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的“走马观花”式工作考察进行的很快。
利用几天的时间,不仅在轧钢厂看了厂长办公室主任的办公,还看了治安大队政委的办公。
王小琴其实也挺喜欢李雪的,爱屋及乌嘛,也说了想让李雪留在治安大队的意思。
李学武倒是没给李雪压力,只等着她自己考虑。
期间李学武还带着李雪往其他几个部门转了转,晚上还去干爸干妈家坐了坐。
以前她上学,老也不跟家里的关系走动,后来李学武处的这些关系她更不知道。
其实大学那边,李学武也曾经跟韩殊打听过,有没有安排李雪先去学校工作,边学边上班的意思。
可韩殊给李学武的回复是,这个时候,不太适合让李雪去学校的。
不仅仅是因为李雪年龄的原因,更因为现在学校里的人都想着往外调呢。
李学武听她这么说,这才打消了安排李雪的想法,也问了问韩殊的情况。
韩殊倒是还好,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现在倒是没人敢跟她较劲。
有工作了就去学校,没事了就在家待着。
其实韩殊也明白李学武的意思,如果学校那边适合安排,李学武能跟裴大宇提这个条件的。
韩殊也相信只要李学武提了,裴大宇一定会想办法帮李学武做到。
但这个时候来学校上班,实在是没有必要,尤其是学术氛围这么严谨的情况下,一个高中生,在大学校园里,对李雪本身的发展也不是很好。
别说这个时候没有鄙视链的存在,什么时候都有。
就连在李家都有,如果不是李学武的职务太高了,现在学文大哥受重视的程度一定比李学武高。
怎奈李学武不讲武德,一言不合就火线提拔,现在李家他说的算。
周四这天,中午饭过后,李学武从招待所出来,见着棒梗光着屁股从眼巴前跑过去,小鸟滴了当啷的在前面晃悠着也不嫌磕碜。
还没等他叫住棒梗呢,这小子一个猛子扎团结湖里去了。
李学武微微皱眉,昂了昂脑袋,转头便见着秦淮茹拎着一个小木棍追了出来。
“看见棒梗了吗?”
“你说呢”
李学武示意了团结湖里,对着秦淮茹说道:“赶紧把那玩意儿扔了,哪有这么打孩子的”。
“谢谢武叔!”
棒梗就躲在水边上呢,有几盆大花盆挡着,躲着他妈,听见李学武的话从水里钻过来喊了一句。
秦淮茹气呼呼地拿着木棍指了指棒梗,道:“你给我上来!要不你永远都别上来了!”
“哎”
李学武看不惯地摆了摆手,道:“不要在水边说这种话,你想的啊?”
说完冲着棒梗招了招手,道:“赶紧上来吧,这团结湖养鱼了,前几天刚撒的鸡粪”。
“真的?!”
棒梗顿时觉得有点恶心了,回头看了看,好像能看见水里的鸡粪似的。
他每天早上都收拾这玩意儿,烦都烦死了,被武叔这么一说,他闻着水里好像真有鸡粪味似的。
“那你可得帮我拦着点我妈”
棒梗嘴里说着,找了湖边放着的一只凉鞋扣在了小鸟上面,捂着裆走了过来。
也就是湖边还有树,不然非给这孩子晒爆皮了不可。
李学武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气呼呼的秦淮茹,又看了看有些不敢看母亲的棒梗,问道:“又咋惹你妈生气了?”
“我……我逮鱼来着”
棒梗犹豫着给李学武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防备着母亲要是动手里的棍子他好立即逃跑。
“逮鱼就逮鱼嘛”
李学武看了看秦淮茹,说道:“逮着大的就用了,逮着小的就放了,不就这么点儿事儿嘛,用的着把孩子往水里撵啊?”
说完示意了团结湖说道:“这里以前是冷却池,除了挖了大深坑,里面还有管道啥的,万一钻进去出不来咋办?”
秦淮茹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拿着棍子指了指棒梗,道:“你跟你武叔说,你是咋逮鱼的,你那是逮鱼嘛!”
棒梗见着母亲拿棍子比划着,有些害怕地钻到了李学武的身后。
不过手上的凉鞋没有扔,仍然挡着要害。
待李学武低头看向他,棒梗凑了凑眉头,皱着大肥脸说道:“闫解放攒了二斤炮仗药,我用四颗鸡蛋换的,他教我怎么炸鱼”。
“你说他损不损啊!”
秦淮茹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说他腿砸瘸了呢,就这坏水,他不瘸谁瘸!”
说完觉得还不解气,扔了手里的木棍道:“我找三大爷去,看看他是怎么管孩子的”。
“哎!”
李学武一把拉住了秦淮茹的胳膊,开口道:“嘶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呢”。
说完松开了秦淮茹,对着她说道:“跟孩子来完又跟他较劲去,消停的”。
棒梗也是被母亲吓坏了,尤其是看见母亲掉眼泪,气的站在那直晃悠。
“妈,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棒梗光着屁股从李学武身后走出来,赶紧跟母亲道歉。
秦淮茹也是没搭理儿子,感觉头有些晕,便蹲了下来。
李学武皱着眉看了看这娘俩,对着棒梗示意了一下,道:“炮仗药呢?”
“让……让我妈给没收了”
棒梗瘪着嘴要哭,他也看出李学武要发火的样子了,还是头一次见着武叔跟他急眼。
“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危险不?”
李学武对着棒梗问道:“他教你炸鱼的时候跟没跟你说这东西能炸鱼,也能炸了你?”
棒梗瘪着嘴不敢说话,他现在见母亲和武叔的严肃表情也知道事情大发了。
李学武倒是没用严厉的语气训斥他,也没吓唬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他小时候还炸过鱼呢。
只是那么一次,他就不敢再去碰这玩意了,实在是太过危险,且收获不合实际。
“说说,咋想起要炸鱼的?”
“那……那个……”
棒梗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李学武,随后低着头说道:“是我奶,我奶说快到端午节了,想吃鱼,我妈说去买,她又不让,说舍不得,一条鱼得一块多钱两块了,吃不起,我就想着整一条”。
这么说着,棒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跟李学武承认错误道:“我知道这湖里的鱼是公家的,不该拿,可我去海子那边真整不着,没办法……”
棒梗还没说完,秦淮茹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拍掉了棒梗的手,看了看他的脖子。
也不知道是水草划的,还是啥碰的,起了一条檩子。
“用你整鱼啊,显着你能耐了!”
秦淮茹也是心疼儿子的孝心,更是埋怨儿子的不孝。
孝心说的是儿子知道奶奶想吃鱼,想方设法的想给老太太弄条鱼。
说不孝,是因为棒梗没想到这里面的危险,要是真出了事,让母亲和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就是不孝嘛。
棒梗也是被母亲说的难过了,低着头不说话。
李学武叹了一口气,对着秦淮茹说道:“得给你家老太太说说了,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该省省该花花,哪能嘴里念叨着,又横扒拉竖挡着的,这不是逼着孩子上吊嘛,咋地,你家不至于来一出《郭巨埋儿》吧?”
“我都准备好过节就买的”
秦淮茹摸了摸儿子的脖颈子,她也是心疼,眼泪往下掉。
穷苦日子过多了,冷不丁放不开手脚,不敢吃不敢喝的,她婆婆更是如此。
弄的现在孩子们也跟着受罪,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是过好了,还是过赖了。
“道德教好了,这价值观也得给教会了,总不能为了两块钱的鱼去拼命吧?”
李学武看了棒梗一眼,道:“跟你说爷们,好在是你的炸药没响,要真是响了,你妈这工作没了,说不定都得进去,我都保不了你”。
说完伸手扒拉了一下棒梗的大肥脸,道:“知不知道这里是啥地方,能容你撒野?”
“我知道错了”
棒梗帮他妈擦了眼泪,随后换了一只手去捂着裆部的凉鞋,往自己屁股的地方摸了摸,说道:“刚才我妈打了我一下,可疼了”。
“该!”
李学武的脸皮动了动,对着棒梗吓唬道:“你要是再敢玩这个,我用铐子吊着你打,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
棒梗有些害怕地往母亲身边躲了躲,偷偷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说道:“我再也不敢碰这玩意了”。
李学武吊着眼睛看了看他,道:“我给你说说,这玩意儿扔水里啥后果”。
说着话手比划着一张开,道:“就是从水里崩出一个大水柱,四散开,你跑不掉的,呼你身后一层水里的烂泥,怎么洗都是味儿”。
说完又示意了团结湖的方向,道:“等水消停了,你就会发现,鱼死了不少,可都没法吃,即便是能吃的,也捡不着几条,都不够你的炮仗药的”。
“武叔,你炸过鱼?”
棒梗听李学武这么讲,神采奕奕地看着李学武,好像很好学的样子。
李学武却是轻笑了一声,道:“我看见的那次,用点滴瓶子炸的,死了俩,伤了仨,每年都有因为这个死人的,你也想玩?”
“我……我就是问问”
棒梗知道武叔不会骗他的,咧了咧嘴,晃着脑袋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李学武看了看手上的时间,对着棒梗问道:“不对啊,今天特么周四,你怎么在这的?逃课了?”
“嗨不用逃了,现在没课了”
棒梗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了,抬着大肥脸神采飞扬地说道:“我们学校也停课了,我不太懂,就来这边玩了”。
说完挠了挠脖子,跟李学武说道:“好像还不好玩,我们以前的老师都去扫马路了,不知道为啥”。
“谁,冉老师?”
秦淮茹扯了棒梗的手,不叫他去挠,嘴里问道:“你们冉老师被安排去扫马路了?”
“嗯,我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了”
棒梗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人看着她,说是她反省不深刻”。
说完这个,棒梗看着他妈问道:“冉老师是不是犯了啥错误了?咋还跟我似的,要反省呢?”
“没事,小孩子别管这个”
秦淮茹说了一句儿子,随后示意了屋里道:“我带你去上点酒精消消毒”。
“不上行不行,酒精飒的慌”
棒梗咧着嘴,被他妈拉着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凉鞋,不敢暴露了,他也知道磕碜了。
这娘俩走进去,傅林芳从门口走了出来,见着棒梗这副模样还开了个玩笑。
等走到李学武这边,傅林芳的脸上也渐渐的收了笑容,认真地给李学武微微弓了弓身子,道:“谢谢李处长,我……”
“谢啥?”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打量了傅林芳一眼,道:“起猛了,还是梦见有好事了?”
“没”
傅林芳就知道是李学武帮的忙,所以这会见着李学武如此,也知道他是不想跟自己要什么感谢。
昨天她正跟着张松英副所长熟悉工作,突然就被叫到了办公室,谠组部的一个干部在,同秦所长一起给她说的,厂里决定任命她为招待所副所长。
当时的她只有不相信的,不相信自己还能担任正式的职务。
尤其是这个时候,来了这边,还能是谁帮助她。
当谠组部的干部同秦所长一起给她做组织谈话的时候都是有些懵的,直到谠组部的干部走后,秦淮茹这才说了实情。
是李处长,同谠组部的一把手沟通后,觉得她现在的级别做股长的事不大合适,便给加了一个副所长的位置。
虽然招待所是副科级单位,虽然正所长才是副科级,可这个副所长不仅仅是正式的任命,听着也是让她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收到任命的时候她都没哭,是昨天晚上回到家哭的,哭的稀里哗啦。
李学武凭什么会帮她,又为什么会帮她,为什么对她离开保卫处,伤了她的面子后还这么关照她。
傅林芳趴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没有脸再见李学武了,只觉得自己对不起李学武太多太多了。
她以为的机关就是勾心斗角,她看见的江湖就是危机四伏,她感受到的氛围就是你死我活。
可现实却打了她一巴掌,她想象中的没有发展又相互厌恶的保卫处虽有竞争,却无纷争。
她得到的承诺,先从股长做起,毕业后成为副科长的话都是放屁。
她想着服务处就能比保卫处更活跃,更加的有机遇,可见到的却都是最肮脏下作。
当她以为自己会从泥潭里拼杀而出的时候,现实却是她不仅仅没有留在那个十面埋伏的部门,反而来到了没有竞争,也没有尔虞我诈的招待所。
这里级别更加的低,好像多努力都是一个样,大家讨论的不是谁谁的八卦,反而是昨天吃了啥,晚上做啥,见了哪个朋友,去哪儿逛街了。
好像这里的氛围才应该是机关里的一样,而这边有着机关没有的轻松和写意。
这些天熟悉下来,她感受到了招待所舒适的一面,也感受到了招待所紧张的一面。
就像墙上刷的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奋力求的东西得不到,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降临,这就是现实给她的一巴掌,教会她用好多代价懂了的道理。
刚才她见着李学武出来的时候就想着跟出来感谢一下的,可是被棒梗的事给耽误了
见着秦淮茹母子进了屋,这才走了出来。
现在看着李学武满不在乎的样子,傅林芳知道,李学武真的是没在意这件事。
对他来说可能就是随口一说,或是可怜她,或是有其他的目的,或者根本就是没有目的。
但对于傅林芳来说,李学武的这个帮助,是让她跌进谷底后见到的第一束光。
结合前几天跟李学武见面,李学武当着秦淮茹的面给她调整了工作,那不容置疑的样子,让她知道这个招待所是谁说的算。
是啊,现在她落在了李学武的手里,本应该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可现在给她这么安排,是报仇还是报冤。
她不想去思考李学武这么做的目的了,没有意义,她只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报李学武。
“昨天谠组部来找我谈话了,我被任命了副所长”
傅林芳看着李学武说道:“我知道这是您帮我的,我就是想跟您说声谢谢,真的”。
李学武吊了吊眉毛,点头道:“行,我知道了,好好工作吧”。
“是”
傅林芳笑了笑,得到李学武的承认,她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虽然心里还是深刻着对李学武的感谢,但她还是觉得高兴,开心。
李学武见着她傻笑,也是轻笑了一声,问道:“喜欢吃奶油雪糕?这儿可多,小心肚子和钱包”。
说完示意了保卫楼的方向,道:“周瑶明天上山集训,小姐妹多聚聚”。
“知道了,谢谢李处长”
傅林芳笑着理了理耳边的头发,看着李学武迈步往大门外走去,只觉得男人最潇洒不过如此了。
李学武远远没有傅林芳看到的那么潇洒,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根由的,潇洒的只是他的背影,看看他前面的路,铺满荆棘。
干工作,谁的路上又是鲜花满地,高朋满座呢,李学武能做的只不过是把更多的人变成朋友,让荆棘开出鲜花而已。
中午叫棒梗闹了那么一下子,李学武也没了午睡的意思,打电话给韩雅婷,问了一下门口保卫执行检查标准的事。
韩雅婷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放下电话拿着最近的执行记录便开始检查。
看过一遍之后才发现,在她受伤的那一段时间,各区域、块的保卫执勤处理问题的数量是有问题的,与同期相比出现了下滑状态。
倒不是说这种情况的发生会让她小题大做,而是这不能代表轧钢厂的安全环境得到提升和改善了,因为现在谁都知道大环境不是很好的。
各个学校面临放假,大一点儿的学生们正在搞事情,轧钢厂工人子弟来厂里瞎转悠的情况时有发生。
虽然此前已经加强了这方面的管理,但备不住这个时候有通过正经手续进来的,他们闯祸的概率是比工人要大的。
看见数据下滑,韩雅婷想的不是她没在这段时间同志们努力,让轧钢厂周边的安全风气变好了,而是有人偷闲躲懒了。
她受伤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也是不能有大的劳动强度,所以去一线检查的时间少了,这些人的小毛病就又出来了。
所有单位都一样,只要领导不下来检查,他们就觉得没啥事。
时间超过一定期限,那下面就能放羊了。
保卫处在那一段时间是由韩战来代为管理的,韩雅婷不能说韩战什么的,毕竟韩战自己也有业务,代管也只是代管业务,工作纪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梦自己圆,保卫科出了事不能去找韩战和于德才的,得是她自己把这股子风气纠正过来。
李学武倒是没说棒梗用书包背着二斤炸药来轧钢厂炸鱼的事,他也不用说,只要打电话问一句就行了。
领导专程打电话问一项具体的业务,你要是还听不明白,那就甭干工作了。
韩雅婷将这几周的执勤报告都找出来统计了一下,随后便开始了保卫执勤大检查。
以往的检查多是提前告知,这一次就是突击检查,直接到达现场,查纪律,查记录,查装备,查执勤状态。
韩雅婷明显的要行杀鸡儆猴之事了,保卫科如临大敌一般,从今天下午开始,从一个小学生不起眼的书包开始,迎来了韩雅婷伤愈归来最严苛的整理整顿工作。
给韩雅婷打完电话李学武才稍稍放松下来,这次是棒梗想炸鱼,那下次他要是想炸厂长的车呢?
他现在能想到炸鱼,未来还真说不定想炸点儿啥呢。
年轻人,尤其是这样的半大小子,做事情都是无所顾忌的,想事情都是用屁股的,全凭着一股子“邪气”。
他这个电话打完,算是开启了一整个下午的忙碌工作。
于德才带着李雪进屋的时候李学武正在打电话,电话是李怀德打来的,让他一会儿过去开个小会。
李学武哪里不知道这小会是啥意思,就是特么李怀德准是又有大麻烦了。
招手示意了一下,李学武继续把电话讲完。
看着李学武放下电话还要拿起继续打,于德才赶紧汇报道:“下午器之他们同货运专列一起回来,您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嗯,他先前跟我说过”
李学武拿着手里的话筒,顿了一下对着于德才说道:“我就不去了,那车水果先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你代我去一下看看就行了”。
“对了”
说完水果的事,李学武点了点于德才说道:“交代器之他们两个休息几天再上班吧,一路辛苦的”。
“明白,处长,李副厂长那边……”
于德才显然是听见了刚才李学武接的那通电话,轻声汇报道:“上午的消息,调查组好像找了前几次闹事那些职工的家属正在做工作,同时也来咱们处羁押室调查取证了,相关的审讯资料也带走了一份”。
“知道了”
李学武微微皱眉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对着于德才问道:“年中会议报告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在做”
于德才汇报道:“全面的工作内容有点多,尤其是关于双预案的,厂里下了通知,就您劳动奖章的事要着重宣传,在报告内容上要同厂里协调,上面也会就这个事情做指示”。
“还有保卫处在综合治安管理,以及重点区域防卫体系的建设,上面好像也有听取这个汇报的意思,所以徐主任要求咱们尽量详实的做这个汇报”。
李学武微微皱眉,随后交代道:“把报告的重点还是要放在数据上,放在一线执勤的人员身上,选几个典型,挑几处亮点作为基本点进行宣传,我个人的成绩就不要太过张扬了”。
“是,我下来同徐主任和科室研究一下”
于德才听李学武提到了宣传方面,继续汇报道:“青年学习突击队已经成立,队长就是我们科室里的康汝选,上次给您介绍当秘书的那个”。
“我知道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年轻人还是有印象的,比较活跃,也比较能折腾,还是个有眼力见的。
他就喜欢这样的,想玩,能玩,敢玩,还长脑子了,这样的年轻人不就是最好的木……标兵嘛。
“行啊,重点关注一下,好好培养嘛”
“知道了”
于德才太懂李学武话里的培养是啥意思了,培养出来给外面看,给自己用嘛。
他以前是董文学的关系,现在说谁的关系已经很模糊了,在这干了小半年了,李学武同董文学的关系他太了解了,李学武这艘船他已经上了,就得听人家的。
做的这些事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是为了保这一船人的命,船长让做啥就做啥呗。
“昨天我同宣传处做了个对接,他们已经同意就咱们青年学习突击队做个专题宣传,同当前几个重点宣传目标做呼应”
于德才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继续说道:“谷副书记应该是有过指示的,事情办的很顺利,相关的稿件我交给办公室一部分,另一部分我让青年学习突击队来做了”。
“可以,宣传和把控方向交给科室,青年学习突击队就负责专题文化的汇报嘛”
李学武点了点头,因为跟于德才说的话多,手里的话筒已经扣上了。
“调查组那边不要过多的介入,他们要调什么资料,尽管让他们调,只要走正规的材料手续就行,事后跟李副厂长说一声,毕竟是主管领导嘛”
“明白”
于德才心思一动,已经了解李学武这么交代的意思了。
正事儿说完,于德才笑着示意了李雪的方向,道:“手续都办完了,人事处那边先是谢科长给走的手续,敖雨华副处长还见了见李雪”。
“嗯,辛苦了”
李学武笑着看了看李雪,见她有些腼腆,示意了于德才的方向道:“不应该跟于主任道谢嘛?带着你跑了一中午了”。
“谢过了谢过了”
还没等李雪开口,于德才却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快别教了,都谢了一道了,给我整的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又汇报道:“关系一办完就被徐主任调走了,安排在了厂办一科,级别定的是二十八级的办事员”。
“谢谢于主任”
李雪这个时候也是站起来跟于德才道谢,于德才则是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对着李学武示意了门外道:“那处长您忙,我去把这几个事办了”。
李学武起身送了几步,见他出了门,这才转回身对着李雪摆了摆手,示意她坐。
先是走到办公桌后面拿了电话叫了出去。
“嗯,我是轧钢厂保卫处的李学武”
“是,嗯,找一下你们校长”
李学武等电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李雪,见妹妹有些拘谨,便笑了笑。
李雪见哥哥正在打电话,便也笑了笑,随后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摆设。
跟她去的别的领导办公室不一样,二哥的办公室更大一些,也更整洁,有生气,尤其是办公室里的花草。
还有的区别就是二哥的办公室里有个套间,是能休息的地方。
在办公室,李雪没有像是家里一样随便,不敢乱走动,只坐在二哥的对面等着二哥。
电话说的啥她没仔细听,好像是小学的事,还有个女人的名字。
“可想好了,这工作定在轧钢厂可离家远啊”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电话,笑着跟妹妹说道:“走路一个小时,嫌不嫌远?”
李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二哥。
李学武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烟盒想抽来着,又放了下来。
李雪是高中毕业,定二十八级没啥特殊的,也没啥可说的,一个月二十七块五毛钱,跟车间最低工资一样。
谢大姐给安排的,一定是不需要李学武来操心的,自昨天李雪跟他说了这个决定,他便把电话打给了谢大姐。
谢大姐已经听说了他妹妹这几天来厂里的事,见李学武真要安排在厂里,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学武没有提进厂的费用问题,谢大姐更是没跟李学武说这茬儿。
别人的关系,这个钱说啥都是不能省下来的,但李学武的钱可没人敢收,尤其是这种钱。
现在李学武主动开口要安排家里人,人事处那边乐不得呢。
要不是徐斯年提前打了招呼,人事处就把人扣下了。
李雪这些天在厂里转悠,就像西天取经的唐僧,谁都想绑了去吃肉。
李学武不是厂里级别最高的那个人,但却是厂里最想结交的那个,善财童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在李学武的成绩上。
一个保卫处都能玩的花样百出,以后成长起来,跳出保卫处的圈子,那必是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主。
尤其是现在已经有了基础,那枚奖章就是李学武最大的底气了。
李怀德可能怕风雨,李学武跟着李怀德也在一条船上,但他不怕,他的身上带着这块牌子,就代表了他是轧钢厂所有工人最先进的那个。
无论以后有多乱,真要是把李学武打倒了,那他们得先不承认工人是老大哥的事实。
这谁敢承认啊,尤其是当李学武的群众基础这么好,保卫处基础这么好的时候。
所以只要李学武在保卫处,在轧钢厂,风雨不动安如山。
刚才让于德才把年中汇报的重点放在基层同志身上的意思就是,他现在的成绩已经不需要张扬了,更不需要特殊的去表现。
他现在只要站住了脚,走稳了步,一步一个脚印就好了。
安排家人来厂里,可能有人会说些闲话,但打铁还得自身硬,李雪是高中毕业,毕业成绩还是顶好的,即使不来轧钢厂,去别的厂子也是可以的。
所以家里有高中生的不瞅安排工作,便不会说李雪,而家里没有高中生的,即便是说了,也是没资格说出什么硬道理的。
看着妹妹的小模样,李学武笑了笑,说道:“那行,以后就在厂里上班吧,争取比你二哥进步的都快,二哥也祝你步步高升,早日接厂长的班”。
“二哥”
李雪就知道二哥在逗自己,有些不依地嗔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想要走,却是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我……是自己去?”
“不然呢?”
李学武的态度逐渐变得认真和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公事化了,道:“从你办理入职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一个学生了,而是一名正式的轧钢厂职工”。
看着妹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李学武也是站起身,走到妹妹面前,说道:“在厂里,我是保卫处的负责人,你是厂办的一名办事员,咱们两个在这的身份最先论的不是兄妹,而是上下级关系,懂吗?”
李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李学武却是不满意。
“在单位里,明白就说明白,领导的吩咐就说是,有意见就说有意见,不要点头,也不要用摇头来表示态度”
李学武有种深深的负担感,怕自己妹妹受欺负,又怕妹妹得不到锻炼。
这也是他把李雪放在徐斯年那里的原因,在保卫处,李雪永远都学不到东西的。
“在你入职前,你是我妹妹,大家都让着你,照顾你,关心你,这也只是因为你没入职,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妹妹”
李学武拍了拍李雪的肩膀,道:“现在你就是厂办的办事员,人家也只会拿你当办事员,要理解这种落差,要学会调整自己的心态,要学会适应和学习”。
“我知道了”
李雪点了点头,看了自己二哥一眼,又重复地说道:“是,李处长”。
“呵呵,行,去吧”
李学武被妹妹叫的一愣,随即轻笑了出来,伸手拜了个拜,看着妹妹也露出笑脸走出了办公室,这才转回身去了窗子边上。
就好像送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家长,李学武站在窗子边上,看着妹妹从楼下出来,一步一步的走进院子,走进主办公楼,直到消失在了楼门口。
李雪他尚且如此,如果是李姝呢,怕不是李学武都要给李姝安排一个团的保卫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李学武站在这边担心着,李雪那边却是暗自下定决心,要学二哥一样快快进步呢。
虽是女儿身,但李雪从小都是要强的,从学习成绩比几个哥哥都强的情况就能看得出,她从来都没把哥哥们当成自己的目标,只能是学习的对象。
上了三楼,李雪去找了徐主任,就像二哥说的那样,她没有再像前几天这样随便,而是轻敲门,这才跟里面坐着的徐主任打了招呼。
徐斯年看着李雪的态度也是露出了笑容,他就说李学武的妹子,一定不是一般人,更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无论有没有李学武的提点在里面,李雪本身的素质和优秀的成绩,以及现在心态的快速转变,都能说明问题。
徐斯年太知道一个年轻人成功与否的基本素质是啥了。
这些年在他手底下安排的年轻人如过江之鲫,学历从小学到大学的都有,看见他们,观察他们,安排他们,就是徐斯年的工作。
现在傅林芳她们可能会埋怨徐主任不厚道,乱安排,但等以后他们就会发现,徐主任之所以被称为徐主任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雪的个头不矮,将近一米七,在这个时候看着就是大姑娘了,要不是看着面相还真就容易弄混了。
虽然个子高,但脸上还是带着孩子气,带着书卷气,这是学生刚走出校园难免的状态。
就像后世所说,那些大学生的目光里都带着愚蠢的目光。
这是笑话,但大多数学生的眼里就是纯净的,尤其是这个年代。
亭亭玉立,温婉娴静,就是徐斯年给李雪定的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