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瞧瞧这是谁来了!”刘茵听见车动静迎出了门,接住了从车上下来的大孙子笑着招呼道:“是我大孙子啊——”
“妈,可得抱稳了,可沉了”
赵雅芳笑着叮嘱了一句,随后扶着老太太下车,又去拿车上的包裹,那是李唐的随身行李。
刘茵颠了颠大孙子笑呵呵地说道:“真是沉了呀,奶奶这才多长时间没见着啊,咋胖了这么多?”
“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李唐的脑门道:“都快胖成小年猪儿了——”
“老太太,嫂子。”
顾宁抱着李宁从屋里迎了出来,还没下台阶便被老太太给拦住了,怕走不稳摔了孩子。
李姝是不怕的,见着太太和大娘来了,小跑着出了门厅,站在台阶上咿咿呀呀地喊了起来。
是叫太太和大娘的,只是喊的太快了,太兴奋了,连嘴了。
“哈哈哈——”
“咯咯咯——呵呵——”
李姝喊完还没发觉自己喊了啥,只看着大家笑便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了,怎么大家都看着自己笑啊?
她愣目愣眼地看了看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跑回了门厅。
刘茵抱着孩子,请了老太太先进了房门,这才带着两个儿媳妇儿进了屋,几个女人聚在一起话说不完的说。
韩建昆将一些赵雅芳带来的东西送进门厅后便去停车了。
见司机出去,老太太找了一圈没见着李学武的身影,便问道:“学武又出去忙了?”
“楼上呢,有工作。”
刘茵解释一句后便招呼她们往客厅里坐,秦京茹端了一盘樱桃出来,是后院树上结的。
“这还是大果呢,可甜了”刘茵捏了一颗掰成小瓣儿送进了孙子的嘴里尝尝鲜。
李唐还是第一次来二叔家,大眼睛四处撒么着,看哪哪新奇。
樱桃本是甜的,可在嘴里的一刹那会有一些果酸的味道。
李唐被嘴里的味道刺激的一皱眉头,随后低头看看奶奶手里的红果,好奇地要下手抢。
“知道馋了,跟家里吃饭抢着要上桌”老太太逗了顾宁怀里的李宁,道:“李宁馋不馋啊?”
“还不知道要吃的呢”刘茵扶着大孙子坐在了沙发上,道:“前儿个喂了一点小米糊糊,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可能是嫌味道不好。”
“看,小哥来了,认不认识小哥啊?”
老太太看看李宁,又看看李唐,怎么看怎么稀罕。
“差了一个月,差三斤份量”
刘茵拍了拍大孙子的屁股笑着说道:“小哥胖嘟嘟,小弟也胖嘟嘟,哥俩儿长大了比谁胖吧。”
“瞧着吧,瘦不了,骨架都大,学武和学文随了他姥爷那边的宽骨架了,两个孩子也是一样。”
老太太见李姝挤过来便抱在怀里稀罕着,说道:“就学才和李雪是老李家的小骨架,小时候就不胖,长大了脸上也没有肉。”
“那时候都吃不着肉,哪有肉啊,能长那么大个子都快要累死他爸了”刘茵笑着道:“三个大小子一个比一个能吃、能长个,跟上了肥的庄稼似的。”
家里的女人们聚在一起聊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男人:老的,小的,还有正在干活的。
二楼,李学武正在讲电话。
电话还是长途,从营城造船厂打过来的,正是徐斯年。
“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
徐斯年在电话里无奈地讲道:“这种还未定下来的事情我又怎么会跟外商胡咧咧呢。”
“那就查一查!查明白了!”
李学武的声音很严肃,也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京城的合作刚谈完,内部会议刚开完,远在钢城的外商就知道会议内容了。”
“老徐,是你糊涂啊,还是觉得咱们领导糊涂了?”
没等徐斯年解释,李学武强调道:“你不查,厂里可是已经开始查了,到时候你更被动。”
“查,查,我查还不行嘛——”
徐斯年无奈地解释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我是怕有人兴风作浪啊,这可是营城!”
“谁敢兴风作浪?”李学武拧眉道:“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看他还能不能兴风作浪。”
“有的时候你就是太怀仁了,企业管理还能有慈悲心肠?”
李学武在电话里斥责道:“要都是老好人,谁当唱白脸的?”
“魏同调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问问他到底能不能把工作做好,要是没有这个能耐就给我滚回来,我再安排人给你!”
“唉——”徐斯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怨我了,我是整怕了,不敢有大动作啊。”
他在电话里说道:“你是不知道啊,现在营城的形势有多么的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那就趁这个机会杀一杀歪风邪气,省的积怨成疾,尾大不掉”李学武语气凶狠地说道:“告诉魏同,往狠了抓安全和监察工作。”
“你不要怕厂里这边的态度,你搞不好管理说什么都没用的。”
李学武警告道:“甭管对方是什么人,先办了他再说,这种事在咱们厂永远都是必杀的典型。”
“我最恨吃里扒外的人了!”
“好,好,下来我安排一下”
徐斯年无奈道:“新调剂来的待岗人员转劳动队是有管理风险的,怕就怕有人搞事情。”
“怕就能解决问题了?”
李学武强调道:“这件事情不要拖,立即要办,我倒是要看看谁在当鬼,捉出来我送他去打靶!”
听着李学武杀气腾腾的话徐斯年知道营城造船厂有人惹祸了。
杀身之祸,必死无疑。
现在的李学武轻易不发火,但发了脾气一定是要有个结果的。
尤其是这种对外关系上的处理,人家都跑到李学武办公室去问了,这是多么被动和严重的事情。
说轻了,红星厂上下的保密工作做的不到位,有泄密风险。
说严重了,有人在沟通外商行苟且之事,企图对红星厂的生产和发展事业搞破坏。
要真是两地通勤职工巧合听进耳朵里胡咧咧也就算了,如果是干部职工传递过去的,一定要刹住这种歪风邪气。
李学武才不管对方是谁的关系,有这种行为的必须斩草除根。
“冰箱里还有一兜羊肉呢,今儿中午咱们包饺子吧。”
秦京茹手里攥着抹布从餐厅里走出来问道:“我叫建昆去地窖掏两个萝卜和馅,那萝卜再不吃就糠了。”
“不是还有小河虾嘛,搀和淀粉炸了吃吧,别放着了。”
李学武从楼上下来建议道:“再看看有啥菜掂对两个,鱼也行,大骨头也行,别光吃饺子。”
“你倒是会安排,就往肉上叨,可见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
刘茵笑着说了儿子一句,随后给秦京茹说道:“就包饺子吧。”
“得嘞,我跟建昆说一声。”
秦京茹笑着说道:“菜就两荤两素,一个鱼一个大骨头,一个炸虾一个炒小白菜。”
“行啊,就听你安排”刘茵当然不能回了儿子的安排,笑着说道:“咱早点吃饭,可着十一点多一点就成,老太太习惯了。”
“好,我知道了”秦京茹应着声往门外去喊韩建昆,停好了车,人又往西院修鸡架去了。
上一次大雨不仅给四九城带来了内涝灾害,还让李学武家里的鸡架散了几块砖,要塌了的样子。
李学武走到沙发边上,将大眼睛叽溜溜的李唐抱在了怀里。
“喊二叔——!”
“哈哈哈——!你说再等等的,等我会说话的。”
刘茵笑着给孙子扯了脚上的小袜子,只让孩子光着小脚丫。
李唐倒是不认生,伸着手抓住了李学武的衣服左右看着,习惯性地要用嘴去啃。
“小心哈喇子滴你衣服上,到口水期了”赵雅芳提醒道:“你反着抱他,让他背对着你。”
李学武可不敢让他啃自己衣服,他是不洗衣服,可要累着秦京茹和母亲了,即便现在有洗衣机。
刘茵是心疼电费,也用不惯那玩意儿,咣叽咣叽的,有加水放水的工夫还不如自己手洗了。
秦京茹洗床单被罩,或者家里的窗帘时会用到,洗衣服也很少。
既然不是自己劳动,就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我大哥和毓秀呢?没回来?”李学武抱着李唐在屋里转悠着,让他看家里的摆设。
李唐伸手咬着自己的手指,看啥啥新鲜,也不要,也不闹,就是好奇。
“毓秀跟家呢,说是要写个材料,中午饭再过来。”赵雅芳解释道:“你大哥回来后又走了,说是书市那边开摊了,趁早去抢买。”
“中午怎么来?”李学武挑眉问道:“坐公交还是我去接他?”
“不用接,他自己骑车子过来,毓秀也是一样,甭管了。”
赵雅芳摆摆手说道:“忙你的,我们今天来就是串门。”
她逗了逗李宁道:“顺便来看看李姝和李宁,大娘都想孩子们了,是不是啊,李宁。”
“毓秀没往她嫂子那边去啊?”刘茵看向赵雅芳问道:“不是说回家了嘛?”
“是回家了,昨天晚上毓秀去看的,大胖小子,可壮实了。”
赵雅芳介绍道:“给拿的鸡蛋和一兜肉,我让国栋帮忙置办的,鸡蛋咱家攒不下,肉也不好买。”
“那天上午我去医院看了看,晚上学武和小宁过去看的。”
刘茵唠叨道:“我看着都挺好,就是家里人都不在,全是娘家人,有点孤单的。”
“要不说让毓秀多过去瞧瞧呢,也是给人娘家人脸面。”
赵雅芳从顾宁怀里抱了李宁道:“只是毓秀最近的工作也忙,科里好些个事呢。”
“辛苦点,多去陪陪”刘茵叮嘱道:“因为工作离得远,姬卫东回不来情有可原,要是当姑姑的这边离得近再不去就不好看了。”
“我回去跟毓秀说一下”赵雅芳没再跟婆婆说这个,只点头应了下来,至于姬毓秀怎么安排嘛……
当嫂子的,只能说话赶话说到哪是哪,就算是要传婆婆的话也是不好掌握分寸的。
有些话隔一人说出口就有可能误会了,不经意地带了个人的情感和语气,让人家听了不舒服。
婆媳之间如此,妯娌之间更是如此,她是农村家庭出来的,对村里女人的那种复杂关系更懂些。
顾宁是不关心这个的,只是坐在那哄着孩子,听着她们说。
问到她了会回答,不问到只是默默地坐着,她已经习惯了。
结婚以后跟婆婆和妯娌之间的相处让她知道在母女关系之外还有这么多复杂的牵挂和亲人关系。
这屋里坐着三代婆媳,要不是家风好,人多了难免会有叽咯。
就算是平日里风平浪静,可背地里保准是暗流汹涌。
今天你说这个不好,明天她说那个心坏,说婆婆的不公,说公公的唠叨,说孩子的烦闹,这家没消停时候了。
李学武只在楼下逗了逗李唐,随后便开车往俱乐部去了。
听于丽汇报了一些情况,处理了一些文件,赶在中午饭之前又回到了海运仓这边。
家里人多,虽然有三个孩子,可放一只羊和放三只羊没啥区别,有区别也只能是三只羊容易塌房。
饺子已经包好了,姬毓秀和大哥学文也到了,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又是有饺子,又是有好菜的,总要喝一点酒乐呵乐呵。
不过都没有多喝,老太太也抿了两钱的,李学武和大哥学文各喝了一杯,韩建昆喝了半杯。
饭后一家人哄了孩子在一楼李姝的房间里睡了觉以后,便坐在客厅说闲话,没有外人的事,只是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大哥学文一贯的沉默寡言,只在感兴趣的话题上多说几句。
说的多的反而是刘茵和赵雅芳,一个想着家里的事,要做一些了解和叮嘱,一个是长媳,得跟婆婆沟通这些个事,做安排。
你看现在李家不算什么大门大户,可做事总是要有规矩和章法的,该是刘茵教给媳妇儿的,赵雅芳几人是要听着学着的。
在娘家的时候母亲教着做闺女,结婚以后就要跟着婆婆学做媳妇儿,好以后教给自己的媳妇。
家族传承,无外乎如此。
有人问了,什么是传统,什么是传承,什么是家风。
其实你做错事了,回家挨你爸妈的训斥和教育就叫传统和传承。
你把正确的事做好了,并且教给你的孩子做正确的事,这就叫传承和家风。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谨和玄乎,更没有什么国学理论支撑。
再好的国学能传承多少载?
生活中代代相传的优秀品质才是亘古不变的优秀传统文化。
“学武?你是要开会去吗?”
二楼走廊,李学武突然被谢大姐给叫住了,她招手道:“会议还有一会儿呢,我跟你说个事。”
“咋了,大姐?”
李学武转身往回走了几步问道:“跟这会有关的?”
“没关系,是前几天的事。”
谢兰芝示意李学武往窗边站了站,轻声问道:“你给人事这边递了个条子,要了一个证明?”
“上周的?招待所小金吧?”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我跟薛副主任在那边接待京城二汽的谈判,招待所所长秦淮茹找到我提了小金结婚被街道卡审核的事。”
“怎么?事情不对?”他看了谢大姐问道:“还是不好办?”
“都不是,是小金街道那边给了复函,提醒咱们注意政策。”
谢兰芝皱眉道:“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对婚姻审核比较严格,尤其是对出身有特殊情况的对象。”
“意思就是她们街道那边也没给办?”李学武晃了晃下巴,道:“这政策是有明文规定,还是街道自行解读并且执行的?”
“咱们不是街道,也没接到这样的文件,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过人家说有政策”谢兰芝摊了摊手道:“你说怎么办?”
“呵呵——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拦着正常处对象的两个人不让结婚的政策,够神奇的啊。”
李学武冷笑了一声,问道:“咱们人事查没查小金父亲以及她本人的问题,如果有问题她是怎么进厂的,还在招待所工作了?”
“我现在找你就是说这个问题,小金是你遇到的,我遇到的特殊情况可不止小金一个。”
谢兰芝正色道:“厂人事处协调人事工作都会有相应的审核和审查,不过关的连进厂都不可能。”
“但政策是一时的,可历史材料是长期的,不可能拿现在的政策卡历史的问题。”
她抬了抬手示意道:“现在全厂的职工组织核查工作已经筛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有用吗?”
“咱们依照的审核标准跟人家的政策性干扰是匹配不上的。”
“是咱们落伍了,还是人家先进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李学武皱眉道:“是咱们的证明文件到了他那边不好使,得依照他们的审核标准办理是吧?”
“合着有历史问题的家庭,他们的子女就都得打光棍儿?”
“除非你能去市里做工作。”
谢兰芝直言道:“否则你去街道说不明白,人家都不给你讲这些政策,只告诉你不合格。”
“滑天下之大稽,结婚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吗?”
李学武耷拉下眼皮道:“我跟小金说,这次街道办不通我就去帮她找市里,结果还真说着了是吧?”
谢兰芝微微摇头道:“最好是连着一起说,解决一个小金没啥用,前面、后面还有好多个小金呢,总不能黑着过日子吧?”
“那不行,影响太不好了,而且容易出问题,风气不能坏。”
李学武严肃地强调道:“厂里青年男女职工处对象没问题,但乱来是不行的,尤其是黑着过日子这种事,保卫处要严格打击的。”
“这事我下来问问,看看什么情况,要是一个街道的问题好办,要是所有街道都是如此,那还真就得想个辙。”
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道:“行,我先去开会,回头有消息了我再跟您商量,这个事要解决。”
跟谢大姐分别,往会议室走的时候,李学武越想这件事越不得劲,越想越生气。
生老病死,添人进口,人伦大事,都特么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李学武是真没想到,有人事处和保卫处给出的证明文件街道都不认,这面子真是丢大了。
会议是谷维洁主持召开的关于教育机构组织工作讨论会。
也就是定教育机构的组织人事,包括教育管理局负责人,以及各组成学校的负责人。
除了李学武早就安排好的小学部校长是由现红星小学教师冉秋叶担任外,其他学校的校长还没定。
包括各组成学校的科级以上干部以及教师管理结构,都要在今天的组织会议上讨论通过。
会议前期已经征求过一些领导和相关部门的意见,按照李怀德的要求,教育管理还是交给教师的。
后勤和财务管理可以由厂里选调优秀人员补充进队伍里。
所以,按照李怀德的要求和指示,谷维洁组织了个专班,研讨和延请了各方优秀教师和教育工作者参与到了各学校管理机构的创建。
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带着岗位去挖人,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人员筛选上来了,再会同厂里给出的意见,以及华清和钢铁学院那边推荐的人员名单,一起拿上组织会议讨论探究。
职业技术学院校长的第一人选是华清大学推荐的本校干部,华清大学办公室主任景荣。
就是当初陪着李学武那位便宜老叔李丛云一起去家里喝多了的。
华清能跟红星厂合作的这么好,并且双方的干部交流有了一定的基础,在培养和锻炼上有所成绩。
现在红星厂要搞教育,李学武给李丛云打了电话,那边自然是要支援一二的。
也许是考虑到红星厂的职业技术学院草创,所以李丛云安排了自己最为信任的景荣过来支援。
职级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学校的级别并不在工厂的职级限制范围内,可以在办学过程中调整。
现在最为重要的是选出能挑大梁,在建校初期能给学校打下坚实基础,并创造良好校风的校长。
因为有所准备,所以会议开的很快,包括职业技术学院、高中部、初中部、小学部以及学前教育部的校长都敲定了下来。
而其他管理人员也在会议上确定了下来,包括学校各部门的负责人,以及建校和教师招录管理的负责人。
李怀德的要求是今年9月1日正式开学,开始培养下一代接班人。
也就是说,正在建设的学校是能够按时完成准备工作的,现在必须开展教师选拔招录以及学生的选拔招录工作了。
会议一结束,这些工作都要快速地展开,同时宣传口也要配合宣传红星厂关于教育机构的重建。
一时间千头万绪,麻烦异常,只能是把架子先搭建起来,让人员到岗开始工作,同时组织其他部门配合和监督。
“你怎么想起问结婚的事了?”
任晓宇好笑道:“不会是我们家你大姐鼓动你来找我的吧?”
“这事儿你们两口子就不能在家里沟通一下吗?非得绕我一圈,多费口舌是吧?”
李学武好笑道:“是不是有什么规定,两口子在家里不能谈工作啊?”
其实给任晓宇打电话已经是第三通电话了,前面两个分别打给了街道所和交道口干妈那边。
当得知现在对婚姻登记审核确实有诸多政策性的解读办法后,便又给任晓宇打了电话。
当然了,刚刚的话仅仅是两个人开玩笑,这件事如果能在家里解决,谢大姐也不会跟他说了。
任晓宇在市里干工作,并不在民政口,就是想办这件事他也没有身份和资格,毕竟他不在厂里。
而谢大姐要拿着厂里的问题去找他办,让他再找民政协调,这件事就显得有私了,影响不好。
所以,要办厂里的这件事,还真就得由李学武来跟市里协调,或者找个什么办法处理掉。
他正讲着电话呢,彭晓力带着冉秋叶走了进来。
李学武给冉秋叶摆了摆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自己则是继续同任晓宇谈着这件事。
“我不知道民政那边是怎么个办法和流程啊,或者说对政策是怎么解读的,我就想解决这件事。”
他语气很是平和地说道:“当然了,我不可能要求所有街道或者办事处给咱们厂开绿灯放行。”
“我是想啊,我们厂现在的人数是很多的了,尤其是即将整合进来的十几个厂,工人人数逼近九万了,这民政相关的是大事啊。”
“你是个什么意思?”任晓宇在电话里说道:“我也不是很了解民政的办法,你说你想要干什么,我帮你参谋参谋应找谁办。”
“我是想啊,既然人多了,那就争取一下民政的权限。”
李学武挑眉道:“你看我们能不能自己核发结婚手续。”
“好家伙,你这思路可以啊,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把章端回家慢慢盖章,慢慢解决是吧?”
任晓宇笑着说了他一句,随后正经地回道:“我的建议是不要这么搞,很容易出问题。”
“你想想,现在你都不了解其中的政策和办法,把章领回去就了解了?出了问题谁来扛?”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件事别想着走捷径,否则后面的问题更多,标新立异容易被人盯上。”
“那就分开来搞”李学武捏了捏下巴,道:“本来我们就有审核权,怎么到现在又没有了呢?”
他讲道:“完全可以由我们自己来审核,由民政出证盖章嘛。”
“相应的审核手续他们那边也能留档留存备查,这总行了吧?”
“这不又回到原点了嘛?”
任晓宇笑了笑,说道:“我联系一下相关的部门,先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你这个思路可以,我再给你回话,你也准备一下材料。”
“那得了,等你的好消息。”
李学武笑着说道:“不然我只能让人拿着结婚材料找你领着去市里办结婚证了。”
“哈哈哈——”
任晓宇笑着挂断了电话,他知道李学武说得出来一定做的出来。
要说给他自己办事,李学武绝对不会求人,更不会拜托关系。
每次都是工作上的事请托到他这里,既不会给他的工作带来影响,更不会互相留下责任。
职场关系中最为难的当属互相请托办私事了,后患无穷。
但要是谈公事,怎么谈,怎么找关系都没事,说破了大天去,请托的这个人是为了组织工作。
而办事的这个人又没有收好处,更没有以权谋私,完全是处理两个单位之间的协调工作。
所以李学武就算是真的打无赖,带着厂里要结婚的男女青年找到他,让他帮忙协调办结婚证,你说这件事办还是不办。
到了民政那边自然是要办的,更不会卡着,可要说全面的变更制度,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过解决这种事不可能每次都去找熟人来办理,到最后也是有嘴说不清的,还是得找渠道解决。
李学武这边撂下电话,看着静静地坐在对面的冉秋叶问道:“从单位来的?没打扰你工作吧?”
“我请假了,下午没有课。”
冉秋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李学武的办公室了,可每次来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如果是在家里看到李学武,自然不会有这种身份上的差距感。
但从走进这座办公楼,走到李学武的办公室,再到坐在他的面前,冉秋叶就会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很明显的鸿沟和界限。
大办公桌,大办公室,威严的气势,繁忙的工作,无不显示着李学武在红星厂的地位。
如果两人没有那一层关系,身为普通教师的她被厂领导叫来谈话,一定是会诚惶诚恐的吧。
可现在的感觉就很奇妙,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明明离自己很近,却感觉看到他站得好远好远。
本应该因为身份差距而感受到疏离的她,当对方一开口说话后,又觉得这么的亲切和真实。
这种感觉太过于梦幻和虚无了,让她忘却了紧张和惶恐,留在心里的是复杂的情绪无法展露。
“叫你过来是想通知你,厂里关于新学校的组织筹备工作已经开始了,你的任命通过了。”
李学武看着她,微笑道:“恐怕你得跟学校那边做一下交接,然后参与到这边的筹备工作中来。”
“我要办调转手续?还是……”冉秋叶疑惑道:“我不太明白我现在的组织身份是在哪?”
“这个你不用管,回去跟你们领导说一下情况就行了,办好交接手续,然后来厂里人事处报到。”
李学武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看着她交代道:“这件事不是我负责,是谷副主任负责的。”
“不过据我了解的情况是,你和这一次组织任命的其他校长将共同参与学校的组织筹建工作。”
他解释道:“可能包括教学体系的建设、教师队伍的建设,以及新学期的招生和审核工作。”
“具体的你可以参考我给你的那一份规划文件,同时积极跟谷副主任那边联系,尽快融入到厂教育管理局的队伍中来。”
“你也知道,现在是筹办时期,需要有人牵头来干工作。”
李学武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这不仅仅关系到学校的未来,也是对你们这一批任命的校长做考核,关系到你们的未来。”
“我们来决定学校的建设?”
冉秋叶有些惊讶地问道:“是给我们权限,由我们负责教师的招录和学生的招录吗?”
“当然,李主任的要求。”
李学武点头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嘛。”
“你们才是最了解教育的人,所以厂里给了你们最大的支持。”
“我真有些惊讶,没想到厂里的力度这么大,我是说……”
冉秋叶倒不是怀疑她收到的校长任命书是假的,只是觉得厂里办学校,对教师队伍的要求一定是很严苛的,毕竟关系到利益了。
而在招录学生和考核招录这件事上牵扯到的利益更大。
都知道在这里上学就等于拿到了进厂工作的通知书,职工子女要来,其他关系单位的子女也一定想要来。
看李学武给出的那份办学规划上,明确地标注了办学标准是很高的,就连教育器材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最先进教具。
更不用说厂里为了教育机构正在加紧施工建设的教学楼了。
两项重要的权利交到他们的手中,既代表了厂里对他们的信任,也表明了厂里对这项工作的态度。
专业,公平,公正。
“我理解你的想法,是觉得压力大,还是权利大?”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昔日那些相处得好的和不好的同事都要经过你的审核才能来到这里工作,这种感觉怎么样?”
“说不上来,一时间有些错愕,或者说措手不及吧。”
冉秋叶看着李学武,她很明白李学武的心意。
恐怕推荐她来担任小学部的校长,有她学识和工作的基础,也有帮她重新树立身份的目的。
当初在单位受到的那些非议和不公,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决。
现在的红星小学是要完成拆分的,学生们按照父母身份重新考核判断是否进入到新的红星小学就读。
而现在的教师无论原来的组织身份如何,跟学生一样,都要经过考核再确定是否调岗到新小学。
其实刚刚冉秋叶已经问到了,她的组织身份到底在哪。
这一次将要进行的分家和调整,正是她这样组织身份变更的一个具象化表现。
除了父母是厂职工的学生,没有老师可以享受这个待遇。
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教学水平和工作能力来竞争这些教师岗位。
新的学校,自然是有新的要求和规则,外面那些小学里正在搞的活动自然是要重新梳理再开办的。
针对个人的活动通通都要取消掉,将课堂还给老师,规矩学生的注意力重新放在学习上。
特别的,为了防止出现思想上的问题,学校也是设置了思想教育岗位,由卫三团负责选人担任。
这种泰山压顶的结构设置,最能给学校以安定的保证,谁敢有异议,先过卫三团那一关。
“谢谢,谢谢你的信任。”
冉秋叶看着李学武,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努力工作的,不会给你丢人的。”
“给我丢什么人?”李学武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工作不努力,没有成绩,丢面子的是你自己。”
他将刚刚跟任晓宇谈的问题写了个条子交给了进门来的彭晓力,道:“跟谢处长和谷副主任说一下,这件事还得缓一缓。”
“谢处长还是比较着急的”见冉秋叶疑惑地看着他,李学武解释道:“咱们厂要成立自己的金融管理机构了,联合储蓄银行。”
“我知道,听广播里说的。”
冉秋叶点点头,说道:“没想到厂里的发展这么快。”
“嗯,谢处长将要调任到联合储蓄银行担任第一任行长了。”
李学武笑着说道:“目前她还在两头跑办交接的事,想着在交接前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掉。”
指了指冉秋叶,他提醒道:“你的事尽快办,别等着她走了再有复杂,早办早开展工作。”
“知道了,我回去准备准备就来厂里报到”冉秋叶看见彭晓力要走了,便也站起身说道:“我爸说让你有空来家里吃饭。”
“……”
李学武看着冉秋叶跟着彭晓力离开,差点笑出声来。
这暗号给的也太突然了,要是冷不丁的听见没反应过来,还得愣住呢,真以为她爸下山回来了。
这个时期,就依着她爸妈的身份怎么可能下山呢。
所以冉秋叶说的意思是让他往家里去吃饭,吃饭嘛,就是吃饭。
下午还有个好消息,上个月李学武协助带领卫三团出动支援解决城市内涝的奖励下来了。
一个个人三等,一个集体二等,市里给了一个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