘀咕道:“他去津门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我的大小姐”
罗云无奈地拍了拍她的两只胳膊,道:“人家是干部啊,有工作要做的,你又不是……”
她想说,你又不是他的谁,可周小白最是在意自己跟李学武的关系,她要是这般说,定会热闹了对方。
所以话只说了一半,便赶紧收住了。
可说出去的话,又如何收的回来,一如覆水难收嘛。
这会儿,周小白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低下头默默不语。
罗云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补道:“万一他有任务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她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轧钢厂在津门也是有项目的,那处大楼不就是他们的贸易管理中心嘛”。
“我知道”
周小白悠悠地说了一句,这会儿低着头,晃着脚,回复罗云的话又似乎是在安慰着她自己。
只是这种自我安慰更有自我欺骗的意味,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位吴老师产期应该就在最近了。
直到现在,她依旧是搞不懂李学武跟那位吴老师之间的关系。
明明去的时候对方是看见自己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回来的时候他又睡在了对方的房间里。
既不在意自己,又不在意李学武,这到底是何种关系?
尤其是对方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是没掐指算过,那个时候李学武就已经回来了。
而且,对方的身份,完全可以同李学武重叠起来。
周小白知道,李学武的哥哥就是华清大学的教员,跟吴老师还是同事关系。
现在看来,李学武去津门,应该就是去处理对方生产的问题了。
难道他真的跟她有了孩子?
周小白能接受李学武同爱人有孩子,但内心一时无法接受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有了孩子。
在津门时,李学武不愿意解释,她也故作不知。
但是现在,回想起上一次李学武的决绝和拒绝,她便有些手脚冰凉。
罗云也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多嘴,竟然给周小白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
她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恨不得没有说过那句话。
这会儿看着她嘟嘴生闷气,赶紧哄了道:“我就说你心思窄,你要真有意,完全可以等他回来自己问嘛!”
“你现在坐在这生再多的气,到时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不是亏的慌?”
“可……!”
周小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嘴里的话如何都不想说出来。
罗云却是懂了,认真道:“如果是真的,你就要考虑好跟他的关系了”。
“或者,你也愿意去津门,或者以外的地方,生孩子”。
“去你的”
周小白被她说的没脸面了,轻轻啐了她一下,这才鼓着腮帮子说道:“我不想那么远,可我也……”
“好了”
罗云拉着周小白站起身,劝说道:“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你不会想着把时间都浪费在胡思乱想上吧?!”
“走走走!”
“干什么去?”
周小白这会儿被她推着往外走,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你还没说干什么去呢!”
“带你玩点刺激的,忘却烦恼和忧愁,重新做回一只白天鹅!”
……
北海冰场,算得上是四九城里顶热闹的地方了。
每年的冬天,这里都会吸引大批的青年男女汇集于此。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就没有孩童和老年人了吗?
这年月小孩子的零花钱就跟丑国登月这件事一样,听着是有,实际上……
至于老人,他们更仔细,才舍不得花钱来冰场玩呢,北海这么大,哪不能玩啊。
被圈出来做冰场的,也就那么一块,席子围着,进去玩要买票,但提供冰鞋。
室外运动,且是能娱乐大众的,冬日里必不可少的就是滑冰了。
上一次北海冰场还出过事,主角就是李学武,不过周小白那一次不在。
很巧,今天李学武不在。
两人买了票,换好了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罗云依旧是兴奋,周小白的脸上还带着幽怨。
只是被罗云拉着滑了几圈,她的脸上也渐渐的有了笑容。
北海冰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这儿玩的青年都是有点资本的,不然也没钱天天来这耍帅拍婆子。
今天难得有两个标致的姑娘进来,还各有千秋,怎么能不让人注意到呢。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求而不得,得而不求。
上一次见着这两位姑娘就是巧合,但钟悦民强求的代价就是胳膊挨了一下。
这一次他很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人群乌央乌央的,似是没有护花使者在。
他给袁军交代了一句,晃着身子便追了上去。
依着他的性格,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有吸引力。
“哎呦!这不是那谁嘛!”
招呼声很激动,也很热情,丝毫没有因为上次挨揍而抱怨,或者阴阳怪气。
钟悦民脚下滑着到了两人的左近,嘴里打了招呼,又见他们的技术不是很好,主动提出要带着他们玩。
这基本上是冰场的常态了,只要你长得好看,就是再笨拙,也有人主动来教你。
因为在滑冰的时候,总要牵着手,掐着腰,肢体接触是触动心弦增温感情的绝佳途径。
尤其是一方技能优于另一方,在失望和无助之间表现出优越的一面,最能打动女孩子了。
周小白见这牛皮糖又来了,微微皱眉,没有说话,而是躲了。
罗云见他们人多,怕招报复,只敢怒不敢言。
两人躲着,互相搀扶着往一边滑去,倒是让钟悦民看出了机会。
“你们不会把我们当坏人了吧?”
他有些委屈地说道:“上次我们就是想追上去道个歉,顺便认识一下,没想到赶上他们茬架”。
说完又滑到了周小白身边,轻轻搭在了她的胳膊上,很有礼貌地带着她滑了起来。
罗云这会儿却是气呼呼地说道:“真不要脸,还没见过带着人砸门道歉的”。
“我有苦难言,不管你信不信”
钟悦民“挟持”了周小白,在冰场上越滑越快,嘴里回着罗云道:“我真没有坏心思”。
“小白!”
罗云见周小白已经脱离了自己,被那坏人越带越远,只好喊了一声。
可周小白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呢,当这人架住她的时候,心中难以控制地想到了李学武。
如果他在这,如果他跟自己在一起的话……
越是这般想着,她便没有明确表态,不让那人带着她。
这不知不觉中,她好像要报复谁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