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轧钢厂里波云诡谲,说不定什么时候城头变幻大王旗了。
年中会议前,轧钢厂组织了一个检查组,工作组也组织了一个检查组,全面清理整顿排查。
任是谁被查,李学武都不会惊讶。
可厂领导被查,这件事就非比寻常了。
谁查的,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于德才轻声回道:“是汉阳钢铁来的人,说是那边的工作组,第一站先去拜访的杨书记,随后约谈了谷副书记”。
李学武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还不是厂里的事,也不是谷维洁自己的事。
他就说的嘛,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要说风不对还能是个客观理由,可谷维洁在掌握风向上的能力一向不弱,不大可能有事。
于德才见李学武没再问,便也就出去了,他的工作一直都很多。
汉阳钢铁约谈谷维洁到底是因为什么,轧钢厂里的人都在猜,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从衢州来的人跟谷副书记谈完就走了,并没有进行更多的动作,好像只是走个过场。
可衢州离京城这么远,虽然都是一个系统的,但两个工厂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谷维洁也没在汉阳任过职,为啥来找谷维洁?
还是用的约谈这种形式。
李学武大概能猜出来一些内容,不过也是不敢确定,这种事在这个时候真的没法判断。
不过只要谷维洁没有问题就好,李学武还真是不想失去了这个坚固的助力。
如果是非常规问题,不涉及到原则的,那李学武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定会拉谷维洁一把。
包括李怀德和杨元松等人在内,工作是工作,意识形态的认知并不能阻碍他们维护轧钢厂整体利益的完整性。
只要在轧钢厂一天,那就是这个集体里的一部分,就是要团结的一部分。
从这一点来看,杨元松没有更大的反应或者动作就说明谷维洁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迟疑了一下,李学武还是将电话打了过去,上午发生的事,现在她应该是不忙了。
电话接通,对面的秘书一听是李学武的电话便直接交给了谷维洁,而谷维洁并没有在电话里跟李学武多说什么,只是约了李学武晚上一起走,带几个人。
李学武听懂了谷维洁话里的意思,挂了电话又给韩雅婷打了一个,让她晚上下班后带两个人、带相机在一楼等自己。
沙器之听的糊涂却是不敢说什么,只是将今天轧钢厂的文件快速整理好交给李学武进行审阅。
正因为是下周年中会,正因为是这周就剩最后两天了,所以保卫处的工作忙,李学武的工作也忙。
全厂各个部门都忙,忙着抢工期,忙着跑位子,忙着搞活动,忙着争利益,啥样的都有。
一直忙到晚上下班,李学武才将保卫处的年中工作汇报审核完成,并且也准备好了自己在整个会议议程中的工作资料。
依照李学武的性格,这些工作最好是提前一个星期准备完成,可现在的形势一天一个样。
所有的材料和发言稿都要认真审查,保证一个词都不能出问题,保卫处参会的代表名单也要审查,保证一个人都不会出问题。
可以说很艰难,也很不容易,毕竟检查组的工作还在进行,如果用词不当,或者选人、用人不当,问题一定会被无限放大。
这次的年中会议为什么这么的受重视,完全就是因为这是继风暴来临之后轧钢厂的第一个大型会议,也是第一个全体谠员会议。
轧钢厂决策层和领导层是要经受考验的,是要接受批评和建议的,也是要调整节奏和步子的。
所有的变化都会在这三天时间内完成调整,并且实现工作节奏和方向的转变,进而更加全面彻底地适应新时代的工作需要。
年中会议包括谠代会、组织会、大学习活动宣贯会等,包含审议、选举、宣贯宣传、工作布置、工作分工等会议内容。
轧钢厂全体代表要听取并且审议表决厂各组织机构的工作汇报,要选出这一届的谠委委员、纪律委员和谠代表,还要通过新一届的谠委领导班子的工作纲要等等。
李学武作为保卫处负责人,也是这一次年中会议的重要参与者,他要负责保卫处的工作报告,还要负责保卫处在大会期间的座谈工作。
工厂的情况就是这样,所有的工厂都要有这种会议,视工厂的规模大小来定具体的会议范围。
像是轧钢厂这么大的工厂,人数又是这么多的单位,会议是要开三天的。
因为会议议程的变动和增减,这三天的时间都有可能很紧张。
今年的会议增加了一项大学习大讨论活动的宣贯会议,不知道要耗时多久的。
沙器之进来的时候拿了一份通讯单,走到办公桌旁汇报道:“边疆办事处来电,远程无线电设备已经安装完成,并且经调试后投入使用”。
说着话,将手里的通讯单送到了李学武的手边。
李学武看了一眼,通讯单上的报告很简单,只是汇报这一喜讯,但代表的意义却是很巨大的。
远程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架设和投入使用代表了轧钢厂在实现远程管理、贸易服务、业务沟通等方面的先进性和无障碍性的发展。
相比于电话沟通,超远程无线电有着稳定性和精确性和快速性的优点,作为电话沟通渠道的一种互补,更在保密信息传递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李学武抬头看了沙器之一眼,手指点了点报告单问道:“跟李副厂长汇报了嘛?”
“是,综合办已经送报李副厂长了”
沙器之轻声汇报道:“这是边疆办事处在报告单上所提到的,所以……”
“小家子气!”
李学武哼了一声,扫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单,对着沙器之吩咐道:“把抬头换掉,署名轧钢厂谠委、厂办,再以边疆办事处的名义汇报上去”。
说完便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天热,工作多,火气大。
沙器之点头应是,提醒了李学武一句就要到下班时间了,随后便拿着报告单往综合办去了。
李学武放下茶杯看了一眼窗外,多事之秋,人心思动呢。
等沙器之回来的时候,李学武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办公包。
沙器之一边接了包,一边陪着李学武往出走,嘴里汇报着刚才的工作。
“报告已经递送到了厂办,李副厂长那边的报告应该是被扣下了,没见李副厂长提交,可能是知道咱们重新提交了”。
“嗯”
李学武下着楼梯,嘴里同沙器之说道:“这么做本身就不对的,这种工作汇报是应该给主管领导,但怎么能直接挂领导的抬头呢!”
“胡闹嘛不是!”
李学武脸色有些阴沉,对于边疆办事处他和李怀德都是寄予了希望的,是想要在边疆办事处这个点上开拓一番事业的。
当初李怀德安排金耀辉留在边疆办事处主持工作李学武并没有说什么,他是主管领导,自然有权利安排人事问题。
但从近几个月的工作上来看,这位边疆办事处的负责人并不负责。
他还习惯于给李怀德做服务时候的办事方法,事事都要向李怀德汇报。
这么做是能得到领导的信任,可也把目光局限住了,也影响了李学武和李怀德在边疆办事处的布局。
这个办事处不是金耀辉的,更不是李怀德的,是轧钢厂的,是要接受轧钢厂领导的。
现在他金耀辉搞这一套是要干啥?给李怀德穿小鞋嘛!
阿谀奉承也不能这么做啊,让其他领导怎么看这件事?怎么想这件事!
以后边疆办事处的发展还要不要其他领的协助和支持了?
糊涂嘛!
厂办这次没接到汇报,那以后边疆办事处有了问题人家也不管你。
你都没把人家看在眼里,人家凭什么管你。
李怀德是要在轧钢厂里混的,他哪里会让自己身处于尴尬的境地,所以那份报告扣下了,没提交。
而李学武这边也是没给李怀德和边疆办事处那边留脸面,一边改了办事处的电讯汇报,一边给那边回了一份改后的报告内容,算是给了那边一巴掌。
别看李怀德是李学武的主管领导,但在边疆办事处的筹备与运营方面李学武是出了大力的,也是要同李怀德一样期盼收获的。
现在李怀德的人在那边干不好,李学武自然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自己的人能管就管,管不好赶紧撤掉,别丢人现眼的。
许是李怀德也清楚了李学武这么安排的含义,所以在发现了办事处的错误后,并没有给李学武打这个电话。
就李学武估计,这个电话应该是打给了边疆办事处。
愚忠,即便是忠,那也是愚蠢的,谁愿意跟愚蠢的人为伍。
平时马屁也就算了,在关键时期,关键问题上,李学武不敢马虎,李怀德就敢了嘛?
李学武敢跟秘书直接批评金耀辉,就不怕这话传到李怀德的耳朵了,更不怕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维护团结是所有人必须做的事,像是金耀辉这种人机关里多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那种。
李学武烦,但不能阻止有的人喜欢,更不会妨碍有的人去用这样的人。
不过不要影响了大局,否则他就要敲打敲打了。
李怀德怎么了?
在某些事情上李学武会给建议,意见,甚至是警告。
上班呢,工作呢,过家家呢?!
门口大厅韩雅婷已经带着人在等了,见着李学武下来便带着人走了过来。
李学武跟韩雅婷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示意了门口方向道:“先上车,到地方再说”。
韩雅婷知道是有任务的,所以只是带着人跟着出了门,上了一台吉普车。
本来她是想上李学武那台指挥车的,好在车上跟李学武问清楚这次任务的内容。
她是保卫科的科长,李学武点名让她带队执行的任务,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危险倒不至于,但谨慎小心是必要的。
李学武也是想要让韩雅婷上车说工作的,但刚拉开车门子,谷维洁的伏尔加就划了过来。
“上车!”
谷维洁坐在后座上从车窗里冲着李学武招了招手,招呼了一声。
李学武点了点头,对着韩雅婷示意从伏尔加上下来的谷维洁的秘书一下,随后拉开伏尔加的后座上了车。
轿车缓缓滑动,往厂办公区外驶去。
韩雅婷则是按照李学武的指示给后面的吉普车示意了一下,同谷维洁的秘书一起上了指挥车的后座,随后两台吉普车跟随伏尔加轿车一起出了厂办公区。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时间,厂区内往出开的汽车不少,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不过保卫处副处长李学武上了谠委常务副书记谷维洁的车,还带了两台保卫处的车,这不得不让机关这边的有心人关注了。
上午谷副书记被约谈的话题还在猜测着,现在出现这种状况他们自然不会想着李学武跟谷维洁在一起是去谈进步的事,一定跟上午的约谈有关。
不过能想到的情况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总不可能是谷副书记带着李学武去灭了那些人。
事实上谷维洁叫上李学武还真就是是冲着那些人去的,不过位置不在别处,就在她家。
“上午的事你听说了吧”
谷维洁坐在伏尔加的后座上,眼睛微合,神态很是疲惫地问了一句。
也不等李学武回答便继续说道:“是汉阳钢铁厂那边的人,来调查丁三平的事”。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谷维洁话里说的这位他知道,但不认识,是谷维洁的爱人。
上次在董文学家里聚会,谷维洁喝醉了,是李学武和顾宁送她回来的。
酒桌上韩殊提起了这个丁三平,但被谷维洁给敷衍了过去。
在谷维洁的家里,李学武也是没见着这个人,说是在南方一个钢铁厂任职。
现在想来,这个南方的钢铁厂就是汉阳钢铁厂了,而谷维洁的爱人丁三平就是汉阳钢铁厂的干部了。
“因为涉及到了经济和作风问题,需要我协助处理”
谷维洁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睁开眼睛看向李学武说道:“杨书记帮我争取了一下,他们要看家里,你帮我做个第三方的协助证明”。
“好”
李学武简洁干练地回答了谷维洁的请求,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就像工作上的任务一样。
这也就是工作上的内容,如果不是杨元松允许,谷维洁也不可能让李学武来这边,还带着保卫处的人,带着相机。
而汉阳钢铁那边显然也是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考虑到了关于谷维洁这边的影响,所以在检查和搜查工作中做出了让步。
不过这种让步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谷维洁在回家的时候要接受搜查,从上午约谈时开始,这边恐怕就已经被监控了起来。
现在她带着李学武回去,更是对她自己的一种保护。
“你不用担心,只是核查情况而已”
谷维洁叠起了腿,长吸了一口气,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给李学武说了一句后,眼睛看向了车窗外,似是对着李学武,也似是对着她自己解释道:“已经快六年没回这个家了,电话也没打过,他们都知道这个情况”。
李学武看谷维洁的语气很冷淡,似乎对她爱人能有今天这种状况并不意外,也并不悲伤,显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从她的话语里,李学武能了解到,夫妻二人的关系恐怕从六年前就已经产生了隔阂,并且发展到了互不联系的地步。
而这六年里,谷维洁在外面是维护了这段感情的,从韩殊都没有发现,并且在酒桌上提起就能看得出来,谷维洁并不想自己感情影响到她的工作。
不过现在看来,该影响的还是来了。
在这个时期,丁三平的被查,可能对他自己是个深渊,对谷维洁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唯一能安慰她的,恐怕是这六年来,丁三平没有跟她联系过,更没有回过这个家。
这种绝情在以往看来是种悲伤,现在却成了谷维洁摆脱他影响的理由。
这个时期,像是谷维洁和丁三平两人的这种婚姻关系太常见了,工作地点南北相隔几千里,连写信都得半个月能到,还能有什么感情。
加上这个时候对婚姻关系的管理不严格,有很多干部都是各过各的,不查都不知道互相是夫妻关系。
尤其是在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这种婚姻关系更是乱的理不清。
李学武能说什么,安慰她?
好像不需要,都六年了,即便是安慰也有些晚了。
而且这是工作,安慰什么?
他能做的就是配合谷维洁,把这一次的检查圆满的完成,且控制住这次的影响,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了谷维洁的事业和工作。
听着是挺无情的,都这个时候了不问问丁三平怎么样了,光想着自己的正治生命了。
可有的时候事情到这里了,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与其破坏了所有,倒不如保留了现在能有的。
李学武能理解谷维洁现在的这种无奈和疲惫,说不联系了,说不关心了,可被六年都不联系的爱人影响到,还是会在心里莫名的感伤吧。
路上谷维洁也是没瞒着李学武,更没避讳在前面开车的司机,随意的讲述了丁三平的情况。
两人都是三三年生人,大学同学,毕业后谷维洁留校,丁三平去了京城钢铁厂。
五五年结婚,五八年丁三平作为支援干部前往汉阳钢铁厂任职,六零年丁三平担任汉阳钢铁厂领导职务,六一年两人的感情出现了矛盾。
作为第三批南下干部,丁三平是很受系统领导看重的,在汉阳也是进步飞快,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大型钢铁厂领导职务,不比李学武现在差。
那个时候太需要文化人了,丁三平大学生的身份给他的仕途增加了动力和筹码。
都说人跑的快了就会飘,丁三平也有点飘了,不过他的理想很实在,那就是想要个孩子。
这个愿望不难实现,难得是两人都是事业型的,最初的两年奔事业,两口子都决定暂时不要孩子。
尤其是谷维洁留在了钢铁学院任职,更是事业上升期,怎么可能放弃事业起步阶段的飞快进步呢。
而等丁三平调任汉阳的时候,两人再次商量要孩子,可时间和空间就不方便了。
打败夫妻感情的不仅仅是距离,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女人。
丁三平都是生产管理处的主管干部了,还能缺了这方面的关怀?
那个时候还正是公私合营的关键阶段,丁三平去参加酒会,突然就遇到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你说巧不巧?
端庄秀丽,大家闺秀,年方二八,貌美如花,不图他钱财,不图他样貌,就想给他生个孩子,你说哪个干部能经受的起这种考验?
所以六一年开始,丁三平便在一次电话争吵中直言不会再回来这个家了。
当时谷维洁可能觉得对方在说气话,在纲儿她,她也就赌气不给对方打电话。
两人僵持了三个多月,双方父母看不下去了,安排了谷维洁去衢州看望丁三平。
可到了那边却是发现丁三平住着别墅,坐着小轿车,身边还有了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的美娇娘。
她能怎么办,打道回府,原路返回呗。
自此两人就算是默认的分手了,差的也就是那一纸离婚手续了。
六年中谷维洁不时的听见对方的消息,可也都只是家庭和睦,工作顺利的“好消息”,丁家父母有了孙子便也就不想着京城这边的谷维洁了。
时至今日,汉阳钢铁厂工作组人员的到来,终于算是让谷维洁维持了六年的伪装彻底瓦解了。
谷维洁说的这些事,这些时代的特殊情况,他没经历过,不太了解。
毕竟谷维洁大了他十三岁,南下这个阶段他就不太了解,当时他还调皮淘气呢,哪里知道这些个。
不过这种感情上的分歧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他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些。
在他看来,这件事本质上没有对错,男女感情过不下去了,各自分手再找罢了。
关键之处在于这个时代人们思想上的认知误差,还跟旧社会一样呢,天南海北不互通,一个电话分了家。
旧社会好多文人喜欢登报离婚或者分手,玩的就是一个刺激。
那个时候刚进入新社会几年,有这种思想不算是大问题。
问题是这位老哥可能屁股歪了,或者说站的位置错了,不然不可能有这一次的调查组。
人家也说了,奔着他经济问题去的,带出了生活作风问题。
孩子都特么有了,还说作风,是不是有点晚了?
还是那句话,谷维洁这边证明跟丁三平分手了,那就撇开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也就不用受这个情况的影响了。
毕竟六年的分割婚姻事实摆在这呢,工作组一定认,毕竟这里是京城,不然人家也不能在这等了她一天。
就是想看看丁三平所说,和她所说的六年没联系是不是真的。
也查一查丁三平在这边有没有藏匿等犯罪事实。
而谷维洁证明了两人已经分手,那丁三平也就没有了生活作风问题的追究必要了。
不过这个前提是他只找了那一个富家小姐,没有其他女人。
不然生活作风问题是要命的。
至于经济问题,在这个时候不大可能死,不好受是一定的了就看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谷维洁在诉说的时候面带苦笑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茬儿,她的汇报直接能决定对方的生死,也是一种讽刺了。
不过她不能做出对自己不利的汇报,选择放下这段感情的纠缠,也算是放过了她自己。
当然了,说这么多,不是谷维洁在跟李学武诉说惆怅,也不是在道苦求安慰,这是必要的工作程序。
李学武代表了保卫处,要配合汉阳那边工作组的人员完成对她家的搜查,同时也代表了保卫处,来证明她的清白。
有些事情是要给李学武说明白的,不然损失的是她自己。
还是上次送谷维洁回来时的那个小院,小别墅,李学武正站在院子里抽烟。
韩雅婷等人经过李学武的交代后配合着一直等在这边的工作组成员进了房子搜查。
沙器之、韩建昆,以及谷维洁的司机和秘书也都进去帮忙了。
汉阳钢铁那边的带队干部很和气,做事也很周到,让谷维洁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人家在汉阳那边就跟丁三平问清楚了,来这边也是做最后的确定和搜查,怎么会为难她呢。
丁三平本人是汉阳钢铁的关系,谷维洁可是红星轧钢的干部,在工作本质上不归对方管理。
且谷维洁的身份不一般,更是不能随意对待,也就有了现在的这种请轧钢厂保卫处来协助搜查的情况了。
并不算是吃亏或者低气,李学武反而能看出对方的老道和圆滑。
用谁都一样,有轧钢厂保卫处来搜查,给了谷维洁的面子,也给了轧钢厂面子,同时还能保证他们的工作质量。
保卫处搜查就会帮助谷维洁隐瞒某种事实了嘛?
不可能的,只要有藏匿,在生活的家里就没可能不留下线索。
他们的人也跟着呢,查到查不到的,他们自己还能不知道?
有李学武的秘书和司机,谷维洁的秘书和司机,四个人的加入反而给了汉阳钢铁带队领导面子,也证明了谷维洁的底气。
查,随便查。
谷维洁都不进屋,就站在院里跟李学武抽着烟。
烟是李学武的,谷维洁抽的很熟练,显然以前拿这个当过消遣。
六点多,天还大亮呢,李学武扫了院子里一眼,又看了看这栋小别墅,用手指了指,对着谷维洁问道:“老房子?”
“嗯,我家里的”
谷维洁抬眼瞥了李学武一下,随意地解释道:“我爸妈都是冶炼方面的专家,房子是以前买的,留给我了”。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瞅着房子挺好,院子糟践的破破烂烂的,没别的意思”。
谷维洁翻了个白眼,好笑地吹了一口烟,说道:“还没别的意思呢?嘲笑我邋遢是吧?”
说完看了看院子里的杂草,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天真是献丑了,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又是干部,上班的时间多,在家的时间少,哪里照顾得过来。
即便是周日休息了,她也是想着休息一下的,窗帘一拉,院子里的杂草就当看不见罢了。
这还只是院子里呢,屋里更邋遢,她不想请人帮忙打理,便就这么对付着住呢,别墅也只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就空着。
楼里正在搜查的那些人也感受到了谷维洁的生活状况,二楼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上去人了,地上都有灰尘了。
搜查的人也都面面相觑,一个这样的干部住这么好的房子竟然糟蹋成这个模样。
汉阳那边的工作组满脸苦笑没说什么,不过这房子和屋里的财产是没问题的,谷维洁买房也是在新社会了,有正经的手续,房主也不是丁三平,是谷维洁的父亲。
他们要做的主要还是对贵重物品进行登记,方便跟谷维洁进行比对。
贵重物品选择的范围也很简单,金银钱财等物罢了,难道丁三平还能从衢州搬几个大家伙回京?
也许是看出了屋里检查人员异样的目光,面对李学武揶揄的微笑她显得有些敏感了,瞪了李学武一眼问道:“你家就收拾的好了?”
“还行吧”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随后示意了眼前这幢跟自己家里那个大小差不多的别墅说道:“我奶奶帮我带孩子呢,家里还请了一个亲戚家的姑娘帮忙一起带,收拾的还算是干净”。
“是了,你家人口多”
谷维洁撇了撇嘴,随后抽了烟,弹了弹烟灰,看着自己的房子说道:“我也想请人打扫的,就是怕人家说闲话”。
“正常”
李学武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时候你做什么事都有人说,所以我也是不敢随便请人,亲戚嘛”。
他也是信口胡诌,跟秦京茹有个毛的亲戚关系,完全就是统一口径,说给所有外人听的。
不用问,以后秦京茹走了,那来家里帮忙的所有人都是亲戚。
问就是不给钱,全是来帮忙的,你能奈我何?
谷维洁瞅了瞅李学武,问道:“你还有这样的亲戚嘛?给我介绍个,我也需要这样的亲戚”。
显然,李学武的小聪明谷维洁看出来了,这会倒是现学现用了起来。
“呵呵有,有的是”
李学武轻笑着说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说完示意了自己道:“我现在不算大富大贵,但总算是吃的好了,所以来投靠的亲戚还是有的,回头给你介绍个表妹啥的”。
谷维洁撇了撇嘴角,全当李学武是在胡扯。
这小子的性格她了解,工作上老谋深算,生活上活泼好动,反差极大。
她问李学武要“亲戚”可不是就想让李学武帮她找保姆,那是在调侃李学武的小聪明呢。
而李学武的反击依然犀利,就像上次在董家,两人也是站在院子里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的。
谷维洁调侃他,他就调侃谷维洁没人情味,连投靠的亲戚都没有,失败不!
要不怎么说频率相当的人才能站在一起玩儿呢,脑子稍微转的慢一点,站在这都听不懂人家说的啥意思。
李学武跺了跺脚,示意了院子里的杂草道:“这院子多白瞎,种点小菜,晚上回家弄点儿伙食是不是很温馨?”
说完看了一眼大门外站岗的保卫处另一台车的司机,见他没溜号,这才继续说道:“周日收拾收拾园子,打扫打扫卫生,是不是心情也好”。
谷维洁扫了一眼杂草丛生的院子,抿着嘴不说话,她还不知道李学武说的这些道理?
那院子规划得当,屋里干净整洁,看着心情好她能不知道?
时间呢?
人手呢?
啥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谷维洁敢打赌,跟自己站在这叭叭叭的这位在家里也是个屁事不管就会动嘴皮子的主儿。
“董文学明天到还是后天到?”
“明天下午”
李学武扔了烟头用脚踩灭了,丝毫不顾及谷维洁皱眉的表情,嘴里回道:“晚上约了在招待所吃饭,您有时间嘛?”
“不去”
谷维洁回答的很是干脆,抽了一口烟,也是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
李学武都扔了,也不差自己这一个烟头了。
再说这自己心目中的花园也没有什么可糟蹋的余地了,两个烟头已经不影响“花园”的整体颜值了。
“那就周日”
李学武笑了笑,没在意谷维洁的拒绝,再次邀请道:“周日中午在董书记家里有个家宴,韩老师让我请您呢”。
“韩殊要请我为啥不自己跟我说,还绕你这一圈”
谷维洁自然明白李学武话里的意思,怕不是韩殊邀请的自己,而是眼前这位吧。
李学武却是故作不知地说道:“可能韩老师比较忙吧,你也知道,最近学校工作比较多”。
“呵真多”
谷维洁看着李学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是冷笑道:“都停课放假了,能不多嘛”。
“是呗”
自己的理由被拆穿了,李学武也不在乎,用什么理由邀请谷维洁不是重点,重点是聚会的人都有谁,聚会的地点在哪。
明天晚上在招待所的聚会主要还是李怀德这一伙儿人,算是给董文学接风,更是年中会议前的聚餐。
而后天在董文学家里的聚会则是董文学自己这个圈子里的人,算是朋友团聚,意义便又是一个样。
谷维洁不会融入到李怀德的圈子里,这是原则性问题,更是她行事的准则。
贸然的接触只会造成其他人的猜忌,更会影响到两人的正治声誉。
李学武也知道请她参加李怀德的聚会一定会被拒绝,这不才有了第二个邀请嘛。
而第一个邀请更像是跟她说一下自己和董文学这两天要做的事。
信任是互相的,今天谷维洁信任他,请了他来家里协助工作,那李学武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没有人能在机关单位里特立独行,永远保持独立的作风和工作,都是需要人际关系的。
什么时期,任何时代,都是这么个道理,不然也不会有子承父业进工厂不是。
所以谷维洁需要圈子,在没有她自己的圈子时,她得有这方面的助力。
董文学因为韩殊的关系,跟她有着天然的关系联系,所以这个邀请她没法拒绝。
像是李学武说的那样,周日回来打扫卫生,收拾屋子,收拾院子,纯属扯淡。
今天李学武见着了,周日要一起坐一坐,李学武见不着的时候呢,她就没别的应酬了嘛?
调到新单位了,原单位的关系就都断了嘛?
怎么可能呢,现在她也还在这个系统,说不定哪天又回去了。
在感情上她是执拗的,钻牛角尖的,可在工作上她可是个睿智的女强人。
两人在这说的话,言语上的交锋,都是在互相了解和依存的状况下扯闲蛋呢。
屋内检查的速度不慢,汉阳钢铁的人又看了看院子,没有动土的地方,便也就结束了这次的调查。
从屋里登记上的贵重物品并不多,金银首饰也都是老的,谷维洁也能说的清来历,是她母亲的。
而剩下的钱票就更好判定了,京城发的一般都是本地票,不会有衢州票。
而钱财就更好判定了,谷维洁的工资水平是透明的,谁都知道多少,心里一核算就清楚这里有没有其他情况。
在判定这边确实跟丁三平没有关系后,带队的工作组负责人同谷维洁言谈几句便告辞了。
李学武跟保卫处的几人交代了几句,便也安排他们离开了。
再转回身,看向谷维洁的时候,李学武也不知道是说恭喜的好了,还是节哀的好。